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可说错了,是姓沈呢。”
沈诚家原来是大地主,难道他才是今日东道主?她把又眼光投向车中的梅香,这丫头自见到沈诚人都变得恍惚了,千言万语难诉出口的样子。
正沉吟间,一侧斜坡突然滚下几颗巨石,轰隆隆声不断,似乎倾刻间便要将众人压在石堆下面,马儿嘶鸣,车厢被一颗怪石砸中,正好落在二人中间,车体半裂,车门大开,凤尘晓就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燕离的叫声还在耳边回响,她便被一股大力甩起,冲出了车厢,朝一旁没有遮拦的深沟凌空落下,不知下一刻是死是活。
她运道不错,深沟底部是个水潭,凤尘晓周身没入水中,却没有一点害怕,因那一刹间,左肩铅华印记突然一热,周身奇迹地迸发出一层淡淡地光华护着她,不仅呼吸正常还能睁着眼睛在水中视物,身体在慢慢下沉,她一急往上挣扎一下,立刻往上升去,看来是死不了了。这是怎么回事?她惊奇不已,又觉得有趣,还未待深究,上面又掉下一个人,她心思稍转,想到是又有人跳下来,便将眼睛闭上,只留一条缝隙,装作闭气晕了过去,四肢放松,缓缓地往下坠。
来的人是沈诚,他游了过来,努力睁大眼睛寻找着凤尘晓,眼前出现一团白蒙蒙的光华,再往前探去,正是一身白衣的凤尘晓,分水划了过去,一把捞住后往上浮游,终于在气力不接之际冲出了水潭表面,新鲜空气进入胸腔,感觉整个人又有了力气。再去看她,却依然双目紧闭,不知是生是死。
沈诚一阵手脚冰凉,难道救得晚了?寒潭冰冷,实不能多待,他奋力游向岸边,幸亏只是个小潭,潭面不甚宽广,不多时两人已上了岸,他将凤尘晓平放在岸边的草地上,轻轻按压她的胸腹部,只得一下,她便吐出一口水来,悠悠醒转,不住咳嗽。
凤尘晓差点叫出声来,她只是装晕而已,没想到沈诚居然会按压那些地方,羞得她直骂自己为何不早些醒转,只得继续装道:“你……怎么在这儿,咳咳,你也掉下来了?那些石头太可怕了。”
“没事了,别怕。”他抱紧她温柔地拍抚她的背部,安慰着她也是安慰自己,幸亏自己见机得快,跟着跳了下来,才能这么快救她上来。
她挣了开来,站起身,发现浑身湿漉漉地好不难受,冷风中阵阵打哆嗦,看到他也一样,叹道:“唉,你又救了我。”
真不知道和他为何会这么有缘,还待说些什么,半中间有人叫道:“尘晓,听到了吗?”
却是凤家护卫觅了路下来相救,首当一人正是她的大哥,胳膊挂了些彩,见她的狼狈样子马上把外袍脱下裹住她,又瞪着沈诚道:“你胆子不小,敢和我抢先?”
原来凤尘晓刚被甩出车厢掉入深沟,沈诚便冲过来,隐隐听得一声水声,料到下方是水不是实地,便跟着跳了下去,凤栖臣胳膊被石头砸中,受了伤,被凤家护卫扯住,一时被沈诚抢了先,暗道这个男人还算有可取之处。
等到回到原处,梅香扑了过来,却是跪倒在沈诚身前:“公子,奴婢以为……呜呜,公子无事就好。”
沈诚大为尴尬,要知道梅香是他事先安排在凤尘晓身边的,如此一来,她便会怀疑自己是何居心,忙看向凤家人那边。
凤尘晓紧裹着大哥的外袍,脸色发白,见此情景一笑:“沈公子无需要讶异,这本就是你的丫鬟,自然关切于你,尘晓谢过公子的‘诚意’,如今这份诚意也该归还公子。梅香,你就不用跟我回去了。”
沈诚这才知道她已知晓自己暗中所做之事,不禁苦笑,这下她不多想才怪。
梅香在地上连连冲凤尘晓叩头:“小姐,求小姐莫再生公子的气,刚才小姐一掉下去,公子他想都不想跟着跳下去救您,他实在是对您一腔情意啊。”
在场之人个个都看在眼中,燕离比自己掉下深沟去还要难受,燕永叹口气,拉住妹妹的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沈诚脸上发烧,他堂堂沈家二公子,一向在人前不言苟笑惯了的,几时在人前这般露脸过?将拳头捂在嘴前轻轻一咳,掩饰自己的尴尬,却又偷眼去看那边的女子。
凤尘晓将脸扭过去不看他们,心中却着实震撼,原来还有一个男子能为她冒险,就那样跟着跳了下去,一颗心涨涨地有些想哭,前世今生再难有人让她有这种感觉,再难说出话来。
凤栖臣只得出来主持场面,这种情况下还游玩什么,尽早回家休息才是正经。山中气温低,两个落水之人也得早早换掉湿衣才是,莫生了病才好。
离归
凤栖臣以为小妹回去后定要病上一场,不是他存心诅咒她,实在是这个小妹以前过于娇弱,还爱悲秋伤怀,吹阵风便会几日不起。哪料此番凤尘晓只是打了几个喷嚏,回去换好衣服后还特意跑到别院里的莲池前面站了一会儿,思忖着要不要再下水试一试那种奇特的感觉,但见得满池残梗,只见污浊才抛去这个念头。
铅华果然是能逢凶化吉的神物,紧要关头竟显神功。不过重生这么久才有动静,应该只能如阎君所说,只是逢凶化吉而已。心中甚喜,倒比醒来发现自己容貌变得上佳还要兴奋。但若能撒豆成兵,刀枪不入,她哪还用得着在如何报仇上面纠结?更不用说呼风唤雨……呃,她太过贪心了,原来骨子里,她想变得更得强大起来,只手手便可翻云覆雨。该知足的,如今,她有了如花容颜,又有铅华护身,那么她便可先做些随心所欲的事了。
想通了这点,她长吁一口气,自觉心胸开阔不少,远处斜阳已坠至天边,暮色四合,她对着池中倒影一笑,转过身来却发现凤栖臣立在身后,不知来了有多久。
“尘晓不好生歇着,怎地跑到这里来?”按说刚落过水的人该对水有着惧怕之意,她反而怔怔立在水边发笑,难道是想起那个沈诚舍命相救?不好,女孩儿家的心思最难猜测,定是对那沈诚感恩,一颗芳心怕要系在他的身上了。
她心情不错,挽起大哥手臂一同往回走:“大哥,你看那斜阳正浓,又一天过去了,后日咱们便要回家呢。”
“我以为你会反悔不走。”
“走,为何不走,今日之事也太过古怪,吓得人……”她装作惊魂未定,拍拍胸口。
“不仅咱们,通州府今晨也出了件怪事,宝华寺内一间殿堂无缘无故坍塌,听闻天锦来的高僧一尘大师便住在那间殿堂,幸亏人还无事,可惜房子给毁得是干干净净,暮大人便是为此事才爽了约,护了一尘大师返京。”他派了人伏在四周,听报那间殿堂在一尘大师出来后轰然倒塌,事先看不出一点破败的端倪,象是只等那和尚出门便自行灭亡,过程太快太不可思议。
他留意她可有什么不妥,但凤尘晓只是扬了扬眉,表示此事已知,却不接话。拿她无法,又想不通她与此事有何干系,只得作罢。反正他们马上就要回家,寺庙也罢,和尚也罢,沈诚也罢,暮璟也罢!
凤尘晓不是没有反应,那一室铅华就这样毁了,看来一尘当真恨及铅华。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也没机会知道。
郴州在天锦之东,距天锦城不过十日路程,从通州回程却要近月余。车马行进间甚是无聊,她曾问过大哥来时用了多久,凤栖臣冷着脸道:“不长,十余日夜而已。”
言下之意便是为了她才辛苦赶路,凤尘晓暗中一笑,其实用不着那么快出现,通州府生涯不算难熬。对着他却眼圈一红:“尘晓已明白大哥一直以来对尘晓多有维护,只怪我以往太过任性,如今在外虽吃了苦,可也学了乖,更懂大哥这些年的不易,回去后定会孝顺爹娘,替大哥分忧。”
此去郴州,又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那许多双眼睛,“亲人”相见该如何应对?她不敢保证没有破绽,因此学会了变通,静坐独思想出这样的法子,只要得到凤栖臣这个真正当家人的保护,即便是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任谁也不会多想,不敢说什么。
一旁的凤家护卫眼睛都直了,三小姐在他们眼中就是天仙般的人儿,这样子更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凤栖臣有些不适应,有些感慨:小妹一向傲气,能说出这么通情达理的话,可见是真正长大了。转眼看到周围众人都盯着她看,有些烦躁,重重哼了一声,对她道:“快放下车帘,天气转凉,这一路就不要出来了。”
不要出来?这话说得真有问题,她能吃喝拉撒都在车上吗?还是做郡主的时候好,虽然主宰不了别人的想法,可用不着这么辛苦得听人家话,归人家管。
被禁车马上,她想得最多的不是以前心心念念要找的暮璟公子,而是沈诚。那天从江郎山回到别院,梅香自然不会再跟来,她也没有再见过沈诚。按说应该登门道谢,可他们之间又岂是一个谢字能说得清楚。想了又想,她没有去找他,他也没有来见她,在通州的最后两天里,她去见了柳柳,见了魏娘,一一作别。“一品花韵”是沈诚暗中资助的事她已知道,魏娘笑言自己或以功成身退,凤尘晓极力挽留,若没有魏娘,如何会有今天的成就。
她悄悄交待柳柳,若在通州有事,可去沈府找二公子沈诚帮忙。
是她所托之事,他一定会帮。她对他有莫名的信心,可当柳柳与魏娘问到走了后还会不会回来,与沈公子会是何样结果,她沉默不语。
她不是等闲之身,实不知今后命运如何,有时恨自己为何不做一片随波漂流的浮萍,到得哪里是哪里,不把那枉死之事记挂在心上,抛去满腔恨意,为了心动之人停留。也只是想想而已,自问无法做到如此洒脱,若当初,听了阎君提议,仰首喝掉孟婆汤,浑忘却尘世恩怨,跳入六道轮回,不管到了哪一处世间做了什么样的生物,都要比如今过得轻松吧。
背负了前世今生两段心事,她不敢轻易动心,即便动了心,也不敢说出来,上一世嫁为人妇,只落得几载孤寂,这一世,她视嫁人为猛兽。
那一日凤尘晓乘车远行,沈诚又怎会不知。他早早等在十里长亭,眼见得车马行至近前,却闪身隐于道旁,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若有所思,非是不愿相见,只是不知她可还记得与他相识的点滴,可还气恼着他暗中行事,可还愿意与他长街当步……
终于到了郴州府,凤尘晓一路气闷也到了头,她暗暗感叹莫非变了一个人,性子也变得不再沉静,越来越受不了约束。
凤府建得是气派非凡,处处彰显着主人家尊贵之气。凤尘晓以前出门太少,见过了燕府和凤府,深觉这两处府邸建得比自己住的郡马府还要富丽堂皇,真不明白难道皇家很穷吗?还是世家比皇家还要富有?
一下马车,府门处一人忙迎了上来,凤尘晓只当那门房的穿戴都比自己家的门房看着贵气,谁料此人迎上来叫了一声:“三妹妹,你可回来了。”
他叫她三妹妹,此人又是何方神圣?幸而凤栖臣及时开口:“子沂,尘晓一路劳累,进去再说吧。”
见凤尘晓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不说话,凤栖臣又没给他好脸色,便垂下眼眸,黯然应道:“是,大哥也辛苦了。”
难道,这是她的二哥?一直不知她和凤老大中间还有个谁,现在总算明白了。于是低低试探地叫了声:“二哥。”
凤子沂闻听得一喜,这一声二哥便不枉他在府外等了半晌。
三兄妹进得府中,又是一群人迎上来,纷纷口称着“大少爷”“三小姐”,唤“二少爷”的少之又少,联想起凤栖臣并不提起她这个二哥,凤尘晓心中有了谱,看来这凤子沂并不得宠,连仆人都无视于他,原因为何,还等细究。
堂前父母已候了多时,凤尘晓暗叹,这副阵仗还真是难以就会,她是该号啕大哭着冲过去还是恭敬地拜下去?怯怯地往堂前一站,想了想便如她每次回郡主府一样,干干脆脆地对众人道:“我回来了。”
这句话可圈可点,一来没有行跪拜礼,也没有称呼爹娘,说明心中对凤府当日的行为还心存怨气。没有怨气才叫不正常,她也中常替这具前身叫屈,不能同意中人在一起多可怜,象她,有了意中人请个旨便成了真,虽然结局一样悲惨。
二来简化了认亲过程,直接用四个字宣告自己的立场,回来了就好嘛,若他们想看她三呼爹娘再哭天呛地认错的话,真要让他们失望。
凤家父母没有辜负她在心中的期望,站起来将她搂入怀中,又哭又笑地将她看了又看,凤夫人直道她瘦了,凤老爷安慰夫人女儿长大了。整个过程她只要适当的点头微笑,对凤夫人絮叨的以前爱吃什么爱玩什么暗暗记在心里,无非是甜食糕点,刺绣裁衣。大家闺秀又能指望有何等精彩生活,与她以前的无聊日子大致相同。
不过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了一脸,由凤家父母,她想到了自己的爹爹娘亲,此刻谁又能替她承欢膝下?人家的女儿还有副真身,她的真身早已化作泥土,不知骸骨何方。
幼受庭训,虽貌丑却自持身份,甚少作哭泣大笑举动,今日触及哀思,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倒让凤家人觉得真情流露,凤夫人将她抱在怀中不肯撒手。
好半天才结束这场会面,凤父凤母放她下去歇息。仆妇环绕,拥着她回房,倒也省去了问路,一路上暗记着地形,到了假山后的一座楼舍前,原来这便是凤尘晓的居处,看着屋中景物,没有一丝熟悉之感,看来她没有承继到任何关于凤尘晓的记忆。
“小姐,想吃点什么?”
“三妹妹喜欢吃桂子糕,我已带来了。”门外进来一人,正是她的二哥凤子沂。说起来他长得真是不错,甚至比凤家老大还要俊,尤其一生眼睛生得,真是顾盼若有情,比女儿家还要漂亮。可为什么凤家无人睬他呢?适才在前堂,他站在一旁就跟不是凤家人一样,煞是让人费解。
她起身迎了几步:“二哥请坐。”
桂子糕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大街上处处有卖,原来她竟会喜欢这种东西,拿起来浅尝一口,唔,还可以,不算难吃。
凤子沂见她动了那些糕点,一脸喜意:“三妹妹可是原谅我了?”
她低着头继续吃桂子糕,心里却在转着念头,听他这话似乎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究竟是什么事呢?
他又沮丧地道:“我知道你是不会原谅我的,爹娘大哥也不会,唉。”
“二哥,不要提了好吗?”她用模棱两可的话来敷衍,既然不知道又不能问,就大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