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带一名老仆一个护卫。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心急火燎的往杭州去了。
他微服简行。悄无声息的进了杭州。在街头巷尾处转悠两天。觉着情况了解差不多了。这才现身召唤两位副手过来。简单的见礼之后。赵贞吉便沉声道:“二位久等了吧。”
两人连忙道:“应当恭迎堂大。”
“这几天可有什么收获?”赵贞吉个头不高。相貌也很平常。却有一份不怒自威的尊严所在。令二人大气都不敢喘。王用汲轻声答道:“这几日与沈巡按分析了一下案情但大人您不到。我们也不敢胡来。生怕乱了您的部署。
”
“狡辩。”赵贞吉冷着说:“就算我没来。你就不会出来转转。听听民声。好做到心中有数吗?”
两人心中苦笑道:“面盯梢的不下十人。人家不想让我们看的。肯定看不到。我们出来有什么用处?”但这话只能想想作罢。面上只有唯唯诺诺的接受批评。
第二七二章提编
尚书坐着;两位巡按站着。
将两个刚见面的属下;劈头盖脸训斥一顿;赵尚书才板着脸下令道:“沈巡按;你持我的手令;约请工部侍郎赵文华和浙江巡抚胡宗宪;于明后两天过来谈话。”
又对王用汲吩咐道:“王巡按;你持我的令牌;约请本地五位有名望的大户;十位庶民百姓;五日内我要见完这些人。”说着根本不容两人有问;便挥手道:“下去吧。”
王用汲轻声道:“大人是否移驾驿馆;那里总之是方便些。”
沈默也附和道:“是呀大人。”
“不必了。”赵贞吉哼一声道:“那里尽是天南海北的官员;南都出了这种事;我没脸去住。”
两人讨了个没趣;只好怏怏退下;出来那间客栈;走远了才相视摇头苦笑;都大感这怪老头不好伺候。
沈默轻声道:“老夫子好大的架子;让赵侍郎来见他;这不是纯粹找吗?”
“摊上这种大人;也是有好处的。”王用汲两手一摊;微笑道:“尽心办差就是;其余皆不必操心。”
沈默连连摇头;便与他拱手作别;各自完命去了。
沈默先去卢园。一问才知道。原来人家赵侍郎出去。”其实谁都知道。看地不是赵侍郎地身体。而是事态地进展情况。
看来赵文华铁了心要置身事外了。沈默也没有办法。只好去找胡宗宪。胡中丞倒没有玩失踪。也不可能违背钦差地意思。但沈默知道。赵贞吉不会从他那里得到有用地东西地……他太了解胡宗宪了。虽然年纪不如赵贞吉大。但狡猾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果然在结束了与胡宗宪地谈话后。赵贞吉把沈默找去了。面色十分难看道:“你是浙江地巡按监军道。有监察全省军政之责。说说对此事地看法吧。”
沈默刚要开口。却见赵贞吉一抬手道:“不要老生常谈。不要敷衍塞责。本官可不是好糊弄地。”
沈默这才知道。原来方才胡中丞便是用‘老生常谈’。‘敷衍塞责’赵部堂。怪不得老夫子地脸色跟丢了钱似地。稍稍整理下思路。他便禀报道:“此次陛下命部堂彻查此事。无非就是想知道三件事。谁做地。目地是什么。以及谁该负主要责任。”
赵贞吉点点头;不做声的听他道:“现在浙江这边;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在王江泾吃了大亏的徐海;在出手报复;要讨回场子;也有人说;只是倭寇迷了路;无头苍蝇乱撞上来的……”说着顿一顿;低声道:“还有一种说法甚嚣尘上……据说是‘提编’惹的祸;一些大户出钱请的死士;给那位上眼药呢。”
大明朝的中央财政寥寥;地方的困难都得靠地方自己解决;十几万抗倭大军齐聚江浙;光人吃马嚼每天就得两千两银子;若再算上军饷烧埋;兵器甲具;所耗费银两更是不计其数;早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的财政收入。
就只好再额外增税;但浙江的老百姓已经在田租地税之外;亩出兵饷一分三厘了;再加上其它名目众多地赋役征和严厉的海禁;已经是家家皆净;无以为继了。如果再行盘剥;无会使黎民生路断绝;被迫加入倭寇行列。
但仗不能不打;饷也欠不得;必须要有一种立竿见影的法子;来保证抗倭的军需不断流才行。而为军队筹饷是赵文华除督战之外地主要任务;但他显然不具备解决这个天大难题的手段;便不出意外地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胡宗宪;让他来想办法。
别无他法之下;胡宗宪只好想出了个名为‘提编’的加派之法;便是按照人民的贫富;将其编为十等;然后从最富一等开始征税。若富人所纳税额不能满足需要;则向下征收次富阶层;以此类推。
实事求是讲;这个法子是十分合适的;毕竟谁都知道;大明朝的九成财富;集中在不到一成人地手里;现在没钱打仗了;不问那一成要;却还问谁要?
但那些掌握着巨大财富的大户们不愿意了;他们已经习惯了百多年来;不纳捐不交税地日子;突然要让他们拿大头;当然没法接受。
论说这些人家都是有权势的;又同气连枝;是惹不得、碰不得地。但现在非比平常;一切以抗倭为重;原先那些用来攻击官员的借口;诸如‘擅杀’、‘恣横’
专权’之类;统统可以被原谅;至少是暂时原谅。
而地方官府;则可以高举着‘通倭’地大帽子;看谁家敢不听招呼;便扑通一声扣上;保准你家破人亡;满门抄斩;谁也救不了。此消彼长间地方官们;在面对这些大户时;占据了前所未有的强势地位。
于是‘提编法’得以执行;大户们也只有乖乖掏钱了。这样加派之后;浙江一司仅今年上半年;便额外征收了白银四十万两;而南直隶因为更大更富;受患更轻;这个数字则达到了六十万两。勉强保证了军费的来源;使战争得以长期维持下去。
但在江浙的大户心目中;赵文华和胡宗宪两个名字;无便变成了扒皮鬼与鬼扒皮;其关系早已不复融洽;所以才有了这种传言。
沈默已经知道赵贞吉微服私访的事情;所以肯定知道这些;便干脆也不替赵文华做隐瞒;反正这件事沸沸扬扬;盖是盖不住的。
听了沈默的说法;赵贞吉的面色这才稍稍好看些道:“算你老实。”便沉声问道:“你觉着哪一种可能呢?”
沈默摇摇头道:“这些都只是传闻;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任何判断都没有根据。”
赵贞吉眉毛微微抖动道:“我非让你说一种呢?”
沈默依然平静道:“那要看赵部堂想看到什么结果了。”
“难道你没有自己的主见吗?”赵贞吉不悦的哼一声道。
“下官没有。”沈默轻声道:“下官也混沌的很。”
赵贞吉始终是没有从沈默嘴里;翘出点有价值的线索来;只让他出去。
待门关上;赵贞吉仿佛自言自语的嘲讽道:“这就是你谭子理口中的未来宰辅?弼国之才?”
里间的门帘便挑起来;一个三四十岁、仪容威严的中年官员;从中走出来;不以为意的笑道:“部堂大人难道不认为;他表现的很精彩吗?”
“瓜娃子地;精彩个批。”赵贞吉骂一声道:“才不到二十岁;油盐不进的老官僚一样。”
那谭子理正是台州知府谭纶;与赵贞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以赵老夫子一封信便把他招了过来。
谭纶在赵贞吉的下坐下;微笑道:“如果他不这样说;我才真觉着失望哩。”
赵贞吉笑骂道:“你帮谁说话呢?”
谭纶笑笑;压低声音道:“大洲兄;我真觉这回;你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贞吉的笑容登时敛去;皱眉道:“子理;你是不是让他们给拉下水了?”
谭纶正色道:“大洲兄请放心;我谭子理的气节无需怀。”
“那你……怎能帮着严党说话呢?”赵贞吉敲着桌子问道。
“我没有帮严党说话;我是从大局出。”谭纶一脸坦然道:“浙江经不起任何内乱了;所以不赞同你们借题挥;打倒胡中丞……因为他是抗倭的最佳领导。”
“荒唐!”赵贞吉怒冲冠道:“你把我赵孟静看成什么人了?我难道不知道一切以大局为重;一切以安定为念吗?”重重一拍桌子;伤心的撇过头去道:“你可曾想过;我为何要蜗居在这个小客栈中?为何要一切都在私下进行?”
谭纶赶紧道歉:“小弟口不择言;大洲兄千万不要见怪。”
赵贞吉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口中低声道:“如果胡宗宪做得好;我当然不会添乱;可他真得做的好吗?别的不说;就说这个这个额外提编之法;搜刮来的民财;真的都充做军饷了吗?”说着冷笑一声道:“别忘了;我是干过户部侍郎的;早给你们浙江算过总账了;按照你们现在的养兵费用。南直隶和浙江的正常税负;加上‘倭饷’再加上‘提编’;足可以供三十万军队持续作战的了。”
“请问谭大人;为什么你还跟我说;部下只能半饷;军粮也时常难以为继呢?”赵贞吉目光炯炯的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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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三章各执己见
纶一时语塞。
“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是吧?”赵贞吉冷笑道:“那好;我替你说。是因为这些钱;被赵文华和你那位栋梁之材;还有他们的党羽私、囊了!正是因为有这个贪婪无度的毒瘤存在;所以才会出现;一面是浙江百姓生路断绝、敝衣腹;另一面你们抗倭前线又饿得两眼绿;嗷嗷直叫的奇怪局面!”
“不能全盘否定啊。”谭纶分辩道:“我承认赵文华是很不像话;胡宗宪也不是没有问题;但要是没有这个法子;我们的军队连嗷嗷直叫的力气都没有。”顿一顿;又道:“而且你必须看到;今年至今;浙江还没有大的倭患;这离不开胡中丞的筹划调度之功。”
赵贞吉闷声道:“杨宜未必比他做得差……我在南京接触过他;思路清晰;知兵善策;是很有才具的;只不过现在被赵文华压制;被胡宗宪架空;完全不得施展罢了。”说着使劲瞪着谭纶道:“你敢说如果给他挥的空间;他就一定比胡宗宪做得差?”
谭纶不急不躁的反问道:“那您就敢说;他一定会比胡宗宪干得好?”说着躬身拱手道:“我承认他杨宜在河南打土匪可以;但这里是东南;面对的形势比那里复杂无数倍;敌人也强大无数倍;需要的是擎天柱国的大才……这样的人才;即使在官员中也是凤毛麟角……如果他是周那种;只会纸上论兵之辈怎么办?东南禁不起这个折腾了!”
但赵贞吉依旧坚持认为;没有严党的浙江;才能上下一心;全力抗倭;只要有赵文华和胡宗宪在;胜利便遥遥无期。
见无法说服这个倔老头;谭纶只好强忍着怒气问道:“那大洲公准备怎么办?”
“查!查他个水落石出!”赵贞吉毫不动摇道:“其实很明显;这都是因为严党对浙江的盘剥过重;激起的事件;那些幕后的肇事要负直接责任。但导致这起事件地罪魁祸;更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听他说完;谭纶冷笑道:“我可以提前告诉你;这样做行不通;除了把自己搭进去;伤害到徐阁老之外;你得不到任何地结果!”
赵贞吉也冷笑道:“那咱么就骑驴看账本!”
“走着瞧!”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谭纶起身拂袖而去。
见谭纶负气离去。赵贞吉又有些后悔了。他素知谭子理多谋善断。胸有沟壑。且在浙江人脉甚广。乃是他此行最该倚重之人。便想起身去追。却又拉不下脸来。正在坐卧不安地犹豫着。只见谭纶重新出现在门口。
看到他去而复返。赵贞吉一下子喜出望外。赶紧起身作揖。陪笑道:“子理。我就是这个臭脾气。给你道歉了。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谭纶本来绷着脸。听他这样说。只好摇头道:“我也有不对地地方。大洲兄别往心里去。”
赵贞吉便起身挽住他地胳膊。亲热笑道:“揭过去了。揭过去了。”
谭纶无奈的摇头笑道;“哎;怨不得人家说;你老夫子认定地事情;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呢。”
赵贞吉嘿嘿笑道:“要不当初也不能被廷杖。”在这个年代;被皇帝打棍子是一件很骄傲的事情;不管有理没理;只要挨打就很光荣;成为一项值得显摆的资本;也不知有什么好炫耀地。炫耀完了;赵贞吉又一次请求道:“我知道你谭子理从不打诳语;你这样说肯定是有道理的;还请子理帮我指点迷津吧。”
谭纶笑笑道:“大洲兄;你乃是宦海浮沉、两京转遍的顶尖人物;自然知道地方上斗得再激烈;要想取得战果;还得看北京;看西苑;看陛下身边那几个人。
”
见赵贞吉点点头;谭纶伸出三根手指道:“准确说是三个人;严阁老、李太宰和徐阁老。”
赵贞吉又点头;谭纶便继续道:“而且毋庸讳言;现在徐阁老暂时偃旗息鼓;严李二人占据了极大地优势……与此相对应的;便是严党在东南有赵文华、胡宗宪;李党则有杨宜和曹邦辅。提督对总督;巡抚对巡抚;谁也没法压倒谁;但严党稍占优势;这不正是严嵩和李默两人地实力写照吗?”
赵贞吉摇摇头道:“那为何又将我派来干这个差事呢?”
“我的老部堂。”谭纶叹口气道:“陛下是想弄清楚真相的;势必要派一个非严非李的大员担当了。但不幸的是;严阁老和李太宰在这件事情上;态度却肯定是一致的;
论东南出了什么问题;杨宜这个总督都要负总责地;同样会受到牵连;所以他也不可能容许这件事闹大的。”
赵贞吉有些颓丧道:“原来是这样……”这倒不是说他地水平不如谭纶;而是因为他坎坷的经历;让他无法冷静面对严党;所以才当局迷;误以为这是打倒严党地绝好机会了。
见他终于软下去;谭纶暗暗松口气;微笑道:“一切以抗倭大局为重;等把外敌消灭了;咱们便集中力量对付严党;终究会取得胜利的!”
赵贞吉怏怏道:“你不用再安慰我了;我已经有分晓了。”见他失去谈性;谭纶识趣地起身告退;赵贞吉这次也不挽留了;将他送到门口;便转身回来。
对于谭纶的盖棺定论;赵贞吉虽然服气;但并不甘心;他不相信世上有无懈可击的联盟;觉着一定存在攻破无敌堡垒的方法;只是自己没找到罢了。
呆呆的站在院子里;对着一刻火红的柿子树呆半晌;赵贞吉突然想起了什么;揉着脑袋寻思了半晌;突然双手猛地一拍道:“对呀;不是每个人都怕东窗事!那个人肯定不会看到;这件事情不了了之的!”
说着便兴奋的对老仆人道:“我写封信;你给王用汲送去;让他用最快的速度;亲手交给曹邦辅。”
回到驿馆已经中午了;沈默简单吃个午饭;便躺下睡个午觉;经过乡试的磨练之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