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点红光射来,准准打在顾青城捏着雪莲的手指上。兹兹的腐烂声立刻发出,顾青城吃痛松手,雪莲掉在了冰湖面上。他的拇指和食指变成了焦黑色,兹兹的冒着白烟,并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蔓延。顾青城立刻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受伤的手指按进去,绿色的冻状膏药立刻止住了伤势。
顾青城将膏药在伤口涂抹均匀,怒视红光射来的方向。
白皑皑的雪山,呼啸席卷的雪花遮天蔽日,山石迷林间奏出奇怪旋律的风声,冰湖的寒意发挥到了极致,杀气回旋。一片天地飘飞的白茫茫中,黑色的人影仿佛突然撕破白皑皑的飞雪世界一般凭空射出,而后在视野中瞬间变大,站到了眼前。
再一秒之后,顾青城已经和黑衣斗笠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云裳过了三五招了。两个人明显都是往死里斗,上手就是绝招,一点余地都不留。两人功力不分上下,但是云裳掌风手足所到之处,蚀骨血刃红光道道闪过,顾青城不得不避之又避,避不开挨上一点就得跳开擦药,失去先机。于是顾青城越打越局促,处处受节制,捉襟见肘。
万俟枭站在一边,两个都是她熟识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时不知该帮谁是好。
【185】如何抉择
顾青城虽然处于下风,可是攸关性命的事,他又怎么可能轻言放弃?只要云裳一靠近地上的雪莲,他马上就不要命的扑上去与之生死缠斗。云裳虽然厉害,却也吃不消顾青城不要命的打法,尤其两人内力修为不分上下。于是战况就变成一种焦着状态,两人都想逼退对方取得天山雪莲,却也死都不肯放手让对方有机会捡起地上的雪莲。
咆哮的风雪呼呼卷起漫天的雪花飘扬洒下,一紫一黑两道人影快速的在风雪中闪动,带起一串串的残影,卷起大片飘扬的雪花飞旋,不时有鲜红的血液飞溅甩出,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异常刺目。
两个人不要命的打法下,各自受的伤都越来越多,周围地面斑斑点点的鲜血有如红梅一般绽放在雪地上,万俟枭站在边上看得心焦如焚,却无能为力,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大吼一声:“住手!”
急怒之下吼出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风雪,仿佛这雪山也有灵性一般,呼号的风都凝固了一下,小了许多。两个男人对上一个大招,用力架住对方,彼此都让对方没有进退攻守的空间,旋绕他们周身的雪花也纷纷落下。他们彼此架着对方,一起转头看向万俟枭。
万俟枭见两个人此刻有如两头斗牛一般红了眼,如果她再不做什么,今天恐怕这两人就必定至死方休,只有一个活着离开了。思量了一下,她忍住胸口那口堵住的闷怒,冷声道:“打什么打,我是不要这雪莲,若是我是坏人,你们鹬蚌相争,斗得你死我活,岂不是让那些宵小渔人得了好处去?”
两人沉吟了一下,同时很有默契一般的说:“那你说,给谁?”
两双眼睛都期盼的盯着万俟枭。
万俟枭顿了顿:“我?我说给谁你们都没意见?”
“都听你的!”两个人同时摇头。万俟枭若判给自己,说明她是偏向自己的;若是反之,只能说天命如此了。两人都相信,以万俟枭对自己的情分,一定会偏向自己,故而都很坚定,听万俟枭的。
“你们先分开!”万俟枭让他们互相让出安全距离来,然后手执雪莲站在中间,有如裁判一般的仲裁。她看看云裳,云裳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斗篷下,只有一双眼睛分明写着对雪莲的渴望。另一边顾青城,他的紧张写在脸上,一向自负恬静的神色也变成眉头深深蹙起的心悬之色。
万俟枭捏着手中的天山雪莲,也不禁觉得有些烫手。一边是她曾经想抛开一切与之共走天涯的云裳,一边是她敬佩万分却天妒英才的顾青城。云裳一直守在她身边,不离不弃,在她无数次遭遇最危险的时刻出现,救下她,保护她,关心她;顾青城给她尊重,毫无缘由的信任,以及临危不弃生死共赴的情谊。这样的两边,都是无法放手的人,可花却只有一朵,该如何取舍?
万俟枭低头沉思良久,抬头轻轻问:“雪莲可能一分为二?”
云裳和顾青城同时露出松了口气又有些小嫉妒的眼神,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竟然又默契的同时开口道:“不能。半味药材,药效减弱如无。”
不能分,只能给其中一个人。万俟枭再次犯了难。她攥住雪莲的手掌心微微出了汗。左边,是一脸期冀,等待生死判决的顾青城,右边,是全身罩在斗篷下迫切渴求的云裳。到底该给谁呢?两个人,哪个都待她不薄,若论情分,真的太难决断。
山石迷林中,冰湖静静安谧,风雪也小了许多,阳光似乎越发的灿烂起来。万俟枭额头微见汗珠。那两个人却仿佛不知道累一般,始终保持最初的动作,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万俟枭手上的雪莲。
清唳声划过雪空,白皑皑的雪山之上,一只雪鹰展翅掠过。黑色的翎毛,白色的尾羽,健硕的身姿在蓝白色天空上滑翔而过,敏捷而恣肆。就像这世上最好的鹰王海东青一般,翱翔天空俯瞰众生。
海东青?万俟枭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北江府的那段日子,因为她要送急信,云裳不知从哪给她弄来一只极品海东青。那时候就在怀疑他不简单,却不曾想,原来是大汉朝吕氏后人。汉朝的建立,刘邦有一半功劳,吕氏占了另一半的功劳。现在刘邦既灭,吕氏自然是该寻到合适历史的“刘邦”再建立一个符合历史趋势的大汉王朝。那么,云裳不该消失!
万俟枭手中的天山雪莲向云裳那边偏去。
风雪渐停中顾青城明显一窒的呼吸显得格外清晰,清晰得生生拧疼了人心。
万俟枭下意识的收了手。云裳眼神黯然下来。
天上的太阳一点一点落山,万俟枭三人的影子在石林间不断被拉长,冰湖上的寒冰越发的厚了一层。她还是没能决断出来。
眼看启明星亮起,雪山上的星空格外清晰,天都显得低了很多。顾青城终于跛脚支撑不住,腿脚一软,单膝跪在地上。夜色将至,雪山上将更加的寒冷。他的身体已经吃不住了。
万俟枭一顿,对上他执着的、渴望的、仿佛单手挂在悬崖上苦苦求生垂死挣扎的眼神,万俟枭硬起心肠。她正色对两人道:“于情,我真的无法决断。因此,于理决断。给我一个不得不把雪莲给你们的理由。我且问你们,你们要这雪莲做什么?”
“救命。”顾青城的理由很简单,也很执着。他的一生,他的荣辱,他的宿命,他的感情,他的生命的延续,他的人生的轨迹,都在这个点上等待万俟枭的决判了。没有天山雪莲,他会死。
对于顾青城对天山雪莲的渴望,万俟枭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她想知道的,是云裳。“你呢?要天山雪莲做什么?”
云裳看着万俟枭探询的鼓励他说出来的眼神,他迟疑了。
当日,他被秦羡叫到甲板上
“离开绮儿,朕放你一条生路。”秦羡开口就是帝王式的决断,没有选择的余地,冷漠而强势。
云裳自然也不甘示弱,冷笑道:“您觉得可能吗?皇上?”他妩媚的眼睛一瞟,成功的让秦羡脸色转阴。乍然大起的海风吹起他的长发,四面八方胡乱飞扬。
“你想死?”秦羡阴沉的盯着云裳。
云裳被这样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盯得不舒服,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般的感觉,阴冷的,凉飕飕的。他下意识的离秦羡退开一步,娇笑道:“那也得看皇上您杀不杀得了我是不?”
这话呛人,就是气秦羡奈何不了他。秦羡脸色发青,拂袖森冷道:“朕就不信,以朕全天下之力,欲置一只老鼠于死地还不容易!”
“哼,与全天下为敌我也不怕!我这就去找她,带她走!”云裳傲娇道,转身就走。
“放肆!……你!你不许走!”秦羡慌忙扭住云裳,口不择言威胁道,“朕已经在港口布好了弓箭手埋伏,你若不从,船一靠岸,只要朕一声令下,巨船烧毁沉没,船上所有人无一生还!”
秦羡威胁的话没说完,巨船一个颠簸,海浪翻涌起来,秦羡和云裳齐齐一震不由自主的滑倒,摔在甲板上。天上一个闷雷打下,而后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阵阵,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大海,浪花咆哮着,巨船在海浪中被颠簸着欺负摇动。
“轰——啪”乌云密布的天空数道雷电劈下,继而豆大的暴风雨说下就下,在云裳和秦羡都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瓢泼一般轰隆哗啦漫天泼洒下来,三五秒之内,扭在一起的两人就被泼得全身上下都湿透了。长发贴在脸上,眼睛迷蒙得都睁不开。
云裳甩开脸上的雨水,眼睛眯开的缝隙中,隐约看到了一抹白色。他心中疑窦,腾出手擦了把脸上的水,这回清楚的看见,秦羡如墨的青丝在雨水的冲刷下,正以诡异的情况慢慢褪去,变成一头白色的银丝。
云裳先是惊愕了一下,继而忽然仰天大笑:“我说你怎么这么阴阳怪气急着赶我走,原来是变成老妖怪了!”
“你!你闭嘴!”秦羡慌了神,在头发上一阵乱摸,看到手心染上的黑渍渍的眼色后神色更加慌乱了。他急切的脱下外袍顶在头上,力图挡住这一切。
“遮也没用!我看见了!我这就去告诉潇潇美人儿,秦羡是个老妖怪!哈哈哈哈,你配不上潇潇美人儿,还要作怪的把其他人都赶走!你不但样子变成妖怪了,心也跟妖怪一样了!你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妖怪!妖怪!”云裳心中一阵快意,有着报复的快感,言辞也越发的犀利尖锐起来。
“闭嘴闭嘴!我不是妖怪!朕不是妖怪!你给朕闭嘴!”秦羡恶狠狠的扑上去拽住云裳,将他摁倒在甲板上,要撕他的嘴,与他扭打成一团。
两个武功高手此刻也顾不得武功招式什么的了,在暴风雨中野蛮而原始的扭打在一起。
这一场暴风雨,打得天昏地暗。
又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了昏沉黑暗的海面,正劈在甲板上他们刚刚滚过的地方时,秦羡双目赤红,抓在云裳脸上的指甲铮的断裂,划破数道痕迹,顿时鲜血就流了出来。
【186】花落顾家
云裳吃痛,一掌拍去,将秦羡震得飞出去,撞在桅杆上口喷鲜血滑下来。
云裳爬起来扑上去要跟他拼命,秦羡却捂着胸口冷笑连连:“现在你也是妖怪了!我们都一样,谁也别想嘲笑谁!”
“谁跟你一样!”云裳嘴上硬,心中慌了起来。脸上被秦羡抓破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疼得肌肉都在扭曲,有如被撕开面皮,泼上辣椒水一般的痛楚。秦羡的话让他意识到,这里面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忙拽起头发看看,还是如墨一把的黑色,只是脸上,脸上好痛……
秦羡捂住胸口,嘴角不断溢出血珠,恶狠狠的冷笑道:“我抓破你的脸,断指甲里的天毒就会融到你血液中去。如果我是你,就会抓紧时间立刻离开,免得到时当众丢人,届时逃无可逃,生不如死。”
“天毒!”云裳失声尖叫。天毒自然是天下最奇的剧毒,中了天毒,从此不见天日,终年只能活在阴暗中。一旦碰到阳光,皮肤就会起红疹,奇痒无比,一抓破就会流脓腐烂,药石罔效,最后全身腐烂流脓而死。这种毒早已经因为过于残酷而被先人灭绝了记载,怎的竟然还有秘方流传?
“哈哈哈哈,现在我们一个是白发妖怪,一个是见不得光只能活在黑暗中的妖怪,我们谁都别想看不起谁!我们都一样!都一样!!哈哈哈哈……”
于是整个世界从此都陷入了阴暗中,满世界只回荡着秦羡疯狂的笑声。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场噩梦。
“恩?你要取天山雪莲做什么?”万俟枭再次问云裳。
云裳一震,迟疑道:“治……病。”
“病?”万俟枭心中一动,伸手就要去摸云裳的额头,“你生病了?”
云裳忽然间退出老远,避开万俟枭的手,没说话。
万俟枭伸出的手僵在那。最后慢慢的垂下来。垂下眼睑假装不在意道:“严重吗?可有吃药?治得好吗?”
“尚好。”云裳的声音很轻,淡化了他的失望。他不是不想接受万俟枭的触碰,可是,他现在肌肤不少地方溃烂流脓,他不想让万俟枭触碰这样恶心的伤口,怕她担心,也怕她厌恶这样丑陋的自己。
云裳爱美,云裳一直都很爱美,他不能接受变得丑陋不堪的自己,他经常半夜抱头哀嚎到天明。他不敢去找她,不敢多看她,怕自己忍不住想抱住她,抱住她哭泣。衣服再严密,终究挡不住光,他的身上,已经出现一点一点的腐烂脓疮。即使柳无歌在他中了天毒的第一时间就带他回谷医治,却终究只能抑制脓疮蔓延,而无法根治好这天毒。比起不能接受这一身的腐烂脓疮,他更无法接受让万俟枭亲眼看见或亲手触摸到这样腐烂不堪的他。他希望在万俟枭心中,至少自己永远是美丽无双的。
可是云裳的躲闪和迟疑却让万俟枭的心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他果然……从此与君是陌路了。垂头苦笑,万俟枭继续问:“你……的病,需要天山雪莲入药?治不好的话,会死吗?”
云裳顿了顿:“不会。”却也一辈子好不了。
听到云裳轻描淡写的答案,万俟枭眉头微蹙,最后一咬牙,把天山雪莲给了顾青城。“匪我偏心,顾青城需要天山雪莲救命,没有它,他会死;云裳,你没有它,也不会有事的,是吧?”
云裳眼瞳一缩,嘴唇张了张,翕动了一下,最终抬起的手还是无力的垂下,没再辩驳什么。
也许,命运就是这样的了。
你到底,还是选择放开了我。
诚然,没有天山雪莲,我不会死;可是没有它,治不好身上的天毒,从此再也不见天日,再也无法靠近你,拥住你,没有你的世界,我会,生不如死。
云裳转身离去,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落日余晖的霞色积雪上,勾勒出凄凉的霞影,将他挺直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云裳,你没有它,也不会有事的,是吧?
万俟枭伫立在原地,落日风雪中攥紧身上的狐裘大衣,心中一遍一遍重复这句话。那一声“是吧”,是给云裳听的,更是给自己听的。一遍一遍的重复,一遍一遍的说服自己相信,云裳会没事。
“走吧。”顾青城打起精神,牵起万俟枭的手。
顾青城的手不暖,很凉。
万俟枭任他拉着,被他牵着下山。傍晚的风雪不是很大,下山还算便利。可是一路走了很久,入夜之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