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辉问:“你们有没有挪过沙发?”
父亲也跟了出来,说:“我们没动过它啊。”
由辉傻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现在,由辉在网吧里等姐姐。他要告诉她这件事。父母在家,说话不方便,他就打电话把姐姐约到网吧来了。
顾盼盼很快就到了。今天她穿着红T恤,绿色牛仔裤。
刚才,她接到弟弟电话的时候,正在商场里买衣服。过去,她并不像其他女孩那么爱美,只知道学习,穿什么都行。因此,小时候,父母给她买衣服,总是选颜色朴素样式简单的,她穿小了,由辉可以接着穿——现在,她必须要大量购买漂亮衣服,这也是一种职业投资。
进了门,顾盼盼一眼就看见了弟弟,她快步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的位子上,拍了拍他的肩,问:“由辉,出什么事了吗?”
由辉朝两旁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姐,我勒死的那个女孩回来了……”
顾盼盼一惊:“你看见了?”
由辉就一五一十地讲了昨夜的事。
顾盼盼想了想,问:“……是不是幻觉?”
由辉说:“不可能。”
呆了一会儿,顾盼盼说:“前天晚上,我一个人看碟,她在电视里出现了,笑着朝我招手……”
由辉说:“你也肯定那不是幻觉吗?”
顾盼盼说:“我肯定。我没敢再看那张碟,如果看,她一定还会朝我招手……”
说到这里,顾盼盼叹了一口气,冷冷地说:“人穷,活人敢害你,就像捏一只蚊子;死人也敢纠缠你,就像蚊子要叮人,甩都甩不掉……”
由辉说:“明天,让爸爸妈妈先回去吧?”
顾盼盼赞同地说:“也好。”
由辉说:“附近有个火车站的窗口,我现在就去订票。”
顾盼盼说:“他们是坐硬座来的,回去你给他们买两张卧铺。”
由辉说:“我知道。”
由辉出去之后,顾盼盼坐在了弟弟的位子上,继续观看“午夜论坛”。
CS反恐精英游戏打入了高潮,几个少年呼叫起来,他们正在爆头。
顾盼盼偶尔看了看屏幕的右下角,弟弟的QQ在闪。她顺手点开,有人请求弟弟加好友。
她感觉这个QQ号码非常熟悉,一下却想不出是谁的——假如,你在大街上遇到了你自己,大脑肯定会空白几秒钟,想不起这个非常熟悉的人是谁。
终于,顾盼盼反应过来:这正是自己的QQ号码啊!
顾盼盼是学计算机的,对电脑并不陌生。她马上想到——有人盗了自己的号码。
可是,这个盗窃者,偏偏请求弟弟加好友,哪有这么巧的事呢?
她接受了对方,然后试探地说:你好。
对方不说话。
她又说:你好啊。
对方还是不说话。
她突然问:你是顾盼盼吗?
对方终于敲出了一行字:……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
这是张爱玲《爱》的结尾。
对方继续慢慢敲字:……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顾盼盼不动声色地观察,看对方到底要说什么。
对方敲出最后一行字:……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能跟我去一趟玄卦村吗?
顾盼盼死死盯着屏幕,呼吸都快停止了。
玄卦村!这三个字,让她触目惊心。
突然,她请求和对方视频聊天。
前些天,她进入了作家的QQ群,化名“目分目分”,说了一些鬼气森森的话。然后,她利用电脑黑客手段,把自己的聊天记录删除。当对方请求视频的时候,她就显现在镜头前……
她是假死,小蕊是真死。
现在,难道小蕊会出现在视频中?
对方接受了她的请求。
一扇门打开了,呼啦一下显出了对方的身影。顾盼盼的头皮一下就炸了——她看见了她自己,正在网络那一端噼里啪啦打着字……
八:44路(1)
连载:门 作者:周德东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有个人,坐8路车上班。
不过,他和8路车的一个司机有点仇,为了回避他,他改乘44路,不过绕点远。
这一天他加班,很晚才回家。
上车后,他发现除了自己,没有一个乘客。
他刚刚坐下,车门就关了,车却没有动。
他朝前看了看,司机朝他走过来,正是那个仇人,只是身体一分为二了,他笑嘻嘻地说:“44等于8。老朋友,又见面了呀。”
这一天,作家在西京大学搞第二次见面会,顾盼盼和由辉都来了。
开始时,姐弟二人在门外转悠,没有进入现场。
作家讲到道具楼那件事的时候,顾盼盼的内心生出一阵悲凉。她知道那是由辉干的。她和弟弟,都是弱小的,作为社会中的一个人,没人怕他们,他们也斗不过谁。因此,他们复仇,只能是装神弄鬼……
在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在场的学生,却看不到讲台上的作家。
第一排正中,有个略微有点胖的女人,打扮得雍容华贵,手里玩弄着一乳白色打火机。顾盼盼听说,这个女人就是午夜节目的投资人。
她左边,坐着一个男人,头发很短,肤色很黑,看上去很结实。他的目光时不时就射向门外,看她一眼。顾盼盼不知道他就是伏食。她只是感觉到,这个男人的眼神很凌厉,似乎能刺穿她的五腑六脏。她害怕这个男人的眼神。
她悄悄走开了,站在了另一个入口处。
作家说:“其实,恐惧也是好事,它让人有所收敛,有所避讳,有所思考,有所敬畏……”这时候,顾盼盼走进了现场。
今天,她特意穿上了和小蕊一起买的红T恤和绿色牛仔裤,轻飘飘地来到最远最偏的那个位子上,坐下来。
在这个角度,她避开了第一排那个神秘男人的凌厉眼神,只能看到作家一个人。这是她跟他索要100万未果之后,第一次见到他。
他瘦多了。
他也看到顾盼盼了,顿时哑口无言。
顾盼盼朝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轻飘飘地走了出去……
出了门,她拉起弟弟说:“快走!”
姐弟两个人几乎是跑出校门的。
由辉说:“就这样一次次吓唬他,不过瘾。”
顾盼盼的眼里射出两道阴冷的光:“最后,我要让他疯!”
一辆出租车开过来。
顾盼盼伸手摆了摆:“由辉,我打车先把你送回去。”
由辉朝另一个方向看了看,有一辆暗红色公交车在站牌前停着,正是44路车——他每次来姐姐的学校,都坐这趟车回去,很顺——于是,他撒腿就跑,大声说:“算了吧,方向相反,挺贵的。我坐公交车!”
姐姐在后面喊道:“由辉,你小心啊!”
这辆44路车一直没有动,似乎在等由辉。
他一步跨上去,车门才“哐当”一声关上。
他没听出这扇门的恶意。
他前后看了看,除了他,车上竟没有一个乘客。他掏出一块钱硬币,塞进投币口,说了一声:“终点。”
司机没答言,默默把车开动了。
44路是空调车,窗子封闭很严实。一边是三个软座,一边是两个软座,很舒服。
由辉走到最后面,靠窗坐下来。这个位置视野开阔。
太晚了,街道上车不多,公交车开得飞快。
路边小店都已经打烊,一晃而过……
下夜班的工人,骑着自行车,慢腾腾地前行,一晃而过……
一块块公交车站牌困倦地站立着,一晃而过……
由辉忽然想到:他上来之后,这辆车一站都没停!
他想问问司机,又一想,车上只有他一个乘客,到终点,沿途各站又没有乘客,司机为什么要停呢?这样,他会更早到家。
于是,他没有做声,继续看窗外。
终于要到站了。
他站起来,扶着扶手走到车门前,准备下车。可是,车速没有减,反而更快了,直直地朝西冲去。
他愣愣地朝前面看了看,只看到司机高大的背影,忽然感到了一种鬼气,不由喊了一声:“你怎么不停车啊!”
司机继续朝前开,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你坐的是多少路?”
由辉说:“44路啊。”
司机不满地说:“44路的末班车是9点半,现在都快10点半了,你说这是44路吗?”
弟弟的脑袋“轰”的一声,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44路的末班车确实是9点半!
深更半夜,怎么突然出现了一辆44路?
“这辆车的终点是哪里?”由辉问。
“玄卦村!”司机答。
“操你妈,你有病!”由辉恐惧到了极点愤怒到了极点,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朝窗子踹了一脚,竟然没碎。
司机几乎把油门踩到底了,公交车像疯了一样忽左忽右,在路面上乱窜。
由辉被甩得东倒西歪,他紧紧抓住一个椅子靠背,固定住自己,又抬腿朝窗子上踹了一脚。
车窗还是没有碎。
外面的灯少了,树多了。
绝望中,由辉想起了姐姐,忽然想哭。他凝聚全部的力气,又一次朝车窗踹去,“哗啦”一声,玻璃碎了。他抓住窗沿,一扭身,跳出去,摔在了路边。
那辆车保持着刚才的速度,继续朝玄卦村方向冲去。
九:20问(1)
连载:门 作者:周德东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我和两个女孩玩碟仙。
关了电灯,点上蜡烛,打开窗户。外面是密匝匝的树,各种叶子哗啦哗啦响。
凉凉的风吹进来,烛光飘动,这个世界显得别有深意。
三个人双手合十,祈祷了一阵子。接着,一个女孩先在心里问了一个问题,然后,我们三个人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那个碟子上。
过了一会儿,那个碟子突然抖动了一下,似乎一下就具有了灵异之气,接着就开始慢慢滑动了!它分别停在了两个阿拉伯数字上:3,8。最后,它滑过“活”字,牢牢定在一个汉字上——“死”。
这个女孩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我小声说:“也许是100年后的3月8日呢。”
她灰暗地说:“我问的是,今年我有什么运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
3月8日,这个女孩平安无事。那一天,我死了。
5月8日,这个女孩也死了。
这一天,顾盼盼又没有上学去。
夜里,她经常陪客人,早晨根本起不来,因此经常旷课。
睡到下午,她上网转悠,天快黑的时候,又钓到一个男人。双方谈好价钱,约好地点,她立即来到卫生间梳洗打扮。
戴上假睫毛,抹上黑眼影,涂红唇,喷香水……
她不求男人对她一见钟情,只求一见发情。这样,他们才肯付钱。
她每次敲开一扇门,都是生死未知,吉凶未知。每扇门里都有一个男人,长相未知,性格未知。
有一次,她大老远地送上门去,得到的只是侮辱。那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好像抽大烟的。他轻蔑地看她一眼,说:“我喜欢胖的,你太瘦了,真像一只鸡似的。不要了。”
还有一次,她到一个男人的家里去,对方是个胖子,打开门,就把一扇门堵得严严实实了。他打量了一下顾盼盼,笑嘻嘻地说:“我不是买猪的,回去减掉三十斤肉再出来卖吧。”然后,啪地关上了门。
很多次,她自己花钱打车去,再自己花钱打车回……
离开家之前,顾盼盼对着镜子做了一个妖媚的表情,悲凉地感到,镜子中的这个妖艳女孩,已经和大学生的身份越来越远了。
下了楼,她看到两个中年男子在附近转悠。
尽管,两个男子东一个西一个,但是她敏锐地感觉到,他们是一起的;尽管他们穿着普通,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是带枪的。
他们看到顾盼盼出来,立即朝两个方向走去了。
顾盼盼低下头,匆匆走向大街。
拐个弯,她看到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停着一辆警车。警车的窗子有铁栏杆,它的门关着。顾盼盼知道,她一旦走进它的门,就不能自由地出来了。
她的心顿时慌乱起来。
这时,由辉打来了电话,让她去一趟。听口气,似乎有什么大事。
于是,顾盼盼临时放弃了生意,匆匆赶到了由辉的住处。见到用纱布包着面部和双手的弟弟,她才知道昨夜的怪事。
姐弟俩从停止在3月8日的老黄历,说到发自小蕊手机的那条祝福短信,说到那张诡怪的影碟,说到半夜时沙发背后冒出的那个女子,说到在QQ视频中出现的另一个顾盼盼,说到这辆杀气腾腾的44路……
“由辉,在西京,我们难逃厄运。你走吧!”
“我去哪儿?”
“最好跑到天涯海角。”
“没有一个亲戚朋友,跑出去我怎么活啊!”
“姐姐给你拿钱!”
“如果冤魂跟着我呢?”
“鬼可怕,人更可怕——刚才,我在我住的那个地方,看到蹲守的警察了!我怀疑,小蕊那件案子,警察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盯上了我,也就盯上了你!”
“……不可能吧?”
“隔行如隔山。警察的工作,就是日日夜夜关起门来研究,怎么抓住你,这是最要命的。我们对人家有什么侦查技巧,有什么科技手段,一点不了解。目前,人家进展到哪一步,掌握了多少信息,我们同样一无所知。我跟你打个比方,如果,人家的综合侦查能力是88。888分,而你的反侦查能力是88。887分,就差0。001,你就没命了。”
弟弟紧张起来,他想了想说:“姐,把你一个人留在西京,我不放心!”
姐姐叹口气,说:“你别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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