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这时候应该把大嫂抱进怀里才有用。”
欧阳弈身后传来一个笑谑的声音,只是低沉沙哑得有些可怕。以姝这才回过神来,除了欧阳弈之外,庄门口还站一群人,包括欧阳弈去之前带去的人,还有一个熟人。
急急忙忙抹去了眼泪,看见欧阳弈平安心也放下了,以姝连忙迎上:“阿醉,你也来了?”见到故人,林醉也是有些激动:“以姝,好久不见。”
这时以姝注意到站在林醉边上的一个人,还带着斗篷蒙着面纱,不由有些疑惑,放低声音问林醉道:“这位是……”
却见那人缓缓摘下了面纱:“大嫂。”
声音生生让以姝打了了寒战,以姝看着那张脸,虽然知道此刻露出这样的表情很不礼貌,但还是掩饰不住的不可置信:“……二弟?”
欧阳文暄扯出一个淡笑:“难为大嫂还能认得我。”
那是怎样一张脸啊。纵横交错的伤痕,有些浅,有些却深得有些发黑,发出的声音宛若破锣。双手软软地垂在身侧,整个人落魄萧索,再不是原先那个风华绝代的欧阳二公子了。
在认出欧阳文暄的那一刹那,以姝心中只浮现出一个词:“天妒。”太过完美,经历太过顺利,上天总不会特别优待一个人的,所以,总有一天……
“好了,别站在门口,进去说。”欧阳弈揽过还有些僵硬的以姝,先往庄里走去。
徐伯和徐妈看见呼啦啦涌进来一大片人开始还吓了一跳,待知道是欧阳弈的弟弟和欧阳弈弟弟的那啥,还是很高兴的。两人都是爱热闹的人,何况林醉一贯知道讨好衣食父母以便满足其口腹之欲,因此很快就和阿娇等人打成一片。
临水庄的其他人都是土生土长的越州人。欧阳文暄在齐州的名头再响,却也传不到越州,只道欧阳文暄是在来的路上为保护林醉遭遇了不测(林醉:老娘功夫好得很,别乱讲。)只是,小莫、无忌等人看见欧阳文暄的时候,还是生生被吓了一跳,幸好几个小孩尚在睡觉,还没见到,估计他们肯定是再认不出那位绰约如仙的二叔的。
欧阳文暄安安静静地坐在厅里喝茶,面对小莫和无忌的惊讶,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一点变化,不知是不是已然遭遇过很多次这样。以姝很想知道欧阳文暄在这段时间到底遭遇了什么,他和林醉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几次话到嘴边,又都咽回了肚子里。之间林醉正在呵斥欧阳文暄:“少喝点茶,对脸上的伤不好。”欧阳文暄不语,却是很听话地放下了茶盏,神色有些无奈,也有些宠溺。把一切看在眼里的以姝的心不知怎么就安了下来,忽然觉得前面的一切都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晚上吃饭的时候,几个小孩终是不可避免地见到了欧阳文暄。小木子还无知无觉,除了画画刚开始稍微瑟缩了下,欧阳漪和欧阳澈倒是不怕。在得知他脸上的伤是被坏人打的时候,气鼓鼓得都是有些义愤填膺,把一桌子人都逗笑起来,饭桌的气氛陡然就轻松起来了。
欧阳文暄和林醉要暂时在临水庄住下,旅途劳顿,饭后也为多做寒暄,便都早早歇下。以姝总算得以一解心中之祸。
脱掉欧阳弈的外衫,以姝看见他一只手臂上带着一块黑色的布,以姝呆了,有些不稳地道:“夫君,不会……不会是……”
臂上缠黑纱是因有亲人去世,算起来和欧阳弈又亲缘关系的,除了欧阳弈,就只剩下欧阳夫妇了。
“父亲和母亲都去世了。”欧阳弈说的很平静,但是却仍有一丝难掩的忧伤,尽管他们从来对欧阳弈都不好,但血浓于水,人,毕竟不是冷血动物。
毕竟消息的传播实在不方便,欧阳弈赶到宁州的时候,欧阳文暄的府邸已然被抄。欧阳府二老本来好好地在儿处享福,都不知道像往常一样进宫去上朝的欧阳文暄已经被下狱。禁卫带着圣旨来抄家的时候,二老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什么“不顾民生根本,肆意妄为,蓄意为战”之类的事情,和禁卫三言两语不合就动起手了,几乎被打的半死。欧阳文暄府的人见主子失势,竟全部作鸟兽散。二老被赶出府,只得在破庙栖身,可惜欧阳夫人伤势过重,两人身上又根本无银两,挺不过两天就去世了,临死之前还是不信自己的儿子会做不利国家不利朝廷的事情。欧阳老爷也是拖着伤,欧阳夫人去世之后也了无生意,只叹朝廷凉薄,便也随欧阳夫人而去。欧阳文暄到了宁州后五天,才找到二老的尸体,将他们入殓,运回齐州安葬。
欧阳弈叙述事情的本事从来都是不怎么高明的,但以姝听了就是眼眶酸酸的想哭,也不知是感叹欧阳夫妇的凄凉下场,还是两人之前生死相随的爱情。
四十三、近红尘(终章)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停滞。以姝静静地握住了欧阳弈的手,让他慢慢地调整情绪。对于欧阳夫妇,欧阳弈始终是矛盾的,毕竟,他们是两个亲人虽然从来没有尽过作为亲人的责任。现在他们已然故去,所有的恩怨情仇,尽皆一了百了,从此,尘归于尘,土归于土。
过了良久,却听得门外林醉叫道:“以姝姐,你睡了吗?”以姝回过神来,忙道:“还没有。阿醉,什么事?”走过去开了门,却见林醉嘿嘿一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小别胜新婚啦,有没有厚一点的被褥,文暄身体受了寒,畏冷。”以姝锤了林醉肩头一拳,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记得你们还没成婚吧,这就替未来夫君考虑起来了?”心道:“话谁不会说啊?”以姝低估了林醉作为一个大姑娘的脸皮,只听林醉道:“我不替他考虑替谁考虑?”以姝被她的理直气壮说得一愣,脑子不自觉地想歪:“唉,你们不会……生米已经……”林醉道:“乱想什么呢,我们已经在大哥的见证下成婚了的。”以姝有点囧:“这俩好像不是一回事吧,不过也对,成婚了不就名正言顺了么,嘿嘿。”难怪晚间欧阳弈安排他们两个住处的时候以姝觉得有点怪,两个人住一间房,以姝当时挂心宁州的事情,竟也没有留意。
陪林醉去取了被褥,以姝回到自己屋子,欧阳弈已经躺倒床上。以姝也洗漱歇下,窝到他怀里,道:“二弟和阿醉,这下也算圆满了。”被林醉的嘻嘻哈哈感染,以姝的情绪也高了些。欧阳弈点点头,道:“林姑娘是个好人,二弟得以搭救,她帮了很大的忙。”以姝白了欧阳弈一眼,自家夫君还是不太懂女孩的心事,这种感情能用“好人”来形容么,怕在欧阳弈眼中,曾经看过欧阳文暄那般完美无缺的容貌现在却不嫌弃依然愿意嫁给他的林醉真的是一个大好人。
不解风情的家伙,不过,那是别人的故事,不解也罢。。
以姝有些好笑得等待欧阳弈说下去。本来不是很美好地故事因为有了一个美好的结局的期待,尽管过程依旧坎坷,却不是那么让人悲伤。
“二弟这次下狱是正好撞在了势力派别竞争的风口浪尖上。本来不过是下狱,判个艰苦的流放也就能堵上悠悠之口,毕竟二弟曾帮皇帝良多。可是,主管刑部的人是二弟的宿敌,素来嫉妒二弟,竟暗中指使狱卒在二弟狱中是故意毁了二弟的容貌,还挑了二弟的手筋,拿药毒哑了二弟。也幸而他只是嫉妒,只不过毁了平日里二弟受人夸赞最多的几样,样貌、文采、口才。”
以姝默然不语,幸好欧阳文暄不会武功,不然估计这脚筋也保不住,男人的嫉妒,有时候还真是可怕。
“虽然都不是致人性命的伤,但狱中无医无药,若不是及时救治,怕是结果……后来遇上了林姑娘,她也听说了二弟出事的事情特意赶来,只是监狱守卫森严,一时得不到门道进去。最后还好使了银子买通了狱卒才得以进去探望。每去探一次林姑娘就帮二弟治一次,总算撑到了判决的时候。应该是皇帝的授意吧~还是判了流放——我想对于一个读书人,这怕是比死刑更加能够折磨人一些——不过,也幸好活着出来了。”。
这倒是,流放途中,可做手脚的时机便多了。以姝默默地点头。
“不过,却是因为这次判决涉及到和西昭的交涉,管得格外的严,我活动也多次,也只是让二弟在流放途中稍微好过一点。不过幸好林姑娘一直跟着调养二弟的身体,总算让他撑了下去。”
“后来,慢慢走了将近一个多月,就快到云栖山脉山脚的时候,皇帝因为太子出生,便大赦天下,我们才有机会回来。”
以姝慢慢抱紧了欧阳弈的腰:“真好,大家都平安回来了呢。”
“二叔,这个字怎么念?”
“二叔二叔,陪我玩!”
“二哥哥,不要理那两个小孩,教我画画啦!”
欧阳文暄被三个小孩包围着,颇有些手忙脚乱。孩子们不会因为你外表如何而嫌弃你。小莫竟然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抱着小木子站在一边,看这个曾经以妖孽著称的二公子现在毫无形象地当一个孩子王,估计心里很爽。
“宇王爷还是没有消息?”
“我们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唉,怕是凶多吉少。”
“是啊,不过小莫似乎看得挺开。”
“其实我很喜欢那丫头,性子很像江湖人唉。”
“那是我妹妹,别把你有些乱七八糟的江湖习惯带给他啊。”
“你别嫌弃我,现在……唉,我也不算江湖人了。”林醉的眼神望向那个虽然满脸伤痕,笑起来声音嘶哑,却依然能看到些光风霁月影子的人,从此安定,再不在江湖漂泊。
和风微暖的院子,下午茶如此惬意。
“啊,娘,救命!”
正在享受日光浴的两人猛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以姝急忙站起来,看着做女孩子打扮的小孩跑过来——原来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她只能从衣服打扮上分辨这对双胞胎——“漪漪,出什么事了?”
“娘,哥哥说要教小鸡游水,小鸡不愿意,娘你快去救他们!”以姝心里一凛,前不久刚买回来的一窝鸡仔……
冲到缘水边,一窝小鸡,已然悲剧了。
欧阳澈可怜巴巴地低着头,以姝气死,好好几十条鸡命,就这样没了。正准备教育一下众生平等珍爱生命的问题。欧阳澈小手指着欧阳文暄还有躲在欧阳文暄背后偷笑的画画道:“是二叔和小姨说我可以教的。二叔说小鸭子会游水小鸡不会,是因为小鸡没有人教。我教了他们就可以陪我一起玩水了……”忘了这我鸡仔刚抱回来时候欧阳澈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带着。
——“哎呦,阿醉干嘛掐我?”
——“姐姐,我错了。”
本想养大的鸡仔就这样没了。以姝只好再去买一窝,至于这些,以姝很“残忍”地就把它们开膛破肚,洗净风干。这一日,以姝将鸡肉磨成粉,添入面粉中,按照记忆中的方法做成了很久都没有吃过的“云端面”。
这日大家吃得都“如在云端”,纷纷叫好,只有欧阳弈皱着眉头。
以姝奇怪,难道他那碗出了什么问题?
欧阳弈苦恼道:“我到现在还是吃不出来云端面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没想到以姝你居然会做?”
一道电光倏然在以姝脑中闪过。
“路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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