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大怒;那样会更加麻烦。”
沈默面色平静的摇摇头道:“无妨;大不了再等三年。”经过炼狱的锤炼之后;他真的看开了许多。
他越是这样;陆就越觉着对不起他;拍拍脑袋道:“别急别急;让我想想;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沈默便闭上嘴;静静的等他。过了好一会儿;陆炳微微皱眉道:“哦……有个人;如果他也没办法;那就真的只能等三年后了。”
“什么人?”默轻声问道。
“无量天尊!”
“道士么?”沈默微微动容道:“他们这么厉”在他原先的感觉中;那不过是些弄臣玩物而已;单看嘉靖皇帝对太监的打压;就知道这些人不可能张目。
“嗯;那位还是较低调的;你毕竟是外地人不知道;怎么说呢;但那位得宠二十年;位极人臣;这可不是闹着外的。”陆炳字斟句酌道:“你知道当今之父睿宗陛下;在世时崇奉道教;便有道士在家侍奉。当今陛下生性至孝;便也十分虔诚;尤其是那位;侍奉陛下修玄二十年;仿佛真有些神通;说不得真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
沈默轻声问道:“那就劳烦人了。”
“这个啊;我可不能出面。”:炳赶紧摇头道:“不是不帮你;而是我一出面就坏事;因为我……”又嘿嘿一笑道:“我的手下曾经绑架过他的孙子。”
“还有此事?”沈默瞪大眼道;传说陆炳上任后;禁止锦衣卫对平民百姓骚扰。而是将创收的目标;转移到了富户身上;尤其喜欢绑架富人家的子弟;看来确有此事啊。
“虽然我一现;便将他孙子送回去了;”陆炳有些郁闷道:“但梁子已经结下了;那老小子气量极为狭窄;竟然十年了还恨不得吃了我。”当然他是虱子多了不咬;说这个权当消遣。
沈默道:“那我找他去。”
陆炳呵呵笑道:“不是每个一品大员;都像我这么随和;你想见就见;让那位的面子往哪搁?”
沈默想起自己的身份;又是一阵黯然;却同时斗志大涨道:“大人给指条明路吧。”
“孙子;哦不;是他孙子。”陆炳笑道:“就是十年前被我们绑票的那个;我可以帮你见到他;之后怎么办;全靠你的本事了。”说着起身如释重负道:“若是本事不济;就像你说的;大不了再等三年;还是个少年登科;什么都不耽误。”
“这个……扯得有点吧。
”沈默按按太阳穴道:“还请您给我一份;他们全家人的资料。”
“这个没问题。”陆炳点点头道:“全京城只要是个人物;你要谁的我也有。”
“那就尽量多给我些吧;两眼一抹黑的感觉太难受了。”沈默笑笑道:“当然了;是您觉着我可以看的。”
“好吧”说着笑笑道:“今天是正月十六;距离二月初七最后的报名时间;还有二十一天;也就是说;你得在这二十一天里;通过孙子;见到爷爷;再通过爷爷见到陛下;最后再争得陛下的同意;”说着自己都摇头道:“想想我都觉着不可能;要不算了吧;三年后再考吧……”
“我想试试;”沈默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现在才算知道;只要还没有中进士;就不能被人瞧得起;试想如果他是个进士官;谁还敢那样对他?眼下功课已经炉火纯青了;他实在不想再虚掷三年光阴了。
第三一一章激流汹涌
在陆炳各种珍贵药材的滋养下;沈默的身子恢复很快;到了正月二十左右;便已经基本无恙。
这几天里;他翻阅着陆炳派人送来的情报;也算终于对五花八门的京城大酱缸;有了些直观的了解。但他没有看到最想看的李默的资料;这当然不是陆炳疏忽了;而是他在隐晦警告自己;不要在李默这件事上纠缠了。
是的;李默;那日陆炳说的那句没头没脑的‘十分想救你师父;一直想救他’;并不是随口而发的感慨;潜台词便是:‘有人告诉我;那本账册可以救你师父。’谁能说这话?答案显而易见;除了李默别无他人。
那么李默为什么要急着对自己下手呢?沈默知道任何现象;都要放进当时的大环境中去思索;才能得出最接近真相的结论——所幸的是;现在的政治气氛尖锐而突出;十分容易把握。
因为今年是丙辰外察之年!
本朝对文官的核之法;分京察、外察两类。京察亦称内计;考察对象为在京朝官。外察亦称外计;考察对象为地方官吏。
京察六年一次;在巳、亥之;外察三年一次;即丑、辰、未、戌年。两者原则上都是四品以上官员具疏自陈;听皇帝裁定去留……但事实上;大明朝的皇帝多是甩手掌柜;一般会将四品大员的考察委托给内阁大学士。
确定去留后;居官行为不当即有遗行者;再由科道官纠劾;谓之拾遗。
以下官吏则由吏部会察院考核后具册奏请;被察官吏的罪责分‘贪、酷、浮躁、不及、老、病、疲、不谨’八类。处分有致仕、降调、冠带闲住、为民四等。
这法子在政治清明。朝野俨然地时候失为一项有效地考核措施。但一旦朝廷中山头林立。党争不断。考察之法便会沦为各个集团互相攻。党同伐异地工具。
而现在地朝堂。三党林立。更准确地说。是一只大老虎击败了小老虎后又面临中老虎地严峻挑战。在这个时候。今年地丙辰外察。无疑就像火上浇油。使斗争形势愈发炽烈起来。
沈默从厚厚一摞文件中抽出几。那是这两个月地京城大事记录。他用笔勾选出其中地十余项。便为这场你死我活地惨烈决战。勾勒出了轮廓……
可以说。丙辰考察还未开始已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去年底。兵科都给事中梁梦龙。上疏弹劾李默‘废法行私。负国失职乞加戒。以清仕路’李默亦上章自辩。。很显然。以这位梁科长是不可能撼动来势凶猛地李太宰地。他不过是严嵩用来敲山震虎地棋子……敲地是嘉靖帝这座山。提醒皇帝睁大眼。别让考察官员地大计。变成李默党同伐异地工具。震地是李默这只虎他吃相不要太难看。不然老子也不是吃素地。
结果皇帝下旨安慰李默‘安心供职副简任’;但对梁梦龙之‘轻率进言’亦未加处置。皇帝的这种有意纵容双方更加肆无忌惮;都抡圆了膀子一仗。
嘉靖帝的举措看似难以理解;但沈默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位道君皇帝……其实他上辈子见惯了这种领导;为了维持自己的权威;放纵下属明争暗斗;打得越惨烈他就越高兴;因为威胁他的力量少了;自己的位子自然稳固。
但事实上;这法子大家已经屡见不鲜了;而且因为二月李默察四品一下后;三月严嵩就要察四品以上;要是都豁出了;你做出一;我做十五;难免会两败俱伤;这个大家都明白;所以双方都以占到对方最大的便宜为目的;而不是真要赶尽杀绝。
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地震发生了;皇帝授权李默;对京官进行审查;这对严党来说;问题可就大条了!因为之前双方之所以投鼠忌器;是因为京察和外察是分开的;并不是同一年举行;而对每一个阵营来说;京官外官基本上一半一半;所以谁也没法把谁一棍子打死。
但现在李默有了一次额外京察的机会;而且就在外察之前一个月!他显然具备了;一鼓作气;将严党的内外党羽同时重创的条件!
反观严阁老;没法在京察中对付李默;便失了先手;如果再把他在内察中的作用限制住;可一战而定矣!
沈默数了数;三十四年腊月十八至三十五年正月十五;未及一月时间;李默便得年老;左通政莫朝宗等十人;有疾;户部主事牟年等把人;罢软;右春坊王教等八人;不谨;舍人刘等二十八人;才力不及;吏部主事吴惺等三十人……八项罪过;共劾二百余人;其中三分之一确实不堪;少数李默与徐阶门下;其余皆乃严党。
虽然没见过李默长什么样;但他分明看到李大人踌躇满志;磨刀霍霍向严党的样子……
而严党这边;因为皇帝‘恰巧’修炼去鸟;一时间竟然无法反击;只能把着指头数日子;等二月外察开始;才能有所作为。
‘李默肯定要遏制严党的反击。’沈默默默道:‘所以他打算在赵文华身上做文章……’这时候赵文华已经返京;在水陆成功的光环加持下;俨然成了严党第一干将;据说严阁老也有借此东风推他入阁的意思。
有道是枪打出头鸟;尤其是赵文华这种招摇惹人恶、贪污不要脸的臭鸟。很自然的;李默便想到了浙江那未曾了结的案子;他要那本不大可能被烧掉的账册。他觉着只要有了那东西;赵文华便死定了;严嵩也不得不认栽了。
所以可怜的沈言便进入李时言的视线;但沈默是皇帝要的人;在锦衣卫手里;这对别人来说;是不可触及的。可对李默来说;并不是不能办到的;因为他的贵门生;叫陆炳。
沈默甚至可以模拟出;李是怎样说服陆炳;站在自己这边的……除了将上面自己的那些分析;更透彻;更有说服力的讲给陆炳外;还有个很诱人的前景;就是得到账册、赵文华;大获全胜之后;便可趁势救出沈炼;绝对没有问题。
沈默不知道;:炳跟严氏父子还有什么:;但他最后显然是答应站在老师这边……当然以他的身份;不可能为李默摇旗呐喊;但除了精神上支持之外;还答应帮他取到账本!
所以才有了自己这一遭罪……虽然自己是沈炼的徒弟;但人家说了;俺是为了救沈炼啊;至于他徒弟么;毕竟还远着一层;为师父牺牲一下也是应该的么。
这有了沈默炼狱般的六日;可为什么没有第七日呢?提出这问题绝对不是沈默犯贱;因为用‘良心发现’或者‘无可奈何’来解释对方的戛然而止;显然是一厢情愿的……
沈默也从朝堂动向中;推断出了较合理的解释……事情的真相应该是;李默找到了更好、更致命的打击点——是那封‘水陆成功、海晏河清’的奏疏;说起来也算赵侍郎倒霉;离开浙江的时候;倭寇活动确实已经零星了;否则他就是再蠢;也不会上这道疏。
可谁知前脚一走;后面便有倭寇举回潮;不仅将泊浦、东川沙等旧巢重新占据;还深入到内地几次扫荡。
因为前期战事太顺;军民麻痹大意;以至于‘正月初十后;浙东西破军杀将羽书沓至京都’;给了对方天大的口实……
根据锦衣卫侦知;兵科给事中夏与吏科给事中孙……这两位也是赵文华的老对头;当初赵文华请罢应天巡抚曹邦辅;就是他俩据理力争;才保下了曹巡抚;这次二度出战;自然是众望所归了。
可怕的是;锦衣卫连奏疏的内容都已经侦知了:‘自文华返京;东南官兵屡遭陷败;可见其奏报不实;欺诞不忠;大负简命!’很显然;‘欺诞忠、谎报军情’的罪名;要比‘侵吞军饷、贪污受贿’更能刺激嘉靖帝的心肝儿!
这两封类似的奏疏现正在二位科员的枕头下;只等着陛下出关;便立刻开炮了!
搁下手中的情报;沈默沉重的闭上眼睛;他要认真思考一下;在这场来势汹汹的大潮中;该当如何自处呢?
第三一二章浑水摸鱼
思来想去。沈默决定尝试一下。看看能在这池浑水中。摸到什么样的大鱼。他不是没有看到波涛汹涌。随时噬人的危险性。但他更深切的体会到。自己那位老师对自己命运的影响。要远远超过当初的预料。
在浙江时。虽然“沈炼”这个名字给他带来一些麻烦。但总体来说。还是好处要多多。这是因为王学一派在浙江的影响力无与伦比。所以沈炼的学生自然不会吃亏。
但王学已经被排挤出北京这个大明朝的心脏二十年了。虽然一直在很努力的想要重新站稳朝堂。近年来也取的了一些突破。却仍然难以摆脱边缘化的窘境。此番龙争虎斗中。虽然也有王学门人加入。但皆是以严党或李的面目出现。这对志向远大的王学一派。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即使是这些王学门。还都是以阶为代表的泰州北派。与他这个浙中南宗又隔了一层。一旦有事会不会真心想帮。还的打个大大的问号。
而出乎意料的。沈炼这个名字在京城十分响亮。他原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应该无人及才是。谁就连贩夫走卒也知道锦衣卫出了个硬骨头的经历官。死弹严阁。再看这一年来的记录。刑部科道前后上百余封奏疏。十二次动议处决沈炼。即炳也无法回护。若不是陛下将所有本留中不发。沈默应该已经该给老师的上填土了。
看看最近一条求:决的奏疏。竟然是八天以前。可见严党并没有放过沈炼的意思。而另一佬李默虽然一直没有表态。但沈默揣摩着他应该也希望沈炼死掉。因为只有这样陆才会与严党彻底决裂。坚定站在他这一边。
处在这样情形下。默这个“沈炼弟子”的身份。实在是太危险了。天下人都知道。严党最喜欢招揽党羽。有正才的歪才的能拍马屁的。无论什么统统都要。但作为浙江解元。又间接帮了严党的大忙。却至今为止。从没人说要拉他入伙。当然他并不是感到失望而是明白了严党对自己的戒心和敌意
再加上李默对自己已经下过黑手。定不会再对自己客气。因为老师的缘故。一下子被两位大佬敌视。那前途之黑暗。用头发都能想象出来。
反正不会更糟了。不如用这段宝的时间。闯一闯。试一试。看看能否在荆棘丛中找出一条通道来。好吧。既然没让掌柜的喜欢。俺只设法直接跟老板混了。
所以当天晚上。他便让服侍自的兵丁。去禀报陆都督。说自己明日一早准备出门。他现在可不是自由身想出去是要打报告的。
未几兵丁回报:“明日一早人来接您。”还给他个包。说是都督给的。
待那兵丁走了默打开一看。却是一套宝蓝夹纱直。一件黑貂皮外袍。同样质的的暖帽。还有一双缎面粉底的羊绒靴子。至于腰带'不是上品。且与江南制式有别。显然是京都的新流行。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梳洗停当。还没吃早饭。来接他的便到了。却不是生人。乃是那引他入京的朱十三。大冷天只穿一件夹袄。里面套着灰色的武士袍。尽显雄健的体魄。
两人再次见面。竟有些唏嘘。朱十三十分尴尬道:“沈兄弟。那个我。实在是太抱歉了。
”
沈默摆摆手。温和道:“我知道肯定与你无关。没甚好抱歉的。”说着请他坐下一道用饭。
朱十三笑道:“今儿不在家吃。我请公子去吃早点。”便分说。拉着他就往外走。
两人乘车出去。待开北镇抚司。离开长安街之后。沈默便迫不及待的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