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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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座城-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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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规则的路段,同样危险的地方就同样安全。
路边栽着大树,隔十几米就有一颗。这些大树在小时候就已经长在这里了,那时候还是小树,瘦小却枝繁叶茂。如今的大树,枝叶已经掉光,只剩下秃秃的粗壮树干,外皮皲裂斑驳,周身塞满车辆驶过扬起的土尘。
小时候,路边曾经有一道渠,深一米五,宽一米。每年的雨水季节,渠内有水流过,自西向东,一直跑向村子尽头。有时候雨大,渠内水高至与路面平行。这不起眼的水渠天天躺在路边,与人们同行,触手可及,让人掉以轻心。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曾经不止一次,有小孩儿失足掉进水流急促的渠内丢掉小命。每逢下雨,来不及到学校门口接送家长的孩子都会顺着渠道往学校走。悲观而冷静的家长,则顺着渠道逆流而上。现在渠道已被沙土填满,高度与路面持平,经年累月,表面铺满与马路同种颜色质地的灰尘。心里装着它曾经模样的人,仿佛看得见路边有条一米宽的带子。一直通向路的尽头,远处和近处一样清晰,近处和远处一样模糊。
再往前,是一个丁字路口。垂直的一侧支路以坡道形式通向某个未知的远方,这条路曾经很少走,这条曾经很少走的路现在很少有机会走。“丁”字腋窝下,夹着一户人家。这是一个男孩子的家,安东月这样称呼它。因为这户人家有个男孩子,是她小学的同学。此男同学父母双全,可是,这是一个男孩子的家。老师说:要突出主要矛盾。
听母亲说,这男孩子已于前几年结婚,妻子也是他们的同学。当母亲说出女孩子名字时,安东月内心哭笑不得。就是那个全班所有同学嘲笑的女孩子,就是那个被称作烂天鹅想吃青蛙肉的女孩子,就是那个在所有人都羡慕安东月时而唯独嫉妒仇恨的女孩子。多年前,包括男孩子在内,所有人都把这女孩子的感情当做笑料。多年后,他们走到了一起。女孩子的父亲很有本事,家有上千万资产。多年前,女孩子家就有上千万资产,多年前男孩子的父母不知道女孩子家有上千万资产。现在他们有两个女儿,和两个即将出生的双胞胎男孩儿。安东月不敢想下去,怕最终得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恐怖结论。恭喜他,找到一个出生于80年代,却能微笑着生活在盘古时代观念里的坚强女子。
当地的学生智商并不算高,却一个比一个开窍早。一个年级有两个班级,按甲班乙班分。甲乙并没有优劣之别,只是代表两个班级的符号。老师的工作比较简单,上午在这个班级讲课,下午去另一个班级,如法炮制。所讲的内容完全一样,假如不出现突然咳嗽的状况,甚至可以一个字都不差。家长的压力就比较大了,孩子大多数时间都不在身边,除了担心孩子早退还要担心早恋。那时精神文明之花尚未开遍全乡,小孩子只知道该恋爱,不知该何时恋爱。三年级的时候,各村的小学从班里抽出几个名列前茅的学生参加全乡特办的一种考试,当地称为“尖子生竞赛”。安东月当年获得了全乡第一名,学校奖励一张奖状和一支钢笔,这个成绩一直保持到小学毕业。






☆、第五章 第3卷

安东月是班里的学习委员,男孩儿是班长。老师选拔班干部,喜欢让学习好的学生做学习委员,一般是女孩子,长得帅的学生做班长,全是男孩子。小孩子的恋爱观比较简单,男孩子喜欢漂亮学习好的女孩子,女孩子喜欢帅气威风的男孩子。也就是说,女孩子喜欢班长。而班长喜欢安东月。安东月对班长也有好感,不过不是因为他帅气威风。她害怕别人讨厌自己,害怕那些讨厌自己的人,在别人远离她的同时自己会主动撤的更远。所以,她对他有好感,是因为他对她有好感。
每逢寒暑假来临,老师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学生的同时总不忘紧跟一盆冷水。堆积如山的作业,让学生后悔刚才欢呼的声音过高。老师为了防止学生做作业枯燥,为学生组建学习小组。三五个学生一组,一个组里的人要么关系比较好,要么家住的比较近。安东月每次都被分到和班长一组,老师宣布之后,意味深长地笑。并且采用辩证学原理,把班长的同桌,也就是班长的现任妻子也分到这组。在不开设政治课的小学,那时候老师就懂得矛盾是一切事物发展的动力的原理。
假期的作业集中在一本叫做“寒假/暑假生活”的书上,告诉学生,你们的假期生活逃不出学校的掌控。为了丰富“生活”,分为语文数学两本。其实这些作业对学习好的学生来说根本用不了一整个假期,如果耐下心来去做,一般三五天就可完成。每个组里都有学习不好的学生,面对作业一筹莫展,如果仅凭自己做真的一个假期都完不成。但这些学生的觉悟都比较高,在学习好的组员做作业的同时做到绝对不打扰,具体措施是前几天不参加小组,自由活动。待学习好的组员作业做完后,突然光临,一天之内将作业完成。具体措施是,左手按着完成的作业,右手按着未完的作业奋笔疾书,脑袋以脖子为轴心在45度范围内回来频繁转动。
小学毕业,安东月成绩优异,考到了外地一个好的中学。男孩子还在本地上初中,业绩也有所提升,从小学班长升为初中班长。从那以后,安东月很少与他联系。人在慢慢长大,心也渐渐成熟。她发现,当初那份情感只是超越友情的一种特殊感情,还远远不能用爱情这样沉重的字眼来定义。想起来,已经可以抿嘴一笑。有一次放假回家,碰到男孩子,对方脸上挂着同样的笑容。马路边,安东月穿着白色长裙,双手背在身后笑而不语。男孩子长高了,高过她一头,站在对面心有灵犀地抓着散碎的头发。时间让人成长,时间让那些过去看似永远解答不了的难题收起深沉的面孔,微笑着向未来的方向挥手告别。
再往前走一百米。马路左侧有一户人家,家中的女孩子是小学时最好的朋友。在班里,属于大姐大那种类型的人物。这个女孩子确实是个人物,不是人类的人,是人物的人。脑袋不算聪明,擅长旁门左道。抽烟喝酒都悄悄修炼出来,精通各种男孩子喜欢的体育运动。经常逃课,钻到游戏厅打币。学习上也完全不努力,甚至努力于不学习,每次考试都为班里垫底。总体来说,过着苍天有眼的生活。老师们那时候都反对安东月和这女孩子在一起玩,怕影响到她的成绩。连安东月自己都搞不清楚,两个成绩相差悬殊,性格迥异的人竟然能够如此亲近没有隔阂。她曾经刻意想过这个问题,每每找不到答案。后来她放弃了,因为她突然领悟到,不因任何理由形成的友情难道不正是最可贵的吗。已身在最可贵的友情中,为了获得最可贵的友情,而拼命寻找理由,这本身就是一种亵渎吧。对于老师的忠告,安东月总是默默聆听,不摇头也绝不点头。她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被女孩子教“坏”,一如相信女孩子绝对不会被自己教“好”。
女孩子初中毕业后便放弃学业,家里给找了工作,就在本地,每天住在家里,一天三顿饭都不耽误在家里吃。几年之后,相继结婚生子。对象是外地人,是个穷地方。女孩儿的父母为了女儿能够生活的好,婚后在门前开了一间小饭馆,女孩儿的对象过来一起经营。安东月听母亲说,女孩儿的对象脾气非常好,对她百依百顺。上大学一次假期回来,在女孩儿家门口碰到她。女孩儿怀里抱着孩子斜倚在门边,和安东月说话略显羞涩,眼神无法稳定与安东月交汇,时不时跑回孩子的脸上,好像那一刻是在对孩子说话。目光再次与安东月对接时,流露出一种新生般的解脱之意。安东月发现自己丝毫不生气,因为她感觉女孩儿并无敷衍之意,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躲闪。虽不知为什么,却可跳过谅解直至怜悯。选择躲闪的人必有其恐惧的东西,旁人没有理由干涉,让其恐惧的人更不应加以指责,这个时候哪怕不予理睬也算是一种美德。看到她抱孩子的姿势娴熟,孩子悠然自得。心中突觉欣慰,这就是她的生活。他人难以打搅的生活。
女孩儿家的房后是一座小山。当地人称之为“山”,准备去它上面叫“上山”,已经在它上面叫“山上”。因为它四周呈斜坡形状,中间有一个尖顶,且长满绿色植物。可惜其最高点也顶多高出地面十几米。安东月有一次拿“山”的照片给一个大学同学看,该同学家住南方,崇山峻岭之中,看后不屑地说:这也叫山?!最多只能说你们那的路不平。说完觉得不妥,仿佛安东月家乡的父老祖祖辈辈延续下来的认知,千百年后被证明是错误的,而揭示这个错误的人正是自己,实在罪恶。不忍,话锋一转:这在我们那叫丘,所谓丘是指小体积的山,所以,本质上还是山啊。
于是村里人依然叫山,安东月继续叫山。只是每一次说出山时会有一些不自在,会下意识看别人是否有异样的反应,又不敢做的太明显,担心别人会因为自己的不自在产生异样的反应。
别过同学的家继续往前走,刚踏出几步,心中的沉郁突然回复。仿佛受重伤被打了麻药的人正在虚妄的无知中说笑,突然药劲退去,伤口的剧痛重新浮现。从这里往前大约有一公里的路程,这一段路程小时候只是在上学放学的途中匆忙行走,一带而过,没有留下任何回忆。就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儿,走在一条长不大的小路上。一条与梦或梦想绝缘的小路,只看到现实。就像置身于聚光灯下的细密年轮,匆匆与岁月,毫发毕现。
安东月快速行走,脚上穿一双平底球鞋,与地面接触几乎发不出声音。尽管如此,每走一步心里都觉不安,觉得路人会因为她踩踏地面发出声音而指指点点。于是尽量不盯着自己的脚,左右张望,企图找到一些能突然令自己分神的景象。人们在想象中可以轻松地将残酷设置成任意值,而面对现实的残酷,即使已经跪倒在其脚下,也不敢看一眼它穿多大的鞋码。伤痛的结局,猜了千遍万遍,到揭示的那一天,那份痛依旧无比新鲜。倘若可以,情愿永远无知,情愿猜测不会得到证实。梦境里的火焰再强烈,终究逃不出心门,现实中的日光再隐婉,一样会刺伤眼睛。






☆、第五章 第4卷

梦境与朦胧是一双亲密姐妹,现实与清晰是一对孪生兄弟。梦境与现实,是一场躲闪又纠缠的宿怨。
路的尽头是一个下坡路。坡顶有一户人家,住在高出地面四五米的土台上。这户人家以前养了一只狗,黄色的,个头不大,嗓音其高。小时候上学每次和同学路过此处,那狗在门里未卜先知,叫嚷着就往外跑。听叫声里的情绪觉得它在生气,只是不知道它为什么生气。同时明白它不会只通过语言来向人解释它生气的原因,哪怕是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于是每次路过此处,小孩子们也未卜先知将脚步加快数倍,嘴里发出奇怪声音,具体表现为奔跑着叫喊。当狗追出来时,已经没人欣赏它的怒气。只好遗憾地叫两声,悻悻回去。
课本教给小学生的知识过于理想,以至于孩子们对狗的认识,就是人类忠诚的朋友。狂奔之后,隔着剧烈起伏的胸脯安抚惊惧的心,却仍不愿放弃这个认识。他们被灌输了太多拟人的浪漫手法,不知道动物还有其本能及劣根性。正由于出于本能,其不变的愚蠢风格可用执着来形容。大人们吵架时骂狗仗人势,他们不知道这个词语本来就是用来骂狗的。孩子们既气愤又迷惑,为什么这条狗总是异常愤怒,仿佛只有咬伤别人才能止住。将自己的痛苦建立在别人的快乐之上,比起那些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卑鄙家伙,亦显示不出一丝高尚,并且愚蠢之极。
从坡顶到坡底只有一百米的距离,坡底是一个垂直的三叉路口。小时候这里经常停着很多出租车。父亲曾经也是出租车司机,那几年赚了不少钱。后来人们相继跟风,开出租的越来越多,从人抢车到车抢人,这一行逐渐没落。再后来,父亲随村里的一批人到遥远的南方打工,每年只有过年才回趟家,住上十天半月,与家人团聚。因为太过爱家人,短暂的相聚显得特别珍惜,也因为太爱家人,长久的分离。如今的三叉路口,懒洋洋停着三两辆车。几个司机挤在一个车厢里打牌赌钱,或脱掉鞋子脚搭在方向盘上闭目养神。有行人从车前经过也不吆喝,投射出的眼神比行人更加冷漠。仍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只为掩生活耳目,得过且过。
沿垂直的叉路走,20米处有一个全村最大的公共建筑——崇义小学。童年的大部分时光在此度过,几乎所有的回忆也源自于此。学校的主教学楼是一幢三层的楼房,每层有四间教室。这可能是根据小学六个年级,每个年级两个班级的简单数学关系得出的结论而设计。学校将一二年级安排在一层,三四年级安排在二层,五六年级安排在三层,简单且便于管理。
学校怕高的楼层发生危险事件,于是存在着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教育现象,越是高年级的学生越是灌输安全意识。老师不厌其烦地向学生阐述从高层到地面楼梯的必要性,尤其是五六年级的老师,不许学生在栏杆前活动,甚至摆事实讲道理证明学校栏杆的脆弱。一二年级的老师也担心学生跑到楼上去玩,经常告诉学生在学校好好学习就行,没必要爬楼梯。于是从二年级升到三年级的学生面临的第一个困扰就与楼梯有关,因为前后两拨老师对于楼梯的态度截然相反。
除此之外,学校还担心同层不同年级之间学生打架。也自有一套教育方法。二四六年级的老师在讲课时一有机会便斥责以强欺弱的可耻性,一三五年级的老师讲课时对以弱胜强的事例闭口不谈。学生活在矛盾与周期自我否定的纠结中,直到初中学了辩证法,明白了否定的否定即是肯定的道理才得以释怀。
教学楼的前面是学校的操场,周长200米。刚学生字的时候,不知汉字博大精深的奥义,完全不知字的背后还有意义存在,只利用一些简单的方法记忆。例如记住字的读音,记住字的形状等。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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