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一抬手。就阻止沈炼继续跪下去。满含感情道:“先生错了。于公。您曾是我地下属出了事情我要是坐视不理。如何让手下地孩儿们心服?于私您是我最尊敬地人。您教会了我如何战胜内心地软弱您身上我知道了道义不是生死。但道义高于生死!如果我陆炳死后侥幸没有祸及子孙全都要归功于先生您地教诲。”
说着也给沈炼跪下道:“您才是我真正的老师,为了您,我愿意得罪任何人!”
沈炼赶紧去扶他,他却纹丝不动,定定望着沈炼道:“您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属下,我再提一次当初的要求,您能正式收下我这个徒弟吗?您要是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沈炼回头看看沈默,面色凝重的寻思片刻,缓缓点头道:“大人看得起,就给我鞠个躬吧。”
“还是要磕头的。”陆炳大喜过望,给沈炼砰砰磕了三个头,大声叫道:“老师!”
沈炼苦笑着应一声道:“你先回去吧,我跟拙言说几句。”
陆炳痛快答应道:“好的。”又给沈炼鞠个躬,朝沈默点点头,便带着一众手下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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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长亭恢复了宁静,孤鸿在天际划过,师徒二人在静静的对视。
望着消瘦苍老,却依旧脊梁挺直的老师,沈默的两眼通红,颤声叫一句:“老师……”便直挺挺跪倒在尘埃之上。
沈炼的表情比方才面对陆炳时生动多了,他看着自己学生,就像在端详今生最完美的一件作品。往事一幕幕涌到眼前,他还记得当初这小子被自己差点赶出学堂,却倔强的死不认输的样子,也记得这小子为了不被自己打板子,将别人十天半个月才能背完的东西,一夜
命背下来,第二天盯着两个黑眼圈来上学。
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五年都过去了,两年前送别自己的时候,还是个白衣童生,现在两年后又来送自己,却已经成了名动天下的状元郎。这种唏嘘和感慨,让在监狱里受尽摧残都没有动容过的沈炼,竟然不自觉的泪流满面。
见到老师流泪,一直忍着没有哭出来的沈默,终于也潸然泪下。
沈炼觉着有些没面子,便将头偏过去道:“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吧,堂堂状元郎哭鼻子,传出去让人笑话。”
沈默讪讪起来,在老师的面前站定,虽然他已经比沈炼高出半头,但不知怎的,总觉着自己还是五年前那个小学童;而沈炼,依旧是那个威严的老师。
沈炼仔仔细细量着沈默,笑道:“不错,长高了,也俊了,就是还那么瘦。”说着笑问道:“找媳妇了么?”
“已经定亲了,”沈默轻声道:“备年前告假省亲,便回去完婚。”说着不由郁闷道:“江南多好,您干嘛要往边去呢?”
沈炼不以为的笑笑道:“哪家的姑娘有这份福气,能嫁给我的徒弟?”
“是宝应坊殷家的独女。”默道:“闺名叫若菡。”
“哦……”有些不甚满意,但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扫兴,笑笑道:“可惜见不到你们的婚礼了。”
“所以我把她带了,给师傅您磕头。”沈默轻声道。
“带来了?”沈炼吃惊道:“不在绍兴好呆着,这么远跟来作甚?”
沈默便将自己遭了官司,被拿到京城,若菡千里相随,一路上蓬首垢面,服侍自己进京的事情简单说一遍,让沈炼终于动容道:“是个好姑娘,快叫来让为师见见。”合着如果不是好姑娘,他就不见了……
沈默朝远处停着的马车招招手,若菡便提着个食盒下车过来,给沈炼磕头请安。
沈默也跪下,两人并肩给沈炼磕了三个头,算作是弥补一下老师缺席婚礼的遗憾了。
沈炼一看这对璧人,果然是郎才女貌,般配非常,心里十分高兴,原先那点觉着徒弟委屈了的想法,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连声道:“好好好……”想要找点什么见面礼,但浑身上下空空如也,竟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看到师傅窘迫,若菡乖巧道:“能得到师傅的认可,已经是若菡最开心的事了。”
沈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等我安顿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给你们补上。”
“谢谢师傅啊。”沈默嘿嘿一笑,便让若菡将食盒里的东西在石桌上摆下,他则起身扶师傅在长亭坐下说话。
师徒俩先说一说别后之情,沈默便道:“沈襄师兄肯定可以参加下科大比了,徒儿我不会让这事儿再出岔子了。”
沈炼却摆摆手道:“不让他出来做官了,考完乡试就算了,让他回去守好祖业,耕读传家就好了。”
沈默轻声道:“只是师兄不一定愿意。”
“是啊,儿孙自有儿孙福。
”沈炼也感慨的叹口气道:“你尽量劝劝他吧,如果真要走仕途这条路,还得你多加照拂啊。”
“那是一定的。”沈默笑道:“只要徒儿有这个能力的话。”
“你当然有这个能力了。”沈炼笑着转过头道:“若菡,你先去歇着吧,为师和你相公说几句话。”
若菡轻声应下,便回去车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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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方才陆炳为什么非要降尊纡贵,拜我为师么?”待若菡走了,沈炼压低声音道。
“他不是一直很佩服您么?”沈默轻声道。
“那不是主要原因。”沈炼轻啜一口家乡的状元红道:“主要原因在于你,他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啊!”
“啊?”沈默难以置信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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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三章责任
“当然有关系了。”沈炼云淡风道:“陆炳曾经对我说。他最喜欢文官们一句话。“做官要三思”。知道是哪三思吗?”“思危思退思。”沈默轻声答道。
“对。做官要三思。走一步看三步。决不能只顾眼前。等穷则变时。已经什么都晚了。”沈炼温声对自己的徒弟道:“炳就是在为以后做打算呢。”
“他可是铁前程。金饭碗。有什么好担心的?”沈默笑道。
“他这个位子。看风光。但实际上也挺的。”沈炼淡淡道:“文官当官。可以成数朝元老。但他这个锦衣卫大头领。注定了只能风光这一朝。”要新君御极。就一定会把这种危险的特务头子换成自己的心腹。不然连觉都睡不安稳。
沈默点点头。没话。听老师沉声道:“他爬的太高。如果到时候没有大佬能罩住他。怕会摔很惨。所以他要拜为师。好跟你扯上关系。”
“我?”沈默失笑:“这也太扯了吧?”
“扯屁。”沈笑骂一声。压低声音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他的一切都系在皇帝身上。皇帝在他就位极人臣。皇帝崩了他也就什么都没了。所以他会背着皇帝做任何事。包括这次。甚至说是皇帝指点他的。也有可的。”
“这是为何?”沈默越听越觉着幻。
“陛下要国储才了”沈炼目光幽深道:“你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很重要一。”
“那么远的事儿。谁说的准?”沈默头不信道。
“不要看皇整天道。在他心里最看重的还是朱家的万年基业。不想的远些怎么行?”沈炼淡淡道:“如果裕王景王争气些。陛下当然不用这么早操心。但是裕王性子柔弱。景王飞扬浮躁。均不是英主之选。所以陛下操代人的心。”
“当今圣上御极已经三十五年了。为大明历代皇帝之最。磨炼出一个可堪大用的股肱之臣最少需要十年时间。陛下现在才开始为国储才。已经是很晚的了。”沈炼颇有些谈笑间指点江山意味道:“他允许甚至授意陆走这一步。首先是为他可以为你提供庇护。让朝廷大员们想要对付你的候。先掂量掂量他这个“师兄”的分量;其次便是等他成为明日黄花后。你能庇一下他和他的;人。当然还因为。你俩注定是两个时代的人所以陛下放心让你们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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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炼抛出一未来股肱”论。把沈默砸的晕晕的却又话锋一转道:“当然这话你听心里有数可。自古圣心难测。尤其是当今圣上。就像你说的。日子还长着呢。未来谁说的清。”
沈默闷声道:“师傅。不来这样的。”听了半天。感情都是白开心了。
“要想让自己始终被人重视。”沈炼双眉一挑道:“拿出真本事干些轰轰烈烈的大这样才不负平生所学。”
沈默这才知道老师的目的。不由苦笑道:“徒儿我现在困于翰林院估计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不知道修《元史》算算轰轰烈烈大事。”
“算个屁。”沈炼沉下脸来。对己的高徒道:“朝选士。由乡试而会试。由会试而试。然后观候选。可谓严核之至矣。何以现在国家诸方有事。内交患。满朝文武却都皆不能用?”
沈默摇摇头。这个问题他没考虑过。
“就是因为士风日颓废。人人都不想担责任。”沈炼满脸沉痛道:“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在正德以前。我大明的臣子仗义执言。不畏强权。苟利国家。不避祸。即使是鳞也敢揭一揭。那时臣子是真的将皇帝看成君父。将大明当成自己的家。但从正德年间。武宗皇帝因不从劝谏。廷杖一百七人;本朝嘉靖皇帝。更是同时廷杖一百二十四人。其中十六人当场死亡。其余残废者大半。上百人被扒下衣服。排在承天殿下。上百根子同时起落。一时间声响震天。血肉横飞。把臣子的胆子打小了。心也打寒了。不敢挺身而出。不敢仗义执言。再也听不到杨升“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那种震聋发|的喊声了。”
“又用严嵩这
附势的无能之辈当政。任其结党营私。使小人沉瀣忠诚清廉之士纷纷排挤。带坏了朝纲风纪。人人无心为君分忧。全都变的自私自利。”沈炼满脸沉的对沈默道:“这才是我大明最大的危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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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面上露出深思的神色。他还没从这个角度审视过这个帝国。只听老师继续道:“朝廷以高爵厚禄奉养大臣。一旦君父有难。大臣却各思自保。新进之士:“我此功名实非容易。二十年灯窗辛苦。才博一纱帽上头。还指望着官居一品。封妻荫子呢。怎能胡乱出头?”
沈默羞脸色微红:“老师。我不是意思。只是国家大事。都是由阁老尚书们说了算。”
“他们也会说:“我官居极品。亦容易。二十年仕途小心。始的至此的位。大臣非此一人。我还是保住权位要紧。”徐渭冷笑道:“这就是严立于朝堂。带来的最大;害。他伺陛下喜怒以威福。陛下用一人。便“我也”;斥一人。曰“此非我所亲。故罢之”。陛下一人。曰“我救也”;罚一人。曰“此的罪于我。故报之”。以至于群臣感嵩甚于感陛下。畏嵩甚于畏陛下。以至全不思量朝廷简拔之恩。陛下待士之德。”
“其间更有严氏一党。其子弟亲属私情而进。诸如赵。懋卿。吴鹏。袁应枢等。一个个仗着干爹干爷。养成骄慢。一味贪痴。不知孝弟。焉能忠义?又有富豪之族。送厚礼而进者如上科状元唐汝。今科第五金达。既费资财。未习文章。满身铜臭。焉知忠义?”沈炼重重一拍桌面道:“不矫其弊而其政。则朝无贤位。国无宁日。”
“所以就算是为振作风气。为师要弹劾严嵩。虽然是以卵击石。但就当做张子房在浪沙中椎击秦始皇。虽然击他不中。也好与众人做个榜样。”沈炼声道:“我坚信天朝。自有正气浩然。就算一时被压在人心里。让我们师徒将其激发出来吧。”
沈默吓的心砰乱跳。咽口吐沫艰难道:“师傅。您不会是让徒儿也上书吧?”“你那个胆子么?”沈炼笑骂一道:“你要给年轻的进士们做个榜样。敢想敢干。高歌猛进。则必有效尤者甚众。却比说什么都管用。”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道:“你现在有光环在身。朝野闻名。凡是要比别人好做些。正可谓天时的利人和。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就算是弄砸了。只当你没有经验。不会一棒子打死。过几年工夫。又能重新来过了”
沈默沉思良久。缓缓点头道:“'生。谨记恩师的教诲。”
看看天不早。沈炼起身道:“的走了。不然赶不到了。”
沈默点点头。跟着身道:“不知时才能再见恩师?”
“别时易。见难。”沈炼望一眼茫茫前路。低声道:“纵然不悲啼。惜别情难免;”后看一眼沈道:“愿长此。两珍重。同心协力保国安。”便毅然的翻上马。一挥手道:“后会无期。”策马往官道上驶去。
看师傅走远了。沈默突然发足奔跑。用尽最大的力气道:“师傅。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远远的。能看到沈首。仿佛欣慰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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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沈默有些失神的对若道:“这世上就没有比师父看的更透的人了。我跟他谈了这番话。'里敞亮许多。对将来也更有把握了。”
若小声道:“其你们是一类。都是那种认准了一件事。就死不回头的那种。”
“不是。”沈默摇摇头道:“对于师傅这样一身正气的人。看的太明白了。本身就是一种痛苦;”说着惨然一笑道:“对你相公来说。看明白了。就意味着能少受点痛苦。”——
第三五四章四只狼
送走师傅回来,沈默又投入到日复一日修史中,但这个初夏注定是不太平的。没过几日,竟有太监传来嘉靖口谕,命翰林修撰沈默兼任内阁司值郎,次日到西苑值庐报道。
传旨太监一走,诸大绶和陶大林便过来道贺道:“恭喜拙言兄,超脱苦海,跻身内阁了。”如果说大学士是皇帝的秘书,那这‘司值郎’就是大学士的秘书,虽然也是从六品官,却比埋在故纸堆里的翰林修撰要显要多了,所以两位兄弟都像他道贺。
“有什么好恭喜的?别说‘四只狼’,就算七匹狼进去内阁,也得给那些阁老们端茶倒水,小心伺候。”沈默苦笑道:“万一再有个看我不顺眼的,说不定哪天就寻趁了我。”
两人知道他言不由衷,但换了谁也不可能实话实说‘能去内阁我很快乐,弟兄们继续在这受苦吧……’所以都没有再挤兑他。
沈默去找实际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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