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笑道:“在附近借了个居所,特请世伯过去。”
殷老爷笑道:“那敢情好。”便让下人去跟小姐说一声,自个跟着沈默过去了。
从石桥过去,到了那庭院前,见沈默带着往里走,殷老爷吃惊不小道:“这里不是一省之长的别墅吗?”
沈默装作很谦虚道:“小侄才来杭州,认识人不多,只和胡梅林兄有些来往。”
听他那口气,跟胡宗宪简直是平辈相交啊,把个老头子听得暗暗咋舌,心说:‘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我让人查了一遍,绍兴就没有个姓裘的呢?’
跟着他进了院子,在高雅不凡的大厅里稍坐,叙一叙别后之情,便有管事的过来禀报道:“公子,可以用膳了。”
沈默便带着老爷子过去饭厅,只见一桌丰盛的宴席摆在那里,除了素味山珍之外,还有鸡鸭鱼肉等荤菜。殷老爷子已经三月不知肉味了,不由暗暗吞下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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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被琐事缠身,结果现在才写完,真是罪过罪过,我赶紧码下一章去……
第二三五章摊牌
花木饭桌上,摆着丰盛的荤素宴席,沈默请殷老爷先子举箸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了一块香菇。
片刻之后,沈默笑道:“世伯为何总是选些菇菜,可是其它的不合口味?”
殷老爷摇头笑道:“贤侄也是知道的,自从去岁冬里犯病,女儿便让我忌吃荤腥,她操持一家已经很辛苦了,却不能让她再为我操心了。”
沈默神秘笑笑道:“小侄当然不会害您,世伯不妨尝一尝,看看这菜里有何玄机?”
他都这样说了,殷老爷也不好再推脱……其实也不愿再推脱,老爷子便笑道:“那就吃一筷子。”心说:‘可得找样耐嚼的。’便夹一筷子火腿,先嗅一嗅再缓缓送到口中,还没吃便已经满脸享受。
待将火腿上的汁水都咂光,这才细细咀嚼起来,还不停点头道:“味道很好,真得不错。”沈默笑吟吟的看着殷老爷,一句话也不说。
过好一会儿,殷老爷才吃下那片火腿,咂咂嘴道:“这个是哪里的火腿,味道很是独特呢?”
沈默微笑道:“您猜呢?”
“既不是金花,也不是宣威,”老头子摇头晃脑道:“味道上要更爽口一些。”
“那您就再尝尝。”沈默笑眯眯道。
“那就再尝尝?”殷老爷颇以为然。又夹一筷子。细细品尝起来。这回终于吃出不一样来了:“回味更悠长。且清香开胃。让人吃了还想再吃。”说着着急道:“贤侄。你就别卖关子了。告诉老叔这是哪里地火腿吧。”
沈默笑道:“其实这个根本不是用肉做成地。这叫素火腿。”说着促狭笑笑道:“还指望着老叔长命百岁呢。怎能让您坏规矩呢?”
殷老爷瞪大眼睛道:“素火腿?”便接连夹几筷子送到嘴中。还是没有吃出门道来。只好问道:“这是用什么做成地呢?”
沈默笑道:“因为知道您老只吃素餐。所以特请了灵隐寺地和尚做了这道素火腿。主要材料就是卤豆干和花生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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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干与花生米同吃。能嚼出火腿滋味?”殷老爷望着那盘难辨真假地火腿道。
“没错。”沈默笑道:“这满桌上其实都是素鸡、素鸭、素鱼、以素油烹制,模仿的只是形式,其实皆以豆腐、面筋、腐竹或其它豆制品来代替,口感也与真品差不多,您尽可放心享用。”
殷老爷夹一块明明是鸡肉地东西,难以置信道:“你说这是素鸡?”
“其实是把豆腐皮捆紧煮熟切片,下素油炸过,再用作料稍一炒而成的。”说着也夹一筷子素鸡,悠悠道:“人们常说‘事不目见耳闻,不能轻信’,其实这还不够,因为事情的真相往往与表象相去甚远,若是仅凭着道听途说和主观臆断,往往会判断失误,差之谬矣。就像这些素鸡素火腿,必须亲口品尝才知其真伪。”
殷老爷有些糊涂了,笑道:“贤侄,你仿佛话中有话啊。”
沈默笑笑道:“我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说着叹口气道:“被人误会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殷老爷奇怪笑道:“像贤侄这样家世清华,贵不可言的公子,旁人巴结还来不及,谁敢误会你呢?”
沈默脸上浮起淡淡的忧伤道:“我未来的岳父。”
殷老爷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本来还想找机会把闺女许配给这‘裘’呢,想不到希望椅子下就破灭了。沈老爷登时没了胃口。但终归还是释然了……像他这样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适婚青年,提亲者肯定是踏破门槛的,怎可能还没有订亲呢。
想到这,老头子不由酸酸道:“你那老丈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地贤婿却要往外推。”
沈默摇头正色道:“岳父也是父,小侄不敢妄评。”
殷老爷听他对未来岳父这般尊敬,心里就更不是个味了,便问道:“你们翁婿之间有何,若是方便的话,不妨跟老夫说说,让老头子帮你出出主意。”心里却想道:‘能拆散了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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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听了叹口气,悠悠道:“是这么一回事儿,我那岳父大人,误会我学了陈世美,看上人家官宦人家的女儿,便背叛他地女儿了。”
“那你到底干没干陈世美那种事呢?”殷老爷问道。
“当然没有了。”沈默两手一摊,指天发誓道:“我敢
誓,从没做过对不起他女儿的事情,如有半句谎言,雷劈,不得好死。”
这誓言够重的了,殷老爷点头道:“看来你未来岳父是误会你了。”说着呵呵道:“老叔我是过来人,知道许多矛盾往往都是由误会产生的,把误会解释清楚,矛盾就化解了;你要是不解释,误会就会越来越深,矛盾也会越来越重地。”
“可他能听我解释吗?”沈默叹口气道:“我那位老泰山性子急,身体又不好,一听到我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这让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紧,办法总比困难多,”殷老爷笑着安慰道:“老人吗,还是希望子女好的,只要你没有对不起人家闺女,相信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沈默大喜道:“真得会原谅吗?”
“当然了。”殷老爷呵呵笑道:“咱们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跑去你的前程啊,身世啊不是,单说你的性格为人我还是了解地,谁的闺女跟了你,福气大了去了,干嘛要为了些许面子啊,义气啊,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呢。”
“如果换成是您,您也会原谅吗?”沈默定定望着他道。
殷老爷点头笑道:“当然了,若是我能有你这么个光耀门庭的好女婿,定是要乐得合不拢嘴了!”
话音未落,便见沈默一撩衣袍,起身施以大礼道:“小婿给岳父大人请罪了。”说完就俯身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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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沈默给自己跪下了,殷老爷有些手足无措道:“贤侄,给我下跪也没用,你得找你那老岳父去。”
沈默抬起头来,正色道:“您就是我的岳父,我就是沈默沈拙言。”
“什么?你不是裘?”殷老爷大吃一惊道:“裘芹什么时候变成沈默了?”
“我是求亲地沈默。”沈默深吸口气道:“姓沈默字拙言,曾与若菡共度难危,相互扶持,也因此缘定三生,已经是非君不嫁、非伊不娶了。我们原本已经约好,等她服:之后,我便请父亲上门提亲。谁知皇命难违,我必须巡察浙江,又因倭寇围城,几经耽搁,结果几个月才回绍兴。这才听说邻县的某位官人,已经用卑劣的手段骗婚,想要把他家女儿许配给我。”
唯恐殷老爷不让他说完,沈默急促地再吸口气,赶紧接着道:“我跟父亲一说,他也说绝对不能负了殷小姐,便一面不再准备订婚仪式,一面让我赶紧去您家里请罪,谁知您已经离开绍兴了……”
殷老爷感觉有点晕,他扶着脑袋呆了半天,这才插上话道:“这么说裘是假的,沈默才是真地了?”
“沈默是真的,求亲也是真地。
因为担心您老接受不了,所以不敢用真名相见,所以才以‘求亲’之意化名‘裘芹’,小婿荒唐,请岳父大人原谅则个。”沈默直起身子道:“但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您老人家,就是想要向您澄清误会,正式向您求亲的。”
殷老爷这下终于弄明白了,原来这小子一直在蒙自己呢,不由怒道:“岂有此理,你真是,真是……气煞我也!”
沈默小声道:“这不是怕您老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吗?”
殷老爷气哼哼道:“你花言巧语,巧言令色,你心术不正,你不是好人!”这一开了头,憋了一个冬天的火便再也压抑不住,化成骂人的话,如洪水般滔滔不绝出来。
沈默便默不作声任他骂,一不反嘴二不变脸,看老头骂得口干还给他端茶,很称职的做了一回出气筒。
殷老爷终于骂累了,呼哧呼哧的坐在那里喘粗气,沈默腆着脸道:“岳父大人……”
“谁是你岳父?你下聘了吗?我答应了吗?”殷老爷没好气道。
沈默一听,不由心花怒放道:“中,我这就给我爹写信,让他制备聘礼……”
“别。”殷老爷摆手道:“我们殷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大阀,但我那女儿却是绝世明珠,比这世上的公主娘娘都要出色的多,”说着看沈默一眼道:“这你同意吧?”
沈默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实在是太同意了。”
第二三六章有杏不须梅
让我的宝贝女儿受了这么大委屈,难道就想这样殷老爷瞪眼道……他觉着自己应该很愤怒,怒火却极为有限,心里反倒还丝丝窃喜,这让殷老爷有些羞赧道:“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沈默说‘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您,您看怎么才能赎罪吧,我一定好好去做,绝不含糊。’
其实殷老爷自己也知道,这样一个才貌双全、又对女儿一往情深的完美女婿,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况且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本身就对沈默极为满意,又见他能住在胡中丞的别墅里,知道这肯定说明,沈炼的事情已经被摆平了,对他更是刮目相看。
所以殷老爷的决定便毫无悬念了,但他深知想要敲竹杠,就得趁此时,因此也不可能轻易放过沈默。装模作样的寻思片刻,便道:“先把吕家的事情撇清楚,你们之间没有瓜葛了吧?”
“从来都没有过。”沈默矢口否认道:“将来也绝不会有。”
“绝对不许有!断就断个干干净净,不要淋漓不尽,惹上什么拍不掉的麻烦。”殷老爷板着脸教训道。
沈默知道大功就要告成,便愈发恭谨起来,无论老头子说什么,一律都是‘对对对,是是是’绝不反嘴,态度好得出奇。
这让殷老爷更加消气,终于不再说吕家的事情,又道:“还有就是,我地女儿是人中之凤,要有人中之龙才能相配,你觉着自己是吗?”
沈默心说:‘方才还把我夸得天上地下独一份,怎么一转眼就又质疑起我配不配来了?’却也知道老头子纯属报复,自然不跟他计较,假装寻思一会儿道:“我觉着……我还行。”
“你说行就行?”殷老爷吹胡子瞪眼道:“从古至今,你几时见不是进士的人,被称作人中龙凤的?”
沈默心说:‘那孔夫子也不算了。’便陪笑道:“您老放心。小婿我一定刻苦攻读。争取今年中举人。明年中进士。”
“雪山不是堆得。牛皮不是吹地。”殷老爷板起面孔道:“咱们丑话可说在前面。你要是中不了举人。就别指望我会收下聘礼;要是中不了进士。就别指望把我女儿娶回家。”说着便起身道:“可记住了?”
沈默道:“记住了。”见殷老爷往外走。他赶紧道:“吃完饭再走吧?”
殷老爷地脚步明显停顿一下。但接着还是继续往前走。直到门口时。才丢下一句:“看你地诚意了。”便不回头地离开了。
沈默苦笑道:“还真会趁人之危哩。”便吩咐铁柱再去灵隐寺买一份。趁热送去梅墅。别耽误老头子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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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铁柱回来了,一脸苦相对沈默道:“大人,那边老爷子说,这种孝敬要成为常态,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默叹口气道:“那就送吧,每天都送,直到吃腻了为止。”
“每天都送?”铁柱脸皱如菊道:“您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这一桌素席就得八两银子,这钱足够上楼外楼点一桌体面的了。”
“这么贵?”沈默大吃一惊道,他现在虽然是浙江的巡按监军道,但毕竟不是地方正印官,一点油水都没有。而且因为差事的性质,也没人敢给他送礼,所以除了那点俸禄之外,便只有朝廷每年拨给巡按地一百两,给监军的二百两办公费。若不是胡宗宪豪爽慷慨,每月还拨给他一百两补贴银子,他光养那帮手下,都会入不敷出,得吃去年攒下的老本。
有道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沈默有些心虚道:“那就隔一天送一次吧……我再写封信,你派人回绍兴一趟,问老爷子要个一两千两救急。”都出来当官了,还问家里要钱,真是太让人尴尬了,想了一晚上,沈默都不知该怎么跟老爹开这个口。
不过翌日一早,难题便解决了。殷小姐派人送了一封信来,沈默打开一看,纸上有两句道:“无需操心身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后面还附有一张见票即付地官票,数额是……五千两。
沈默掐着指头算了半天,也不知道五千两是多少,便问送信进来的铁柱道:“五千两银子是多少啊?”
“每天给殷老爷送灵隐寺最贵的素席,可以送两年。”铁柱很直观道:“如果隔一天一送,可以送四年。”
“那么说这就足够了?”沈默顿时
来,他一晚上踌躇着,不知道怎么跟老爹开口要钱姐便给送来了,解了他一个大心病。只听他欢喜道:“这么说我以后都不用为钱奋斗了。”
铁柱这个汗啊,小声道:“殷小姐钱只能一时救急,大人是一家之主,将来还得靠您啊。”
沈默却浑不在意道:“让我守着聚宝盆要饭?是你傻还是我傻啊?”说着呵呵笑道:“娶了这位好媳妇,至少将来我不会被别人的银弹攻势打败了,这真是可喜可贺啊。”便提笔刷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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