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并不是每个囚犯都能以沈京的方式得到救赎。对于这些顽固不化的再次犯罪者,沈京的答案是,让他从这个世界消失……总督府死刑的方式很多,而且不需要通过北京的刑部,随时随地都可以处决人犯,所以只要谁再次犯罪,没几天就会身首异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宣传和证据,使本土的人们了解了吕宋,相信了移民的前景。从嘉靖末年开始的移民工程,在经过十年的艰苦开拓后,终于随着越来越多的国人,在此安家立业,度过了最初的举步维艰,踏入飞速增长的阶段,截至万历八年末,在吕宋总督府登记造册的移民数量,已经达到了九十八万七千四百三十七人,而且还会以每年近五万人的数量递增。加上第二代的出生,最乐观的估计,三年以后,吕宋岛上每年会增长十万人口,而且还会连年递增,最终在二十年内达到千万。
这无形中解决了一个困扰所有殖民地难题,那就是劳动者的紧缺在肥沃的土地,没有辛勤的付出,也换不来一粒收成。,,。尤其是像种植甘蔗、烟革和水稻,都是劳动力密集型作物,如果没有大量的人手,就不会有大面积的种植可言。欧洲国家在殖民地,是用黑奴和土著奴工来解决的,这样显然效率低下,而且有伤天和,对于以仁爱为精神内核的大明人来说,是无法接受,也无法普及的。
好在自身庞大的人口数量,足以提供殖民地所需的劳动力。
随着移居吕宋的人口增加,华人本身的劳动力,已经取代黑奴和土著,成为建设开发的主力——除了危险的工矿业之外。
随着移民吕宋的热潮高涨,问题也随之出现——每个人都希望占到面积尽可能大,地理位置尽可能优越的荒地,然而这样的荒地显然是稀缺资源,于是争斗不可避免发生了。尤其是后来的移民,往往是动辄一二百口的举族而迁,而早期的移民大都是一家一家、甚至只身而来。先来的先到先得,占到最好最大的土地,像陈老栓家,仅仅八口人,就拥有五千多亩耕地。这显然会引起后来者的眼红,于是发生了新移民驱逐旧移民,将其庄园据为己有的案件,而且愈演愈烈,最终引发了万历元年的移民大骚乱。
好在当时的人口还不算很多,又有郑若曾和沈京这两位干吏坐镇,他们迅速调集军队,平息了叛乱,并施以雷霆手段,处死了所有杀人强奸者,并将参与抢劫者流放棉兰老岛,在那里,对华人满怀仇恨的土著居民会好好的招待他们。
反思这次骚乱,两人一致认为,现行的先到先得的土地政策,已经不适应人口激增的速度,在经过一番讨论,并报经北京的沈默同意后,两人宣布了三条法规,这也被视为日后吕宋能良性发展,羌满希望的关键所在:第一,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任何已经在官府登记造册过的田产住宅,都得到东南总督府的保护,任何敢于侵犯他人财产者,都将遭到重刑处罚。
第二,自法规颁行之日起,原先的土地规定作废,所有无主土地由总督府统一分配,任何个人不得私自开垦。
第三,所有未分配土地的移民,必须服从总督府的统一安排,否则视同放弃土地权利。
三条法规颁行,自然引起新移民的不满,许多人甚至扬言要回去,对此总督府宣布来去自由。但移民们本就是在国内活不下去了,才千辛万苦的抵达了这里,怎会在希望彻底破裂前放弃呢?所以最后真回去的寥寥无几。
将分配土地的权力收回只是第一步,更大的考验是如何分好蛋糕,并且杜绝狭隘宗族观念的毒瘤。沈京采取了双管齐下,首先通过大量的清丈调研,尽可能将待垦土地均衡划分成一个个大农场对于地理位置稍差的,在面积上多做补偿,尽量做到每一个农场大差不差。然而每个农场分配一千丁口,每个丁口均分农场的土地,这样大约三四百个家庭,便被分配到一个农场中。
农场的土地归所有家庭集体所有,每个家庭都会按照丁口,得到一定比例的土地。对于名下的土地,个人可以永久耕种,但没有买卖的权力,只能以出租的形势在农场内部流转。如果要外租或者出售的话,需要得到农庄集体同意。
同时,在以家庭为单位分配土地的过程中,特意将那些举族来迁的大宗族分得天南地北,使其不能抱团欺压旁人。他还十分注意每个农场中移民的原籍地,尽可能使来自的各省的人们混居,消除地域观念。
打散原先组织的同时,必须要建立起新的组织机构,否则必会沦为一盘散沙,农庄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沈京按照沈默的指使,在农庄施行村长选举制。任何有志成为村长的成年村民,都可以参加竞选,通过两轮普选胜出者,将在接下来三年担任村长。
村长有权处理村民间的纠纷,决定来年的耕种计划,代表村子与南洋公司谈判,协调生产经营,分配剩余利润等等,权力很大。但十名以上村民便可以提出对村长的罢免,过半数同意便可罢免成功,并重新召开选举。
这一系列闻所未闻的新政策,显然不是沈京可以想出来的,而是都出自沈默的构想。他显然把吕宋当成了试验场,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理论是否适用于国人。而沈默这次的实地调研,除了看一下移民的实际成果外,更重要的是,对在这里进行了十年的政治实践进行验收。
结果出乎意料的好,沈默之前最担心的是,民众的素质会不会成为民主的桎梏,但显然是多虑了……确实,在最初几年里,百姓普遍存在贪图小利、将自己的选票廉价出售的现象,花钱买票的现象十分严重。
那些花费了巨额成本当上村长的人,自然会在任期内连本带利的捞回来,结果在那几年里乱象丛生,村长以权谋私、大肆侵吞集体利益的事情屡见不鲜,老百姓骂声一片。就连沈京也在写给沈默的信里,哀叹说对狗屁选举制度丝毫看不到希望,要是让自己来指定村长,情况会好很多。
沈默回信说,我承认你是一个英明的统治者,按你那一套,吕宋的发展速度读书定比现在快。但称能保证,自己在吕宋干一辈子?要是你的继任者是个糊涂蛋呢?还是给选举一些耐心,只要它能上正轨,将来无论是谁来当这个总督,都无法把吕宋折腾回去。
沈默都这样说了,沈京自然得咬牙忍下去,情况在万历四年以后,果然出现了好转,有了之前选举的教训,村民们的选择理性多了,不再为眼前的蝇头小利而胡乱投票,他们要选择自己认为最合适的村长。而村长们也终于感受到选举这道紧箍咒的威力,任期三年里不好好干,就是会被村民抛弃。明年又是选举年,所有的村长都在兢兢业业,拼了命的表现,就为了能多得几张选票。
用过晚饭以后,外面天色大黑,村长又带着村勇,到甘蔗地里巡逻去了,既是防止土著搞破坏,又是防止野猪糟蹋庄稼。
沈默在村长收拾出来的四层客房中,透过窗户望着远去的火龙,嘴角挂起满足的笑容。直到眼前一片漆黑,才坐回桌前,就着油灯开始写他的调查笔记:“在吕宋的普选实验,出乎意料的成功,人们只需要一些时间熟悉了解自己的权力,便会认真的履行选举之权。然而这里毕竟是在吕宋,人们都是移民,没有任何传统的羁绊,又有一个强大的权力机构推行,才有这么强的可塑性。若是换成大陆,哪怕有皇权不下乡的传统,百姓在精神无法违背宗族,在生活上必须依附大户,都会使任何的民主成为形式。这种自下而上的民主,似乎并不适合本土,对于本土,似乎只能采用由上及下的方式,破坏小,难度低,缺点是不彻底,容易反复。”一路走来,都是令人欢欣鼓舞的新气象,沈默却写下这样让人沮丧的话语。好在他笔锋一转,道:“而在吕宋这样的新领土上,应当坚定不移的将普选继续推行下去,而且应当立即举行三级选举,建立三级理事会——由各村选出代表本村的理事,加入县级理事会;由各县级理事会,选出府一级理事,成立府级事会;由府级理事会,选举出吕宋理事会。每一级理事会对同级的政府机构,拥有质询,提议,要求财政公开、协商税收等各项权利,以反对暴政,保护民众为己任。如果这套制度能成功的话,有可能会传递回国内,导致民众权利意识的觉醒。
但希望不会太大,就像前面说过,各方面条件差得太多,写完了长长的报告,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沈默有些担心那些外出巡逻的人们,却又有些羡慕他们,至少他们知道家在哪里,就算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会迷失方向。但自己想要找的路在哪里?会不会迷失在黑夜中,都是未可知。
但他不能出错,因为还有那么多的人等他指示方向,期待着走向美好的未来……
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沈默又看到了村长,得知他们昨夜安然归来,早饭前,他应邀参观了农庄的甘蔗林,以及新建的制糖作坊。对这个作坊,村长十分骄傲,他说有了它,不仅可以节约九成的运送成本,还比单纯卖甘蔗要多赚很多。具体是多少,村长保密,但从他兴奋的脸上可以看出,至少明年的选举不用担心了。
吃过一顿丰盛的早饭,或者说提前的午饭,留下了两根金条,队伍便离开这个围屋,没有再往东走,而是向北,与等在珠江府城的郑若曾和沈京汇合。
最终卷【海雨天风独往来】第九零三章黄金(上)
与郑若曾和沈京汇合后,队伍驶入了山区,道路变得颠簸不堪,马车已经不能通行,所有人都换乘了马匹。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北部山区的矿区。毋庸讳言,吕宋能有今天的繁荣局面,与在山地发现了丰富且易开采的金矿和铜矿,有着直接的关系。
沈默之所以将吕宋作为大明海外殖民的起点,首先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吕宋与本土的距离适中,往来有成熟的航线,有良好的华人基础,且正逢西班牙人入侵,甚至连其国王都在向大明求援不久便战死了。正所谓天予弗取、必受其咎,如果不趁势取下吕宋,让西班牙人在亚洲站住脚,大明卧榻之侧,便有猛虎酣睡。等到葡萄牙被其吞并,西班牙人肯定会第一时间从吕宋出发,接手马六甲和香料群岛。到时候大明要么与之倾国一战,要么永远被锁死在南中国海,无缘世界的角逐。
但拿下吕宋只是第一步,如果无法将乐土重迁的国人吸引过来,那这里只会是一块海外飞地,就像历史上随意丢弃的那些疆土一样,只要国内一出现财政危机,不管战略地位多重要,都会被削减开支放弃掉。所以这里必须要有足够的吸引力,让人们蜂拥而至,让国家舍不得放弃。
种植园的建设周期太长,先期投入太大。不仅靠天吃饭,还得将产物远销国内,才有可能盈利,这中间要是有个浪打船翻,销路不畅沈默的,必然回款困难,甚至有可能血本无归。所以只有那些走投无路、且容易轻信的农民才会被吸引过来。而那些吕宋城镇化最需要的市民阶层,却不会对远隔重洋的几百亩地动心,对他们来说,实在没有理由放弃目前还算过得去的生活,去天涯海角挥汗流血,甚至连命都送到那里。
所以还需要有更致命的诱惑才行。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拜金主义的浪潮不可避免的席卷国内,安贫乐道被人们当作笑柄,财富成了实力和地位的象征,人们对贵金属的追逐,也变得前所未有的狂热起来。这也是为什么是吕宋,而不是临近的爪哇、马剌加,因为这个面积并不算太大的海岛上,有着全世界储量第三的黄金,是贵金属匮乏的国内,远远无法比拟的!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对黄金的渴望,才能让人类克服对海洋的恐惧,踏上未知的航程,去寻找一夜暴富的机会。其实在南洋公司到来之前,吕宋已多次发现金矿。因为当时吕宋土著的社会还处于相当原始的状态,他们并不懂得黄金的经济价值,只将其当成装饰品。再者,当时这里的移民很少,商品经济的发展程度较低,与外界的联系也很有限,以致发现金矿的消息传播不出去。
然而从南洋公司进驻吕宋的第一天起,寻找金矿便成为了他们的头等任务,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终于在隆庆五年,确定了岛上十九处金矿所在,然后通过东南的各大报纸刊登广告,招募国内民众前来淘金,并约定采集到的金沙,南洋公司只要三成,其余七成都归民众所有。
鲜为人知的是,这个三七开的比例,以及民间开发的方式,曾经在南洋公司内部引发了巨大的争议。
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这个被反复提及的南洋公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准确的说,这是一家成立于嘉靖四十四年的永久性股份制公司,公开的发起人为汇联号,出资两千四百万两白银,占八成股份。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由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商号或个人认购,总股本达到了三千万两白银。而汇联号的股东中,本就有东南的九大家,以及因为与日升隆置换持股而加入的晋商。所以说,南洋公司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家单纯的商号,而是一个拥有无与伦比的财力和势力的超级开拓集团,担负着为股东们在大航海时代攫取利益的使命。
公司最先拓展的业务,是海上航运业。凭着不计成本的投入,南洋公司很快以最高标准建立起自己的护航舰队,并募集到了最优秀的海员和船长,硬生生破开老霸主们的封锁,建立起了在海洋上的地位。然而激烈的竞争导致运输业的利润下降,虽然仍旧十分可观,但想要回本却遥遥无期。
然而南洋公司的雄心,并不止于和王直、徐海们分一杯羹。它有更高的追求,那就是以建立殖民地,垄断殖民地经济为主营业务!与徐海王直们的海上争夺,只是为了练兵,吕宋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终于,在西班牙人入侵吕宋岛,吕宋国王向大明求援,而大明尚且自顾不暇时,南洋公司主动请缨,要求组织民间船队支援吕宋。且不要朝廷出一文钱,只需在赶跑西班牙人之后,得到吕宋岛的贸易垄断权。
在北京大员们的认识中,吕宋是一个几近不毛的蛮夷之地,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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