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去找实际上的掌院学士李春芳,对他说明情况,请求调几个人过去,帮着两个兄弟继续修订《元史》。见他才来了不到俩月,就须臾调入内阁,李春芳知道这小子炙手可热,当然不愿得罪他,便让他从庶吉士中挑两个过去。
沈默想想便道:“那就徐渭和孙吧。”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现在《元史》修订已经理出个头绪,当然不能让别人捡了便宜。
“徐渭肯定不行,”李春芳摇笑道:“就在刚才,给你传旨的同时,也有太监给徐渭传旨去了其兼任中书舍人,于你一样入职内阁,明日西苑值庐报道。”中书舍人是从七品,与庶吉士同级,但其本质上,与‘四只狼’的差事没什么不同。
“是么?”沈默暗道:“那就请吴兑替他吧。”
“没问题。”李春芳笑容可道:“拙言啊,去了内阁以后,可别忘了咱们翰林院。”
“当不会。”沈默笑道:“可惜我一个小小地司直郎。也帮不上什么忙。”
“当然能帮上”李春芳笑道:“你在阁老们耳边说对一句。就比我们下面人跑断腿破嘴要强地多。”
“如有机会。”默拱手道:“拙言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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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沈默便与徐渭一起。在西苑外等开门。两个好朋友可以同时进步此都很兴奋。
等到卯时钟响门开。两人便手持圣旨门禁卫道明来意。过了一刻多钟。有一个紫衣太监和一个青袍官员出来。对他俩笑道:“两位一起来地呀。
”
两人笑道:“门口碰上的。”
官员便道:“沈修撰,请跟我来吧。”从这称呼也可以看出,翰林官虽然无权,但确实贵重以人家不称呼他‘四只狼’,还是叫他修撰。
那太监也笑道:“徐庶常跟杂家来吧。”庶常是对庶吉士的称呼,庶吉士徐文长便尊称徐庶常。
沈默和徐渭吃惊道:“我俩不是去一个地方么?”
“当然不是员笑道:“你是去无逸殿。”太监道:“徐庶常是紫宸殿。”
徐渭当时便变了脸色,谁不知道无逸殿才是内阁值房所在紫宸殿则是陶仲文那个老牛鼻子炼丹作法的地方?
沈默轻轻拉他一下,徐渭这才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怏怏的垂下头去。两人只好分开,各自跟着各自的领路人,去各自该去的地方。
待走出一段距离,沈默对那引路的官员笑道:“还没请教大人台甫?”
“什么大人不大人,咱们都是司直郎,以兄弟相称就是。”那官员望之与张居正年龄相仿,但身材不高,面容白皙,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让人感觉十分亲切。笑道:“我叫张四维,字子维,山西蒲州人……”
“哦?”沈默吃惊道:“你就是传说中‘山西一宝’的张四维?”
听到这个称呼,张四维差点没有一跤跌在地上,苦笑道:“不消说,拙言你认识我那小舅舅。”
“苏松知府王崇古是子维兄的舅舅?”这下轮到沈默吃惊了,他正是去年与俞大猷、王崇古一干人吃饭时,才听说这个张四维很牛的。
为什么说他牛呢?据说此人是个神童,年十五举秀才,取得小三元,山西提学刘凤甚为赏识,称其必为国家栋梁。而后二十四岁时,以第二名中举
七岁,以第四名中嘉靖三十二年进士,入翰林院吉士,正好比沈默早一科。
这份履历虽然比起沈默来失色不少,但已经足以让天下人大呼‘天才’了,所以王崇古才会时常挂在嘴边……有这么个天才外甥,确实是很有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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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远在苏州的王崇古,一个山西人和一个浙江人,竟然涌起了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再加之两人都是青年才俊,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待行到无逸殿所在的院子时,已经仿佛多年好友一般熟络。
只听张四维指着无逸殿道:“这就是内阁大学士们办公的地方了,”又指着两边的配殿道:“那是大人们睡觉的地方,你也会有一间的。”
望着那低矮的配殿,沈默难以置信道:“阁老们就在这儿就寝?”
“是啊,”看出他脸的不可思议,张四维苦笑道:“西苑值庐低洼狭隘,而且皆是东西房,夏日暴晒,冬日寒冷,在此办公可苦心志,劳筋骨,增益其所不能。”说着呵呵一笑道:“我说笑的。据阁老们说,这还是皇恩浩荡呢……据说原先皇上虽常居西苑,但从侍诸臣在此尚无固定住所,随召而至,日或再或三,夜分始退,都如家常便饭一般,这让大学士们苦不堪言。后来圣上慈悲,命将无逸殿左右厢房辟为‘值庐’,赐予侍值大臣居住办公,大人们这才免了疲于奔命之苦。”
“不过首辅是不住这儿的。”四维指着远处的一个小院子,不无羡慕道:“圣上怜爱严阁老,命人给他在那边新建了住处,虽然不大,但五房齐备,厅室皆南向,所以严阁老不用在这儿受苦了。”五房是指厨房、书房、卧房、澡房和茅房,代表着基本的生活设施。
“哦……”沈默点点,跟着他进了正殿之中。
进去后才发现偌大宫被分成了数个单间,最大的一个自然是严阁老的房间。
张维让沈默稍后,他则进去禀报一声,不一会儿掀开门帘道:“沈修撰,首辅请您进来。”
沈默整整衣,抖擞精神进去,大礼参拜了严阁老,老态龙钟的严嵩竟然扶着桌子起来,亲自扶起沈默道:“状元郎何必多礼呢?老夫可不喜欢见外哦。”
屋里又响一个声音道:“就是啊,大家都是自己人,拙言不必多礼。”
沈默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三品服色,身材如富家翁般肥胖,但眉宇间却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骛与狠厉的中年男子,正扶着严嵩与自己说话。
猜到对方的身份,但沈默依旧拱手问道:“敢问大人?”
“我就是严世蕃,”那胖子笑容满面道:“叫我东楼兄吧,就是别叫我严大人,一叫就生分了。”
“还是叫东楼公吧,”沈默在京里已经不是两日,对这家伙剽悍阴贼飞扬跋扈的名声早有耳闻,自然不敢托大。
“随你便。”严世蕃扶着严嵩坐下,呵呵笑道:“咱们虽然是初见,可已经神交良久了。胡汝贞几次三番来信,备述你在浙江与他的协力之,对他的回护之恩,所以我和我爹早就想见见你了,对你亲口说道声谢。”
虽然不知道严世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沈默赶紧谦虚几句,说自己‘没干什么’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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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另一头的紫宸殿中,徐渭换上宽大的道袍,已经开始在绿纸上用朱砂写青词了,边上还有个一嘴山东味的道士喋喋不休道:“你是沈相公的好兄弟吧?他是俺的恩公啊,那从此以后,你就是俺的兄弟了,你不会不认我这个兄弟吧?”
徐渭本来就不爽现在的差事,脑袋一下有两个大,搁下笔骂道:“蓝道长,你再不住嘴,我可就写不完了。”
“那俺不说了。”蓝道行赶紧噤声道:“快写快写,陛下还等着烧呢。”
第三五五章两种生活
无逸殿内阁首辅的'房中。,严世竟然露出一种礼贤下士的表情。从桌上捧起个精雕细刻的紫檀木盒子。双手送到沈默面前。
“快坐下吧。”严世蕃一边亲热的招呼沈默案下首。一溜儿的紫檀木设垫的椅子坐下。他自己也在沈默身边坐定。掀开那大盒子。里面用红|垫底。整齐摆放着整的文房四宝。一看就不是凡品。
见沈默目不转瞬的着这套东西。严世蕃呵呵一笑。道:“老爹和我早琢磨着给你备份见礼。金银财宝太俗了。美女歌妓呢。你还没结婚。可是费了老劲儿。才从各处寻来这些宝贝。凑一文房四宝。正你这个文魁星。”说着拿起那通暗黄色的砚台道:“北宋的澄泥。看看是谁的款?”
沈默双手接过。看了看上面的题款。不由轻呼一声道:“苏东坡?”
“那是。”严世的意的指着那一方墨道:“墨是李廷圭的。上面有南唐后主的款。现在千金不换了。”又指了指那宣纸道:“这摞洒金是宋徽宗御用。都有他的印。”
最后拎起那一支的毛笔来。沈默一看。但见笔杆雕以黄金。饰以和壁。缀以随珠。文以裴翠。管非文犀。必以象牙。极为华丽。只听严世蕃道:“这套汉笔可能是蔡的但年代太远了只的拙言自己去考证了。”说着合上盖子。推到沈默面前道:“怎么还配上咱们状元郎吧?”
沈默苦笑道:“这套文房四宝写字。实在是太奢侈了。”
“谁让你写了?”严世蕃笑骂一声道:“世第书香人家。留着传个代吧。”
“这么贵重的东西官可不敢受。”沈默摇头推让道。
世蕃瞪眼道:“我给你的。你收下。”
沈默还要犹豫。严世蕃面露不悦:“莫老弟瞧不起我喽?”
沈默只的手接过那檀木盒子。再次向严向小阁老道谢。
这时一直闭目养神严阁老睁开眼。蔼道:“来了内阁手脚勤快点。嘴一点。多听多看多问。总会受益无穷的。”
沈默知道这是严阁老送客了便起身告退严世蕃将其送到门口关门回转。一屁股坐在沈默刚才坐过的位子上道:“爹。您怎么非的把这套东西送给他?不是说要传给您孙子么?”
“严鸿严鹄他们俩配么?”严嵩耷拉下眼皮伸伸手道:“好东西不能糟了。”
严世蕃赶紧把桌上的茶端给老爹。笑道:“您下了这么大本钱。那小子怎么也不表示表示?”比如说个头。表态。一家子都跟阁老混啥的。
严嵩面上的失望之一闪而逝。闭目缓缓道:“哎。这娃娃背后有高人指点啊他已经明了自己的位置所以不用刻意讨好我了。”
“什么位置?”严世蕃皱眉冷笑道:“未来宰相么?还早着呢。要想玩死他。比掐死只蚂蚁还简单。”
“你不要乱来。”严摇摇头道:“没听陆已经放出话了么?谁跟他这位小师弟过不去就是跟他过不去。若果陛下的默许。我不信他敢说出这种话。”
严世蕃聪明绝顶。'能想不到这一;。但他骄横惯了。实在咽不下那口气道:“这小子把那册账本献给皇帝。差点就了老爹的命。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不然还能怎样?”严一口香茗。叹息道:“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一棒子打死的机会。我是不会动他的。”说着严厉的看儿子一眼道:“你也是。不要老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给我惹麻烦。”
“那以后怎么对这小子?”严世蕃怏怏问道。
“该怎么办怎么办。”严嵩搁下茶盏。缓缓道:“把眼光往前看。似乎陛下的意思。还是他派回南边去。那里胡宗宪。以帮咱们拉住他。
”
“那这次就算了?”严世蕃没好气问道。
“算了。”严点;头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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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氏父子时。沈默已经在拜次辅徐阶了。
徐阁老十分的和。从案台后起身。拉着他坐在一溜红木椅上。笑眯眯问道:“龙溪公可好?长沙公可好?”这一问就显出双方非比寻常的
只是当初沈遭难时。这关系去哪里了。
沈默恭敬的回答完。阶笑道:“里不比翰林院。差事太多忙。你可要尽快适应哦。”
沈默点头道:“学生知道了。”徐阶是他的会试|考。虽然只给他批了批卷子。但师生的名分却坐定了。也就意味着沈默今生都不能反对徐阶。否则就违背了官场的规则。会遭到所有人的唾弃。
这层关系显然比同门之谊实在多。甚至比父子关系还牢固。有了这层关系。徐阶自然可以把沈默当成自己人。而不担心他会三心二意。
所以向来见人只说三分话的徐阁老。难的跟沈默谆谆教导一次道:“让你来内阁当值的谕旨。陛下并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这就是说。你的前程已经在陛下心里了。所以这时候。你只要埋头苦干。兢兢业业。自然谁都亏不你半分。”说着压低声音道:“内阁值房就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你要是懈怠惫懒。也难免圣眷不再。所以须的以“勤”字当先。时时自警。”
沈默是个懂事。自然之道徐阁老这是在传授经验呢。赶紧正襟危坐。悉心聆听。便又听阶道:“内阁是军机重的。每天要做出无数个决定。你要做的就是多看多学多问。但谨记不要任何发表意见。提出任何建议。”双目炯炯有神的望着沈默道:“你负不起这个责任。也会引上峰不快。所以我你一句话。“百言百当。不如一默”。至少在你没成为大学士以前。内阁里应该遵守这一条。”
沈默点头道:“'生谨;的诲。”
“很好。”徐阶道:“有什么不懂的。解决不的问题。尽管来找我。”
“谢恩师。”沈默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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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沈默和徐渭两个。便开始西当'。徐渭司职紫宸殿。专门满足皇帝欲不满的青词要。他的文采也着实然。写出来的青词总是让皇帝惊为天人。是时常召见。命随侍左右。
徐渭才思捷。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加上生性滑稽。应变能力又强。所以皇上不管说到哪里。问的什么。他都能随即应答。也总能的皇帝的欢心。善于在嘻笑怒骂之间。说出发人深省的话来。所以没过几天。就成了皇帝身边须不可缺少的了。嘉靖帝要下下棋谈谈诗画个画写个字什么的。徐渭全能奉陪。且让皇帝开心满意。宾至如归甚至皇帝想要出去散心。更时刻少不了这个插科打诨的活宝。用徐渭自己的话说。他是陪吃陪玩陪修炼的“三陪舍人”。
相较之下。沈默的子可就苦多。他内阁分的是文书事宜。起草一些文告诏。转送下边递上来的奏章什么的。全国一千九百三十六处站。全长三十万里的道。两京一十三的情况源源不断汇报道京城。什么北边俺答又要开始抢劫了。南边寇也在肆虐着。各的灾进展缓慢。过不下去的老百姓开始闹事儿。等等等等。事务繁杂。每天各部转呈过来的折子。少说也有上百件。这些奏折经过沈默之手。送给阁老们议好了。阁老们的建议是写在一张纸上。贴在奏章上面。这叫做“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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