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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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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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和糗粮我已命人备去,马上就送过来。”李敢又道。

“多谢。”

除了这两个字,子青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傻丫头!路上一定要小心,大漠之中有刀客,有狼群……以前你跟汉军不必忌惮,但此番就你二人,千万要小心。”

“我会的。”

子青应道。

李敢忧心忡忡,总觉得不妥之处甚多,又问道:“为何不跟着商旅一块走?西域乃蛮夷之邦,胡人又多是不知礼仪,未经教化……”

中原人对西域的认识甚少,历来是将西域那边视为蛮荒之地,李敢因关心则乱,一时竟忘了阿曼便是西域人,子青连忙打断他的话:“我自会小心。”

阿曼又岂会听不见,轻轻笑了笑,面上倒不见恼意,唯目光中带了一丝淡淡无奈。

当下,两名府中家人拿了水粮送来,子青利落地将水粮携上驼背,再把小黄弩放在触手可及的鞍袋之中,弩箙束上后背。

李敢迟疑片刻,忽自后厩中牵了自己的马出来,跨上马背道:“我送你们出关。”

“不用,你尚有事在身呢。”

子青提醒他。

李敢摆手道:“若非爹爹那里难以交代,我便送你过大漠了。此处距离关塞已经不远,你莫再推脱。”

只是他口中的不远,一来一回也须得耗上两日。

子青担心阿曼不满,但看后者正跨上驼背,神情淡然,似乎并不在意李敢的同行。她轻叹口气,朝李敢道:“劳烦你了!”

李敢微微一笑:“走吧!”



 第一章别离苦(二)

金城郡,焦阳县。

此地距离汉匈边境已不远,常有商旅在此地歇脚,也常有匈奴人来此地贩卖马匹羔羊兽皮等物。自春夏两次出征之后,来此的匈奴人已然少了许多,偶尔才能见到一两个。

为了稳妥起见,行走在街道上,阿曼仍是用布巾蒙住头面,弯刀掩在衣袍之中,微垂着头,与子青缓步而行,捡了家偏僻的店家歇脚。

因为了赶路,连日来在都是在马车内啃得硬馍,阿曼中毒之后脾胃虚弱,吃得愈发少。进店之后,子青便请店家去熬小米粥,又替阿曼把了一回脉。

“应该是余毒在体内还未尽除……”看阿曼唇色发白,子青不放心问道,“你这样子进了大漠只怕支撑不住,不如我去抓贴药熬给你吃,今夜便先在此歇一晚,明日再走。”

“我不要紧,还撑得着。”

知此地不宜久留,阿曼摇头。

在此地留宿,其实子青也不甚放心,遂未再勉强,只道:“那你歇着,吃点东西,我去买马。”

“等等……”阿曼伸手取下蒙面的头巾,半撑在案上,微挑起眉望她,“集市上的马匹参差不齐,可不比军中,要挑能长途跋涉过大漠的马匹,你会相马么?”

子青呆楞片刻,相马之术,她倒真是不懂。

似早在意料之中,阿曼轻轻一笑道:“待吃过粥,我与你一同去。”

再无他法,子青依言坐下,顺手自包袱中摸出块剩的硬馍,心不在焉地啃起来。

阿曼伸手欲夺,道:“这店里头有的是新鲜软乎的,你又吃这个硬邦邦的做什么!”

“没坏,能……吃的。”

子青侧身躲过他的手,硬馍渣渣在口中嚼了嚼,艰难吞咽下去。因她想着进大漠要带些新的糗粮,故而先把旧的吃完,免得白白浪费。

阿曼拿她无法,先命店家倒水来,免得她噎着,然后自也伸手想去拿一块,却被子青拦住。

“你脾胃尚弱。”她简单道,把所剩的两块硬馍都拨到自己这边。

阿曼望着她不作声,直至双目之中水雾渐起,才猛地将脸别到一旁去。

一时两人吃罢,向店家问明县里头马市所在,阿曼依旧用布巾覆面,便往马市而去。

正是正午时分,虽已是夏末,但日头仍是毒辣辣的。

马市只在清晨时分才是最热闹时,到了此刻,只剩下些未卖出去的马儿顶着日头蔫头耷脑地站着,旁边的卖主也不守着它们,都凑在树荫底下乘凉。另一头还拴着七、八匹骆驼,虽是瘦骨嶙嶙,倒不惧烈日,起劲地嚼着青草。

见此情形,子青料想好马必是都被挑走了,不由有些遗憾。

阿曼略扫了一遍,确是没有看得入眼的马匹,便转了身去看骆驼,寻思着买两匹骆驼也不是不可行。

“你瞧这匹如何?”

他指这一匹嗤嗤打着响鼻的骆驼,笑着问子青。

“我不懂,你看着好就行。”子青不会相马,更不会相骆驼,任凭阿曼做主。

阿曼多看那骆驼两眼,忍不住笑道:“你觉不觉得它吃东西的模样与邢老头有几分神似?”

瞧骆驼嚼着青草,摇头晃脑,神情滑稽的模样,还果真与邢医长有神似之处,子青细瞅片刻,明知不太厚道,却还是忍不住低低笑开。

两人正说笑着,身后脚步声响,似乎不远处有人过来。子青与阿曼皆颇警觉,不着痕迹地半转过身,眼角余光瞥见一人朝他们走过来。

“阿原……真的是你?!”那人不可置信地唤道。

在此时此地听见有人这般唤自己,子青确是吃了一惊,转头望去,见到李敢立在日头下,满面皆是惊喜。

“阿原,你怎得在此处?”

“李家哥哥,你怎得在此处?”

两人同时问道,又同时收了口。

李敢温和一笑,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待会我再向你解释。你们可是要买骆驼?……要去大漠?”

子青望了阿曼一眼,不知该不该对李敢说实话。

未想到子青会往大漠,李敢虽心中焦切,但瞧他二人神情,一时也不好追问,遂低声道:“要好的骆驼,你们随我来。”说罢多望了树荫下一眼,抬脚便走。

子青与阿曼跟着他出了马市,往南行了一段路,才拐入一处宅院之中。

左右无人,李敢掩好门,才朝子青一笑,压低声音道:“两位见谅,因我来焦阳县是追查私贩军马一事,故而在外头说话不便。”

汉廷因连年征战,马匹用量巨大,私贩军马一事子青也早有耳闻,倒不以为奇,只是对李敢来查此事有些奇怪,却又不便问。

李敢看出她的疑惑,苦笑道:“这事本不该我来管,但上月新送到家父军中的马匹大部分都是劣等马,家父震怒,与马场的掾史大吵了一场无果,便命我来探查此事。”

听罢,其中缘故不必李敢细说,子青已然明白。

朝中诸将之中,李广自是比不得霍去病卫青等人,马匹这等事情,那些马尉自是挑软柿子来捏。而李广脾气刚硬,不愿白白吃亏,定是想命李敢查出掾史私贩军马的证据,然后再上书弹劾。

私贩马匹确是触犯汉律,但李广此举未必是为了正朝纲,倒是报私仇的嫌疑大些。

李广终究是放不下虚名,为其所累。

子青暗叹口气,苦笑以对。

“你要去大漠?为了何事?”李敢关切问道。

思量着若说实话,李敢便会知道阿曼的真实身份,实在过于冒险,子青犹豫片刻,也不愿说谎骗他,只能道:“我不能说。”

见她不愿说,李敢沉默着,转而去打量阿曼。

阿曼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无奈取下蒙面的布巾,没好气道:“看够了没有,要不要我把衣袍也解了?”

“难道,你是要跟他去西域?!”认出阿曼的一瞬,李敢心惊地猜度道。

子青默然不语。

这在李敢眼中无异于是默认。

“阿原……你、你怎么想会跟一个西域人走……”李敢又急又气,“这怎么行!你……”

“此事我现下不能说,也许日后你会明白。”子青顿了下,切入正题道,“我与他有急事,不能耽搁,你方才说你这里有骆驼?我想买!”

“骆驼是有,但是……”

尽管不知道她所为何事,但西域千里迢迢,李敢仍是本能想劝她莫要去。

见状,子青不愿在此事上纠缠太久,干脆利落道:“你若不愿,我往别处买便是。”作势便要走。

“阿原!你……”李敢拿她无法,忙拉住她,“骆驼都在后厩,你们随我来。”



 第一章别离苦(四)

离开焦阳县,一路往西北面而行,可见人烟渐稀少。赶路至夜半,人困马乏,他们便在野地里寻了处避风的地方,暂且歇息。

阿曼疲态已掩不住,拿下蒙面的布巾后,更显得眉目倦怠,只略略喝了一点水,吃了几口面饼,便歪靠在一旁老树上,合目休息。子青悄无生息地的替他把了下脉,颦起眉头,取过衣物,轻轻替他盖上。

“他可是身上不好?”李敢压低了声音,问道。

子青点了下头,忧虑道:“几日前被人下了毒,毒素还未尽解。”

“有人在追杀你们!”

为何子青夜宿野地却连明火都不敢举,李敢这才明白,心下一紧,紧盯住子青问道:“是何人?为何要追杀你们?”

子青迟疑片刻,似不太愿意说出实情。

不过转瞬功夫,李敢决心已经定,道:“不能说便罢了,我随你们同行,总得将你们平安送过大漠。”

“不行!”子青断然拒绝。

她心中很清楚,她与李敢虽是自小一块儿长大,但两人所受的教育却不尽相同。李敢所学的是为君效忠报国图志,而她所学的是墨家的非攻兼爱。对于墨者来说,协助弱小,扶危济困,帮助弱国抵御强国,原就是行事准则;但对于李敢来说,此刻汉廷尚有楼兰质子在手,若让他帮助阿曼回楼兰,未免有失忠君二字,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明知她身处危机之中,李敢又怎会离她而去,沉声道:“莫再说了,我意已决。你二人过大漠本就危险重重,更不用说还有人在追杀你们。”

子青皱眉,“你尚有事在身,何况你连我们去做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不担心被你爹爹责骂么?”

李敢笑了笑道:“让他骂一顿,也不算什么大事。”

“你……”子青思量片刻,暗吸口气道,“那我就不瞒你了,此番我们要去的是楼兰,因为阿曼要回去继承王位。”

乍然听到这话,李敢愣了好一会儿,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阿曼,疑虑道:“你是说,他是楼兰在汉廷的质子?”

“不,他是楼兰在匈奴的质子。”

子青清楚明白道。

“匈奴的质子!”李敢一凛,本能责问她道,“你怎么能帮助他回去继承王位呢?”

子青静静地望着他,一言不发。李敢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他只会选择站在汉廷的立场来处理此事,而不会站在楼兰的立场,替千万楼兰人思量。

半晌,她才叹息般道:“所以,我不想把你搅进这事来。你该明白了。”

“我……”

李敢自幼受李广严格教导,确是从未想过作不利于汉廷之事,况且此事可大可小,若往大里头去,说是通番卖国也不以为奇。只是他忽又想到一层——

“他既是在匈奴的楼兰质子,为何匈奴人要追杀他?”他不解。

“阿曼因受不了匈奴人对他的欺凌,很早就逃了出来。此番楼兰王病危,匈奴人见阿曼不服管束,便另寻了个替身,想让替身继位。故而,他们非杀了阿曼不可。”子青缓缓道。

“这终究这都是他们异族人的事情,我们……”

李敢思量着,话才说了一半,便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子青低首一笑,并不欲将墨家的行为准则强加到李敢身上,只淡淡道:“我与阿曼相交非浅,他此刻有事,我岂能置身事外。”

“阿原……”

“李家哥哥,你真的不该牵扯进此事,若他日落了别人的口舌,于你李家不利。”子青劝他道。

李敢眉头深颦,半晌未语,抬眼间借着月色见子青眉目间掩不住的倦意,柔声道:“你且睡吧,我来守夜。”

自离开霍府以来,因阿曼有伤在身,又要防着匈奴人,子青还未怎么踏实睡过,只靠着日里在马车中打几个盹养神。听李敢这样说,也不与他推脱,道:“那我守下半夜,你记得唤我……去楼兰之事你该为你爹爹想想才是”

听她提到爹爹,并不带恨意,李敢怔了一下。

以手掩口倦倦打了个呵欠,子青以驼鞍做枕,合衣躺下。

此地距离大漠不远,风中都夹杂着细细小小的沙尘。风自长空掠过,目力强的人便可看见沙尘在月光下闪着灰白的光。

沙尘一层复一层地静静飘下来,细细密密地覆到她纤瘦的身体上。

李敢看着她,目光中微有些困惑……睡着的阿原与平常略有不同,大概是松解下来,仿佛又回复到孩提时候的她,仍是那样小小的,惹人怜惜,总让人想要去替她挡下所有的风雨。又怎会让人想的到,这样看似柔弱的她,身体内却蕴含着无比强大的信念,几乎足够支撑着她去做所有她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阿原的最后那句话,让他想想爹爹,他不得不承认,此言正戳中他的要害

爹爹戎马半生,始终不能封侯,郁郁不得志,唯有忠义传家,而家教却是愈发严谨,爹爹绝不容许李家子孙有任何污点给李家抹黑。他可以不在乎自己,却不能不在乎爹爹。

阿原啊阿原,你如此聪慧,怎得都是在为别人着想。

李敢无限怅然地叹出口气,仰面望天,看着灰白的细沙在空中静静铺洒。

一夜无事。

次日天明,曙光初现,骆驼站起身来,喷着响鼻。

子青悠悠醒来,方察觉已是黎明时分,懊恼自己睡过头,揉着双目问李敢道:“你一个人守了一夜,怎得不唤我?”

“我不困,你们马上要进大漠了,都该多歇歇。”李敢道。

听了李敢这话,子青便知他不会随自己往楼兰,安心许多,双手对搓几下,再用力搓了搓脸,提起精神跃身起来。

阿曼也缓缓睁眼,醒了过来,不知是否因精神不济,他几乎没有说话,只略喝了几口水,示意子青自己无事,便翻身上了骆驼背。

三人继续往边塞行去。

行至途中,日头越升越高,扑面而来的风都带着热意。忽得身后传来隐隐马蹄声,甚急,且听得出大约有几十匹马。

子青没敢回头,与阿曼、李敢交换了下眼神,皆策缰避行在路侧,尽可能不引起来人的注意。

转瞬功夫,几十骑自他们身侧驰过,看衣着打扮穿得是中原服饰。

为首一人的马鞭在空中啪得打了一下清脆的空响。响声令阿曼背脊一紧,寒意顺着后背直窜上来。

子青看着这行人的背影,尽管路上黄沙滚滚,但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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