讪讪的回笑,我赶紧将那些不着边的逻辑放空。
“于兄多虑了,同行而已,何来不便之说。”眸光持续僵冷的略过我,萧逸嘴角轻扯,连带着面无表情的瞧了眼于侦韦,率先迈开步伐,从我身前直直走下楼梯,浅蓝的衣袂拂起一阵萧瑟的凉风。
时隔三年,在赴安平公主赏花宴的归途,不管内心念想如何,萧逸撞见我,表面上还是和煦的,后来几次,也可谓是礼仪尽致。
那现在呢?就连伪装也觉得是太过浪费表情了?
杜衡若,此届榜眼郎,很是兴致的背手举步踱到我跟前,看我的眼神堪堪意犹未尽乐此不疲!
好在杜姓公子还是很识趣的,见我目不斜视神色自若且淡定,似别有深意的再望了萧逸于侦韦几遍,“啧啧”了两声败兴的继续背手走了。
“安小姐,请。”见萧逸二人下楼,于探花两步走近,浅笑。
总是面带微笑很累的,可于探花似乎并无如此困扰,我只有努力正常的拉开嘴角,点头。
如今听雅酒楼掌柜的相较之前两任,勉强算的上个风雅之人,有状元榜眼探花齐齐光顾的风景,自是眉梢都染上了喜悦憧憬之意。
咬文嚼字晦涩难懂的一拉长酸诗酸句,实则也就是变着法儿天花乱坠的吹捧一番,掌柜的总算露出了商人本质,含蓄委婉的请状元爷为此酒楼题字一幅。
三位才子中掌柜的只请状元爷,哪怕其他二位心胸豁达,不予计较,却也微有不妥。
果不其然,萧逸从容的称右手不适,难以自然执笔,只道下次到来时,必定补偿之……
我是未时携绣衣出的门,眼下天边夕阳初现,云朵色彩明艳,已酉时了。
街道商贩走了一半,剩下的也大都忙碌的收拾着物件,偶有例外的,却是三两聚在一块唠嗑唠的不顾了时辰。
萧逸杜衡若在前,我和于探花居后,慢慢的,就拉开了好几丈距离。
许是天色将黯,许是大家都归家心切,一路走来,竟都没有识出我们的人。
或许,对于大多老百姓来说,无论你多荣耀你多风头正劲,除了闲暇嘴皮上的消遣,都只是旁人,无关自己的旁人。
所以,怎样诋毁怎样夸张都无甚大碍……因为,他们并不知道那些所谓的流言蜚语,究竟隐藏了多大的伤害性,究竟可以让一个人惨到何种地步……
第六章 重色轻友【修】
平整的青石道被天角的夕阳染了色,铺了一层暖暖的橙光。
色彩浓烈深沉的天边,浅蓝的影子恁的带出一抹明快,在红黄橙紫中尤为显眼……
罗裙划过地板的摩擦声此起彼伏,合着不断加快的心跳声愈演愈烈!
可是,我怎么都追不到,使尽全力也追不到……那抹淡蓝。明明一直跑着,萧逸却离我越来也远,直到融入夕阳,百寻不见!
…… ……
这是,听雅酒楼后的三天里,我每天都做的梦,反反复复,情节大同小异,结局,无一例外。
“嘶……”食指沁出一点血珠,我看了看手里的绣针,尾上的红色绣线弯弯曲曲划过手背,鲜明夺目。
“小姐,你又这么不小心?今儿个都几次了,怎的和科举殿试那日一样,时不时的就戳了手指?”一边碎碎念,俏娟一边取了干净的布条,耐心的裹了好几层,“小姐,你是有心事么?”睁大眼睛瞧着我,俏娟一脸认真的若有所思。
“昨天给燕子在老榕树上做好窝了?”抚了抚有些刺痛的食指,我放下手帕,转移话题。
若照寻常,俏娟必定会不依不饶的追根刨底,如今只能说,我碰巧问到了点子上。
“别提了,小姐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嗓子就要冒烟,昨日我和彩玉晓霞寻了半天,什么碎棉条都翻出来了,就指望着给那群燕子做个温暖舒适的窝。”顿了一下,俏娟用手做扇子扇了两下,一脸愤懑,眉毛纠结的都成了一条线,“孰知,这些劳什子真真不识好歹,居然扑腾扑腾翅膀,三五成群的越过墙,飞去状元府了!”
这结果着实是我没想到的,配合着皱了下眉,我真心叹了一声,看来,如今这境况,就连燕子也是知道要巴结新贵!
午膳之后,在树荫下寻了个阴凉地,捧了本从徐亦那抱来的剧本子,我刚百无聊赖的翻看了几页,安将军便踱着步子走来了。
“亚亚,昨日……”
该来的,果然来了。
昨日傍晚,于侦韦送我归府。
刚到门前,我爹的轿子也好巧不巧落于府邸,于是,安将军免不了心神荡漾的遐想一番,再寻个好时机到我这儿来探探风。
“爹,此事纯属巧合,我和探花郎之间是清白的。”
“咳咳……死丫头!”刚端起茶杯牛饮的安将军面色潮红的咳嗽了两声,斜着眼睛瞪我,“谁问你这个?在外挺好的,活脱脱名门闺秀,关屋里就成了兔子,啧啧!怎就没学到你娘的内涵和气质!”
呃……
看着父亲大人煞有其事的痛心疾首,我是真心不想笑的,安将军这话说得极有内涵,只是他大抵一时心急,忘了自己的本质。
“爹,顺顺气,这说明什么?”好整以暇的收拾了随身物件,我站起身,微笑,“这说明女儿充分完全遗传到了您的内涵和气质不是?”
十多年的父女,我对安将军的了解不少,好好解释一番倒不如随口胡诌两句。毕竟,他当真是极其纵容理解我的,从小就是!
五月天,天气渐渐热了。
我越发的不愿出门,整天窝在房里看话本子,这东西,看多了就没意思了,千篇一律,毫无新意,不是郎情妾意遭爹娘反对就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可能是我比较没出息,还真哭了,哭的稀里哗啦,吓倒了一众丫头片子。
就在我哭的正兴的当头,俏娟又携着一封信笺飘到了我眼前。
拾起帕子擦了擦泪珠,我极其顺手的接过。
这段日子,收的帖子多了,我的心就如一川湖水平静无澜,如今,就算是当今圣上送来帖子,我也能从容且淡定。
黄白色封页,印有淡雅碎花,上面整整齐齐的写着“安家小姐绯亚亲启”。
心里虽有疑云,却比不上手头的速度,抽出里面的纸张,看着行云流水的墨色字迹,我愣了愣!
自然,我并不是被这番好字镇住了神,这年头,随便出来混的公子哥儿为了招摇行骗,字画都使的狗模狗样。
可是,我觉得,学问可以装,可通身的气质却非能随意转换。
这信是于探花写的,邀我明日未时与之共游绵湖。此进展委实快了些,若这人不姓于名侦韦,我当真会觉得他是对我起了那莫须有的……歹念。
通过前几次的接触,我基本可以揣摩些许于探花的性子,正直,淡然,温和,和萧逸差不多!
萧逸,萧逸……大约剧本子里那些庸俗得忧伤的情节还未清理干净,我很容易的又重拾了多愁善感的情绪,就差再落三两滴眼泪珠子。
于侦韦,无论他怎么像萧逸,毕竟,不是。
而且,现在的萧逸,真是冷淡的让我陌生,就像三年前的最后次见面一样,他就静静地站着,那么寂静的瞧着我,仿佛,看的,并不是我……
枉我当时还自欺欺人的以为,这只是暂时的,那么宠我的萧逸,那么纵容我的萧逸,怎么会不原谅我呢?怎么会看不透我的心呢?
但,我太有自信了,自信的过了头。或者说,我把这份纵容当做了肆无忌惮伤害他的理由!
夜里,我依旧还是做了那个梦。
怎么追都追不到萧逸的那个梦。
我不知道我的脑海为何会如此执着于这个梦境。
可是,它却一次一次深刻的提醒着我,这些并不是虚无,都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追到萧逸了。
其实,换个角度去想,挺好的,只要忽略掉铜镜里浓重的黑眼圈。
兴许,再过这么个几日,这个梦境就会突然的消逝。
哪怕它依然百屈不挠的困扰着我,也终有一天,会让我彻底绝了心。
既然追不到,就莫强求罢……
“小姐,多抹些水粉吧!或者趁早再睡会儿,这黑眼圈实在太夸张了点。”拿着木梳替我梳着头,俏娟在身后啧啧浅叹。
看着铜镜里模糊苍白的脸,我揉了揉眼眶,无奈,“还是待会多抹些粉遮着吧!太阳都如此亮堂了,再去睡回笼觉,也不怕传出去惹人笑话。”
心猛地一震,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这番话有些好笑。
倘若……徐亦听到了我这番正经的言论,免不了要笑话的。因为以前的我,可是贪睡出了名。
记得有年正月,下了很大的雪,那天前日,徐亦看着昏沉的日头,就与我和萧逸说要下雪了。
我自是不信的,冬日里,除了偶有阳光,哪天不是这么个半阴沉调子。
徐亦很受气,觉得我小瞧了他的判断力,伤了他尊严,硬是拖着拽着和我打赌,倘若次日下雪了,辰时三刻,咱三就约在附近的澜河,让我照着他的模子堆个雪人赔偿他,反之,倘若没下雪,他就照我的样子堆个女雪娃娃送我。
我本无所谓的,却被徐亦那副稳超胜券的神态气到了,生生击掌爽快的应下。
萧逸是公证人,一派笑意的看着我俩折腾。
不管如何,我觉得,萧逸他必定是要站在我这方的,公平公正,那是啥?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就徐亦傻……
那日,果真下雪了,从前天傍晚就开始,我抱着暖炉临睡的时候,地上就铺了厚厚的一层白色,可以想象,明日里,定是番银装素裹的美妙情景。
结果毋庸置疑的,第二天早晨,我毫无疑问的迟到了……
我去的时候已然将近巳时一刻,徐亦差不多已等了半个上午。
事实上,这真的不能怪我,我明明记挂着此事的,可一睡便辰时末才醒,又加着洗漱用些粥,总是要再耽搁着些许时间。
到澜河时,远远地,我就瞧见两个椭圆形的球站在亭榭下,拢了拢红色锦袍子,我充分做好挨骂的准备,走了过去。
徐亦的鼻头已经冻得通红,双手缩在袖口里眼也不眨的瞪着我。
萧逸依然笑着,衬着雪越发显得好看了。
“安绯亚,你……你……”哆嗦了半天,徐亦愣是没说出后面的话。
“徐亦,你就不会去萧逸府避避寒么,这大的雪,这冷的天!”佯装无辜,我率先掌握主动权,又侧头看了看萧逸,似乎他的样子一点也没挨冻。
徐亦的表情越发狰狞,“萧逸就早你半刻才到,我怎没去他府,可大门关的严紧紧的。”
嘴角的笑意逐渐深了,萧逸抱歉的看了徐亦一眼,淡然,“我猜亚亚必定是巳时左右过来,便和父亲母亲赶早拜访了尚书韩大人,因过年,瞩了下人随意些,可自在的多多休息。现下,我还是从尚书府过来的。”
听闻如斯风淡云轻的话语,我和徐亦在冰天雪地里,齐齐默了……
看来,萧逸一直都把我和徐亦的性子琢磨得很是清楚。
最后,我还是堆了雪人,不过是照着萧逸的模子堆的,萧逸也堆了个“绯亚”版雪娃娃,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相依的偎在一起。
徐亦尽管打赢了赌,却没捞到半分好处,埋怨了半天,一边叫嚣着“重色轻友”,一边老实的亲手堆了个丑歪歪的雪人,代表他自己站在“我”身侧,形成滑稽的不得了的“三人党”。
…… ……
早晨的阳光从窗外渗进来,干净,温热,丝丝又缕缕。终是融化了我心中的那片雪,融化了那三个排排站的雪人。
可是,我的心,似乎……还遗留在雪地里,怎么都捡不起来……
第七章 潜在深意【修】
日中的太阳已经开始毒辣了,在床榻上小憩了会儿,我着好外衣叫了俏娟。梳洗妥当便准备去会会于探花。
方才,我又仔细地推敲了番,实在是猜不透于侦韦约我的真实目的。
对我有意?
这是不可能的……
此结论并非我妄自菲薄,只是街巷里骂我嫌贫爱富自私冷血的群众一摞一摞的,除非于探花没长耳朵,才觉得我内涵与外貌成正比。
其实,这也不然,早前琼林宴时,于侦韦作为科举前三甲,乃众人羡慕仰望的主角之一,必定将萧逸的那番话听得清清且楚楚。
如若在此等境况下,于探花还能对我生出那非分之想,真真会叫我感激的无比涕零。
自然,我这也只是无聊的遐想一下……总觉得像于探花这样的人,就算的确是看上了某位小姐,好比我,大抵也不会如斯积极的主动出击。
这样一斟酌,我的心情也分外自在了些。
青天白日的,我这番携着俏娟走在热闹的市集,竟没引来半分目光。莫非黑眼圈都已经浓的叫人认不清我是安绯亚了?
好吧!我应该值得庆幸。
但也很好奇,至少我以为我负了驸马爷这件破事儿会横跨春秋,成为此年度最热八卦之一。
看来,这念想泡汤了,但泡的我甚是欢喜。
“啧啧,难怪要退婚,原来竟是生了如此了不得的悲剧,唉……”
“本来好几府的小姐都满心欢喜,蠢蠢欲动,这下,心该伤破了!”
“又俊又俏又有才的公子哥儿,咋说断就断了呢,本来都该笑话那安家小姐的,如今啊!只怕安家上下是要偷着笑的。”
等等……这是……我,出现幻听了么?
退婚?说断就断?偷着笑?
顿下脚步,我侧头,卖臭豆腐和卖春卷儿的大婶小婶交头接耳,探讨的很是兴奋。
如若我没推断错,这……讨论的是,徐亦?
断……断……断袖的断么?这怎么可能,明明徐亦从小就心心念念着他的“鱼儿”小姐……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要上前两步再仔细听听,却发现身旁的俏娟一个劲儿的埋头,脸上的神情惶恐又惊讶。
这丫头知道?
“俏娟,说说你知道的全部。”绕了绕手里的帕子,我开口。
“小姐,真的不怨我,真的不怨我,状元府那次,我就跟华府的小丽小月随便聊了两句,而且……”咬了咬唇,俏娟小心翼翼的瞧了我一眼,声音越来越低,“我没说徐公子是,是断袖,只说他不娶小姐是无奈的,也就暗示他生了那啥病,还有……我还说这是小姐最幸运的事。”
“谁知道她们竟越想越歪,传出这等没谱的幺蛾子事情来,小姐,怎么办?”俏娟的声音已经哽咽,双眸泛红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八卦精神何处都在……
不过,若此事论起来,终归也算我的错,当初要不是我不分轻重和俏娟开那没毫寸的玩笑,也不会引起这番篓子。
话说,能从我如此含糊不清的话语延伸到徐亦是断袖,委实……无比强大!
唉!阳光如此明媚,我的心却烦躁的透顶。难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