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没有路,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草丛中,突然感到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地停下来,回头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只有草里的虫子在唧唧叫。
真是怪了。
风很软,很柔,它摩挲着米嘉刚刚在美容院盘起来的长发,撩动着米嘉在2006年流行的浅绿色套装。
她走出了一段路,越来越感到不对头,后背开始有了凉森森的感觉,似乎有密密麻麻的钢针在戳她。
她又一次转过身,远远近近看半天,还是没有任何东西。
她慢慢转过身来,心开始怦怦怦怦跳。
又走出了一段路,她真切地听见,背后有两只脚在尾随。
不对,好像是三只脚。
也不对,好像是四只脚。
还是不对,好像五只脚……
她猛地转过身,顿时目瞪口呆——那东西终于现身了!
它的毛和草的颜色一模一样,离得远一点,很难发现它的存在。草丛毛烘烘的,它也毛烘烘的。它的耳朵尖尖,尾巴长长,双眼闪着绿幽幽的光,阴险,深邃,诡异。被米嘉看到之后,它干脆不再躲闪,蹲下来,和米嘉静静对视……
就在这时候,米嘉打了个冷战,醒了。
她朝前摸了一把,床上空荡荡的。她转过身,借着昏暗的月色,看见了背后的伏食,他在睡着。他睡觉总是无声无息。
七:惊人的巧合
连载:门 作者:周德东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
“不会吧?”
“告诉你一个惊天的秘密——每个人都是两个人。”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毫无察觉?”
“很简单,因为你和另一个你,从来不会相遇。”
“天各一方?”
“不,是因为你和另一个你都位于同一个身体上。”
离婚,是作家一生的巨大转折点。
十年婚姻,他已经习惯了一种生活模式,一但打碎了,陡然就失去了方向。
他一天天变得沉沦、糜烂。
在一篇文章中,他写过这样的观点:
女人爱男人,爱的是个体,比如张三;男人爱女人,爱的是群体——他爱的是“女人”,而不局限于其中的一个,比如李四。
男人生来就是牲畜,却被放置在人群中,这是上帝的错。为了符合社会的道德标准,男人只能表里不一……
白天,作家大小算一个知名人物,头上有弱弱的光环,谈吐文雅,行为高尚。
天一黑,他就回归了本来面目,泡在网上,寻找肮脏而刺激的交易。于是,那些被生活所迫的女子,从黑暗中陆续显现,花枝招展地走过来……
在他的床上,有年龄大的,他可以叫阿姨;有年龄小的,可以叫他叔叔。
卖的,经常一个个坐到电脑前,在QQ视频上,摆出各种姿势,做出各种表情,由他挑选。有时候,他甚至叫来数个女子群欢,大家赤身裸体,像森林里的猴子……在这个畸形的世界里,他成了王。
由于纵欲过度,他经常变成一杆没有子弹的枪。
每次米嘉和他上床,都会给他一些钞票,要他“买补品”。米嘉是一个纯粹的商人,她根据质量的优劣支付小费。
而他,总是用这些钱去买鸡。
米嘉每次给的钱,大约可以买三个鸡——这三个鸡是他最好的心理补品。
这一天是情人节。
天黑之后,作家在网上转悠,名字叫“1寻0”。
只要聊天室管理员不在,黄色小广告就出现了:
丝袜,T裤,艳舞,推油,颜射,蚂蚁上树,后庭花,打飞机,冰火,口爆,圣水,毒龙,女儿红,桃花香,山泉酒,高尔夫,萤火虫……
作家的眼睛跳过那些黑话,盯住了一个叫“咬”的女子。
1寻0:你好。
咬:你好。
1寻0:你的名字是一个字,我却读出了一个词。
咬:呵呵。
1寻0:我读错了吗?
咬:没有。
1寻0:做?
咬:是的。
1寻0:你多大?
咬:21岁。
1寻0:哪里人?
咬:南方人。
1寻0:多高?多重?
咬:1。62米,92斤,三围34、24、34。
1寻0:兼职?
咬:我是大学生。家里穷,为了读书,迫不得已。
1寻0:理解。
咬:我只用口。
1寻0:我喜好这一口,也喜欢那一口。我可以出高价。
咬:那我们面谈吧!
聊到这里,对方给了作家一个很难记的电话号码。
作家有两个手机,两个号码,一个是公开的,属于白天;一个是秘密的,属于黑夜。他拿起黑夜里这个专门用于交易的电话,拨了“咬”的号码……
“嘟……嘟……嘟……”
他通过声波,在敲一扇很远的门。
谁都不知道,这扇门打开之后,里面是什么情况。
通了。
门开了,里面有一个柔顺的声音在迎接他:
“哥哥,你好。”
“你在哪儿?”
“我在西京大学附近。你呢?”
“我在文联大楼附近。”
突然,两个人都愣了,然后几乎是同时关上了门。
——对方竟然是顾盼盼!
八:共上天堂(1)
连载:门 作者:周德东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他和她,青梅竹马。
两家之间,隔一道丑丑的篱笆,爬着粉红色喇叭花。
小时候,他总穿一套红衣服,她总穿一套绿衣服。
20年之后,他和她相爱了。
不幸的是,她遭遇横祸,早早夭折。他十分悲伤,得了相思病。
这天,一个游方和尚化斋来,为他指点迷津:“夫妻本是一个人,生生世世永不会改变。”“我和她是一个人吗?”
“如果是,你就会跟她去,再双双托生,在下一世邂逅。”
“假如我活下去,娶了另一个女子呢?”
“那说明,另一个女子和你才是一个人。”
不久,他相思病入膏肓,撒手人寰。
几年之后,一前一后,两个小孩降生在这个尘世上。
他们是邻居,隔一道丑丑的篱笆,爬着粉红色喇叭花。
男孩总穿一套红衣服,女孩总穿一套绿衣服。
爱情在20年之后,耐心等着他们。
玄卦村惊现女尸,撒尔幸是第二天中午才知道的。
当时,他正和两个同学在一家书店买书。
这两个同学,其实更像他的小兄弟,一直跟他混,对他言听计从。
我们把瘦高的称为“J”——他主意多,沉稳一些;把矮胖的称为“H”——他心眼直,憨厚一些。
“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J说。他正翻着一本解梦的书。
“什么梦?”H好奇地问。
“我梦见,今天,咱们三个人来买书……”
“真的?”
“而且,就是这家书店。”
“太蹊跷了!”
“结果,一睁眼,就接到撒哥电话,约我到这家书店来买书。”
“天哪,我也是早上接到撒哥电话的……”
“我还梦见,我们走出书店之后,遇上了漂亮妹妹……”
“几个?”
“两个。”
“那我呢!”
“你紧张什么?难道两个就肯定没你的吗?”
“肯定的!”
“你不想想,自从撒哥有了盼盼,他对哪个妹妹感过兴趣?”
“也是……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左胳膊挽一个右胳膊挽一个,就走了。”
“还是没我的啊!”
撒尔幸在一旁翻着报纸,一脸大哥的严肃,说:“H,别理他。早上是他给我打电话,要来这家书店买书,我才给你打电话。”
H恍然大悟:“是这样子啊!”
J嘿嘿嘿地坏笑起来。
撒尔幸说:“昨天,我真的做了一个有意思的梦……”
“肯定没梦见我们!”J说。
“我梦见盼盼了。她对我说,她不在宿舍里住了,在外面找到了一个新房子。你们猜,那房子在哪儿?”
“……在宾馆?”H抢先说。
“不是。”
“……在电视台?”
“不是。”
“在你家隔壁!”
“不是。”
J突然说话了:“在郊外。”
撒尔幸说:“没错儿。”
H说:“那是别墅哇!”
撒尔幸摇摇头,说:“是一棵很丑的树,没叶子。”
J说:“哈,撒哥,你要小心了,以树为家,那是鸟啊!盼盼估计要飞了!”
撒尔幸没说话,他盯住了手里的《午报》——上面有一则新闻,写的正是玄卦村凶案。报道很简单,只说被害人姓顾,是西京大学的学生……
撒尔幸一遍又一遍地阅读这几行文字,脸色越来越白。
J问:“撒哥,你怎么了?”
撒尔幸突然丢下《午报》,几步就冲出了书店的门……
撒尔幸去了公安局。
法医处的门匾上,写着四个银灰色的字:科技强警。
绕过一张不锈钢解剖台,撒尔幸进入了尸体冷藏室。
一个刑警走上前,“哐当”一声,打开冰柜,慢慢拉出一具女尸。蒙尸布被掀开的一刹那,一股阴冷之气扑进撒尔幸的肺腑。
他朝女尸脸部瞄了一眼,顿时呆如木桩——顾盼盼几乎没有脸了,如同一个打碎的瓷娃娃,又重新组装到了一起,已经凝固的血,正是黏合剂。她双眼微睁,好像在审视他,又似乎在凝视他的背后。她的神情,变得如此陌生……
尽管面部已经很难辨认,但是,撒尔幸认得那条黑色十字架脚链,它系在顾盼盼直撅撅的脚脖子上,冒着寒气,微微摇晃着。
“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是……”
“你跟我来一下。”
“去哪儿?”
“刑警队。”
“干什么?”
“我们问你几个问题。”
“好的……”
一间普通的办公室,充斥着铁锈味。
两个刑警,一男一女,正是当天晚上讯问伏食的人。
调查只进行了半个钟头。
前一天晚上,撒尔幸和朋友T在酒吧喝酒,有人证,暂时被解除了怀疑。
他走出公安局,想回家。
可是,刚走出几步,他就摇晃了一下,差点瘫倒。他扶着墙,慢慢蹲下来。
车流如梭,行人如织。
他望着大街,两眼空茫。
他在努力回忆这个相识300多天的女孩,希望用她的音容笑貌,把脑海中那个尸体的样子赶走。可是,记忆中顾盼盼的面庞,就像一张不聚焦的照片,十分模糊……
公安局门口站岗的两个武警,一直在警觉地关注着他。
他吃力地站起来,横穿马路,走进了一家“仙踪林”。
绿藤缠绕的秋千,小兔子标志,冰淇淋……过去,撒尔幸从不来“仙踪林”,认为它是成人撒娇的地方。现在,他已经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了,只要能容他安静地呆一会儿。
这时,天空阴得很完满,但是雨还没有掉下来。
他坐在一个靠边的位子上,望着窗外,继续回想……
前天,他和她还一起在“比格”吃自助餐,吃着吃着,她都站不起来了,笑嘻嘻地说:“你亏啦,我赚啦!”前天,他和她还约定,第二天一起看电影。前天,在学校分手时,她还说:“下次,你找我的时候,千万不要在楼下大喊大叫了,笨蛋,发短信!”
只一天,永隔幽明……
服务生走过来,问:“先生,您需要点什么?”
他没有回答。
服务生又问:“先生,您需要点什么?”
他的身体抖了一下,转过头,愣愣地看了这个服务生一会儿,突然说:“走开!”
服务生不知怎么回事,一脸诧异地退下去了。
撒尔幸用双手搓了搓脸,拿出电话来,拨通了J:“你和H,马上赶过来一趟,我在公安局对面,星巴克。”
J和H赶到星巴克的时候,撒尔幸正在写着什么。
分开不到两个钟头,他的头发却好像突然长了许多。
J和H感觉到出什么事了,他们在撒尔幸对面坐下来,都没说话,只是悄悄打量撒尔幸的脸色。
过了一会儿,J打了个响指,叫来服务生,要了三杯奶茶。
终于,撒尔幸放下笔,抬起头来,轻轻地说:“盼盼被人害了。”
他的音调木然,听不出悲伤。
J和H一下都傻了。
撒尔幸似乎在自言自语:“盼盼小时候,她的父母去田里劳动,结果那辆农机车翻进了山崖,双双遇难。盼盼是被几个亲戚养大的。人生一大不幸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连送她的白发人都没有……”
J和H不知该说什么,就那样傻傻地看着他。
过了半晌,撒尔幸突然说:“今天,我要和盼盼结婚!”
H小声问:“……结婚?”
撒尔幸的眼里突然射出两束奇异的光,他看了看J,又看了看H,说:“你们一定要帮我,拜托!”
静默了一阵子,J说:“撒哥,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发话就行了。”
撒尔幸想了想说:“J,你现在立即找一家酒楼,订几桌酒席。H,你给我的朋友们打电话,通知他们,我今晚10点举行婚礼。”
H看看J,J看看H,都没有动。
撒尔幸皱起了眉头:“有什么问题吗?”
J低下头,说:“……好吧。”
撒尔幸又看了看他刚才写的东西,神态暗淡下来,说:“另外,明天你们把这封信交给我的父母……”
H拿过那张纸看了看,叫出声来:“遗书?”
撒尔幸转头望着窗外,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盼盼走了,我一个人还赖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思!”
H一下跳起来,说:“撒哥,你不能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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