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爷沉思片刻后道:“金姑娘如今和老夫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我去,什么时候我跟你到一根绳上去了。知道太多会被消灭果然是真理啊!金小玉在心里无语凝噎。
“老夫现在就委托金门镖局把不孝女给找回来,越快越好,最好就是这两天,因为侯府就快要来纳彩问名了。”宁老爷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金小玉,就差走上前去友好握手了。
“要我说,如玉和存义青梅竹马,在一起有什么不好。侯府要是来人,委婉地回了他们不就好了。”宁夫人还是坚持己见。
宁老爷就要破口大骂了,管家推门进来道:“老爷,侯府派人来了!都已经过了二门了!”
“坏了,坏了!”宁老爷慌乱地整理着衣装,“我去哪里变出个宁如玉来啊!”他的荣华富贵啊,他的平步青云啊,他的光耀门庭啊!!!
他急得乱转,看着起身向往偏房躲的金小玉,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道:“夫人,你也别愁了,就让如玉跟曾存义双宿双飞吧。我这里有个现成的‘新如玉’,你速速把金姑娘带下去换衣打扮!”
宁夫人一听,是这个理,只要她的女儿幸福,她来不拦着宁老爷做他的官梦。招呼着家丁来帮忙‘搬’金小玉。
这样的事为什么没有人征询当事人的意见?她不同意!金小玉挣扎着被那瞬间冒出来的四个家丁又给按去了后院。
远远地,飘来宁老爷一句话:“金姑娘大恩,我一定重金相谢!”
“哟,我的宁大人啊,老远就听到你在喊,是迎接我和陆大人的意思吗?”李媒婆是京城的金牌冰人,不少达官贵人的亲事都是她做得保媒。她打着哈哈,替宁老爷圆这未远迎的失仪。
“呀,这不是陆大人嘛,下官未曾远迎,失礼失礼!”宁老爷见到新科状元陆行风,顿时眉开眼笑。这可是当朝红人啊,左右逢源,两王争相抢他做幕僚,传说他又和眼下势头最盛的五殿下私交笃深。无论哪方得胜,他都是能吃得开。
换言之,如能傍上他,宁家也跟着发。
宁老爷心里一喜之余,又是一愁。正牌的宁如玉私奔了,现下一个冒牌的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虽说一发现如玉不见了,他就立马封锁里消息,可万一哪里走漏了风声,得罪了上德侯府,宁家有一千条命也不够死的呀!
他背上冷汗直冒,面上还是强作镇定地和陆行风打着哈哈。
茶水也喝了,闲话也扯了半天,李媒婆直奔主题:“上次初定咱们也议过了,这次准备来就是送彩问名的,也请陆大人来做个见证。”
“那是那是。”宁老爷唯唯诺诺。脑子里却惦记着金小玉,老天保佑她能配合点,他回头就去烧高香。
陆行风可是人精中的人精,早就看出宁老爷神色有异,吹了吹茶,仿佛不经意地问了句:“这么久了,怎么没见宁夫人和宁小姐?”
李媒婆顺势就往下说:“就是呀,这六礼嘛也就是个形式。我们这次来的还有一个意图,你也知道宁姑娘嫁到上德侯府,可是嫡妻,未来是侯府的女主人。夫人也想叫咱们过过目,好叫她放心。人之常情嘛,希望宁老爷理解。”
侯府要娶嫡妻,无论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必须要理解啊。宁老爷自然是点头如捣蒜:“小女许是在梳妆打扮。来人,还不快去请夫人小姐堂中见客!”
他话音未落,宁夫人就挽着金小玉假扮的‘宁如玉’,掀了帘子,从后堂进了来。
“老爷着什么急,我们这不就来了嘛,女儿家梳妆打扮费些时间总是有的。如玉,还不见过几位贵客。”宁夫人把金小玉往前头一推,掩嘴而笑。
作者有话要说:
☆、阴差阳错送作堆
金小玉被那么一推,扑棱上前,差点扭了脚,她真是头回穿得这么……女性化,她自己都怪不习惯的。
宁如玉比她大上一整岁,但是身形比她大了不止一圈。宁如玉的衣服,给她穿上,一眼就看得出是偷穿别人的。宁夫人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忽然发现金小玉身边的那包衣服。
她本来以为能逃过一劫呢,结果还是被抓了顶包。唉,真是命里注定,躲不过啊。
婢女帮她描眉画眼的时候,她十分不习惯。涂个粉,她打喷嚏;画个眉毛,她嫌痒;替她上唇脂,她习惯性舔掉。这样来来去去,把没脾气的婢女都惹暴怒了,她才闭上眼乖乖地接受摆布。
一折腾,便费了些时间。
她本来是不同意假扮宁如玉的,但是宁老爷以财诱之,宁夫人以情动之。她也只好缴械投降了,反正聪明如她,这换装梳洗的时间也够她想好对策了——以纱遮面,等侯府的人走了,她再接了单子去找宁如玉。
这样帮人,接单两不误,她都佩服自己这么机灵聪明。
当婢女替她挽好发髻,化完妆之后,她简直不敢相信镜子里的是她自己。肤如凝脂,面若桃花。那身衣服配得也极好,颜色衬得她越发的娇艳。窄腰的衣型,显得她修长,腰盈盈一握。
金小玉走了两步,楚楚谡谡,烟视媚行。
宁夫人也频频点头:“姑娘看似女中豪杰,这一打扮起来,真乃国色。”
“啊呀呀呀呀,不多啰嗦了,替我找来块面纱,我去会会他们,久了难免容易起疑。”金小玉一不好意思,就开始大声嚷嚷。
婢女在一旁偷笑:“姑娘你不说话是真国色,一开口就是真汉子了。”
宁夫人也笑道:“金姑娘不如少开口,在堂上堪堪一坐,就可艳惊四座了,开口反倒容易漏了底。”
一头黑线!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空有皮囊,一开口就降格调吗?
果然,她带着面纱,婷婷袅袅地在堂中那么一立,众人就静得没声了。
宁老爷惊得张开了嘴,他本指望着金小玉救救场,没想到效果这么到位。愣了一愣,他笑得合不拢嘴:“如玉,这是陆行风陆大人,愣着做什么,快去见礼。”
陆行风?那不是传说中的京城四公子吗?今儿居然有幸能得见真人,说出去,十里铺整条街的女性同胞都能羡慕死她。
金小玉赶紧趁机走近两步,瞧个仔细。恩,真是眉清目秀,丰神俊逸的,丝毫不输季长丰。她最近走了什么运,天天都有美男可以瞧。
回去要去找贰万给她算上一卦,她的红鸾星是不是要动了,她的桃花是不是要开了。
宁老爷清了清嗓子‘咳咳’,大户人家未出阁的闺女哪会凑那么近去看男子呢。
金小玉稳住了身形,按照宁夫人临时教的礼节,给陆行风行礼。
仪态倒也大方,她捏着嗓子憋出来的声音,倒有几分甜腻,就是有点把她自己恶心到。
陆行风简单还了一礼,问:“宁姑娘何故不以真容示人?”
李媒婆事心思多么活泛的人,当然明白侯爷夫人请陆大人来,还不是因为他公信力强,请他评鉴一二,大家心里都服气。如果宁如玉当真貌若无言,或是仪态不佳,言语无状,大可说八字不合给推掉。
于是乎,她又给陆行风铺路:“许是宁姑娘见生人还有些怕羞,女儿家见到陌生男子,掩着面也是应该的,宁家家风甚好。但我和陆大人都不是外人,宁姑娘还是不要见外的好,宁姑娘你说是不是?”
一番话说得漂亮,既暗示了宁老爷,又给足宁家面子。
金小玉严格实行宁夫人对她的建议,不轻易开口说话,不轻易动作。
见金小玉没动静,宁夫人也上来打圆场:“李媒婆话说得不错,但是我儿实在是感染风寒,摘了面纱,怕过了病气给两位贵人。”
金小玉闻言,十分应景的咳了两声,不多不少正好两声。
众人顿时觉得……这也太假了吧。不过也没人出言拆穿。
李媒婆见陆行风没有动气,想着想把容貌一关往后放一放,先测测别的。飞快地端起茶碗,扭着肥胖的身子,就往金小玉扑去。
金小玉依旧严格实行宁夫人对她的建议,不轻易开口说话,不轻易动作。
李媒婆端着滚烫的茶碗从她身侧呼啸而过,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镇定自若,这落落大方!真是她从业十几年来都前所未见啊,多少名门闺秀都败在这一关呐,不是惊叫,就是跌坐,闪躲,总是全无仪态。
没想到这小小的员外郎的女儿可以这么处变不惊,真是不可小觑啊。
李媒婆假模假样地摸着心,大呼惊险。一边暗赞金小玉,准备回侯府把她好生夸赞一番。
剩下的就是这言语才艺了,李媒婆退回座位不吱声。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这侯府嫡妻可不是胸无点墨,脑洞空空的人当得了的。即便侥幸当上了,这位子也坐不热。
“宁姑娘能得上德侯爷青眼,想必是个才女,不知道陆某可否请教一二?”陆行风笑得人畜无害,宁氏夫妇却呆若木鸡,还有比才艺这轮,一江湖女子能有什么才艺啊?
就连金小玉本人也颇有些苦恼,才艺?她从小习武,叫她打一整套长拳,或是舞个剑那都不在话下。可是,这个场合,这个身份,这样真的好吗?
可要她自打脸,说自己无才,那是金小玉绝对做不到的。此刻,她已用眼神千刀万剐了陆行风,可惜面纱遮挡,完全没有攻击力。
宁老爷干笑了一笑,准备自黑下自家闺女博出位。
金小玉却开了金口:“如玉略会一些舞。如此,献丑了。”
自小,她练得最多最好,也最喜欢的一门功夫便是逍遥扇。逍遥扇讲究的是融合的太极,长拳和扇术为一体的功夫,刚柔并济,进可攻、退可守。
她随身携带的铁扇自然是不合适用的,向宁夫人借了把纸扇。向众人略施一礼,便舞起纸扇,一边舞一边吟道:
“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爧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
梨国子弟散如烟,女乐馀姿映寒日。
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
玳弦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金小玉练得逍遥扇,原就不是供观赏的,但她劲舞几下之后,会在适当的时候放慢节奏,添加几个柔美的舞蹈动作。虽然在摆莲,翻腰时略显生硬,但在跳跃时轻盈,歇步、仆步时平衡而体态优美。扇面时开时合,扇法凌厉,姿势优美,中正雅致,内含劲力。让这个扇舞既有飘逸柔软的舞美感,又有武术的开合贯串。极具观赏性!
在念到最后一次字的时候,她收势立好,面上的薄纱不知道在何时已经落下,露出她姣好的面容。脸上因为运动之后,显出自然的红晕,美艳不可方物。
“低身锵玉佩,举袖拂罗衣。对檐疑燕起,映雪似花飞。”陆行风第一个回过神,他站起身,走到金小玉面前道:“好舞,好诗,好美。”
他深深地看着她,眼神中饱有激赞与探究之色,在她被审视得差点要缴械投降据实以告的时候。陆行风回身对宁老爷行礼道:“陆行风有幸走此一遭,不负所望,先告辞了。”
李媒婆也起身要走,大赞宁如玉才色德兼备,定会好好回给侯府,请宁家等着纳吉、纳征。大户人家规矩多,耗费的时间可能要少许长一些,请耐心等待好消息云云。
金小玉从小就听父亲说过,媒婆的话,十句里有八句是夸大的。钟无盐给你说成赛貂蝉,武大郎给你说成赛潘安。但是这位李媒婆应该是个例外,瞧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眼光甚准!
等大批人马走尽,金小玉一屁股坐下,大呼累得不行:“这下,我可以走了吧,明天派人来送个镖书。一百两,我替你们找一个月,不包一定能得到,你看怎样?”
再累,她也不忘谈生意。“实在不行,你们就找个身量差不多的,顶替嫁过去呗。我刚才可是拼了老命了,就冲这点,不接受议价哦!”
奇怪,怎么宁老爷和宁夫人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她脸上沾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她下意识地往脸上一摸,心下一凉。糟糕,她的面纱呢?
宁老爷笑得谄媚:“金姑娘所言极是,正和老夫心意。这样吧,我非但不还价,还再加价白银五百两,请金姑娘代嫁入侯府吧!陆大人,李媒婆和侯府一众人都看到了金姑娘的脸,必然已经认定了你,我们也再无它法了。”宁老爷,说着苦起了脸,好像千错万错都是金小玉犯的错。
金小玉瞪大了眼睛,有没有搞错?她不过好心帮了个忙,怎么把自己给卖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路见不平一声吼
宁老爷和宁夫人轮番上阵给金小玉洗脑,劝说她代嫁,一软一硬,一威逼一利诱。
“我说金姑娘,你一嫁过去,找准时机就提和离,反正丢得又不是你自己的脸。况且你的功夫那么好,谁能占得了你的便宜,你说是吧?绝对不妨碍你二次出嫁,不不不,是不会影响你自己嫁人的。”宁老爷笑得脸上褶子一层一层的。
只要他们宁家和侯府结亲的消息传出去,他还不要啥有啥,真等金小玉嫁过去了,说不定她也会享受那荣华富贵,继续扮下去呢。
宁老爷,你还有没有下限啊!金小玉极度鄙视这个卖女求荣的老家伙。
但这两人真心老当益壮,精力无限。一番车轮战下来,都已经日薄西山了,她饿得眼冒金星,脑大如斗。心里直骂家里的面黄肌瘦三人组,这么晚了不见她回家,也不知道过来寻人。
其实她错怪他们了,贰万一早就来过了,被管家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好啦,好啦,我答应就是了。”她的神经已经脆弱的一碰就要断了,先应下,后头的再随机应变吧。
没想到,宁老爷笑嘻嘻地道:“金姑娘真是仗义助人啊!来来来,我们签字画押为证。”
“……”老奸巨猾!
当夜陆行风去上德侯府复命,被小侯爷逮住抓回房间里喝起了小酒。
“你当真对这个未来妻子不感兴趣?我倒觉得宁如玉是个妙人,跟你还算般配。”陆行风端坐在桌边,举杯浅饮。
季长丰则是斜倚在窗边的小榻上,脚边有个火炉在烧着银碳。他披着狐裘,拎着酒壶,专心地赏着夜雪,半晌才回道:“你说那宁如玉天生丽质,气度高华,一舞天下动,我却不以为意。”
陆行风忍不住调笑他:“这样难得一见的奇女子都不入你小侯爷的眼,不知道哪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