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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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3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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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洪在殿门口看不下去了,让两个小太监拿着硕大的油伞过去,给严嵩和严世蕃打上。。

嘉靖一直负着手在精舍内转圈,走到门口时,他望一眼门外的雨幕,隐隐看见院子里。似乎跪着两个人影,后面还有人给他们打着伞,寻思片刻,还是沉声问道:“谁在那里?”

“主子爷,严阁老带着严部堂,跪在外头呢。”门外伺候的陈洪闻言回禀道。

惟…”嘉靖一拂袖道:“下跪还有打伞的,挺会摆谱嘛。”

陈洪小声道:“是奴婢给他们打上的,严阁老年事已高,奴婢唯恐他有个三长两短

这话触道嘉靖帝心头的软肉了,他面色柔和一些,但看看严阁老身边的那个胖子,又是一阵火起,怒道:“那严世蕃呢?他也年事已高吗?”

“不高”陈洪知道皇帝的意思了,赶紧对身边小太监吩咐一声,那太监便飞奔到雨里,让人撤掉严世蕃头顶的伞。

严世蕃此生哪受过这种虐待?心中这个憋屈、愤怒啊,在玉熙宫中却又没法作。只能他紧紧攥着双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严嵩的处境其实也好不到哪去,老头浑身都已经湿透,牙齿同样咯咯作响”当然不是气得,而是被冻得浑身抖,但他一直咬牙坚持着,摇摇晃晃也不到下去。

“苦肉计”嘉靖看了一眸子,冷。享一声道:“关门!”两个小太监暗暗用力,将精舍的紫檀大门无声合上了。

“宫衣锦段新,宣赐遍臣邻。绣纹盘虎豹。金彩织麒麟。诏向龙沙远,颁从玉陛均。拜登齐阙谢,愧省独墙循。士节论辞受,君恩爱笑颦。礼看等级,劳岂效消尘。荷德乾坤大,糜财府库贫。先朝题岁月,诸道贡奇珍。招座仪章滥,籽梁讽谕陈。借伸皆用武,辇格尚留巡。暗忆垂裳治,虚惭挟矿仁。日占青海使,寒望翠华春。

未厌干戈役,私嗟章甫身”

这是二十多年前,产嵩任礼部尚书时,嘉靖重阳赐众近臣锦衣华服,在按例上表谢恩时。他写下了这请求皇帝厉行节俭,禁止铺张,励精图治,再现祖宗盛世的规劝诗。

嘉靖不仅没有生气,还将此诗文狭起来,挂在墙上以示警示”当然,因为他狗一阵、猫一阵的习惯,过后就忘了此事,只是这诗还静静挂在那里,除了微微泛黄。一切都如二十年前一样。

望着那过去的诗。嘉靖久久不语。一吹一凉,那股邪火过去后,他终于赶到一阵虚弱,只好回到蒲团上坐



李芳看出皇帝不舒服,赶紧端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辜,服侍他吃下去,嘉靖这才赶到又有些力气,一边擦嘴,一边轻声问道:“还跪在那么?”其实道祖可以证明,他是真不想问,可话语偷偷溜出来。

“是的,”李芳声道:“还跪在哪呢。”

“多长时间了?”嘉靖问道。

“一个多少时辰了。”李芳道:“主子,您还是见见他吧,严阁老毕竟八十好几的人了,就像陈洪说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可不好收场了。”

嘉靖沉吟片刻,终于点点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让他俩进来吧,”

“皇上有旨,宣严嵩严世蕃觐见,六门口的值守太监,高声唱道。

听到这一声,严鼻只觉心中一松,那股劲儿也消失不见,软软的摔倒在雨里。

一看老爹到了,严世蕃想要过去搀扶,谁知跪得久了,下半身一点知觉都么有,也直挺挺的摔倒在那里。

太监们赶紧将严阁老父子扶起来,当碰到严篙的手时,太监心说要坏了,冰凉冰凉的了。不敢怠慢,他们便抬着严阁老、扶着严世蕃进了玉熙宫中。

嘉靖帝看着湿漉漉的严嵩被放在地毯上,太监们又是灌姜汤、又是掐人中,要帝的眉头不禁微皱了一下,再看看跪在那里蜷成一团,不停打着哆嗦的严世蕃。他突然想起蓝道行的乩语,便第一次仔细端详起一个男子的样貌来。

果然看到了严世蕃那张胖脸上,生着个。微微上翘的下巴,看起来颇不协调”“如果瘦一点。肯定更加明显。嘉靖心中暗暗道,他突然想起另一今生着这种下巴的人太祖朱元樟陛下,据说太祖爷的下巴,都可以接雨水了”他老人家那般奇伟的下巴,将一个朝代都克死了,现在这严世蕃的下巴虽无法与太祖媲美,但克死个皇帝。还是没问题的吧?想到这,嘉靖从心中升腾起一股厌恶,看都不想看他第二眼。

将目光投注在殿顶,嘉靖沉声道:“严世蕃,看着你爹这个样子,心里怎么想啊?”

严世蕃哪知道皇帝竟把自己的下巴,跟朱元璋联系起来了?他心里邪火乱窜,正没处泄呢。闻听嘉靖的问话,深吸几口气道:“微臣不知道老父为什么要这么干,所以也不知该怎么想!”

“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聪明人吗?”嘉靖冷冷道:“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微臣不敢,”完一句牢骚,严世蕃猛然想起对方的身份,赶紧放低姿态道。

“那联来告诉你!”嘉靖指着严嵩,提高声调道:“他都是为了你!!”

严世蕃缩缩脖子,听嘉靖帝沉声刮斥道:“你爹都八十多了。早就该喝喝茶溜溜鸟,闲着没事儿进宫来陪联说说话,过些颐养天年的日子了。”说着眯眼瞧着他道:“不为了你这个不省心的东西,他至于连老脸”哦不,是老命都不要了吗?”

严世蕃被耸的深深俯,心中却大喊大叫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所有人都冲我一个人来了?我他妈惹到谁了?”

“你不要不服气!”嘉靖冷声道:“你父亲操持这个国家几十年,也没有乱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才帮了他几天忙啊?就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给联、给你父亲惹了多大的麻烦?”

严世蕃一听“哦,这是要兴师问罪啊!联想到自己老爹的表现,和今天的悲惨际遇,他终于明白,皇帝对自己,是大大的不满了。用,“;人的话说。那就是圣、眷、衰、了严家屹立不倒几十年,靠的其实就是“圣眷。两个字,所以当严嵩敏锐感觉到,圣眷在快淡薄时,表现出的惶恐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严世蕃毕竟是严世蕃,他终于压下心头的邪火,不再想自己今天的境遇,而是高声回答嘉靖的问话道:“皇上,我爹那时候,全国风调雨顺,绝少灾害,可您瞧瞧这些年,天灾**应接不暇,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中原。哪里不在闹灾荒?微臣蝉精竭虑,披肝沥胆,才勉强维持住局面,使国家不至于乱起来,微臣敢说一句大话,换了别人来做,只能干的更差。不会做得更好!”

嘉靖冷哼一声道:“是吗?”

严世蕃昂着头。依然无惧的望着皇帝。

“你说是天灾**,才让大明变成今天这样的?。嘉靖面无表情的望着产世蕃道。

“是的。”严世蕃点点头道。

“那你贪污联的银子,算是天灾?”嘉靖瞪着严世蕃,双目中满是怒火道:“还是**呢?”

“臣没有贪污!”严世蕃死颍着道:“臣只是按照官场规矩办事,不该臣拿的钱。臣一两都没拿!”

“还敢嘴硬!”嘉靖重重一拍桌子道:“那咱们今天就一条条的对对账,看看你到底拿了没有?!”

“阁老醒了”边上一声低呼,打断了嘉靖的话头。那是太监们中的一个”在看到老严嵩这么快便悠悠转醒后,佩服到极点。才出情不自禁的一声。说完之后,马上意识到犯了大错。赶紧跪在地上,俯等待处罚。

嘉靖却没工夫理他。因为严阁老这时候,做了一件挑战人类极限的事情这位年过八旬、平时走道都费劲,却在雨中跪了一个时辰的老先生,竟然在短暂的昏迷后一跃而起,狠狠地抽了严世蕃一个大嘴巴,怒不可遏道:“杀才!还敢顶撞皇上!我严家就是断子绝孙,也不能留你了!”说着竟伸出双手,去掐严世蕃的脖子。

严世蕃不敢乱动,只能任由他爹掐着,也不知老头哪来那么大劲儿,竟把他掐得直翻白眼。若不是太监们赶紧拉住,恐怕真要背过气去。

太监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叫嚷着要杀了严世蕃的老阁老拉开。严嵩跪在地上。呜呜痛哭道:“陛下,子不教父之过,严嵩生此狂悖孽子,竟敢顶撞陛下。实在是罪莫大焉,请陛下降罪”

看着老头又是哭又是号的,嘉靖叹口气道:“罢了,惟中,他也没顶撞联,是你听岔了吧。”

严嵩听皇帝称呼自己的表字,不由心中一松,知道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世蕃,联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不然天也不容你!”

严世蕃已经彻底被他爹弄得没了脾气,低着头回话道:“皇上就是天,臣不敢说假话。”

“顺天乡试的舞弊案,是不是你干的?”嘉靖一字一句的问道。

“严世蕃。回话。到底是不是你干的?”见儿子久久不语,严嵩沉声催促道。

在皇帝与父亲的双重压力下,严世蕃几近崩溃,这时一声闷雷在耳边炸响,电光映得他的脸煞白煞白的,哆嗦着嘴唇道:“回陛下,不是臣干的。”反复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死不认罪一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胡说!”严嵩气道:“你那天不还承认,把考题给过四个人

“怎么回事儿?”见他父子起了内讧,嘉靖到不急着作了。

严世蕃狠狠瞪他爹一眼,对嘉靖道:“陛下,那些考题在市面上就能买到,微臣也是从家奴那里得来的,并没当回事儿。正好有人来讨要考题,便将其给那些人搪塞,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顿一顿,咬牙道:“这显然是礼部出了问题,臣请调查礼部的官员,看看考题是从哪里泄露出来的。”

“这么说来,你跟这事儿没关系啦。”嘉靖冷冷道:“联怎么记着,礼部尚书吴山。是你们的同乡呢?”

“不管他卑的人。都是陛下的人。”严世蕃道:“而且吴山虽然跟我们同乡,但素不往来,根本没有关系!”

第五四八章气氛不算融洽

两章的标号错了,应该是五四六、五四七章。但没只能在此更正,扫瑞了。

殿内的空气快要凝滞,殿外却风雨大作,西南风挟着尖厉的呼啸声,从四面八方拍打着大殿的门窗。出令人难受的吱嘎声。

“吴山跟你不熟,”在严家父子听来,嘉靖的声音却更加让人难受,只听他语带讥讽道:“那你爹的干儿子,你的把兄弟邸憨卿,你也不熟吗?”

“熟。”严世蕃点头道:“跟那慰卿自然是熟的

嘉靖缓缓闭上眼睛,沉声道:“苏州是大明第一财税重地,仅去年一年,便上缴五百万两税银。让联得以周济全国,其意义怎么说都不为过。”说着睁开眼,冷冷望着严世蕃道:“现在联信任你,用了你推荐的部憨卿,实指望着能让苏州的财税上一个台阶,谁知竟一下跌了一半,去年到六月份,已经有二百三十万两银子解进京来了,今年却只有一百万两

严世蕃张嘴要辩解,却被嘉靖抬手阻止道:“不要跟联说那些花言巧语,联只知道,往北京押送一百万两的同时,往你和那憋卿的老家,却送了一百五十万两,你怎么解释这件事?。

严世蕃愣住了,他那张大脸本来就白,听了皇帝变得更白了,惨白惨白的,他没想到皇帝连这个都知道,那该死的郗您卿,做事情怎么这般不心?

他沉默一久,边上的严嵩便大声喝道:“严世蕃,回话”。

豆大的汗珠从严世蕃额头冒出来,他双手支在地上,撑住自己的体重,低声道:“臣纵使胆大包天,这种事也是绝不敢干的”

“北镇抚司已经有确凿的证据了”。嘉靖哼一声道:“你真以为联的锦衣卫是吃干饭的?”。

“臣妾刻彻查,如果部悠卿那厮真敢瞒着我做下这种事”。严世蕃艰难道:“我一定让他把那些银子都吃了。”

“这还用查吗?一大半的银子都送到你分宜老家,那您卿能不跟你表功?”嘉靖哂笑道:“只听说有做好事不留名,却没听说有给人送钱也不留名的

严世蕃赶紧道:“微臣真的没有收到碎憋卿的消息,就是前天去他家喝酒,他也没跟我提起。

着提高声调道:“微臣恳请彻查此事,若果真有此事,臣请立刻将此獠就地正法,臣也愿意一同领罪!”掌,只是这掌声,怎么听都像是喝到彩。只听皇帝面无表情道“今日真是领教了,什么叫巧舌如簧啊小阁老把话回到这个份上,联似乎不能够不认可了。”说着话锋一转,冷冷道:“可联要是放过你们的话,又将天理国法置于何处?”。

嘉靖的目光从严世蕃脸上又转向了严嵩,痛心疾道:“联将天下都交给你们父子打理,你们却搞得连年亏损,连百官都布下俸禄来。为了替你们补亏空,联才同意开海禁。举市舶!联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别人干的好好的,你们父子一插手,就准凉了菜呢?严阁老,你知道为什么吗?”

严嵩茫然的摇摇头,低声道:“臣愚鲁”

“不,你们不笨,一点都不笨。甚至比绝大多数人都聪明”嘉靖摇头,加重语气道:“但你们私心太重!遇事光想着保住自己的高官显爵,做事情也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只要对你们有好处的事儿,就会不顾一切的去做,哪怕会伤害到朝廷百姓,伤害到联也无所谓。只要对你们没好处的事儿,就推三阻四,消极怠工,哪怕这事儿有利于朝廷百姓,千秋万代也不去干。”说着重重叹一声,痛心疾道:如此辅臣,于国何益?!”

听了皇帝的话,严嵩立刻取下了头上的乌纱搁在地上,脑袋触地请罪。严世蕃也跟着摘下乌纱,撅着屁股请罪。

“抬起头来!”嘉靖沉声道。

严嵩遵命抬起了头,面上已是老泪纵横,颤声道:“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都是严世蕃的错。只要能让陛下息怒,让大明安泰,臣现在就请皇上治我们父子的罪。”

严世蕃无比错愕,心说难道老爹就这样认输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顿时手脚一片冰凉。

嘉靖也对严嵩的请辞有些措手不及,他还没想象过没有严嵩的日子呢,便烦躁的挥挥手道:“见事不好就想撂挑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大殿里一片寂静,能清晰听到外面的风雨声。严氏父子跪在那里。忐忑不安的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等待那最后的裁决。

嘉靖闭着眼睛寻思很长时间,才睁开眼,对边上的李芳道:“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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