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两个有问题,而岛上三十一口人中,竟然总共有五个傻子,两个疯子。不知村长作何感想,但高元知道,照这样下去,灵玉岛早晚会完蛋。
“杀死马荣泰的凶手,不知道村长心里是否有怀疑的对象。”
对于高元的问题,村长只是一笑置之,并未给出答案。高元可以很轻松地猜测出村里人对这件事的态度——他们相互怀疑,相互揣测,甚至背地里说坏话,用私刑,但绝不会向他这个外人透露半句。
这个岛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此。
☆、恶行之村1
果然如村长所料,暴风雨很快就到来了。仪式已经举行完毕,村民们都涌进风神庙一边避雨一边祈福。高元把跟随着村民一起进入的林琰拉到角落里,问他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他们说死者马荣泰是个傻子。”林琰一脸严肃地回答道。
这个他早就清楚了,光是看死者的脸就能知道。
“然后呢?”
“然后他们并不是二十年前迁居于此,而是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好几辈。不过二十年前,村长发现山里有很多上等玉石,这才跟外界联系。村长家里非常有钱,我听说村长发现的第一块玉石就是上等的白玉,有一个人那么大,而且毫无瑕疵。这块玉当时卖了上千两黄金,听说后来被当做贡品送入宫中,用来雕刻跟真人一样大小的贵妃娘娘石像。”
“所以说,可能是为了争夺家产而杀人喽。”
人为了区区十两银子都能杀人,更何况是千两黄金的诱惑。如果是这样,那么凶手的范围就可以缩减到村长的几个子女身上,但同时,他们也成为了凶手的目标。
但林琰似乎并不赞同他的想法,轻轻摇了摇头。
“我听说村长本来就不打算让马荣泰继承家产,而是打算让自己的次子和幺子来平分,而马荣泰将来的生活,就由两兄弟来照料。”
林琰说的没错,如果是为了争夺家产杀人,根本没有必要杀死马荣泰。
“难道是仇杀?”
“可是马荣泰是个傻子,能跟谁结怨呢?”
“或者他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高元突然灵光一闪,“他会不会看到有人抓走了张大力,那个人害怕他泄露秘密,所以杀人……”
看到林琰把手指放在唇边,高元立刻闭上了嘴,转过身去。一个面色红润的年轻妇人正向他们走来,手上端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红纸和毛笔。莫非是要自己题字?高元对自己的书法很有信心。他看着妇人走近,心里暗暗盘算着这个风字要如何下笔。
“县令老爷,参军老爷,麻烦你们写下生辰八字。”
的确是要他写字,可是目的不一样,人家并没有准备把他的字挂出来。高元并没有接过妇人递来的毛笔,在这个岛上还是万事小心为妙。
“要我们的生辰八字是……”
“祭奠这三天留在岛上的人都要把生辰八字写下来,烧给风神做贡品。”
“这样啊。”
高元眼珠一转,随便编了个生辰八字写了上去。万一有人拿着他的生辰八字做什么奇怪的法术或者对他下诅咒怎么办?风神如果要降罪的话,就罚这岛上的人好了。他写完以后,林琰也拿起毛笔在红纸上写了生辰八字。他本想开口提示林琰,但转念一想,林琰应该不会这么笨写下自己真实的生辰八字,于是便也作罢。
高元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注视着来来往往给风神上香的村民。最后他和林琰两人也入乡随俗,在风神象前的香炉里上了香。既然都来了,干脆也许个愿。他合十双手,闭上眼睛。心里的第一个愿望竟是希望林琰可以忘了那晚自己说的话。他已经不奢求林琰也喜欢上自己,只希望两个人能够像以前一样,如同朋友一般相处。
祈福结束以后,村民们开始准备晚上的宴席。趁着他们忙碌的时候,高元和林琰检验了马荣泰的尸体。他的肺都被烟尘染成了黑色,着火的时候还有呼吸。手腕和脚踝处都有肌肉外翻,应该曾经猛烈挣扎过。凶手可能用药迷晕了死者,否则凶手不可能在他挣扎的情况下将稻草抱得如此仔细。在他还没有清醒时,凶手在他口中塞进了一块大石,保证他醒来后不会发出声音。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费事呢?如果他的目的只是杀死马荣泰,完全可以在马荣泰意识不清的时候动手,然后抛尸大海,干脆利落。他为什么一定要马荣泰被烧死,而且是在全村人都会参加的仪式上呢?莫非除了杀人之外,凶手还有其他目的?
“被烧死的痛苦应该比一刀毙命痛苦得多吧?”
他想象着火焰在自己身上燃烧,全身的皮肤都承受着烧灼的疼痛。但他又不会马上死亡,这份痛苦、恐惧一直会持续到自己生命结束为止。发不出声音,只能忍受,伴随着皮肤碎裂的声音死去。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抓住了林琰的手。
“呃……我想……应该是的。我小时候玩火烧过手,很疼。”
“凶手不让马荣泰轻松地死去,让他承受了很多额外的痛苦。我想,也许凶手恨马荣泰。也许他并不是针对马蓉泰这个人,毕竟他是个傻子,没人会跟他一般见识。他可能是针对马荣泰身上的某种特征。”
“他是村长的儿子,也许凶手恨的人是村长。”
林琰的眼神有点游移,说话的态度也不大自然。他们跟一具这么恐怖的尸体呆在一起太久了,无论是谁都会觉得不舒服。高元拉着他回到风神庙的大殿,村民们都在村长家准备宴席,现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凶手也有可能恨村里这些不正常的人。这个村子里的人一直都在近亲通婚,很多人都是堂兄妹成亲,所以痴儿特别多。有些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很正常,渐渐变得疯癫,就像今天的那个女人。”
“凶手会不会不是恨某些人,而是村里这种乱伦的情况。”
林琰抬起头,望着那尊诡异的风神石像。高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中不禁怀疑这位所谓的“神”到底在保佑村民什么。如果他真的有神力,就应该给他们启示,让他们停止这种行为。
“那他就等于恨全村的人。”
高元长叹了一口气,将视线从石像上移开。他发现林琰一直盯着自己,连忙放开了手。
“对不起。”他无意识地咬住了下唇,“我……刚刚有些害怕,才会……”
“没关系,如果你喜欢的话,尽管握着好了。”
林琰说着把手伸到了他面前。他在开玩笑吗?可是他的眼睛和嘴角都没有一丝笑意。伴着的脸孔严肃异常,眉间也紧锁着。糟了,他生气了。高元心里一惊,什么风神,应该说是瘟神才对!
“我是说真的。”
林琰把手伸得更近了。他是真的生气了。怎么办?高元战战兢兢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挤出一个微笑。他甚至感觉得到自己的脸在抽搐。林琰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大殿里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快的静默,只有窗外不规则而又单调的风雨声。就这么尴尬地对坐了一会儿,马荣康突然推门而入。
“县令老爷,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边请,他满面笑容地给高元指路。他们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大厅,四周已经整齐地排列好桌椅。大厅中央摆着一个三尺多宽的圆形炉子,有大约一尺宽的圆形边缘,而中央则煮着香气四溢的汤。高元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恐怕是村子里特有的什么美食。他一下子来了兴致,不过还是装出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坐在了指定的位置上。
桌上以经摆满了各色美食。蒸猪头、烤羊肉、蟹毕罗,都是高元日思夜想也吃不到的东西。
“这个是什么?”
高元指着一盘糕点问道。他从未见过如此晶莹剔透的糕点,而且用手轻轻一碰,那水晶块就微微颤动。仔细闻一闻,还有一股清香味。
“这个是桄榔糕。用岭南的桄榔粉混合糯米粉和蒟蒻制成,县令老爷可以蘸着牛乳吃。”
坐在他身边的马荣康热情地给他讲解。岭南的桄榔粉?现在高元相信这个村子的确非常富裕,非常非常富裕。此时不吃更待何时,高元捏起一块桄榔糕,蘸了些牛乳送入口中。滑润的桄榔糕带来一股清凉感,混合着青草香的淡淡甜味和牛乳的甘醇交织在一起,顺着舌尖蔓延开来。这简直是人间美味啊!高元心里暗暗感叹能吃到这种东西也算不枉此行了。当然,若是能够阻止惨剧发生就更好了。
一向热爱美食的高元一旦开了头就再也停不住嘴,直到他听到鸭子“嘎嘎”的叫声才抬起头。他看到大厅中央的炉子火烧得正旺,村民们正把鸭子放在外侧的边缘上。
“那是要干什么?”
难道刚烧完一个活人,他们又要虐待鸭子?这是哪门子的余兴节目?
“就是今晚的最后一道菜啊,县令老爷。把鸭子放在外边,过一会儿鸭子就会干渴异常,去喝炉子中间煮滚的五香汁。不出一炷香的工夫,鸭子就从里到外熟透了。那个时候只要轻轻一剥,鸭毛就很容易脱落。这样做出的鸭子很好吃的。”
马荣康说着一脸期待地望着炉子,摩拳擦掌地准备吃鸭肉。高元惊讶地看着那烧得红彤彤的炉子,耳边不时传来鸭子的惨叫声。这种做菜的方法也未免太残忍了吧?在看了“人间惨事”发生在自己跟前之后,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不好意思,我稍微离席一下。”
高元站起身,走向了茅房。一边嘀咕着“太可怕了”,一边解决了三急之一。高元从毛放出来,突然听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
似乎是人的声音……分不清男女,但是听起来好像很痛苦。高元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冲着发出声响的柴堆走去。
☆、恶行之村2
高元缓缓地靠近。雨滴随风打在他的身上,沾湿了他的衣襟,可是他毫不在意。他随手捡起一根木棍,想了想,又换成一根更粗的。他一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到柴堆后,举起的棍子却停在了半空中。
没有凶手,没有即将面对死亡的受害者。只有一对正在热烈交缠的□躯体。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看,但又不知该看哪里。冲击使他的身体停止了反应,尴尬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剧。
跟高元比起来,赤身裸体的男女反倒冷静许多。他们两个既不急急忙忙地找东西遮挡,也不像高元一样愣在当场。男人炫耀似地将女人抱在怀里,毫不畏惧地对上高元的目光。
“看够了就快走吧,县令老爷。”
高元像是得到了许可一样扔下棍子逃离了现场。他气喘吁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脏就好像要从胸口里蹦出来一样。那副不堪入目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你没事吧?”
听到林琰的话他猛地抬起头。
“没事,什么都没发生过。”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在担心自己会不会长针眼。这村里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现在可是在祭典的三天,不是都应该清心寡欲的吗?
“可是你的脸好红,”林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连手都红了。”
当然会红,现在他身上简直就要冒出火来了。
“我可能有点不胜酒力,没事。”高元注意到桌上多了一盘菜,随手抓了一块肉扔进嘴里。肉汁丰富,弹性十足,而且非常入味。“这个是什么?味道很不错。”
“就是刚刚做好的鸭肉。”
原来那些鸭子终于被虐待致死了,吃用那么残忍的方法做出的菜简直就是罪孽。可是……可是这个味道实在太好了!他一面心里责怪着自己,一面又不停地把“罪孽”送进嘴里。
不知是因为岛上的人都比较豪放还是因为他们单纯地喜欢浪费,他们敬酒使用的都是海碗,而非酒盅。十几个人轮番敬酒,就算高元酒量再好也有些扛不住了。趁着无人前来的空当,高元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着茅厕走去。他不是要以得体的方式排出多余的酒,而且他忍不了多久了。没想到加快脚步的代价,却是脚下一滑,跌了个狗□。
真倒霉。他抱怨着站起身,赫然发现自己身上沾染了大片血迹。他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摔伤了,但随即意识到,这并不是他的血。一个闪电适时地到来,瞬间照亮了幽暗的长廊。他这才发现,暗红的血液是从柴堆那里流过来的。柴堆的下层已经被染成了黑色,四周形成了椭圆形的血泊。即便脑袋已经被酒水淹没,高元也能推测出柴堆后面有什么——一个人流了这么多血不可能还活着。
他忐忑不安地走到柴堆后,虽然已经做好了会看到尸体的心理准备,但是看到那副人间地狱般的惨状时,他就好像挨了一记勾拳,整个人站不稳脚。是那对在柴堆后行鱼水之欢的男女,然而他们现在已经变成了冰冷苍白的尸体。他们的身体被开了个大口子,肠子交缠在一起,流淌到冰冷的地面。
高元捂着嘴跑到长廊的另一侧,不住地呕吐起来。留在他脑海始终挥之不去的,是他们浑浊而毫无光彩的眼睛。
“不舒服的话就休息吧。”林琰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你受伤了吗?”
他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向柴堆。
“又有两个人死了。”他茫然地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被开膛破肚,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
下个瞬间,他就被林琰宽阔的肩膀包围了,他的头被轻轻地抚摩,脖子上掠过带着暖意的鼻息。
“别怕,没事的,别怕。”
自己是在害怕吗?他不知道。然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脑袋却无法思考。
“血……血会沾在你身上。”
“没关系。”
“我没带换洗的衣服。”
“我带了。”
“我刚才还看见他们或者,他们就把柴堆后面当做柳影花阴之地。但是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就死了……”
“因为他们被人杀了。”
他们的身后响起两声干咳,林琰立刻放开了手。原来是村长的弟弟过来了,他一看见高元身上的血迹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出、出什么事了吗?”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