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么会放任你在这里呆了两年呢?”金小玉问。
这人仰望屋顶,叹了一口气,揭开了他遮面的布,露出了一张凹凸不平的肉色的脸,一丝毛发也无,一只眼睛显得异常大而突兀;一只眼睛被垂下的大块肉遮住了三分之二。在他的脸上,几乎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就像被滚烫的铅水从他的头顶浇下,脸部血肉溶化后又生长复合的样子。
周围的人发出难以置信的低呼。
他快速地用布遮住了自己的脸,说道:“因为我曾经是他们的一员,幸也不幸,我爱上了梅园村里一个姑娘,她怀了我的孩子。我们计划了很久,趁夜带着她和孩子逃跑。我们真是太过天真了,王猛一手遮天,我们怎么可能逃得出他的手心。我被抓回来,成了这样。而她……当夜就死了,连同我们的孩子一起。”
他并没有说,那个女子的死因。但是,只要看过他的脸,她就能想象到那名女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死得有多么惨烈。
金小玉和众人一同沉默了,敌人要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强大和残忍,她还没开始酝酿她的反攻大计就已经受到打击。
她问:“我要如何才能见到那个王猛?”
那人用一只牛眼,瞥了瞥她,似是在揣测她的意图:“你想……?!”他惊疑不定,犹豫了片刻,侧于她耳畔道:“不是没有人想逃,也不是没有人想反,但是后果……你看看我便知了,如此,你还想尝试?”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生命不息,试炼不止。她金小玉宁可败了做刀下魂,也不愿缩着脖子活着。
“那好,我可提醒你一声,这大当家王猛武艺非凡,力能扛鼎。”见金小玉丝毫没有退怯之色,他继续说道:“要见王猛也并非难事,一是他每天的嗜好就是看打看杀,人兽相斗或是会武功的奴役自相残杀。二是他会从地牢中选取一些武艺高超,又听话愿意为他卖命的人,阔绰自己的队伍,还是这甄选要过好几轮生死搏杀。三嘛,若是山寨闹出些大动静,定能惊动他。”
“他们是什么来路?怎么看怎么不像普通的山贼。”她总觉得有些蹊跷。
那人沉默一笑,意思是,这个问题要是说了他的小命就不保了。他虽已身残,但是还是很惜命的,不然不会苟活至今日。
金小玉耸耸肩,不勉强。
那人打量了下金小玉的身形,劝道:“看小公子的打扮,倒像是富贵人家的,不如和看管的说两句好话,过上些时日等着家人来赎便是。何苦以身涉险?”
她向那人抱了抱拳:“多谢好意。”转而对周遭人道:“只要有心,众人合力,想要逃出凌波山寨未必是难事。”
她声音清亮,语气中的自信与果决让听者觉得振奋人心,却无人应声。
她不甚在意,话不多说,心意已决。
昨夜她喝得酒最晚,按理是醒得最晚的,贰万他们若是醒了,一定会设法上山救她。她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放出信号,节省他们的搜寻时间。只是他们即便找到此处,仍旧势单力薄,若是强攻,肯定不是王猛的对手。她得整些内乱,方便他们外围行动。
几个没成型的法子刚在她脑子里一过,地牢里有了新动静。两个戎装的山贼拿着手镣,大声嚷着:“醒醒,都醒醒,新来的都去验个身啊!”
她回头询问:“验身?”
“就是找个仆妇和会武的山贼一起看看体格,经脉,面容,身段等,好决定各自去向。你嘛,只要说你人质,报上家中地址,交个信物回去,他们不会难为你的。”那人好心地指点。
趁着昏暗,她赶紧抓了一把灰,往脸上一抹,顺便拨乱了头发。她动作极快,刚做完,山贼就开锁进了来。
金小玉和三四个人被铐上手镣,领出了地牢。没走多远,她就失望地发现,这验身之处,就在距地牢不过五百步之处。是以,她并没有能窥见这山寨更多的面貌。
石室四周点着火炬,中间燃烧着大大的火盆,火烧得极旺。但却并没有让他们觉得温暖,她身前的人被吞吐的火舌吓得腿直打颤。他穿着灰蒙蒙地布袄,喃喃自语:“是要烙奴印吗?”
火盆后头有一张大椅子,上座一个年轻人翘着腿,倨傲地看着他们,他身旁站着个中年仆妇,面无表情地端着个脸盆子。
年轻人很是不耐,一边催促着仆妇去给他们净面,一边玩弄着手上的小刀:“你们哪些是会武的,哪些是官贾子弟地先站出来,我们好有个区分。冕光的暮暮小馆盯着我们要人要的紧,要是错选选你们去做小倌,亀奴什么的,可不要再来怨我。”
一个体格较为魁梧的人和金小玉身前穿着旧布袄的人同时出列。
年轻人又是把玩了一阵手上锋利的小刀,才转过头看灰衣人:“他会点功夫我勉强能信,就你穿着这身做抹布我都嫌脏的衣服,会是官贾人家?”
那仆妇三两下擦完一人的脸,嘴一撇,那人就被候在一旁的山贼带下去了。她得空也搭起了腔: “今日算你们有幸,我们二当家拨空前来。要是谁,被我发现骗了我们二当家,哼哼,那结果你们肯定是不希望知道的。”
那灰衣人看着二当家手里寒光闪烁的利刃,不住地抖着唇:“我……”
“我可以证明他确实是商贾之子。”金小玉踏出一步,站到灰衣人身前挡住了他。
“哦?”二当家端详起了金小玉的面容,觉得眼前人虽然面污发乱,难掩一股英气。
已属难得,他来了兴趣,问:“你又如何佐证?”
她挺起胸膛:“因为我身上的袍子是和他换的。”
二当家眯起眼看,金小玉身上的皮袄,虽然有些脏了,那质地车工应是京城名店才做得出的。他把刀往靴上一插,站起身来问:“既然,他和你换了,你现在又要说出来,岂不是辜负他一番好意?”
金小玉面浮讥笑:“因为我看堂堂一寨的二当家也不过如此,不必他为我遮掩了。”
在场的人面上都是一寒,包括那仆妇。暗道这小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二当家看上去不如大当家凶悍,但是锱铢必较,阴毒更胜大当家。
他下地牢巡查时,曾被人吐了口口水在他袍脚。当晚,那人被插了一根足有一掌宽的木棒在嘴里,整根没入,穿破胃肠,足足三日,才痛苦而死。
后又陈尸数十日于地牢中间,开始腐烂糜化之后命人撤去。从此之后,再无人敢出言顶撞他。
出人意料,二当家并未发作,反是大笑三声道:“好,真是好。许久没人敢拂逆我了,正巧,我正闲得无聊,破例同你耍耍吧。”
作者有话要说:
☆、路见不平一声吼
二当家本欲出手,被金小玉身旁的同为阶下囚的大块头拦下了。
“二当家,这种小角色,无需脏了您的手。”那大块头对他抱了抱拳。
也不知道这人是想趁着机会巴结二当家,还是担心二当家出手直接废了她,想借机缓转?金小玉心里头也有些吃不准。
二当家挥了挥手,准了。
于是,便是金小玉和大块头的对决了。立时从身后上来一人,给了大块头解开了手镣,又塞了一把斩金截玉的好刀给他。反观她,还是双手被缚,手无兵刃。
真是好公平啊。
“请。”金小玉并不惧,凝神静气等着对方攻来。
大块头毫不客气,舞着刀就直冲金小玉而来。他块头虽大,活动起来也还算灵活,三两步就已然到了她面前。
“嚓!”刀光一晃,正对她面门。
当众人觉得金小玉就要被轻而易举拿下的那一刻,她以极为刁钻地角度游鱼般地闪身躲过。
那一刀用力不小,大块头收势不急,刀以雷霆之力直直劈向火盆。
“砰。”火盆应声而倒,一时间石室内火星四溅。
金小玉绷直尖脚踢起一块木炭,飞起一脚,把燃着火的木炭重重踢向躲在角落的仆妇,那仆妇避之不及,身上的衣服见火就着。她尖叫着脱了外袍,把衣服一甩,正中火堆中心,那火烧得更猛了。
也不管周围的火情,大块头转身对着她舞起刀来。他手势极快,把刀舞得密不透风,瞬间逼她至墙角。
山贼们却无心赞赏他的好手法,分了几人忙着通风报信,搬兵来救火。
被她救下的灰衣人则抱着头,蹲在角落瑟瑟发抖。金小玉心叹这傻子不知道逃也不知道去救牢里的人,万一火势大了,或是她打输了,一个都跑不掉,岂不蚀本。
她忙于应付大块头,也没法顾及他,只好出言相劝:“喂,我能给你争的都争了。不能事事靠别人,要自救懂么?”
大块头的刀法看着花哨,却华而不实。他急急地把刀又劈了来,他朝金小玉使了个眼色,金小玉仍是不慌不忙地一闪,一踢墙面,接力飞身,以双手档剑。
只见金光一闪,“咔擦”,她的手镣已断,人却毫发无损。
“多谢兄台解难。”金小玉以口型回他,一个高抬腿踢得他连退三步,他装作晕倒在地。
她接连数脚,把地上散落地木炭往周遭的山贼身上和室内一切易燃可燃的事物上踢。
她下脚又准又狠,被她用炭踢到的人,无不哀叫。
她似是生怕场面不够混乱,脚下不停,嘴上也没闲着:“小老二,连个囚犯都看不住,你还有什么能耐?”
二当家难忍被讽,旋即抽了身边守卫腰中的剑,和金小玉缠斗起来。
他一出手,金小玉便感到两人之间实力相差悬殊。不过三两招,她已明显趋于劣势。
一个不留神,他的剑光一闪,已到她面门。
此时躲也躲不及,这剑若是受了,她不死也面残。
灰衣人却从角落里敏捷地窜出,以身做盾,替她挨了这一剑。
他这一生都没有过这么大的勇气,这一生也没用跑得这么快过。他是贪生怕死之辈,且并不以之为耻。人嘛,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但见金小玉以弱小之力应对强敌。他除了钦佩之外,竟然也生出了一些骨气。
替她争取一刻喘息之机也是好的吧,他这样想着,带着笑容闭上了眼。
二当家狠招未得手,心中恨极,不杀她誓不罢休。接连一剑过去,她一退,不料这剑只是虚招。转而平平地向她胸口,夹着劲风而来。
她全力而退,那剑仍旧在她胸前扫过。
胸口一疼,她低头看去,果然出了血。还好伤口不深,没有伤及心脉。只是衣服破损,□□难掩,她忍着痛,扯了扯衣服。
白皙的肌肤虽是刹那一晃,那二当家却已结结实实地看到了,饥色一笑:“竟然是个女的。”便不使杀招,反倒是像猫捉老鼠似得,追着玩。左砍一节袖子,右劈一角袍子。
她避让着二当家的攻击本已很吃力,偏那屋子里浓烟滚滚,熏得她更喘。慢慢地她发现了他的意图,不想立时取她性命,只想慢慢羞辱。
她索性停下休息,靠在墙上大力地喘着气,二当家抱剑在不远处笑望着她。
除了胸口那一剑,她挂彩七八处,都是小伤,只是身上的衣服被割裂残破。她咬咬牙,把袍子一撕,露出一条修长的腿。迅速裹起好几块炭火,闪身就往室外窜。一边逃一边四处点火。
她心想,就算不能给你内部整垮了,也要多点几把火,闹闹你的心。
火势越烧越旺,二当家心里也有些纳闷,,刚才派去的人应该已经通报完毕,领人回来灭火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动静,甚至长廊、阶梯,一路上也没瞧见守卫。
这也无碍。他饶有兴致地,一点一点地用剑锋除去她蔽体的衣物,并在她如玉的身上添上些许浅痕。看着她白璧的身体上,青青紫紫的伤,和鲜艳的血迹,让他更加血脉喷张。
这种狩猎的乐趣,看着猎物垂死挣扎的快感,他不假人手。
金小玉被一掌重重拍到石阶上,她连摸带爬地上了几阶台阶,头皮一疼,被揪住了头发。
二当家似乎玩腻了这你逃我抓的游戏,也可能她春光外泄惹得他想收官。总之,他一脚踏在她的背上,从她身后拽住她的头发,把剑架在她颈侧。
凑过身去,他看着金小玉,笑得猥琐:“你若是愿意在这里把爷服侍舒服了,今天我就饶你一命。”说着他的剑划开了已经破损的皮袄,又挑开已经松开的领口。
摇颺葳蕤的花朵盛开,他难耐地想伸手握住。
他居然妄想白日宣yin?
想也不想,她直接吐了口口水在他脸上。
“呸。”
二当家怒了,踏在她背上的脚用力捻转了几下,怒极反笑:“死贱人,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剑快速舞了几下,她的前襟就如同破布般掉落。
她气红了双眼,也不遮掩,张口就去咬他的耳朵。
他猝不及防,被咬得一耳朵血。痛极攻心,他直觉挥剑。
金小玉闭上眼,死了也好过活着受辱。
手起剑落的那一刻,二当家的手却被生生握住。
“抱歉。”身后那人淡淡地道:“这是我的女人。”
“咔”得一声,二当家的手,折了。
金小玉难以置信地睁开眼,季长丰什么时候进的地室?更难以置信的是,他身后阶下百十歩的地方,似乎人头攒动……那些人,好像都是被囚之人,其中还有三饼。
二当家被季长丰挑断了经脉后一脚踹得滚下台阶,地牢里被困的人瞬间将他团团围住。
季长丰把自己的外袍脱下,给她披上,眼里满是心疼:“下次遇到这样的事,不要逞英雄犯傻,自己保护好自己,等我来救就好,知道吗?”
她有些羞恼地拢了拢袍子,刚才她被那混蛋看到只是觉得气愤,被季长丰看到就有些脸烫了。不过,她还是不满地抗议:“你才犯傻!”
想想有些不对,又问:“你怎么进的地室,又怎么把人放出来的?”
怪不得廊上阶上都没人,原来是被他偷偷给干掉的。
季长丰面色有些难看,半晌才有些歉意地道:“我们昨夜就已经收服梅园村中人,问出了山寨的位置。贰万坐镇梅园村,我和其余三人寻到这里。我们分头行动,六儿他们现在应该在王猛处。我和三饼趁着你和那歹人打斗,潜进地牢放人。”言简意赅,将前后经过说清。
他没说她却懂的是,他和三饼明明看到她和二当家天差地别的武功,看到她被步步□□,仍旧是选择了先救地牢里的人。
她只是闭了一下眼,然后她听到自己极为平淡大度地道:“你们在关键时刻能来救我,已经是我福大命大了,哪里敢奢求什么先后。”
从大局上看。擒贼先擒王,他们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这个山寨,就必须集中主力擒下王猛,换做她也是这样的打算。在这样的情况下,季长丰愿意分散力量先来救她,已经很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