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逃了。
云裳迷蒙的眼渐渐染上失望。
慢慢坐回凉透的浴桶冷水里,云裳垂下眼睑。小麦色的肌肤,健康而妖冶,长长的睫毛沾着一两颗细碎的小水珠,美丽而充满诱惑。
这一夜,两人东西厢房心思各异,都没有好眠。
隔日,万俟枭起来时,云裳已经早早的就出门去下地了,两人没见着面,多少避开了一些尴尬。习惯性的洗漱后去了灶房,揭开锅盖,丝毫没有意外的看到锅里一如既往的热着菜粥,万俟枭心里又升起淡淡的温暖。
或许是这碗菜粥太神奇,万俟枭喝完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当天就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且神奇的什么都没打坏。让云裳回来后大吃了一惊。
接下来的日子,男耕女织,万俟枭和云裳夫唱妇随,似乎完全融入了这个小村庄,变得和每一户普通人家无异。万俟枭也收起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心思,把家里的每一件事情放在心上,虽然做得不是很好,却到底尽了那份心思。她也经常跟隔壁的几家婶子大妈的处在一块儿三不五时的串串门,聊聊家长里短,完全一副村妇模样。
日子如是流水般滑过。
早上,云裳依旧早早的跟男人们一起下了地,万俟枭起来喝了粥,就努力的洗了衣裳,开始趁着毒日头没完全出来时候赶紧挂起来晒上。
隔壁的张家婶子和海子他娘也在晒衣裳,于是又互相打了招呼一边晒衣服一边叨客起来。
“孩子他娘,你们家那口子听说昨儿个闪到腰啦?嘿嘿,做嘛呢能闪到腰撒?”张家婶子暧昧的笑。这些村妇也和外面的乡村妇女一般,什么话都敢放在嘴上说。夫妻间的事,最是她们喜闻乐道的。
海子他娘明显对话题落到自己身上有些不爽,利落的反击回去:“没啥,就是昨儿个吃饭搬桌子时撞到腰了撒。倒是你们家大柱,听说这两天去找村东头的王大夫开了点‘大补丸’?”
万俟枭忍住笑,觉得这些村妇斗嘴也挺有意思。虽然没有宫里的那些妃嫔说个话都要拐弯抹角的韵味,但直来直往什么都敢说也别有一番意趣。
结果万俟枭还没偷笑完,两个老妇女就把炮筒对着她开火了:“云家嫂子,你们家阿云年纪又轻,身子板一看那就一个结实,晚上一定要得很猛吧?哎,我说你这么瘦的小身板怎么吃得消哦?要多吃点百合,滋阴补肾的来着……”
万俟枭顿时眉头黑线。你才要吃百合!你全家都要吃百合!
没等万俟枭回答,张家婶子又笑开了:“云家嫂子,你跟阿云成亲也快一个月了吧?有没有什么打算?比如想要个孩子什么的?”
万俟枭还没开口,另一边海子他娘马上接过话茬:“张家婶子你别瞎问了,我前阵子就看到他们已经分房睡了,嘿嘿嘿嘿……人家年轻人,可比咱们这些老母鸡有效率多了! ̄”
两个老女人嘿嘿的坏笑起来,那眼神不断在万俟枭肚子上扫来扫去。
万俟枭差点没忍住把手上的晾衣筒扣她们头上。她干咳了一声:“这个不着急。我和阿云还年轻着嘛!”
一句年轻马上戳到张家婶子的死穴。张家婶子和他家那口子已经成亲两年有余,却愣是连个跳蚤都没蹦出来,这都成了她的心病了,大夫是看了又看,药是吃了又吃,就是没用。
张家婶子马上禁口不谈此事了。她干干的笑了几声,转了话题:“云家嫂子,我大前儿个就看到你们家阿云的衣裳破了,昨儿个见到他,偌大个洞还没补上呢。你怎么不给他补起来呀!”
“咳,这个……我不精于阵线么……”万俟枭脸色有些不自然。她不是不想补,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她自己本身不会针线活,糟糕的是,只会吟诗作画琴棋书画的莫绮潇公主也不会做阵线活儿,所以,此时此刻,她一个堂堂的云国公主,大秦皇后,帝王暗影,名震军中的大秦监军,居然因为不会做针线活被个村妇取笑了……o(>﹏<)o“哎呀,云家嫂子,不是我说你呀,”海子他娘也跟着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数落起万俟枭来,“一个女人家,连针线活儿都做不好,是要遭婆家人嫌弃哒。你是运气好,阿云那小伙子能干,又不嫌弃你。可是你要想着啊,女人不可能一辈子俊俏如花的,等你老了,人老珠黄美貌不再了,手上又没个拿得出手的活计,他正值壮年,那还不出去偷腥啊?……啊哈哈哈,当然,你们家阿云看着就是个踏实人,对你死心塌地的,应该不会那么着偷腥哦?应该不会哈……”后面的话完全是看到万俟枭脸色阴下来之后补充上去的。
而另一边的张家婶子因为万俟枭是背对着她,所以她也没看到万俟枭的不悦,还在一个劲的跟上数落:“其实吧,人各有命,云家嫂子,你还真不得不说,你是嫁了个好人家。要是别的人家哟,你说,你不会缝补也就罢了,可是又不会织布,不会绣花,连下厨都要阿云自己来,要是在别的人家,怕是早就要闹起来了。我家那口子就是……哎,总之啦,阿云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小伙呀,云家嫂子,你可要好好看紧了啊……”
“……恩。”万俟枭最后把那些憋屈和恼火都强自压下,挂好衣裳就黑着脸转身回屋了。留下张家婶子和海子他娘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怎么弄得云家嫂子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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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枭回到屋里,气呼呼的往桌边一坐,想到张家婶子和海子他娘的话,心里一阵不舒服。从来,从来就没人敢这样当着她的面嫌弃她,把她贬得一文不值!万俟枭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眼睛刚好瞥到桌子里头的小竹箩里放着的纳了一半的鞋底,她想了想,不服输的拿过竹箩,将里面白色的鞋底取出来,按着原来的针脚用长针穿针纳线起来。
长针刚纳了两针,万俟枭就“啊”的一声惨叫,扎到了手。
纳鞋底的针很粗很长,纳的时候需要的力气也很大,这一针戳下去,万俟枭可怜的手指马上见了血。
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万俟枭眼泪汪汪的不敢碰竹箩里的那些玩意儿了。
包扎了一下手指,她转头去了厨房。
谁说她不会下厨!万俟枭很快生了火,却因为不是很懂灶膛这玩意的使用方式而几次被火熏着,倒霉的一次差点被烧到头发!万俟枭百折不挠,烧了灶膛添加了柴火,然后准备做菜。
将厨房里仅有的一些青菜洗洗,扔进烧沸的水里,又打了个鸡蛋进去,万俟枭盖上锅盖美美的等着青菜蛋汤烧好。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万俟枭见差不多了,就盛了一小勺尝尝。
甫一入口,万俟枭就脸色青白不定,最后还是没忍住,“噗”的一下喷了出去。灶膛烧了一半忘记添柴了,青菜没熟,忘记放油盐了……唔,总之,一团糟。
于是万俟枭真的受打击了。
她垮了肩,极度受挫的回了房窝着。这才发现,原来脱离了别人的伺候,她居然什么都不是。她现在,连个村妇都比不上!
万俟枭无限的颓废起来。
云裳就算失去了一身的武功,还能跟着村里的男人一起下地,甚至忙里忙外,比别人干得多,还干得好;可是反观她,一直以来,除了吃喝和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外,她还有什么可取的?
简直一无是处!
万俟枭有些痛恨这样没用的自己。她一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这世上没有可以难倒她的东西,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梦里的一个幻影。现在的她,是一无所长的,什么都不会的,连个村姑都比不上的废物!
云裳一回来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样颓废的万俟枭。她就像一朵娇艳的小花儿,却陡然失了水分一般的萎靡,缩在桌子角落里。
“怎么了?谁让你不快活了?”云裳过去轻轻的抱住她。
“云裳!云裳,云裳……”万俟枭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一般用力抱住他,眼巴巴的抬起头望着他:“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不会!”
“恩?怎么会这么想?”云裳失笑,“这世上还有我们潇潇大美人儿不会的东西?我们潇潇美人儿是无所不能的!”云裳看着万俟枭黑琉璃般的眸子渐染暗沉,他心头不舍,下意识的,轻轻低下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万俟枭被云裳轻柔的触碰打动了心底的柔软。她嘟了嘟嘴,小孩子一般,有些委屈的向云裳告状:“她们说我什么都不会!不会缝补,不会下厨,不会织布,不会刺绣,连纳鞋底都不会!我好没用!”
云裳这才知道原来万俟枭实在为这个纠结。他差点没忍住失笑:“你低迷颓废就是为了这个?”
云裳好气又好笑,他伸手在万俟枭脑袋上敲了一下:“人各有长,你不要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比呀。你去问问她们,最容易得,琴棋书画她们哪个会?带兵打仗她们哪个行?使得一手好长鞭她们又哪个有这个能耐?!傻瓜!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若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会,那岂不就是神了?人,都是不完整的神,都是一段不完美的缺弧。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完美的。”
“真的?”万俟枭有些不信。她想了想,“壑兼郡王!人人都说他是这个世上最完美最接近神的人。”
“那也是最接近。”云裳不在意的笑笑,“他不完美。甚至,他比你们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不完美。因为残缺,所以急切的想要攥紧天下来反驳这个世道,可是这份野心,却越发的讽刺了他的残缺!”
万俟枭微微有些意外:“那样的人,也会有如此深刻的残缺吗?”
“是人就会有。”云裳拍拍万俟枭的肩膀,“所以,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一些家务不会做,这很正常。”
万俟枭想想也是,点点头。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快:“可是,村里的妇人都会啊。这村子里,人人都会做的事,就我不会……”
云裳终于忍不住失笑:“怎么,潇潇美人儿,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了?恩? ̄”
万俟枭哼唧了一下,没反驳。
云裳好笑的拍拍她,附在她耳边轻语:“如果我想要一个会缝补,会下厨,会织布,会刺绣,会纳鞋底的女人,我直接娶一个村妇不就得了?”
万俟枭想了想,也是哦。于是这才破涕为笑:“那你就娶个村妇呗!”
“这不就娶了吗!”云裳亲昵的拧了拧万俟枭的鼻子,取笑回来。
万俟枭小鼻子一皱,哼了哼。“我饿了!”
“好嘞,为夫这就去做饭!”云裳笑呵呵的出去了。
香喷喷的晚饭在云裳的巧手下很快做好。
万俟枭一语不发的吃完了晚饭,在云裳收拾碗筷的时候,她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喉咙,两颊赧然,不自然的别过头去,眼神飘忽不定道:“那个……你要是有空的话,明天把东西收拾收拾……呃,搬过来住吧。”
这句话吞吞吐吐说话,万俟枭“嗖”的一下蹿回房间窝到被窝里去了。
云裳则是收拾碗筷的手停了半晌,才消化掉万俟枭话里的信息,顿时惊喜的一把扔了手里的碗筷,亢奋的冲出门绕着村子大喊大叫的跑了好几圈。
于是,当晚,村里的几个大婶又聚一起叽歪了:阿云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出来跑步?
另一个: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三娘。我听海子他娘说啊,是云家嫂子怀上啦!都分房了好久了!
第三个:神马?都怀上了?难怪阿云这么大晚上的出来跑步哟!造孽哟,是想泻火没处发泄吧?哎哟,阿云真是个精力强壮的男人哟……哦呵呵呵呵流言就是这么传出的。
隔日一早,云裳就开始美滋滋的鼓捣搬家,心情好得只差没挨家挨户的敲锣发糖了。
而万俟枭却在外面胡乱的散步,不知所谓的乱走,就是不敢回去。她现在心里很乱,很害怕回去,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云裳。
她不知道让云裳搬过来一起住到底是对还是错,她的人生仿佛在这一刻就出现了一个转折点似的,仿佛从前的秦羡已经真的远离她了,且越来越远。未来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直跟她相依相伴的云裳。
云裳为她付出了太多,已经多到她还不起,她不能再辜负他了。
再者,从现实的角度说,以后这一辈子,恐怕也只能在这里和云裳度过了,她也确实该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曾经,在这里安安分分过一生。
如果一定要说,那么这场劫难完全可以理解为,这是报应!报应她杀人无数孽债重重,所以老天也让她求而不得,一生贪恋权势,却终于沦落荒谷,永远远离权势。真是报应啊!
可是这场报应之外,更让她难受的,是咫尺天涯!明明相恋的两个人,却因为这一谷之隔,此生再也无缘执手,让她如何不恨!
万俟枭蹲在河岸,看着清清的河水在阳光下折射出迷人的碎芒,星星点点。她的心情如同此水,渐流渐远,终不可复得。
也许,此生,就这样了吧。
不论爱,还是不爱,都已随水远逝。
过去的总会过去,人活着,总要面对未来。
且将前日旧梦顺水放走,转身,去握牢他的手。至少那个男人,一直站在她身后,苦苦等待,默默付出,只为等她回首。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何命运要让她来到这个异世了,是为了还她一颗完整的心,让她学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最该有的东西,感情。除了阴谋算计杀人越货之外的东西,可以给她一份轰轰烈烈,也可以许她一世平平淡淡的,温情。
感情会让她脆弱,却也会让她更加坚强。感情,会让她看见许多从前的人生路上许多错过的风景。有如七彩的霞光,有如招摇的路花。
万俟枭站起身,对着远逝的河水,轻轻的,说了声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再见”。
没想到,因为蹲太久的关系,万俟枭一站起身就猛地头脑一黑,身子失去了平衡,“砰”的一下栽进水中!
身子一入水,巨大的恐慌立刻袭来,万俟枭手忙脚乱的挣扎扑腾,完全惊吓得没了章法。她刚一张嘴想喊救命,就马上被水淹进去,最后只发出“唔啊”之类含糊的闷声,以及不断的咕噜咕噜的倒灌水声。
因为后面是巨大的百丈瀑布,轰轰的流水冲下来,推动得河流里的水以极快的速度往前流淌。水里的万俟枭就身不由己的被河水冲走。万俟枭之前一直是蹲在岸边,所以感觉不到河水的急速流动,现在身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