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包围在里面准备做困兽之斗的楚秦将士只剩下不足五百,一个个被烧得满面黑灰,有不少人衣服都破掉了,脸上身上都有树枝刮伤和厮杀刺伤的伤口。他们全部背靠小阁楼,死死守住他们最后的阵地,一个个眼神如困狼,准备最后一击的生死搏杀。
李将军就站在门口正中的位置,手按在腰间长剑上,眼神紧紧凝视着司马策。司马策只要再上前一步,他就会冲上去搏杀。
而司马策却仿佛识相一般,走了几步就在没动了,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虽然他一直在温和的浅笑,可是看在楚秦军将士眼里,却深不可测让人心中毛毛的。
双方对峙了好一会,司马策突然一招手,楚秦军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弹跳了一下拔出武器,顿时锵锵之声不绝于耳。可是没等到敌人扑上来短兵交接,东晋将士后面突然射出大批的火箭,飞蝗一般带着流火射入小阁楼上。楚秦军将士都惊呆了。原来司马策刚才只是故布疑阵,用气势压住他们,而东晋的弓箭手获得时间在后面点燃火箭!
“该死!兄弟们,集中攻势,跟我杀出去!”李将军事先士卒,带领周围的将士们集中起来攻击东晋将士包围圈的一个点,很快杀出突破之势。在双方人马杀作一团时,李将军不着痕迹悄悄退开,转头往阁楼里冲进去。
李将军冲进野店,想上去救秦羡,可是野店乃是纯树木造制的,在大批火箭攻势下很快就全部熊熊燃烧起来,李将军刚刚冲进去,就被轰隆砸下来的一根梁柱撞退。李将军急得团团转,在门口几次想冲进去却都被熊熊的火势给烧退出来。
“轰隆”一声,不甚结实的野店终于开始坍塌了。
“皇上!”李将军虎目圆睁,悲戚的大喊。野店化作火海,那火势一下子跳动了一下,继而噼啪之声乍起,烧得更凶猛了。
司马策由李将军那一声“皇上”确认秦羡果然在里面,顿时仰头大笑起来。
又是“轰隆”一声,两层小阁楼全部坍塌倒下。烈火里,尘埃飞扬火星四溅,楼体阴影倒下,一道人影从火海中走出就显得格外伟岸。
“皇上!”许多与敌人生死搏斗的士兵齐齐回头惊喜的大喊。李将军更是激动得眼泪刷刷下来。
秦羡手提银枪,从火种飞跃而出,朝着领头的司马策一枪砸下。
司马策大笑的尾音还拖着,就见秦羡突然浴火而出,慌忙后退躲进士兵后面。秦羡那一枪杆砸下,两个东晋士兵被劈成两截。
秦羡被大火烧得脸黑黑的,浑身是黑色焦痕,他额头似乎被火梁柱装过,黑灰里不断有血滴渗出滴落,挂在脸上看起来格外凶狠。
司马策拔出佩剑,与秦羡对战。
秦羡武功好,奈何身受重伤,每一个动作后背都会喷出血水,眼神越发凶狠。司马策武功不如秦羡,但灵敏度高韧性极好,胜在灵巧招式精奇,两人对战一时不分上下。秦羡像头暴怒的雄狮,司马策则是灵巧刁钻的巨蟒,双方打成一团,你来我往,不多时就彼此各自挂彩受伤。
秦羡的喘息越发的粗重起来,司马策身上也多了三个洞汩汩的冒着血。两人眼神凶狠的瞪着对方,满眼都是对方的招式动作,对周围不闻不问。
“皇上!”李将军突然大喊一声。楚秦军已经突破了包围,打出一个缺口来!
秦羡踉跄了一下,喷出血来,他脑袋一恍惚,司马策又是一剑刺来,秦羡干脆也不躲了,硬接了这一招,同时手中长枪刺出,正中司马策左腹!秦羡一直都是个极端的人,拼着自己受伤也一定要给敌人重创,宁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这就是秦羡。
“皇上!我们撤!”李将军大吼一声,秦羡立刻手上用力,长枪在司马策左腹狠狠捅进而后猛的拔出,顿时鲜血井喷,司马策休克晕倒。秦羡大笑一声,提枪轻功飞走。
楚秦军齐齐松了口气,全部掩护秦羡,并迅速撤离。
东晋军本想去追,领头的人却又迟疑司马策受了重伤。皇上重要还是追敌重要?那人思量了一下选择了前者。他随便派了几队士兵去追,而后自己立刻回到司马策身边,小心翼翼的扶着司马策上马,快马加鞭送回宫救治。
秦羡死里逃生,却又一次伤得更重,一路昏迷不醒的被李将军心急火燎的运回楚秦。
十日后,东晋对楚秦宣战。
双方人马在淮江第一支流秣陵江第一次正面碰撞对决。东晋国小却准备充分,尤其是水战更是擅长;楚秦守边将士准备不足,仓皇之下调集周围各地驻军,以东晋多一倍的人数参战,双方有来有往各有胜负,展开拉锯战一般水战开战十余天,堪堪打了个平手,死伤无数。两国开战战斗正式打响。
秦羡躺在楚秦大军后方城池阵营里,慢慢睁开眼。他这一昏迷,醒来已经是十几天后了。见他醒来,周围的御医军医民间神医全部都齐齐松了口气,有的人心弦一松更是眼一黑昏了过去。
秦羡沙哑着嗓子,唤了声:“水。”
马上有丫鬟倒了茶,用纱布沾了水在他脱皮的嘴唇上一点一点湿润。
秦羡吃力的想爬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手一软一下摔在床板上。他长长吐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他沉静下来平静的问。
“禀告皇上,东晋向我楚秦宣战,已经开展打了七日了。目前还未有结果,仍是对峙,交手各有胜负。”
秦羡恩了一声,而后沉默了一下,轻声问道:“女帝陛下可有消息?”
底下一片沉默。
秦羡慢慢抬起手臂,横在脸上,似在遮住刺目的光线。只有靠他最近的丫鬟看到,他的手臂底下,眼角簌簌淌下的眼泪慢慢滑进鬓发。
司马策说,他会娶她,三个月后大婚。可是如今三个月早已过去,只看到恼羞成怒的司马策,却始终不闻她的消息。那么她……还活着吗?他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为什么命运还不放过他们,每一次相亲相爱,交换了真心,便会历经更困苦的劫难?原本眼看就要修成正果从此相守白头了,为何
“禀告皇上,外面有一,呃,夫人求见!”传讯的小兵本来想说村姑的,但想想那女人大腹便便的肚子,还是斟酌了一下,用了夫人这个词。
秦羡心里闷得厉害,本想开口就回绝不见,可是没等他开口,周围已经不断传来抽气声,这让他不自觉的微微抬起手臂,从缝隙中往门口望去。
这一看,就再也移不开眼。
万俟枭脸晒得黑黑红红的,头上扎着村姑的头巾,穿的衣服也邋里邋遢,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圆滚滚泪汪汪的站在门口,一边笑一边哭。
秦羡“哗”的一下就坐了起来,一下子什么疼痛什么乏力都忘光光跑到了九霄云外,他惊喜的跳起来站住脚盯着万俟枭看,一副想上去又害怕打碎镜花水月梦境的样子。门口的万俟枭也一边傻乎乎的抿嘴想笑一边狂掉眼泪。
秦羡吸了吸鼻子,最终快步冲到门口,两个人狠狠抱在一起。
夏天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院子里花儿摇动,鸟语花香。
【236】对战前夕
秦羡从见到了找过来的万俟枭开始就一直处于惊喜万分的状态,在知道自己当爹了之后,更是欢呼一声抱起万俟枭就抛了起来,吓得周围的一片文臣武将尖叫连连,生怕伤着未来的小皇子。
而后,一种欢喜的气氛在前方苦战的楚秦军中蔓延开来,人人都为这个小皇子的到来而喜庆万分。李将军更是激动得比自家得了儿子还开心,老泪纵横,马上修书一封送往京城,恨不得立刻就昭告天下女帝陛下有子息了。这让秦羡很是不爽了一阵子:咱有儿子咱高兴,你高兴个P啊,比咱这个当爹的还高兴,咱能不吃干醋吗!
于是秦羡黑着脸把李将军赋予元帅大权之后一脚踢到江战最前线去了。之后秦羡就每天抱着万俟枭趴在她肚子上听动静,偶尔要是摸到小宝宝踢他更是惊喜得大呼小叫的,弄得周围的丫鬟侍从都背过身吃吃的窃笑。一开始秦羡还会阴着脸罚人,渐渐的久了,次数多了,秦羡也懒得罚了,结果导致这些丫鬟仆役更是没大没小,一看见秦羡来看万俟枭就拼命找借口成群结队的进来偷瞄,看他们素来冷厉阴沉的帝君陛下大呼小叫手舞足蹈的失态模样,实在太有意义了,真是不枉此生啊!
秦羡有妻有子万事足,每天乐呼呼的不知所以。直到万俟枭修养了大半个月得知秦羡这厮根本就无心军情之后,才把这厮狠揍一顿扔到前线去了。秦羡临别前那依依不舍的模样,就差拿条小手绢挥舞了。
载着秦羡一行的小船顺水而下,很快消失而河道上。万俟枭被众丫鬟侍卫簇拥着站在岸边,却迟迟没有转身离开。人人都到双帝情长,却不知万俟枭实则是在思量这场战争恐怕没那么好打。
接下来的最后一役征战东晋恐怕会是她有史以来最艰苦的一场搏杀。若成,天下大事将定;若败,一个不好,说不定还真会阴沟里翻船。司马策此人不容小觑,这个人从前的温柔亲和现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怨恨,至死不休。现在的司马策,就是另一个秦羡,不同的是,秦羡遇到了她,有了家庭心性宽和了许多;而司马策,却再没有人救赎,只能在极端与怨毒的深渊中永远沉沦下去。带着怨毒,诅咒这个世界,愿一切与火化灰,尘世尽灭。这个世上,不怕死的人才最可怕。从前那个人是秦羡,如今是司马策。
司马策身边还有恐怖的势力不知深浅的桀龙先生,那个桃花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妖孽到不属于这个人世。武将有林景辰,虽然他记得从前的一切,可是那样冷酷绝情的背影,还是萧瑟冷漠。也许下一次再见,就是生死场上一线搏杀。而相对的,秦羡身边能用的高端人才太少了!虽然李将军等都是一等一的大将之才,可是跟桀龙林景辰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档的。这世上,偏偏有如此多的惊世怪才,又偏偏都聚集到了司马策身边。更可恨的是,居然所谓的天命也在他那边。
万俟枭不愿信命,可是……顾青城薄弱的身躯始终在她记忆深处徘徊,青色儒衫衣袂飞扬,他侧首,灰败的脸色露出笑容,微哀的,笑中有泪的,告诉她:这就是命啊……
这就是命啊……
这就是命
所以,一切的一切颠覆了她无神论的认知,冥冥之中仿佛真有那一根扯不断的线在操纵,所有人都只是舞台上的一句人偶。这就是命啊……
万俟枭倏地握紧拳。命这个东西,玄之又玄。
可是,她又不愿去相信胜负天命已定。桀龙当时找到她,没有杀她却劝她降服,这让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她这颗变星,还有希望与帝倾一搏。记得狐清影曾经说过秦王朝旧事,帝王星衰,帝倾星大亮,最后是帝王星身侧的变星改了命运。所以,她还是有希望改写命运的,不是吗?
最初万俟枭其实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坚定立场的理由,可是这样一想之后,万俟枭却越思量发现这个理由越充分越可靠,她是变星,按照青史所述,她可以改写命运!天下,宿命,尽在她手中!
万俟枭忽然激灵一般浑身颤了一下,仰头望天,青天白日,乾坤朗朗。仿佛突然之间胸口那一口浊气就呼出来了似的,胸襟宽阔再无压抑之感。万俟枭仰天大笑。历史的长河岁月悠然,烽火四起,而后天下合一的轨迹必然出现,她如今要改变的是,到底是谁,最后篡取了这万里河山!
可惜万俟枭的意气风发没能持续两分钟。她只来得及说了一句:“传令下去,调度南楚水师北上来战。”而后肚子里的小家伙就使劲狠狠踹了她一脚,直把他妈给踹得捂着肚子跪蹲下去,冷汗嗖嗖直淌。
“皇上!”丫鬟都吓坏了,慌忙去扶万俟枭。
万俟枭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冷汗涔涔。“回,回去,速招御医!”
万俟枭因为操劳过度再次动了胎气倒下了,这回御医再三警告,万俟枭再不敢再玩命的工作了,她老老实实的退回后方大本营,乖乖的做待产妇。消息被全力压下,因而在东晋军中万俟枭还是一大难以攻克的BOSS。
“万俟枭此人擅快攻,喜奇兵,所使策略多用于小股作战,出奇制胜,一战即成,故而我军务必提防小股突袭敌军。以大船为主营,联合三路八卦九阳排列前进,轻舟散布周围三里护航,一有消息即刻通知。万俟枭此人狡诈,务必全力提防。”司马策在大模型的沙盘上首位置负手而立分析万俟枭。现在,敌对的万俟枭成了他们的心腹大患。
伺候的传话亲兵闻言准备下去传令,却被桀龙叫住。
桀龙依旧是一袭红底金边华丽长袍,他整个有如一条美人蛇,慵懒的侧卧在藤木大躺椅上,华衣铺地。他手上摇着扇子遮住半张脸,对要出门的亲兵摇摇:“回来,勿用那般麻烦。”
桀龙像桃花妖精,他的笑容太美,别说是女子,就是同为男子的小兵都愣了一下,好一会回过神来,赶紧回头看向主子,等着司马策的回应。
司马策对桀龙小看万俟枭有所不满,故而语出不快:“军师此言何意?难道认为万俟枭不值如此防御?”
“怎么会?”桀龙摇扇而笑,“如若万俟枭能战,就是再加十分防备都不为过。只是……”
桀龙微微一笑,那双妖魅的眼睛细细长长的半眯了起来,妩媚而深不可测:“王上如此大费周折全力提防万俟枭,却曾否想过,万俟枭其实未必就会来?”
“哦?”司马策勾唇一笑,也幽深起来,“军师的意思是?”司马策目光闪动,有危险,却更多的是试探。
桀龙像是早就知道司马策一定会这么问,他扇子遮面微微一笑:“其实,万俟枭已经身孕数月,恐怕也没有这个精力来参战了。”
“什、什么!”司马策眼睛倏地睁大,顿时如遭雷击,一下子胸口仿佛被大石击中一般紧紧拧住,闷得喘不过起来,几乎要死过去一般。
边上一直沉默装空气的林景辰微微抿住了嘴唇。
桀龙瞥了林景辰一眼,浅笑不语。司马策突然醒悟过来一般,猛的把林景辰一推,掐着他的脖子死死按在墙上,双目赤红瞪着他咬牙切齿问:“你放了她!你知道的。你知道的,是、不、是?”
林景辰抿紧嘴唇,别过头去。
司马策神色一沉,手上越发的用力,林景辰却不挣扎,慢慢的翻起白眼。司马策的手慢慢抖了起来,神色却越发的狰狞。最后他猛的松开林景辰,自己退开好几步大口大口的喘气。林景辰是他的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