沈默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啊。但凡有识之士,都已经感受到宗藩问题,势成痛疾,已经危及我大明的根基了。所以若雨兄这奏疏一上。百官才会纷纷上疏附和,提出处理宗藩问题的建议。”说着伸出双手道:“我把百官的建议汇总了一下,不下十余条如限制亲、郡王子女受封的名额,额者不给爵禄;允许宗室任官或者从事士农工商等业;撤销宗人不得出城越关的禁令;展开全国范围的核查,裁减冒滥领取岁禄者;示意亲王带头奏减部分岁禄;将部分岁禄折钞等等,”
“办法还真不少哩,”徐渭喝口烧刀子,哂笑道:“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沈默不理他,继续道:“正因为办法太多,每个人都各执己见,才吵成一锅粥,我的意思是,咱们先范围达成共识,然后回去分头做工作。向一个方向推进。”
听了沈默的话,张居正心中一动,不由笑道:“端的是好主意。”他这才现,现在朝中任何一方势力,都可以在这个桌上找到代表”他自己姑且算是徐阁老方的代表;殷士瞻是老资格翰林的代表;诸大绶是新翰林的代表;林润是科道言官的代表;沈默是在此上有绝对言权的礼部的代表;甚至连徐渭。也可以影响一批自诩名士的家伙。
基本上只要这桌人达成共识。就真有可能推动朝政,走向他们想看到的方向。
“还是我这个始作俑者,抛砖引玉吧。”林润清清嗓子道:“解决宗室问题,我认为有上中下三策。上策是打破宗室与平民间的藩篱。让宗室也可以自由的谋生,出仕、从军、经商、务农,,当然同时也不能再享受国家的奉养,这个可以从最底层的宗人开始,慢慢的向上渗透。我做过一个计算。以嘉靖四十年宗藩人数两万五千人计算,其中王爵不过二百余人,其余的都是奉国、镇国、辅国将军、中尉这六级”按宗室禄给标准,亲王禄米一万石,郡王两千石,镇国将军一千石。辅国将军八百石,奉国将军六百石,镇国中尉四百石,辅国中尉三百石,奉国中尉二百石。九成五以上的非王爵宗人,共占了七成五的宗禄支出。我认为,绕开亲王和郡王,从这些人下手,造成的影响但效果好,我以为是上策。”
沈默等人听了点头道:“那中策和下策呢?”
“中策是严格限制爵位的继承。牢牢控制王爵的数量,并采用类似汉朝推恩令的办法,使其每继承一次,封地便减少一斗,这样做最稳妥。但见效缓慢,朝廷短期内甩不掉“宗禄。这个大包袱。”林润道:“至于下策嘛,就很不地道了
“又没有外人,但讲无妨。”斑默笑道。
“就是折色。
”林润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将一部分宗禄钱粮折成纸钞,效果立竿见影。”处于某些局限性。精明如林润者,也认为纸钞是国家可以不负责任,随便开印的。
“这上中平三策都说完了,请诸位指教。”林润沉声道。
几人便讨论起来,都觉着林润的法子真不错,三策皆可施行,甚至可以三管齐下。林润起先十分高兴。但过一会儿才现,沈默和张居正迟迟没有表态,便问道:“你们二位怎么看。”
沈默与张居正交换一下眼神,后者便微笑道:“在下的意思是,宗藩问题关系到社稷稳定,必须解决那是一定的,但更重要的是,要在合适的时机,做合适的事情。”说着朝林润笑笑道:“恕我直言林大
虽然晚了点,但还是写完了”(
第七一二章羡慕嫉妒恨
张居正话一出口。包厢中原先融洽的气氛为之一有
“那依张大人的意思”。林润仍然面带笑容道:“我们就应该对此坐视不理了?。
“当然不是”。张居正摇头道:“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有些事情,不是不该做,而是时机未到说着指着外面道:“外藩的世子、公子们到沈大人那里闹,在京里的宗人们,也是变着花样的出么蛾子”一面托请王公大臣们为他们说话。一面又在前门外要死要活。每天都有好几百号人,拿着个破碗在那里要饭,他们还放出话来,谁敢动他们的禄米,就杀他全家。”
“哼!”林润的俊脸一阵通红道:“胆敢威胁朝廷命官,更要严惩不贷了!”
“这件事,越往上压力越大”张居正耐心对他道:“皇上、裕王、徐阁老都是顾虑重重啊自从景王就藩后,皇帝便有意识的让裕王参与进国事商定中,这也被看成是培养接班人的举动。“祖制不可变。宗亲不可弃,这是皇上和裕王爷都绕不过去的拦路虎,所以虽然也希望能甩掉这个包袱,但不愿看到宗亲血脉闹翻,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林润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张居正是上面派来的说客啊!硬邦邦的打断张居正道:“那依太岳兄的意思,这事该如何收场?”
“从长计议,一切以稳定为重。”张居正沉声道:“方才若雨兄说的上策,目前还不可用,这个震动太大,一旦颁布将不可收拾,倒是中策和下策嘛,还是可以斟酌的。”
林润便转过头去,望向沈默道:“拙言兄,你也是一般的意思吗?”
沈默淡淡一笑道:“我现在是在其位、谋其政,只希望这一关能安稳过去,谁的主意好,我就听谁的。”
“甭和稀泥”。林润温和的外表下。是如利剑般的性格,目光直刺沈默道:“你觉着应该怎么办?。
“呵呵”沈默给他斟上一杯酒道:“宗藩问题确实很麻烦,咱们的步子缓一些,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来解决,效果可能比快刀乱麻要好一些。”
“我就不明白了。”林润端起酒。一饮而尽,擦擦嘴道:“不就是一些个混吃等死的蠢虫吗,有什么好怕的?当今严贼已去,正是革旧立新的大好时机,大刀阔斧斩将下去;为大明剜妾这颗毒瘤不好吗!”
“只怕你这边网举起刀”张居正冷冷道:“大明就处处烽烟了。
”便直直望着林润道:“你也亲自调查过伊王,像他这样的王爷,都能拉起万余人的队伍来,再想想当年的宁王,便知道那些王爷们除了混吃等死,也不乏包藏祸心之人。到时候一犬吠人、百犬吠声,全都闹将起来,不用打清君侧的旗号,你这个大明朝的晃错,就得去西市报道!”
这话已经说得极重了,林润气不来,啪地一声竟捏碎手中的酒杯,倒把一屋子书生齐齐吓了一跳。
“我就是当了晃错!”林润冷冷望着张居正道:“也比你个申屠嘉强得多!”说着把破碎的酒杯扔到的上。朝众人拱拱手道:“林某失礼了,改日必将登门谢罪便转身决然而去。
林润一走,好好的饭局算是彻底搅合了,徐渭、诸大绶、殷士瞻也先后离去,只剩下张居正一个客人。
“这不是我的本意啊,拙言。”他歉意的对沈默道:“改天帮我向林兄道个歉。”
沈默宽厚的笑道:“我知道。你也是师命难违嘛,我又何尝不是?”说着苦恼的叹口气道:“老师一话,我也束手束脚,其实本来我是支持若雨兄的。”
“我也一样。”张居正皱眉道:“这帮宗室于国家有大害而无一丝益处,真狠不得把他们扫得干干净净”。
“这才是太岳兄的真心话”沈默哈哈笑道:“我说嘛,你方才哪是待人说客,分明是在激将嘛“嘿嘿”明人眼前不说暗话。张居正痛快承认道:“我也只能用这种法子,才能既跟老师有所交代,又不违背良心。”
原来徐阶也不知从哪得知,张居正要来沈默这里赴宴,便把他找去。对张居正道:“现在为师网跟皇上的关系有所回温,就让林润这一本给搅和了,他是我的学生,皇上自然以为,他奏议宗禄是我的主意”说着有几分无奈道:“如果这件事我不妥善处理,皇上会认为我是得寸进尺,借着非议宗禄,显示自己的权威呢
张居正觉着老师多虑了。但做学生的怎能反驳老师,他只好委婉问道:“老师为何不把林润找来,直接对他说。”
“有些话,为师不能讲徐阶缓缓道:“我不能
“学生明白了张居正只好勉为其难,替老师前来表态。但他又不想让这场削减宗禄的风潮就这样天折,只能归罪于己,求得两全。“可你把林润得罪惨了”沈默淡淡道:“他骂人可是一绝,说不得你就真成了申屠佳。”
“呵呵,能被骂也是一种幸福默默无闻十多年的张居正,倒看得开道:“到是你,宗人府那边还得多担待点,总不能闹出乱子吧。”
“我还应付得来。”沈默正色道:“倒是有另一桩事,你得告诉我个准信
“什么事?。张居正低声问道。
“老师已经容不下胡宗宪了,对不对?”沈默目光如炬,审视着张居正道。
“这个张居正的目光有些闪烁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太岳兄,你我肝胆相照,相约中兴大明,共创盛世。”沈默却不吃他那套,沉声道:“如果当初的誓言还没有随风而逝,你当知道胡宗宪有挽狂澜于既倒之功,功在千秋社稷!如果此人不得善终,会寒了天下壮士之心,到时候谁还肯为国抵死效力?还谈什么中兴、盛世?”。
听了沈默的话。张居正动容道:“拙言,你说的很有道理,绝不是危害耸听。
“这么说,你肯帮我说和了?。沈默欣喜道。
张居正面色一阵晦明变幻,最终缓缓摇头道:“拙言,这件事怕不是你我可以改变的。胡宗宪是由严嵩义子赵文华举荐,而后屡屡擢,都离不开严阁老的帮助,在朝中百官眼中,他就属于严党。况且胡宗宪与赵文华勾结,陷害张经、李天宠的事情,已经东窗事。朝臣们都说要是张半洲仍在,偻患五年前就平息了,现在胡宗宪用这么大联代价,多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完成同样的事情,这算是什么功劳呢?”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沈默拍案而起道:“强盗理论嘛!当初张经是怎么死的,大家都很清楚。他是严嵩和李默斗争的牺牲品,是为高层内斗陪葬的!”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手都微微颤抖道:“当时他不过是个七品巡按而已,没有他掺和在里面,张经也一样是个死一你可以指责他助纣为虐,但要是没有他。抗偻统帅的位子,一定会被一些庸才、废材占据,我大明的半壁江山,到现在还是血火连天!”
“但在那些御史言官眼中,他毕竟是通过陷害同僚,巴结奸臣才上去的张居正轻声道:“德行有亏,这就是致命伤啊!”
“当时那种情况下,只能求一问心无愧,岂能尽善尽美?”沈默摇头道:“太岳兄,不能这样偏颇啊!”
“唉,你说服我有什么用”张居正叹口气,沉默了好久才干笑一声道:“你是不是看到陆凤仪的奏疏了?还没有明呢,消息够灵通的。”
“不错。”沈默不瞒他道:“你甭管我怎么知道的。但我知道这封奏疏如果不压住,胡宗宪晚节不保
陆凤仪,南京户科给事中。不过一个小小的科员,估计朝中知道他名字的,不会过五个人。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物,上了一道《劾奏东南总督胡宗宪欺横贪淫十大罪疏》,打响了清算胡宗宪的第一炮,相信不用几天功夫,他的名字就能人人皆知,想不出名都难。
其实在陆凤仪之前,就有不少京中的御史弹劾胡宗宪,但一来当时的时机并不成熟,二来他们远在京师,道听途说,风闻奏事的威力自然不行;第三,真正对胡宗宪有威胁的。就是南京和江淅那帮官员,他们在胡宗宪手下身边,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若是指正他,自然杀伤力非同小可”沈默未雨绸缪,利用自己在南方深厚的人脉,先行把这些人安抚住了。
所以这二年严嵩倒台,非议胡宗宪的声浪也是一浪高过一浪,却都被嘉靖压下来了,而且皇帝降旨说:“胡宗宪不是严嵩一党,自任职御史后都是联升用他,已经**年了。他为联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如果加罪,今后谁为我做事呢?。
胡宗宪为何如此不受待见?并不是每个人都心怀着某种目的,而是纯粹的讨厌他、不能容忍他。道理很简单,这是一个德治社会,德行才是衡量一个人好坏的最高标尺。尤其是在这种浊流下降、清流复起的时候,你做过什么,功绩多大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按照读德标准要求自己。
母庸讳言,胡宗宪显然没有做到。他遭人厌弃的地方,主要有三点:第一,当年身为淅江巡按御史。不能秉公直言不说,竟然还追随赵文华也上疏弹劾张经等人。那弹劾奏疏现在都察院中还可查到,奏疏中。胡宗宪对张经极力诋毁,而且对淅江巡抚李天宠也进行陷害这种不义之举自然令
第二,在赵文华死后,胡宗宪又结好严嵩,馈重金进行贿赔。在严嵩被籍没家产时,其中就有胡宗宪所献的大量珍宝,以及令人肉麻的表忠心的文字,阿附贿赔奸党者,向来被人鄙视,自然也被当作奸党视之。
第三,胡宗宪侵吞军饷、生活奢侈,这是不争的事实。胡宗宪通过在淅江加派“提编。等额外税赋。请求留存淅江盐银等手段,聚敛了数额巨大的钱财,获得了“总督银让”的绰号。其中大部分的银两,确实用在抗偻上,但在巨大的权力腐蚀之下,也有部分被他个人挥霍了。
关于胡宗宪**的最新段子,生在皇卑南巡杭州,胡宗宪宴请打前站的官员和太监,居然用了两百名侍女陪饮,极尽奢侈之能。到了散席时,太监拿出五两金子表示感谢。胡宗宪冷笑一下,不予理睬。官员仅赏了一两金子,被胡宗宪当场扔到了水里,还笑着说:“您这是在羞辱我吧”然后又指着那些侍奉的美姬,请他俩选几个侍寝,那官员心里郁闷,推辞不就,那太监更不用说。
见他俩如此,胡宗宪就说:“这不是不给我面子吗?那我就先行了。竟然拥着两个美姬先进屋睡了”这些虽然都是口口相传的段子。定然不乏夸大其词,但也不能不信。至少以胡宗宪微薄的俸银,怎么可能维持如此奢华的生活?其实贪污不算大事,毕竟地方官哪个不贪?但贪得如此高调,就太惹人羡慕、嫉妒、恨了。
嘉靖虽然保住了胡宗宪,但令人寻味的是,皇帝同样没有处罚那些弹劾他的人。
这无疑助长了弹劾者的气焰。而且沈默也不可能一手遮天,终于这个什么“陆凤仪。跳出来了,将一本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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