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蹲在桥边的老婆子买了两个莲灯,笑意融融地递给她:“我替你买了,咱们一起去写好心愿,放灯吧。”
周围原先还在拌嘴打闹的姑娘们,看到这两人一起写着纸条,还间或眉目传情的,都笑做一团小声讨论。
金小玉有些不好意思,写好了纸条,却怎么也不愿意去放灯。她和季长丰就目前而言,从未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现在却成了别人眼中的爱侣。这……怎么好意思。
季长丰又一次听到她的心声,牵着她的手,沿着河岸朝人少的上流走去。
灯火渐远人声渐匿,他们才把灯放入河流。粉色的莲花灯在河水中顺流而去,小小的火光跳跃代表着希望。
或许这场景太美好,连他的声音都有几分蛊惑:“你许了什么愿?”
她本想说‘愿望说了就不灵了’,到嘴边却成了:“关你屁事。”
“一愿父亲身体康泰,二愿镖局兴隆,三愿……”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念的正是她写的纸条。
她吓得转头,大喊:“不准念!”
画舫上立着一个青衣华贵男子。季长丰已算得上是俊逸不凡的美男子了,而眼前人却美到有些慑人。只见他手持着金小玉的纸条,他身后站着艳丽女子,替他拿着金小玉的莲花灯。
这女子是冕光的花魁,颜色却输给身旁的男子。
金小玉一时有些发怔,忘了要发火。
季长丰朝那人遥一拱手:“世子。”美近乎妖,南朝世子苏丕是也。
那人有些惊讶,似是没料想到居然有人能认识他,还能直接点出他的身份。正色了几分,他饶有兴致地问:“未请教足下名号?”
季长丰朝金小玉安慰的一笑,足尖一点,踏水上舟。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然到了苏丕跟前,他欠了欠身子,小声道:“大炎上德侯府季白,特请世子丕同赴北翟。”
苏丕轻挑了眉毛,屏退了旁人:“原来是京城四公子的小侯爷季白,失敬失敬。你既知我在此处,想必也知道我被皇叔传回南朝,又何来请我入北翟一说?”
两人进得船舱。
“世子应识得五殿下,殿下的亲兄被困北翟,还需世子施以援手。”当今诸国中,论换颜易容之术,国手当属苏丕。
见他只是兴趣缺缺地吃着茶,季长丰并不急,道:“殿下还说,如果世子愿意襄助,五殿下也愿意帮世子的朋友找到结魂灯。”
“慕容允知道结魂灯的下落?”苏丕猛然抬头。
两人对视一笑,秉烛而谈。
少时,画舫靠岸,金小玉也被请上船。
一进船舱,就见那妖美男冲着她扬了扬小纸条,道:“金姑娘,明日区区就要同你们一起上路了。在这之前,还烦请你们帮我甩了我的护卫。”
……这什么跟什么啊!
美好的上元节,在带上了这个不明妖男的那一刻就结束了。一行七人,连夜狂奔出城。
这到底是为了神马?!在吃了一嘴黄沙之后,金小玉恶狠狠地想……这单要加价!
这苏公子对各方面要求都极高,高到让金小玉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恶整他们的。
马车他要单独一人坐,车要千里马拉,车内所有的垫子软座的接触面必须是银锦绣……诸如此类的要求,数不胜数。
更让人吃惊的是,季长丰居然都一一办到了。
自打有这么一个神秘人物加入之后,路上神奇地再无任何波折。除了他人麻烦了点,路赶得更急之外,居然一帆风顺。
临近北翟的国都谯城,金小玉忍不住问季长丰:“能得你这样伺候,这妖男到底什么来头?”
季长丰不答反问:“你是想知道他的来头呢,还是更想知道他有没有告诉我你的第三愿?”
金小玉憋红了脸,道:“我不问,你也不要再提那事。”
经过友好协商,双方愉快地达成一致。
比预计时间早了五日,他们抵达谯城。可是一进谯城入住了客栈,季长丰和妖男就消失了。这可把金小玉急坏了,他跑了她去哪问人收银子呐?!
直至三天后,他带回来一个气质卓然,但是面容憔悴的男人,这人戴上了季长丰的银面具,看不到容貌。而不知从何而来的妖男,也不知到哪儿去了。
“小玉,这里是当初说好的八十两银子,烦劳你们送这位公子到京城上德侯府,这是我的亲笔书信,拿着它侯府的人自会懂。六儿和你们一起回去,到了侯府,他会把剩下的钱给你。我还有要事需在北翟处理,你们先行一步吧,保重。”季长丰难得正色。
上德侯府?这不是她要代嫁之处吗?看那面具男浑然贵气,肯定不是普通人。难道是上德侯爷遗落他国的私生子,哇,这也太劲爆了吧。
她脑洞一开,就扯远到没边。
“这又是谁啊?不会是江洋大盗吧,季长丰你可别坑我。”自打遇上季长丰之后,她想象过的和没想象过的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已经历了一遍。
可是每次当她觉得一定不会有更奇怪的事情发生,就会有比上一次更出乎她意料的事出现。
就像现在,她已经很习惯一路有他在。他却不与她同路回去了?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呢。
银子一分也没少,本就说好接到人就启程回京。她却有些不想回了,问:“你要办什么事,我们人多也可以一起出力。若是没有几日,我们可以在这里等你啊。反正我们都是第一次到北翟,也想多呆几日。是吧,三饼?”
被点名的三饼只好点头附和,心里却腹诽:前几日我想上街,也不知是谁拦着,说季公子一日未归,所有人都要留守客栈……
“不了,你们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抓紧送人回去要紧。”季长丰很坚持。
没人拧得过他,最后她只能悻悻作罢。一番整理采买之后,他们打算及早出发。如此还能赶在天黑前,到下一个小镇。
季长丰送一行人到城门口,看着他们顺利出了城,跟上来凑到金小玉耳边说:“第三愿——月长圆,人常在。小玉,放心,我会一直在。”顺便,飞快在她脸颊上偷了一个香。
作者有话要说:10/2至10/8日更 每天早上9:30 不见不散 MUA!
☆、19
不知道季长丰人在哪,安全地回大炎了没有,若是回来了怎么没见他来找她?
犹记得,那一下如同蜻蜓点水,只轻轻一下,却稳稳地点在她心尖儿上。
“傻乐呵什么呢,小玉?”自打金小玉回了京城,就时常发呆傻笑。这会儿水都沸了,也没察觉,只是对着水壶笑个不停。金父忍了几天,实在是绷不住问了出来。
“没啥,呀,水都开啦!”金小玉一时手忙脚乱。
丫头大了,莫非是思春了,瞧她小脸红红的,应该是想心上人想的。思及此,金父自以为很贴心地问:“小玉也是大姑娘了,可以说人家了。我瞧着贰万不错,你们各方面都相当,要不爹爹替你们做主?”
她手一抖,差点把开水浇到金父脚上。金小玉无奈地翻了白眼:“爹啊,请你不要乱点鸳鸯谱好吗?”
“不是贰万,那是哪家的年轻小伙?”金父兴致一来,红光满面的,把咳嗽都给忘了。
“大小姐,一位宁老爷指明要见你,在正厅等着呢。”三饼掀开帘子,说了一句就跑了。
金小玉带着她人生中的第一桶金荣归故里。天字第一号事就是把金门镖局修葺一新,从内到外的闪闪发亮。
外人不明内情,只知道金门镖局接了宗大单,而且还稳妥地办成功,于是咔嚓咔嚓就发家了。一时间各种谣言纷飞,什么金门镖局有新贵撑腰、金门镖局新得神秘高手加盟……
总之,金门镖局火了。
金门镖局成了时下城西炙手可热的香饽饽,生意好的很,单子都接不过来。
金父拍拍她的肩膀:“去吧,正事要紧,忙完了别忘了来爹房间继续讨论刚才的事。”
会去才怪!金小玉脚一抬就跑了。
“哎哟哟,宁老爷。”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宁灾星。
宁老爷笑得眼睛只有一条缝,朝她拱手:“金姑娘好本事,贵镖局可谓大名传遍京城,今日一见果然生意兴隆啊。”
她也眯起眼睛笑,小声说:“宁老爷,你快说重点吧。”这么虚与蛇尾下去,保不准她就要恶心吐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宁员外郎此次就是请金小玉过府的。距婚期只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但是上德侯府这样的人家,家大规矩也大,总要先请曾在高门常年执事的婆母好好教导一下她。
没想到金小玉手一挥,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的打算是先放宁如玉体弱的风声出去,嫁过去之后半个月内有计划性地‘香消玉殒’。
体弱自然就不能有‘婚后运动’,体弱自然可以死得一了百了。
宁老爷胡子一吹,急了。
虽然已有好多京官听说宁家和侯府定亲,已经开始巴结他。但是半个月,哪里够他狠捞一笔的。
一番讨价还价,在宁老爷加价五百两之后,把半个月延长到两个月。
金小玉称宁老爷有一宗生意,需要外出三两个月。金门镖局除了金父和一个伤兵,剩下的就是呆萌的三饼,其余人全跑镖去了。
她推说家里老弱总要有人照顾,死活不肯带着三饼。金父想想她说的也有些道理,只得由着她去了。
光是学站、走、蹲、坐、笑这些基本的仪态就已经把金小玉给累得够呛。她发誓再也不会羡慕名门深闺的少女了,走个路都不让好好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教习的婆母也被她很是折腾了一番。她纳闷的很,就算是外地小户人家的女儿也比这宁小姐懂好教导。这浑然一身的飒爽男儿气到底是哪来的?
好在宁员外郎舍得砸钱,婆母很识相地不多置喙。
这小半个月,就在鸡飞狗跳的折腾中,在对季长丰的小思念中度过了。
农历二月二十八,是个黄道吉日,宜开市、开池、 补垣 、嫁娶、 纳采、 安床。
在这样的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金小玉顶着工部员外郎家独女宁如玉的名号,在京城名贵的猜忌和议论之下,嫁入了上德侯府。
普天之下的女子,在这样的日子,应该是无限娇羞地坐在轿子里。偏偏金小玉没有这样的自觉,左顾右盼,问了喜婆数遍何时才到。喜婆也是难得遇上这样‘活泼’的新娘,以为她是不是遇上三急,悄声催促轿夫加快脚程。
这也不能全怪金小玉没耐心,宁府与侯府相距本不远,但好歹也是上德侯府娶女,总要叫京城名贵都知晓。于是特意绕路走,恨不得把整个京城都绕一圈,才算有面子。
颠了小半天,终于在她要把早上胡乱塞的包子都被颠出来之前,到了。
入门前要踏过一个火盆子,金小玉提起裙摆,准备跨过去。
不知道哪里来的老妈子喊着:“我来扶。”粗胖的腰一扭,直直撞上了金小玉。若是养在深闺的姑娘家,早被这生猛的一撞,给撞翻扑到火盆上了。
金小玉是普通的姑娘吗?
她故意装作被撞得摇晃着身子,要扶着老妈子才好站稳的模样,暗地里使了一把劲把老妈子推了出去。
‘哎呀’,下一刻,老妈子哀呼一声,朝火盆跌去。
炭火翻出,盆子里的火星乱窜。老妈子的脚被烫着,周围观礼的官家夫人小姐们也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
不知谁凉凉说了一句:“真是晦气,才进门就翻了象征吉祥的火盆子,真真是不吉。”周围的人纷纷小声附和。
金小玉气得想把盖头揭了,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老妈子和哪个坏心眼的观礼者。这是她的脸要是在这么些达官贵人面前露了,以后金小玉就别想再嫁人了。
只好忍着气,暗暗记下那人的声音。好女子报仇,十天不晚。
后头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举一动,一步一顿皆是小心。一切,还算顺利,拜完堂就没她什么事了。
为了给今晚不能洞房打下伏笔,她夫妻对拜之后,身体摇摇晃晃地,扶着额倚在身后的喜娘身上。
可不是随便倚倚,而是真的把所有力气都卸在喜娘身上。故而,身强力壮的喜娘也是憋红了脸。
众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传闻这宁家小姐体虚多病,是浮薄之相,即便娶进门,也不知能不能为侯府绵延子孙。
上德侯爷和夫人在看到金小玉摇摇欲坠的样子,老脸同时一黑。不能生蛋的鸡,对他们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侯爷宽大的袍子下,飞快地朝管家打手势。老管家十分有眼力价,招呼了宾客礼毕请去大厅吃饭喝酒。
上来两个老妈子和喜婆一起,瞬间就把金小玉给架下去。
回到喜屋,挥退了服侍的丫头婆子,金小玉一把扯下盖头。
闷死了,重死了!
她一边赶紧把领口的盘扣解开,一边在心里咒骂宁员外郎一家土包子。
为了彰显自家财力,宁老爷恨不得把宁夫人妆奁里所有首饰都往她头上插,脸上贴才好。头上如若千金压顶,要不这满头的金银珠翠影响了她的发挥,今天她能把那用心险恶的老妈子推得脸栽进火盆,哼!
照了照铜镜,她两鬓各插六支,合为十二支鸾钗,额头,左右额角各贴一个花钿。已然不能用美观去理解这样的装扮了,这是□□裸的炫富……真是太可耻了。
她把宁夫人配给她的贴身丫头小昭叫了进来,嘱咐她在门外守着,若是新郎官来了就拦着不让进,说她犯了头风已经睡下。
小昭不明所以地看着明明神采奕奕的金小玉,想起夫人临行前的嘱咐,才应下退去。
交代完事儿,她自行脱了繁复厚重的喜服,只着中衣,在桌边磕着花生吃。
唉,真是不公,新郎官前头吃香喝辣,她只能在后头默默地嗑花生充饥。
桌上摆着的小食被她一会儿就扫光了,想来也无事可做,不如早些睡吧。今天她可是起了个大早呢,高度紧张了一天,她现在睁着眼晴说不定都能睡着。
跳上床……好……硌得慌。
掀开被子一看,被子里也撒了好大一块桂圆、枣子和花生,真是不讲卫生。饿的时候也不能将就太多,她跨坐在床沿上继续吃。
边吃她边思考,今天撞她的老妈子明显是受人指使。是谁在背后呢,是出生引导舆论的人吗?她一入府,就有人急急想把她定位成晦气不像之人。真心急啊。
她在护送面罩男回来的路上,也试图打探过上德侯府的情况,只是那人对答很礼貌也很谨慎,一句交浅言深的话都没有。
还好宁老爷有专门给他上了堂课,深入浅出地分析了上德侯府势力分布。
上德侯府算不得家业很大,人丁却不忘。祖上是开国元老,季家没歌上几代总出出一个名将重臣。到上德侯爷这一代,共有兄弟三人,姐姐一人。小侯爷这一辈,人更少了。
小侯爷是以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