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的转为羞愧,自我检讨起来:“那赵文华得知东南事变,忧心如焚,惊悸无比,想要求见陛下请罪,却不敢打扰圣上清修,就跑到微臣那里……”说着竟挤出几滴泪水,配合着满脸褶皱的老脸,颇有些老泪纵横的哀伤之感,只听他哽咽道:“微臣却不及陛下万一,不仅未曾想到他曾经立下的功劳,还一味的怪罪他‘虚报战果、浮躁不堪’,甚至怒目恶言相向,完全不顾父子之情……当时觉着自己是一味的忠君无私,现在被陛下的仁爱所感化,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偏颇了……”做戏做全套,说完便呜呜哭着自请处分。
毕竟是二十多年的老伙计了,就是条狗也有感情了,嘉靖帝不忍心道:“还不把首辅扶起来?”
黄锦和徐阶赶紧上前,把哭得凄凄惨惨的严阁老搀扶起来,嘉靖帝起身指一下锦墩,两人便扶严嵩坐下。
嘉靖帝负着双,眺望向窗棂外破碎的天空,那里有一群鸽子飞过,悠扬的鸽哨让皇帝的心情好了很多,他悠悠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谁欠的饥荒谁去还,让赵文华再下东南吧。”
听皇上这样说,严嵩喜极泣,从袖子里哆哆嗦嗦抽出一封奏章道:“启奏陛下,臣有赵文华请求再次提督东南的奏章!”
“哦?”嘉靖也不头,就那么望着天空,淡淡道:“念!”
严嵩苦笑道:“老臣眼花了,还是请公公帮着念一下吧。”
黄锦看嘉靖点头,便接过,展开奏折念道:“……倭寇盘踞海外,进退自如,时聚时散,殊难捕捉。若想战而胜之,更需将帅和睦,戮力同心。然东南总督杨宜,才不服众,无能无方,偏又气量狭小,嫉贤妒能;浙江巡抚胡宗宪,苏松总兵俞大猷,虽有乐毅孙武之才,却受其节制,处处掣肘,难以施展,方使敌趁虚而入。否则何以臣仅还朝数月,东南百姓竟再遭倭寇涂炭?。”
“微臣庸碌之才,蒙皇上不弃,列朝班,常思肝脑涂地,以报君恩之万一。
眼看倭寇猖獗,君父心,臣寝食难安,思虑再三,斗胆恳请皇上罢黜杨宜,以解脱浙江文武之束缚,方可使上下齐心戮力,以彻底平定东南!微臣也不才,恳请再次出师!臣以身家性命担保,三年之内,必让千里海疆再无倭寇作乱,还陛下一真正之海晏河清!罪臣赵文华泣血拜上。”
嘉靖帝默默的听完了,天上已经见不到鸽子,这才回过头来,淡淡道:“怎么不早拿出来?”
“议罪过就是议罪过,如果拿出这封请缨奏章来,难免有干扰圣断的嫌,微臣是万万不敢的。”严嵩信口胡说道……事实上,皇帝气还没消的时候,拿出这东西一点用都没有。唯有此时,才能一锤定音,还能反咬一口。严阁老对于火候的把握,确实是炉火纯青,比李默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沉吟片刻之后,嘉靖帝问那两位一品大员道:“二位卿家以为如何?”
徐阶干脆没有张嘴的*,因为他知道,李默一定会急不可耐的反驳,果然听他沉声道:“陛下,万万不可!”
第三二五章猫戏耗子
李默见好好的一次绝杀,便被严嵩哭哭啼啼的给搅和了,心里别提有多窝火了。皇帝一问,就像点着了爆竹一般,砰得炸开了:“陛下,万万不可,赵文华在东南两年,刮地三尺,军民不胜其苦,官府不堪其扰,若是再让他回去,恐怕不用倭寇打来,东南自己就乱了!”
“李大人,说话是要负责的。”严嵩义正言辞道:“你这是在攻击一位赫赫声名,且与你同为六部的上卿,这样说是不是欠妥当?”
“怎么个欠妥当了?”李默感觉今天想要把赵文华拿下,非得一硬到底了:“年前赵贞吉在浙江查案子,已经查出仅仅一年之内,便有五十多万的军饷不知去向,这些钱到底流到哪里去了?恐怕有人比我更清楚吧!”
“李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严嵩浑浊的双目突然寒光四射,一股笼盖四野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才将这个锦衣玉带的糟老头,与帝国的首相联系起来,只见他逼视着李默,一字一句道:“含沙射影可不是君子所为!”
嘉靖帝这时已回到了蒲团前,刚想坐下,又站在那里,转身望着对峙的两大权臣,嘴角甚至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意。
在首辅的逼视,帝的瞩目下,李默知道自己一步不能退,咬着牙瞪圆了双眼道:“说就说,他赵文华贪污的银子,一多半都流到你严阁老这个祸国巨奸的口袋里了!”
“什么?”严阁老也不自辩,也不驳,反而不着边际道:“‘奸’字怎么写?是一个‘女’加一个‘干’。谁不知我严嵩平生只有一个糟糠妻?身边再无任何女子!”说着呵呵一笑道:“倒是你正气凛然的李大人小妾就有八个了吧?这个‘奸’字,老夫恕难受用,还是奉还给李大人吧。”
“你!你!你……”像徐阶一样李默直到正面交锋的一天,才发现这千年老妖一般的严阁老多么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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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默被严嵩挤兑地哑口无言。徐阶默着。但大家地目光都下意识望向了负手站在御阶上地皇帝。大殿里又是死一般地沉寂……
大家都很清楚。李默拿出新鲜玩意了役大败亏输已成定局。严阁老又要像之前无数次。得胜凯旋而归了……现在只等嘉靖帝给出最终地裁决了。
嘉靖地面容如古井一般。让人看不:一丝端倪来。他幽深地目光在所有人眼前扫过。最后落在了严嵩地脸上佛观赏古董一般。细细打量一阵。看地严嵩心里发毛。这才轻声道:“严阁老。”
“臣在……”严嵩赶紧答道。
嘉靖脸上地神色甚是复杂。双不转瞬地盯着他幽幽道:“朕这里有两本账册。你知道是什么内容么?”
一听‘账册’二字。严嵩心里咯噔一声话直接带上颤音道:“老臣……不知道。
”
嘉靖帝玩味的打量着他的脸,淡淡笑道:“不妨自己看看!”说着带烟火气的挥了挥宽大的袖袍。
黄锦便将那两本账册,从皇帝身后取出托盘端着,送到严嵩的面前。
李默这时也是一愕,接着仿佛明白什么一般,毫不掩饰面上的狂喜,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黄锦捧着托盘,一步步向严嵩走了过去,严嵩已经猜到上面的内容了,方才绝地反击的得意,倏地就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恐惧,他忍不住冷汗直流,浑身发颤,若不是坐在锦墩上,恐怕早就瘫软在地了!
但不管严嵩多不情愿,黄锦还是很快到了他身前,轻声唤道:“阁老,请看。”
严嵩仿佛如闻丧钟,望着那蓝色的账册,迟迟不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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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帝有些快意的望着严嵩,除了修道之外,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手下那些权倾天下的大臣,被自己折腾的死去活来,精神失常。
所以看到方才还意气风发的严阁老,转眼便成了这个鬼样子,他竟然快意的微微发颤,深深吸口气,缓缓道:“看……”
“是……”严嵩终究还是拿起了账册,颤颤地翻开一页,看一眼接着抬头道:“皇上,字太小,臣老花眼太重,看不清。”
“眼镜。”嘉靖
示意一下,便有个紫衣小太监,端着个精致的眼镜老面前,细声细气道:“阁老请用。”
严嵩算是明白了,皇帝是要把自己往死里逼啊……他真想像那些鸽子一样,扑棱扑棱的飞走得了,但他终究是个腿脚都不利便的老人,终究是拗不过大腿的胳膊。只好颤巍巍的打开眼镜盒,拿起里面的御用金丝:琅眼镜,戴在眼睛上,深深叹出一口苍凉之气,只好翻看起这本足以致命的账册来。
仿佛翻完了这个首辅就没得做一般,严阁老看的极慢,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能磨蹭一会是一会。
仿佛猫戏耗子一般,嘉靖帝任由严嵩磨磨蹭蹭。但李默忍不住了,出声道:“陛下,严阁老年纪大,看得慢了,让微臣帮着一起看吧。”
“惟中,你意下如何?”嘉靖帝问严嵩道。
听见皇帝叫自的表字,严嵩浑浊的双目登时放出一丝希望之光……他们君臣相交二十年,皇帝还从没当着众人的面,交过自己的字……严阁老福至心灵,登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看来往日的情分上,朕就放你一马。
严嵩满脸乞求的望着皇帝,兮兮道:“臣自己可以的。”
“嗯。”嘉靖点点头,对李默笑笑道:“看来严阁老不用帮忙。”
李默只好闭上嘴,他虽然胆子大,却不敢上去硬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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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望着虚脱了的严:老,嘉靖帝缓缓道:“既然阁老准备自己看,那就拿回去,给你的儿子,还有干儿子们好好看看,”
“老臣遵旨。”严嵩叩首道。
“你们也不要看一遍就算了,要经常阅,温故知新,不要再忘了。”嘉靖帝阴着脸,一语双关道。
“老臣……定带着严世蕃和赵文华们,时常阅读,永世不忘。”严阁老那颗受尽惊吓的老心脏,再也给不了一丝力气,竟然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嘉靖也不让人上前去扶,就这样任其瘫在地上道:“还有一样,就是赵文华弹劾杨宜的奏章。阁老,你认为要不要照准呢?”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挪揄。
严嵩现在是彻底服软了,跪在地上道:“擢黜之恩皆出自上,臣听陛下的。”
“呵呵……听我的?”嘉靖帝坐在蒲团上,闭上双目道:“照准了吧,然后吏部主持一下,尽快推选出继任者。”
李默本来被蹂躏的灰头土脸,但现在见陛下明显还是向着自己的,便又重新恢复了活力,朗声道:“臣遵旨!”
“还有没有别的事?”嘉靖帝没有答话,直接问道,显然是已经不耐烦了。
这时候,一直装作困觉的徐阶却开口了:“陛下,今天是初六,后天考官就要入考场了,请问陛下,考题是否已经出好,还有考官指定何人?”他其实真不想问,但就怕皇帝修炼过火,万一忘了国家的抡才大典,那可就是千古笑话了。
“放心,考题已经出好了。”嘉靖微微点头道:“主考官么?你为正,李本为副吧,至于同考官的人选,等明天你俩一起过来,跟考题一起交给你们。
”显然皇帝早已经决定了。
那大家还能说什么?只有同时伏在地上,山呼:“臣等告退!”便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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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们都退下后,大殿里恢复了安静,嘉靖帝端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搬运内息,他得好好恢复下经历才行。不禁暗暗感叹道:‘确实是老了,想当年朕以一人对满朝文武,犹自杀得酣畅淋漓,完事还可以盘肠大战三百回合,哪像现在这样虚脱?’想到这,嘴角浮起一丝快慰的笑容,无声道:‘百花仙酒,真不错。’
待皇帝睁开眼睛,对侍立在大殿里的沈默道:“中午了,陪朕用膳吧。”
第三二六章嘉靖的御膳
凡事但凡和皇帝扯上关系,那就复杂了。比如说这吃饭,那就不能叫吃饭,而是叫用膳了。
沈默想不到有朝一日,也能有机会吃上御膳,心里还是很激动的。亦步亦趋的跟着皇帝,往用膳的嘉明殿走去,这里自皇帝用膳之前半个时辰,便已经被大内侍卫森严戒备起来,不许闲人过往。
待他和皇帝进去嘉明殿,只见这个稍小些的殿中,摆着张铺着明黄色桌布的长桌……五尺五的宽度,却足有一丈半长。桌上的器皿都是做工极其精美的金银器,什么金碗、金勺、金叉子;银杯、银碟,银筷子,琳琅满目,目不暇接;还有些陶瓷的碟子,看样式应该是景德镇出产,却是从没见过的细腻精致。菜还没上来,单看这一桌子的器皿,便已经尽显这皇家气派了。
沈默一看,除了龙椅之外,没有第二把椅子,心说竟让我站着吃饭?这也确实是宫里的规矩,好在嘉靖帝是个讨厌规矩的皇帝,挥挥手道:“赐座。”不然待会要是想说句话,朕还得仰着头,那该多别扭啊。
边上伺候的宫女便搬个杌子过来,待沈默谢恩坐下后,站在陛下身后的黄锦提着嗓子道:“传膳……”
只听铛的一声,竟然有悠扬的乐曲声奏响。沈默这才注意殿角一侧的纱幔后,藏着一队宫廷乐师,不由暗叹道:‘皇帝真是会享受啊,吃饭都要乐队助兴。’
伴着这乐声,几十名穿戴整的紫衣太监们组成的队伍,捧着几十个绘有金龙的朱漆盒整齐有序、无声无息的进到大殿里,在餐桌一侧跪下,双手高高举起食盒,不带一丝晃动。
黄锦又唱道:“食!”殿中伺候的十来个,左手拿一条红罗绣手巾的美丽宫女便上前,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各色御膳菜肴,整齐的摆放在膳桌上。
沈默注意到每个盛装御膳的器外,都挂着个小银牌在奇怪间,便见宫女们把银牌放进汤菜里试一下,待没有变色后,又有一队小太监,拿着银质的碗筷上前,在每一样菜肴中夹一些出来过没有立毙,黄锦才终于道:“请陛下用膳!”
这时候。菜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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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清品种地鲜果、干果、饯、饽饽之类地小食外主菜是清一色地斋菜。
因为家讲究清静自然。要想长生不老。基本上就不能茹荤。所以嘉靖帝地御膳也是素席默对此早有耳闻。为此还感叹过嘉靖帝节俭呢……听说慈禧太后一顿要吃掉二百两银子。别地皇帝御膳花费也差不多。他觉着光吃饭一项。皇帝一年就能省出好几万两银子。
其实这只能说明。他是没见过世面地土包子。却也不想想士皇帝也是皇帝。只要是皇帝欲就难以节制。那些淡出鸟来地真正素斋尔之。尚觉有趣要是天天吃……这个长生不修也罢。
所以负责御膳地大太监。便把各种山珍海味熬出最精华地汤汁。加入到各种素膳当中。吃起来完全没有青菜萝卜地味道。而是像熊掌鲍鱼一样美味。嘉靖帝这才有了胃口。便让大太监们每日这样备膳。
沈默吃了一块豆腐,觉着很好吃,心说回去也让柔娘做给我吃,他却不知道,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盘豆腐,是需要十几只山雉来配的。而这只是其中最便宜的一道,其余菜式也全是看似寻常,实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