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半不恶,却也不是烂好人,不打算为了株蝎钳草,将自己的秘密暴露给陌生人。
转过身,歌半准备离去,而不远处的凌苑,却挺着胸走向过来,气昂昂的娇声道:
“什么叫糟蹋了?老人家,莫要瞧不起人,我家歌半师妹可是……”
歌半头疼,赶紧走过去,拉着凌苑疾行。凌苑见歌半神色不悦,示意到自己多事,赶紧闭了嘴。
走得远了一些,凌苑才呐呐的道:“那个,歌半师妹,我刚才……”
“无事。”歌半摆摆手,“那老者说得没错,那株蝎钳草给我确是糟蹋了。”
“但……师妹明明对那株草药很有兴趣。”凌苑有些不服气,忿声道,“那草药摆上摊位,就是拿来卖的,又不会缺他灵石,他捏着不卖,就是理亏。”
“那老者摆出蝎钳草,可不是为了卖灵石。”歌半无奈笑了笑。
“那是为何?”凌苑赶紧追问。
“老者摆出蝎钳草,是为了等有缘人。”歌半暗自叹息,“可惜,我不是。”
“师妹不是二品炼丹师么?”凌苑愈是不解,“既认得蝎钳草,难道没有将它入药之方?”
人群中里面,麻衣老者心中微动,神识紧锁歌半二人,浑浊老目当中溢出迫切光芒。
他心弦紧绷,急待歌半的应答。
“有心无力,能力不足,莫可奈何。”歌半耸了耸肩,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要成功炼制净毒丹,得等她成为五品炼丹师。以她目前的四品炼丹术,只有两成把握将丹炼成,确实如那老者所言,糟蹋了那株蝎钳草。
天玄宗灵草峰,有六品炼丹师坐镇,那株蝎钳草关系到一人性命,还轮不到她来糟蹋。
“那真是可惜了。”凌苑也跟着叹息一声,伴着歌半继续在草药摊上游走。
二人悠哉慢行,根本没察觉到自己早已被人锁定。歌半专心挑选着草药,更多的是购买草药种子,等闲时种入混沌空间之内。混沌空间内灵气充裕,远非修仙界的灵气可比,各种草药茂盛生长,让歌半极为欢喜。可惜的是,歌半的本体不能进入到混沌空间内修炼,否则歌半的修为远不止此。
歌半静默挑选着草药,凌苑却是识不得,渐生出些无聊,便乐呵呵主动挑起了话题。
“歌半师妹,你可知道我们天玄宗,十大近不得、惹不得?”
“哦?”歌半果然来了兴致,毕竟对宗门多了解一分,以后就能提前避开,少一分险情。将买好的草药收入储物袋中,歌半直笑着询问,“哪十大近不得、惹不得?”话音一落,歌半脑海当中,便即刻勾出十个青面獠牙杀人不眨眼的入魔修士。
修士入魔,尤其是高阶修士入魔,有而且极多,那发起狂来是相当恐怖,当真是近不得惹不得,没准还不等靠近招惹,便悲悲催催丢了小命。
歌半兀自想象着,身子不由打了个寒颤。
“来来来,听苑师姐慢慢将与你听。”凌苑兴致高昂,轻车熟路,拉着歌半往前方茶寮而去。叫了两碗上等灵茶,便打开话匣子,劈里啪啦的讲了起来。“这宗门内排名第十的惹不得,是万阵峰峰主的宝贝孙子,名叫冯灵儿,天生阴阳眼……”
歌半听得仔细,不错过丝毫讯息。有位好听众,凌苑自然说得兴起,一口气从排名第十讲到排名第二,歌半略微总结了一下,无非就是上天眷顾,天赋异禀,脾气乖戾,加之背后大人物撑腰,就愈发肆无忌惮,在宗门内横行。
猛咽了一口灵茶,凌苑双手撑着微红的脸颊,双眼朦胧,露出一副小女儿的娇态,将排名第一那位徐徐道来:“说起排名第一的,就是我们天玄宗第一天才!柏楮,柏殿下!哎,想这茫茫尘世间,竟是找不到任何词可以形容他的容貌,俊美无俦?不,太过笼统;冷艳无双?也不行,过于狭隘单薄。只知道无论是世间哪个女子见了我们柏殿下,都会将殿下深深烙在心里,终其一生,即便嫁夫生子,也不会将之忘怀……我愿化身为青丝,只为轻抚他无双的容颜;我又愿化身为清露,只为流连他冰凉的唇畔;我还愿……”
“苑师姐。”听着一大堆溢美之词,歌半头疼扶额,真想再补上一句:花痴,你真的够了哟。
第五十四章 遇师兄
一抹暖红斜阳衔山,街边摊位陆续收摊,不少店面也开始打烊。
走出茶寮,凌苑将歌半送到一家客栈前,带着些许不舍,遗憾的道:“歌半师妹,我得赶在天黑前回宗门复命,一个月后,我们宗门再见。”
“宗门再见。”歌半微微屈膝行礼,乖巧道别,“师姐拨冗相陪,歌半感激不尽,再次谢过师姐。”
“真是折煞师姐了。”凌苑扶起歌半,莞尔一笑,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整日接触下来,她对歌半这不骄不躁又有本事的小师妹,是打心底里喜欢。“坊市卧虎藏龙,师妹这般安静,想也不会惹到什么事儿。一个月眨眼就去过,师妹就安心在这里落脚,等师姐有空再来陪你。”松开歌半温热的小手,凌苑退后两步,摆手道:“师妹好生保重,师姐走了。”
“师姐慢走,歌半定会听话,老实呆着。”对方打心底流露出的关切,歌半自是感受得到,不由扬了唇,挥手向凌苑道别。
凌苑走出十来步,但回转过头,望着歌半一副呆愣愣没心眼的傻模样,担忧心顿起,不由得又折回来,关切的再叮嘱了几句:“宗门内排名第二的近不得,”说到此,凌苑红润白嫩的姣好双颊上,即刻染上忿恨厌恶之色,“就是殷墨离那厮,酷爱女色,侍妾鼎炉一大推,”还妄想打姑奶奶的主意,“母蚊子飞过都会怀孕,师妹可千千万万近不得!”
“谢师姐提点,歌半谨记。”
瞧着凌苑陡然变换的脸色,就如初见时那般冰冷不招人待见,歌半心中多少有些了然,但却没开口提起凌苑的心烦事,只是点着头,向凌苑称谢道别,目送凌苑离开。
一声叹息,脑中掠过天玄宗的十大“恶少”,歌半摇了摇头,不再多想,抬脚走进客栈,只要了间普通的客房,便住了进去。
离天玄宗三年一度开山门收徒的日子,日渐接近。愈来愈多的年轻面孔,或是独行,或是在家人的陪同下,出现在山下坊市。
贵为北地三大宗门之一,收徒要求自然极为严格挑剔,十五岁以下,突破炼气期者,方有资格拜入山门。
而拜入山门的弟子中,只有少数资质极佳的孩童,佼佼中的佼佼者,才会被各峰长老直接收入座下,成为内门弟子或是前途无量的亲传弟子,而余下的大部分,成为外门弟子,待遇自然与内门弟子相差甚。待外门弟子凭自身努力突破到筑基期,才转为内门弟子。
很不幸,歌半拿到的是铁牌,不出意外,将来就是数量庞大的外门弟子之一。
又是新的一天,大街上人烟鼎沸,修炼结束的歌半,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便走出客栈,施施然往大街上转悠。
筑基期五层后期巅峰,在世俗界北地可以横着走,但到了修仙界,稀松平常得就如大白菜一般,更何况,歌半显露在外的仅是炼气期六层修为,十足的小虾米,纵然别人会因歌半的年纪高看她一眼。
这不,独自出行的闾丘歌半,才走出客栈几步,便被歹人盯上了。
那歹人盯上歌半已有些时日,前段时间看她与凌苑待在一起,没胆子下手,这几天看歌半落了单又没高手相伴,才按耐不住出手。
那绿豆眼的矮个男人,在经过歌半身边时,忽而向歌半腰间探出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料错了歌半筑基期五层的真实修为。
在那矮个男人出手的同一刻,歌半便有察觉,神色一厉,狠狠一巴掌,拍在那男人手背上,同时脚下一动,运起瞬移术躲开。
街角处,一家草药摊前,麻衣老者僵坐,两道浑浊的目光中霎时透出些许笑意:小丫头,颇爱藏拙。
而此时,那矮个男人脸冒冷汗,捂着红肿的手背,痛得直抽搐,小眼瞪向歌半,迸出杀意。他好歹也是炼气期十二层修为,竟不想在这小丫头身上吃了亏,以后如何在他的圈子里混!
恨!
大恨!
但身边人来人往,那绿豆眼男人又没胆子破口大骂,只得哑巴吃黄连,硬生生咽下这憋屈。
歌半也有些恼,但顾忌着不能将真实修为暴露在人前,否则定要惩恶,好生收拾这三只手一番。
“别让爷再碰上!”那绿豆眼男人冷哼一声,率先离去。
歌半皱了皱鼻尖,握了握拳头,沿街继续挑选草药。哪知还没迈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众人目光迅速向惨叫声处聚集,歌半也转过身,望了过去。
只见适才那矮个男人正匍匐趴在地上,那被歌半拍肿的右手,此刻正被一只黑色长靴狠狠碾着,毫不留情面。
鲜血四下流淌开来,隐约可见白骨,那矮个男人痛晕过去又痛醒过来,那能偷能扒的右手,肯定是废了。
“带回去!”黑靴主人发话,一双锐利的鹰眸当中,透出逼人的戾气。
“是。”
两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即刻上前,打出指诀,一根银色铁镣飞出,将地上趴着的矮个男人捆了个结实。单手一提,便拽着铁镣将那矮个男人拉起身,拉扯着离去。
那矮个男人嘴里直呼冤枉,腿弯却被人狠踹了一脚,差点没跪倒在地。
在天玄宗开山收徒的日子作案,真是胆儿肥,自寻死路!
那黑靴主人,魁梧高大,面目冷硬,身披黯淡斜阳,无声迈向歌半。
歌半望向来人,暗自思忖,能在坊间充当执法者,自然是天玄宗的弟子。再结合着凌苑之前的滔滔之言,歌半大概判断出来人的身份。这黑靴主人,十有八九,就是天玄宗排名第七的惹不得——出手狠辣,嫉恶如仇,有着冷面阎王之称的,鸣剑峰峰主座下大弟子,仇孤九。
第五十五章 入宗门
“你,”锐利鹰眸锁定歌半面颊,仇孤九抱臂,面无表情盘问,“名字?何处来?可是宗门新进弟子?”
歌半的小身板几不可见的颤了颤,那仇孤九不出声则已,一出声,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陡然降了好几度。
有身置九数寒天的错觉。
掏出储物袋里的身份铁牌,歌半素手高举,恭敬将牌子奉了上去。
“请师兄过目。”
面前可是天玄宗排名第七的惹不得,不但长任坊间执法者,更是宗门内遵规护典的第一人,眼不揉沙,孤胆无畏,比宗门内的执法长老更具威信。
背地里做了亏心事的宗门弟子,远远瞅见他,就如同老鼠瞅见猫,拔腿就会跑,生怕脚步慢了,落在他手里。
歌半可不想在这人面前出任何差池,所以一举一动都格外的小心翼翼。更何况,据凌苑之前所言,这仇孤九推理能力极为变态,真真可谓见微知著、明察秋毫,而偏生歌半藏着捏着的颇多,无端就生出做贼心虚的心态,所以这般直挺挺的站在仇孤九跟前,那是万分的不自在。
仇孤九抽出一只手,单手接过铁牌,扫视了一眼铁牌上的密密小字,古井无波的眼睑微动,又面无表情的将铁牌递了回去。
歌半自是埋头,伸出双手,将铁牌接了回来,眉目虽是毕恭毕敬,可心里面却是一个劲儿的叨唠着,盼望这尊冷面佛快些走。
“你,”仇孤九再度出声,周遭温度再降,歌半的身子也跟着抖了抖,垂首敛眉,作俯首聆听状。“既是炼丹师,又是制符师,如何只是外门弟子?”
“歌半不知。”如实相告,歌半确实不知道。
“看来是有人失了职。”鹰眸危险眯了眯,仇孤九携着一身冷气,抬步离去,自说自话的道。
总算是走了!
歌半静静站在原地,恭送大佛离去,正想拍胸脯松一口气,前方又响起仇孤九寒冰一般的声音。
“跟上来。”冷硬,不可忤逆。
“可……”嘴唇动了动,歌半终是选择沉默,顺从跟了上去。直觉告诉她,和这男人辩解,自己得不到任何好处。
坊间不成文的规矩,不可御剑而行。前方,仇孤九步伐很大,歌半只得不断捣腾双腿,才能不近不远的跟在他身后。
斜阳落山,天色渐暗。
一男一女两身影,走到坊市尽头,视野当中,前方绵延青山染上黯淡夜色。
“可会御剑?”仇孤九问。
“会。”歌半略微低着头应答。
一柄冰寒灵剑祭出,来到仇孤九脚下,将仇孤九高大的身形托入半空。
“师兄……”结结巴巴,很是犹豫,“歌半还未正式拜入山门。”言下之意,她还没正式成为宗门弟子,没资格进入山门,也就没必要跟着仇孤九走。
事实上,若不是碍于仇孤九的“位高权重”,歌半是一刻也不想与他多待,她可没兴趣陪着一座冰雕斡旋。
“先在我那里伺候。”一锤定音,根本不容歌半反驳。
什么?!歌半唇角动了动,还算是镇定,但心里面却是直感叹命运的无常,前几日,她还在家族里,受了一帮老人家的大礼跪拜,而下一刻,她却要沦为这男人的侍女!
这高高低低的人生,真他后天的……精彩!
但容不得歌半有过多感叹,仇孤九已御剑离去,歌半抚平心镜,祭出飞剑,默默跟了上去。
前方灵剑并非很快,歌半明了,那是仇孤九刻意缓下,为了照顾她炼气期六层的御剑速度。
一前一后,仇孤九向来话少,歌半也愣着不出声。夜色愈浓,山风拂过面颊,更显得冷清。
终于,仇孤九又开了口,激得歌半即刻打起精神。
“你本体强度不一般,是为何?”
歌半心惊,不想仇孤九竟会注意到那绿豆眼男人红肿的手背。她还以为,仇孤九之前不提,就忘了或是没想到这茬儿。好在,她早已想好应对之策。
依旧低着头,歌半老老实实作答,“回师兄,歌半年幼之时,曾蒙高人前辈指点,习得剑诀,日夜修炼,方使本体强度异于平常修士。”
“哦?”仇孤九御剑到歌半身侧,鹰眸锁定歌半,似乎多出一分兴致,“你亦是剑修?”
“嗯……”歌半摇了头,“只习得点皮毛,比不得师兄。”
“你知道我是谁。”语气笃定。
“……是。”歌半心肝颤了颤,不想仇孤九竟敏锐至厮,仅凭她的一句夸赞之词,便能推断出她有意藏着的东西。“凌苑师姐曾向歌半提起过仇师兄。”
“排名第七的惹不得?”声音依旧冰冷,不含喜怒。
“……是。”歌半硬着头皮作答。与其说着小谎讨好,还不如实话实说,也算是坦白从宽。
“可怕我?”
“……不。”不是怕,而是不自在,万分的不自在。
“为何?”
“……”歌半真心想扭头就走,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