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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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牵手-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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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新的认识。我想如果获得权力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或家人谋得这么一点点不光彩的幸福,我宁可不要权力!可在那个焚烧的秋天里,我的感慨显得苍白无力。   
    那个秋意怡人的下午,我去瑶中参加三十五周年校庆。因为我过去当过半年多教师的缘故,所以常委讨论分工时大家一致要我分管文教体卫,算是专业对口吧。我是第一次以县委副书记的身份到瑶中参加活动,心里有一丝说不明白的兴奋,但绝无炫耀之意。我坐在台上正中间的位置上,两侧分别是人大政府政协纪委和武装部的领导。座次是严格按序排列的,因为今天来的都是副职,所以我被安排在正中间的位置上是理所当然的。过去我一直不敢见瑶中的老师,我害怕他们看我时的异样的目光。今天这种紧张没有了,是权力和地位给了我勇气和胆魄。我望着台下整齐的方阵,我找到了我所熟悉的所有老师,包括夏老师。夏老师的目光一直望着别处,像在思考什么,我一直没有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我始终没有找到方草。我想她也许知道我要来参加会议有意回避了,我心里便有些不舒服。我的讲话被安排在最后,这也是如今会议的惯例,职务最高的人坐最显眼的位置,而讲话却放在最后。我今天的讲话非常零乱显得毫无章法。平时我的讲话被人们公认为是县委班子中最具表现力的,今天的讲话却显得苍白无力,词不达意,有时还磕磕绊绊,令我左右的领导都有些惊奇。我在讲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人群里寻找方草,我想她也许没有坐在前面教师方阵里而坐在后面学生方阵里。我寻找了很久仍然很失望。结果我的思路被弄乱了,乱得一团糟。我发现我讲话的时候老师方阵里有人在交头接耳,并不时拿眼睛斜视我,让我很不舒服。只有夏老师一直不看我,他在低头不停地抽烟。实际上我准备的讲话才刚刚开头,不知怎么却鬼使神差地把尾子说了出来,结果台上台下一片掌声,弄得我浑身一阵燥热。我便在掌声里结束了我的讲话。我发现所有老师都为我鼓了掌,只有夏老师一个人默默地抽他的烟,连象征性地意思一下也没有,他的举动令我生疑,夏老师今天心里一定有事。   
    散会以后校长要我们去休息室休息,我知道校长是要留我们吃饭,还有每人一份纪念品,这东西不能当着老师的面发。我说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我在散场的人群里喊住了夏老师。我问夏老师方草怎么没有来参加会议?我发现夏老师的表情非常古怪,眼睛里好像还有一丝蔑视。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说:你怎么还问我这个问题?你把她调走了难道你又忘了?   
    我被夏老师的话弄得懵头懵脑一头雾水。我说:谁调走了,方草?   
    他说是啊,她调走了,走了一学期了。你难道真不知道?   
    我的身子好像有点发飘。我以为是方草自己要调走的,我想她怎么能这样,即使想离开我也该同我打个招呼,我们还有个共同的女儿呀?我问夏老师:她为什么要走。她去哪了?   
    夏老师说:这么说你真的不知道方草调动的事,可我们每一个老师都以为是你的决定把她调到枫树岭的。大伙还说你鸡肠小肚!   
    我脑子里嗡了一下:枫树岭?我说方草去了枫树岭?她愿意去那里吗?   
    夏老师说:方草是不想去的,我看得出来。她走的时候流泪了。夏老师望着我,眼睛里仍有一丝疑惑:你真的一点不知道吗?你是分管教育的啊,这么说别人能相信吗?   
    我说我知道还问你干什么?我有些冲动。   
    这时教育局长出来喊我进去喝茶,我没有理睬他。夏老师看了局长一眼然后走了。局长掏出烟递我一支,我没接。我说:是谁决定把方草调到枫树岭的?我的脸一定很不好看,这一点我是从教育局长脸上看到的。这个平时挺能说会道的局长这时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我,脸上非常尴尬,一支烟在手上捏来捏去最后只剩下了一支空纸壳。我说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和我商量一下就擅自决定,谁给你的这个权力?   
    局长额头上汗都出来了。他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是局党委研究的。瑶中老师超编,而基层正缺乏骨干教师。一共调下去六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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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那干吗不让男教师下去?让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去那样的地方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局长脸上的表情很特别很难看,像有话想说又不敢说。他低着头一点点地撕扯手上那支香烟。一支香烟撕完了,他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替人受过的委屈,说:跟你说实话吧,这不是局党委决定的,是你岳母打的招呼。我以为你知道这事。   
    我望着局长,身子摇晃起来。我说:原来你们是在合伙设下一个阴谋!   
    局长说:你别生气,找个机会我再把她调回来。   
    我已经无心再同他讨论这件事了。我说:你跟鲁校长说一声,就说我有事先走了。局长张着嘴望着我,挺尴尬挺为难的样子,既没有挽留也没有相送。我不知道他们后来那餐饭吃得怎么样。   
    我走在街上,觉得天空在焚烧,整个秋天都在焚烧。我想如果当时兰彩云在瑶城,我会不顾一切地去同她大吵一顿。她凭什么以她丈夫的权力去暗算一个弱女子和一个无辜的孩子,却让别人替她受过?她的卑劣行为不仅应该受到道德的谴责,而且应该受到万人的唾骂和诅咒!这团火没有烧到兰彩云,我不能为这事专程去浦城同她理论一番,那样太显得我没有底气了,于是便把这团火烧到了她女儿的头上。这个阴谋的起因是她,那么她替她母亲受过也是应该的。这一次我们吵得很凶。我们的战争在迷人的晚霞里开始,在绚丽的朝霞里结束。少了保姆和孩子的别墅特别适合用作夫妻的战场,没有第三者妨碍我们,使战争显得特别流畅,想摔什么也不用顾忌。要说的话想说的话我都说了。我知道顾艳玲过不了多久就会把我的话传给浦城,所以我等于是说给兰彩云听的。我说:你仗着你老子的特权暗算一个弱女子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真是无耻透顶的卑鄙,一辈子都会遭人谴责!你这么做不但得不到幸福,有可能连已经得到的幸福都将失去!顾艳玲一副伤心委屈的样子,她说: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这个家吗。伤害你什么了?从战争一开始她就泪流不断。她似乎是想用她的泪水来浇灭这场大火,但她没有成功。我说:如果要用别人的痛苦来换取幸福,我宁可选择痛苦!天亮后这场战争仍然没有结束,但这时双方都有些疲倦了。我一脚踢爆了一只暖瓶,暂时结束了这场没有结果的战争,然后上床睡觉。   
    我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客厅里的钟正敲十一点,顾艳玲还没下班。电话是兰彩云打来的。兰彩云的声音特别亲切温柔。我举着电话听她解释了二十分钟,一直插不上话。我的嘴巴一到兰彩云面前不知怎么就显得特别笨拙。兰彩云最后说:这件事与艳玲无关,你根本不应该对她发那么大的火。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你想把她调回城里来也是很容易的事情,这点小事对你这个分管书记来说还不是易于反掌?你自己决定吧。兰彩云挂了电话。   
    我的电话仍举着,我又一次被兰彩云这把带着微笑的刀刺中了。本来我确实有此打算,现在她抢先一步把话挑明,等于向我表了态,她不同意我这么做,否则你将自食其果。这个外表温柔心地险恶的女人她让我再次看到了权力和私欲联姻所生下的婴儿是何等的丑陋!我呆坐在电话机旁,直到顾艳玲下班回家还没缓过神来。顾艳玲一眼就从我脸上看到了她的胜利,尔后又把胜利的喜悦从她脸上反馈给了我,这更加深了我对她对这个家庭的鄙视。我们俩的感情就像不小心被摔了一道裂痕的瓷器,再好的手艺也无法将它修复如初了,日积月累裂痕只会越来越深,直到最后破碎。   
    其实兰彩云完全可以不这么做,一纸调令将她的女儿女婿调到浦城岂不彻底消除了隐患?这个聪明的女人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只因顾志杰因在瑶县县委班子人事安排上个人感情太过分引起了地委的不满,将他的位子从分管组织挪到了分管农业,威信大大降低了。这个时候他们不敢再明目地为自己女儿女婿搞调动,所以兰彩云才不得已采取此下策。她是想为她女儿的人生获得更多的幸福,结果却未能如愿,反使她女儿已经获得的幸福也赔了进去。   
    权力有时也并不能为所欲为,起码在感情上是这样。                    
无处牵手 第二十三章(2)   
    105   
    1987年的春天,倒春寒使瑶城整个春天都裹在棉衣棉裤里,直到过完三月才感到一丝春意。就像一只冬蛹感受到了大地回春的信息一样,我突然有一种破茧而出的冲动。双脚一跺抖落了满脑子的犹豫和杂念,下定决心要去一趟枫树岭,去看看方草和我的女儿雪春,并准备把她们调回城来,为我自己摘掉那顶戴了一年的黑帽子。我的决心大得连我自己都震惊不已,似乎有一种不惜掉头流血的胆魄。这样的冲动我一生中仅有过几次。那一刻我感到自己一点也不像个办事稳妥的县委副书记,完全像个二十岁的热血青年。我把顾志杰和兰彩云忘到了一边,甚至连一个遮人耳目的借口都没找,带着车直接去了那个瑶县版图上最遥远的乡村中学。   
    到达枫树岭时我还是先把车子开到了乡政府,这个主意是我在路上想起的。我想我这样连招呼都不打一下突然去学校见一个女教师,一定会引起别人无限的遐想和猜测,这样的风声一旦传到县里就会走样,很可能成了某某副书记在枫树岭有了相好的情人。这样的教训我虽然还没有遇到过但我见过,其结果十分地糟糕。乡党委书记周放正在办公室里同另外三个我不认识的人“学文件”,见我进去,周放脸都吓变了色。他丢了牌十分难堪地站起来冲着我笑,一双手在身上乱抓一气,完全是一副脑子不健全的傻相。其他人见书记这副样子,知道来人比他们的书记官大,也纷纷丢了牌站起来。我真想笑,对其他几个人说:你们继续打,我只找周书记。我把周放拉过来,把我的驾驶员按在他的位子上,关上门走了。   
    屋里一阵大笑。   
    周放被弄懵了,脸上一直傻笑着,他说:通知下午开会,几个人弄错了时间上午跑来了,硬拉着要陪他们打几牌。   
    我说:你胆子也够大的,大白天就在办公室里干了起来,这胆子怕不是一天练就的吧?   
    他说:真的就这一次,恰恰被你撞上了。我真冤。   
    我拍拍他的肩膀,笑笑:好了,别紧张,我今天不是来检查工作,要是检查工作你今天就栽了。我今天来是有点私事。你现在陪我去见一个人。   
    见谁?他问。   
    枫树岭中学的方草。   
    他愣了一下:就是去年刚调来的那个方老师?   
    我点点头:对。   
    他嘿嘿一笑,说:她长得挺漂亮。然后笑着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前妻。我说。   
    他吃惊地望着我的表情无异于听到我说英国女王是我的前妻一样:你别开玩笑!   
    我为什么要开玩笑?我说:你是觉得她不配做我的前妻,还是我不配做她的前夫?   
    他说不是不是,我是想这事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起过。   
    我说你看见谁离了婚还把前夫的名字写在脸上供人看的吗?   
    他有些窘迫,接着俩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已经到了学校大门外。我惊奇地发现它同青山中学有着惊人的相似:山脚下一片四合院,看来当初可能是用一张图纸建的。最后一节课正在上课,院子里很静,校长正背着手在院子里面巡视。周放走到院子中央喊了一声,声音虽不大,但四周教室里都听见了。我感觉到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我们。   


    校长把我们迎进办公室。周放把我的来意说了。校长说:她正在上课,问我要不要去叫她来。我说不用,别影响上课。我说我今天来主要是想看看这里的教学情况,同时顺便看看孩子。我不知道我怎么突然变得心虚起来。校长听我这么说,便找出有关材料认真地向我汇报起来,他的一丝不苟使我想起了青山中学的吴校长,他们年纪很相仿。我想他们那个年代人的敬业精神今天怕是很难有了。   
    下课铃响了,校长的汇报正在兴头上,我没有打断他。我不是装模作样,我确实在认真地听。老校长非常有信心,他说在他退休之前一定要把枫树岭中学办成瑶县的名牌中学,不说赶上瑶中起码要赶上青山,不然他死不瞑目。   
    校长汇报完院子里已空无一人了。校长问我:是把她叫到办公室来还是去她宿舍?我说去她宿舍吧。校长就陪着我和周放去了院子外面河边的一排宿舍。方草宿舍的门关着,校长问隔壁老师方草去哪了,隔壁老师说刚刚带着雪春走了。我从窗户往里看了一眼,心一下子沉重起来。我的女儿和她的妈妈就生活在这样一间蜗居里,她们为什么要遭此磨难?我们等了一会仍不见她们娘俩回来。周放建议我先去乡里吃饭,说吃过饭再来她也许回来了。我采纳了他的意见。   
    吃过饭再来到宿舍,门仍然关着。这时隔壁的老师提醒我们,说今天是星期六下午没课,她会不会回家去?我忽然醒悟,我怎么选了这么个日子?我肯定方草是看见了我的,她是有意避开不想见我。她心里一定还在恨着我这个鸡肠小肚的负心男人。周放说:要不再等一会,说不定她会回来的。我没有再等,我知道今天是等不到她的。我失望地离开了枫树岭,心里无比沮丧。我下了如此大的决心却没有见到我的女儿,这是上天的惩罚。   
    我一直盼着见到雪春,这一面让我等得好累,可直到永远我也没有再见到她。我曾有几次准备一个人再去枫树岭,但到最后一刻却被无聊的事情中断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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