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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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4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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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明军的进步,作为对手的偻寇最有发言权,在十年前,一百个偻寇,在几个,精锐武士的率领下,便敢向上万明军发起冲击,还能战而胜之,杀敌无数;到了五年前,同样的偻寇,就只敢冲击上飞人的明军队伍了;到了这几年,情况变得一年比一年糟糕,几乎在人数相当时,偻寇也没法占到优势了,如果碰上比较生猛的“俞家军”“谭家军卢家军”还要被人家以少打多;若是碰上戚家军,直接望风披靡,赶紧逃命要紧。

而且在群众基础方面,胡宗宪在给嘉靖的奏疏中,曾一针见血的分析道:“为什么以前年年抗偻。偻寇却越抗越多?关键是老百姓没活路,才有那么多人铤而走险,下海入伙;所以微臣这些年,做的最多的,不是指挥军队作战,而是让老百姓有活路,老百姓能合法的挣到钱,一家人不愁吃穿,谁还会剃了头冒充偻人?,他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通过一系列减租减赋、保护私产、鼓励工商、兴修基建等开明政策,几年下来,逐渐为大明朝挽回了失去的民心,而且市舶司的开设,更是让士伸百姓不需要通过走私讨生活,将偻寇赖以生存的基础连根拔起,再不会出现老百姓主动给偻寇带路,为其提供补给的难堪情形了。

偻寇们惶恐的发现,现在他们想要补充人手,都比以前困难许多,只能通过抢虏人口的方式来完成,可那些强迫入伙的老实人,岂能跟自愿下海的亡命徒相比?战斗力下降也就成了必然。

几方面综合因素,抗偻形势一片大好,现在山东、江淅、福建北部的偻寇基本被肃清,现在战场已经南移到闽南、广东一带,离大明朝的钱粮重地越来越远,对帝国的威胁自然也越来越

这让嘉靖皇帝分外欣慰,对胡宗宪、戚继光等人更是大加卑赏,不吝奖励,甚至连严阁老也跟着沾了光,胡宗宪能以区区巡按掌东南六省军务,与严阁老的破格提拔有直接关系。嘉靖每念及此,都会说严阁老为国选材,眼光确实是好。

在徐阶看来,胡宗宪的存在,才是严嵩迟迟未去的关键所在,为了稳定东南局势,嘉靖绝不会让严嵩倒了,不然墙倒众人推,砸死了胡宗宪,谁敢保证朝廷费尽举国之力,死了几十万人,才取得的优势,会不会出现反复呢?

东南抗偻形势一片大好,北边的俺答却很不老实,完全把大明北方数省,当成了自家的牧场,想来就来,想去就去,想杀就杀,想抢就抢;虽然朝廷已将刚才服阕的杨博,派为三边总督,直面俺答的主力,但蒙古人来去如风,避开杨博,尽情在辽东、山西、宣大这些地方劫掠,一样让大明朝焦头烂额,却只能忍气吞声,等着南方彻底平定,再掉回头来收拾北边。

问完了边事,嘉靖问徐阶道:“严世蕃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徐阶早就等这句了,便一脸深思道:“三法司查得倒很卖力,只怕最后的结果不能服众。”

“为什么呀?”嘉靖道:“我大明朝还有三法司会审更高的级别吗?”

“不是级别问题。”徐阶小声道:“是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的三位堂官的身份,”

嘉靖明白了,缓缓道:“你是说,他们都是严阁老提拔起来的?”

徐阶唯恐引得皇帝不快,轻声道:“虽然严阁老不会要求他们网开一面,但三人受人之恩,难免寻思报答;哪怕三人秉公执法,也难免百官这样去想,到时候给三位高官抹了黑,也对朝廷形象不利。”明明是损人的,却说得全是为人好,这就是宰相的水平,除了高,还是高。“你说的也有道理”嘉靖想一想,点头道:“可为了这么点事情,难道就要调换尚书、都御史吗?那也太儿戏了。”“当然不用调换。”徐阶笑道:“只要三位大人回避就可以。”

“那有什么用。”嘉靖道:“他们就算回避了,别人也会说,他们的下属畏惧讨好上司,一样会包庇严世蕃的。”



“总有一两个人选,不会被人说闲话。”徐阶轻声道:“甚至只要有一个就可以了。”“联明白了”嘉靖意味深长的看徐阶一眼道:“你想说。不能只用严党的人查这件事,对不对?”“圣明无过于皇上”徐阶一脸坦然道:“微臣以为这样才能显示公正。”

“好吧,既然你这样想”嘉靖道:“有什么人选推荐上来?”

“有左金都御史沈默,才干非凡,且与严家素无瓜葛。足以服众”徐阶朗声道:“臣举荐其为查案专员之一!”

“沈默”嘉靖寻思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可以。”

与此同时,裕王府中,裕王朱度厘和他的五位师傅,在内书房中用寒食宴。按习俗,寒食这天是不动灶的,传说是为了纪念小心眼的介之推,所以在这天禁止生火,只能吃备好的熟食、冷食。不过对富贵人家来说,这一天的寒食,不会委屈到嘴巴,反而是一次别有风味的体会。

只见那张餐桌上,摆着寒食粥、寒食面、寒食浆、青精饭、点心有十三样,称为寒食十三绝,饮料有春酒、新茶、清泉甘水等数十种之多”哪会委屈到贵人们的肚子?

不过这几位的心思,显然没有放在寒食上,而是在全神贯注的交谈着什么。

他们关系显然已经到了随意的程度,几把椅子围成一个圆圈,在一张小圆桌边就坐。

裕王在上前的中间,高拱、陈以勤在他的右边,沈默、殷士瞻在他的左边,张居正甘陪末座,几个人一边轻啜着春酒新茶,一边听高拱咬牙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如果皇上非要废长立幼,我高肃卿就一头撞死在西苑门前,让皇上看看人心何在!”说这话时,他两眼圆瞪,胡子都翘起来了,谁都不怀疑他真会这样做。

“师傅,飞万不能做这种事。”裕王的声音十分细弱,轻声道:“哪怕我当不了储君,您也得好好的过下去,大明朝就这点正气了,可不能轻言断送。”

“唉,”高拱郁闷的叹口气道。

“皇上圣明,主意拿的正”张居正接言道:“不会轻易被那些人煽动的。”

“那可难讲”陈以勤沉声道:“有件事儿,你们听说过吗?”

“什么事儿?”众人的目光全汇集过来,高拱道:“我说老陈,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听说,皇上今年几次跟左右说起”陈以勤道:“想把皇位传给儿子,自己当个,太上皇,好专心修道,”

众人听了无不惊愕,裕王更是面如土色,结舌道:“真、真的?”

“空穴才能来风”陈以勤道:“无风不会起浪。”

屋里人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他们都很清楚,如果嘉靖真的萌生退意,这时候撂挑子的话,那么唯一有儿子的景王,就是唯一的继承人,大家还瞎忙活什么?还是早点辞官回家避祸来的正经。

但有一个人笑了起来,高拱不悦道:“张太岳,你笑什么?”

真实感与爽快性,真是很难把握的一件东西。

第六四三章真真假假

听到高拱的质问,张居正连忙敛住笑,抱拳道:“王爷,部堂。在下失齐匕了,”

裕王的性子十分随和,摇摇头道:“无妨,张师傅随意就是。”

张居正解释道:“在下想起了进门前,江南兄时我说过的一番话。”

“什么话?”众人的目光都转向沈默,沈默苦笑着摊摊肩膀,意思是你们别看我呀,我哪知道自己说得哪一句。

还是张居正道:“江南对我说。那些现在着急捧臭脚,做文章的人。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只误了卿卿前程。”

“为何?”众人又看向沈默道。

沈默微微一笑道:“敢问诸个大人。陛下的那番话,可见诸任何诏书谕旨了?”

“当然没有”众人摇头道:“除非陛下心意已决,真要那么做了。才可能降下圣谕的。”

“那就是无凭无据了?”沈默淡淡笑道:“仅凭着空穴来风,便争先恐后的上本保奏嗣君,唯恐少了自己的拥立之功,未免也太薄情势利了吧?皇上心里会好受吗?”

众人一下不做声了,他们也知道。嘉靖帝是个极聪明难猜的皇帝。不能指望他跟大臣们掏心窝子,现在看到那么多人捧景王的臭脚,竟都盼着一代新人换旧人,心里怕真是不好受。

“那皇上说那番话,到底什么意思?”陈以勤不服气道:“君无戏言,现在这话已经传出禁宫了,知道的人不在少数,总不会是逗着大家玩罢。”

“当然不是逗大家玩。”沈默摇头笑道:“而是试探群臣的态度。皇上确实想看到群臣纷纷上表,但绝不是举荐新君,而是”

“而是劝陛下打消念头”张居正接着道:“陛下春秋正盛,不过因龙体微恙,或有一二内禅之心,但无论百官是支持还是反对,这个念头都会很快打消!谁要是看不清这一点。而轻举妄动,指定没有好果子吃。”

其实归根结底,看看自秦汉至今,除了压根没当过皇帝的刘太公,有哪个太上皇不是备受冷落,郁郁而终?天家无父子,这句话裕王体会最深,试问嘉靖那么刻薄寡恩的对待儿子,又凭什么有信心,指望当了皇帝的儿子,会对自己百般孝顺呢?

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嘉靖都绝不会松开手中的权柄,这道理原本不难想通,但一大吠人、百大吠声,见到有人上本,群臣便唯恐落人之后。也不是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但更存着侥幸心理,觉着法不责众,不上白不上,这才造成今日局面。

但这也印证了,这一年多来。裕王人望的流失有多严重,原本支持他的清流官员们,也因为他迟迟无后。而偏向景王了。

听了张居正的开解,裕王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问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既然都说了,那就上本吧。”陈以勤道:“他们不挽留皇上,咱们留。”

“不妥不妥。”高拱摇头道:“咱们的身份特殊,贸然上书的话。难免会被认为有私心,怕为皇上不喜。”众人深以为然,这时候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听师傅们议来议去,又议论回了,裕王有些沮丧,望着沈默道:“沈师傅,你怎么也不说话呀。到底该怎样,给孤出个主意吧?”

高拱也道:“是啊,江南,咱们这些人里,就你注意多,可不能装哑巴。

沈默笑笑道:“什么办法,都不如王爷快快诞下世子。”为什么现在景王爷甚嚣尘上?还不是欺负裕王无后吗?

裕王苦着脸道:“这种事可急不得,虽然孤已经可以开戒,但就是再快,也得明年了。”众人也点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也不敢保证,到时候一定是位世子

“拖一时是一时吧。”沈默悠悠道:“陛下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就算不会禅让,但立嗣也迫在眉睫了”顿一顿道:“一旦让景王抢了先,那说什么都没用了。”事情确实很紧急了,要是裕王输了。在场的五位的仕途将没有一点希望。与其被景王的人肆意凌辱。还不如回家种地去。

这时,书房里的气氛愈加凝重起来,裕王和他的师傅们,都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站在悬崖边。只差半步就完蛋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对我们来说,时间确实最重要”高拱道:“可怎么赢得时间呢?”众人的目光都望向沈默,想知道计将安出。

“据说但凡大人物,都是天上的星宿,其出生必伴有异相。”沈默悠悠道:“如果出生时没有,也会在怀胎前后有,尤其是帝王,没有谁生而平凡。”

在座人包括裕王,都是很有学问的,自然知道,无论是古来圣贤、王侯圳“往往史书卜都记载有异象伴生,或是紫与东来,或要“切涂世”比如说本朝太祖,他出生的时候。据说他家屋外是一片红光,邻居们还都以为着火了呢。孔子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据说当地祥云缭绕。一幅极乐世界的景象,由此可知,这肯定是圣人降临人世了;诸葛亮出生的时候就更神了,据说不仅云雾缭绕,而且天空里还仙乐齐鸣。远处云端上更有飞龙隐显,定然是某位天神下凡,可见这些大人物不凡的一生,是早注定的。

这时,裕王却苦着脸道:“孤王出生时。可什么异象都没有,就那么普普通通的降生下来。”意思是。看来我是没有皇帝命了。

几位师傅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高拱对裕王笑道:“殿下请放心,只要您将来真的身登大宝,那就必然生具异象。”

“可明明就是没有嘛。”裕王不理解道。

“说它有它就有,没有也有。”张居正笑道:“王爷,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啊,”裕王惊讶道:“编的啊!”

“不是编的,还能是真的吗?”高拱笑道:“那些不凡,大都是后人穿凿附会捏造出来的,一是为了显示神圣,二是为了愚民尔。”

“也不能说是编的吧”这时,陈以勤有不同意见了,道:“遍览史书,生具异象者,帝王将相。先哲圣贤,不计其数,难道全都是编的?我觉着还是确有其事的”不然没法解释,这些大人物的大运气。大不凡。”

老实人殷士瞻也道:“是啊,我也觉着,也许有一些是穿凿,但还是有些确有其事的,远的不说,就说我那同乡戚继光,出生时也是红光满屋、云霞满天,十里八乡都能看到”现在证明了,他果然是位不出世的名将。”

“八成当时正火烧云吧?”高拱不以为然道,于是四人分成两方,为生具异象的真假争执起来。

裕王连忙劝住他们,对沈默道:“沈师傅,你觉着呢?”

“也可能有”沈默道:“也可能没有,”众人心说,这不废话吗?一齐问他道:“那到底有没有?”

“这个谁都不敢说。

”沈默笑笑道:“正因为如此,咱们才好干点什么”

“你是说?”张居正沉声道:“造个“异象出来?”屋里一下没了声息。陈以勤和殷士瞻心说:“这人可太大胆了,也不怕万一走露了风声

裕王变了脸色道:“风险太大了吧?”

“王爷放心”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沈默却没事人似的道:“这种事情风险里沉默了,裕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目光最后落在高拱身上道:“高师傅,您说呢?”

高拱捋着坚硬的胡子道:“我看中一不留神,家乡话都出来了。

“太冒险了”陈以勤却害怕道:“你们疯我不拦着,可别扯上王爷。”

“那你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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