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很嘈杂,安东月用不确定他是否听的到的声音问:你,喜欢我吗?
袁青和反应很快,眼睛不离电视,面带笑容:喜欢。
安东月:你会爱上我吗?
这下袁青和没有马上回答,沉默片刻后关掉电视,直起身体正对安东月,依旧微笑:不会。
安东月表情平静如水。
袁青和:你呢?
安东月:也不会。
安东月拿起遥控器,重新打开电视。袁青和身体一斜,头靠回她膝盖。
安东月想,再有一个月,如果还没有工作,兴许就可以回家了。她苦笑自己竟然用了“可以”。可以,本意指能够,(被)允许。通常用来表示一个人有某种能力或经过努力终于获得某种许可。与否定对立,有直通结果的功效,常给人欣喜之感。这里也可以用可以,让它站在一旁微笑,同时将无奈高调捧出。
之前做管理方面的工作,因为她学的专业是管理类。对工作谈不上喜欢,如同对自己的专业。学校开设此专业的目的在于,学生将来可以做一名优秀的管理人才。多数上学的学生都懂得“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纷纷填报此专业,开始甜滋滋做一场长达四年的白日梦。
她只想把工作做的纯粹化,没有废话,没有拐弯抹角,会什么用什么。工作目的只有一个,赚钱。不愿为工作耗费太多智商和情感,工作就是一个出卖劳动力的过程,别把生存途径高尚化。
管理工作做不下去了。安东月天生就是个不服管束的人,将心比心,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不想成为自己都不服的那类人。普天之下,她只服自己。而且管理类的工作最不纯粹。既要保持威信,又要圆滑处世。整天勾心斗角,严防明枪暗箭。每天口口声声称“您”的人,心里却在骂对方王八蛋。被自己管束的人,乍一看服服帖帖,暗地里各个都有起义领袖的气质。
后来决心做文案类工作。一来有文字方面天赋,二来不用出去跑动。去过几家公司面试,以为可以发挥自己想像去写东西,没想到都是为公司写一些宣传类的东西。安东月拒绝的很干脆,公司拒绝的更干脆。那些公司大多会问,做过这类工作吗?安东月实事求是,说没有。而他们并不在乎你真正做过,只是想听你说做过,哪怕骗骗他们,因为这类工作最忌讳的就是诚实。
安东月斜倚在床上,盘算要收拾的东西。为避免遗漏,从衣食住行玩五个方面分类规划。衣,回到家里要换洗的衣物。食,火车上要吃喝的东西。火车行驶13小时,这些东西的作用是火车到站时能独立下车。住,即记得把人带上,并保证自己的容貌气质足以被父母认出来,以获得居住的许可。行,火车票、通往火车站及下火车后通往家的交通费用。玩,只有一款MP4,里面存大量歌曲和临时放进去的电影。
全面的同时还得兼顾数量,柜子里有一个书包,棕色的麻布料子,上大学时买的。所有东西加起来的总体积不能超过书包的总容量。任何一次出行她都只拿一个包,不想有太多牵挂和耗费原本可以节省下来的力气。当然,这书包也并非那么娇气。只要讲究装填方法或完全不顾所带物品的形状,在一定程度上,此包的潜力似乎是无限的。但还是得有个标准,这个标准便是,所有东西装进去后这个书包还能看出是个书包。
安东月收拾东西喜欢便收拾边思考,思考东西的数目和安置方式。所以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又倚回去。一件东西思考完善后起身收拾,轮到思考下一个便又倚回去。仿佛不用这种慵懒的状态,就没法透彻思考。等到所有东西收拾完便彻底倚住,眼睛全然无神,斜倚的角度比先前更斜了,因为她倚在叠好的被子或毯子上,经过多次施压,厚度比先前减少了。此时看她的表情,看她无神的眼睛,异常安逸,一副大事已了的样子。偶尔若无其事地瞟一眼塞得鼓鼓的书包,再毫无留恋地移开。似乎刚才的一番劳动与自己无关。理论上说叫不珍惜劳动成果,举个具体例子,相当于给人干一天活,最后人家把工钱拍桌子上,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钱,没有残缺,不是假币,且数目不多不少,然后满心踏实的离开。
电话响起。安东月:好的。好。谢谢。
二十七小时后。安东月从公交车上下来,眼前是火车站。
进站口左侧是安检带。那些人把东西放上去,然后在不踩死前面的人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朝另一端赶。可能出于怕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走的心态。往往赶到另一端还要等好长时间。而且每个人都会发现这样一个现象:自己的东西不但不会被前面的人看见,而且还能看见很多前面的人的东西。安检带的运送速度几乎是匀速的,而且不可能太快,否则你乐意坐在里边盯着显示器的人还不乐意呢。但这种心态永远无法消除,他们宁可无限量高估安检带的速度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有一种原因则是对人性的怀疑与厌恶。就好比挤公车,虽然每个人都明白越挤越耗时间,但很少看到排队上车的情景。即便大多数人都做好排队的打算,只要有一小撮人开挤,那些人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一发不可收拾。就像学骑自行车的人,心里认为后边有人扶着还骑得好好的,一旦发现其实后边早就放手了便马上要倒地,且带有明显的主动性,即使车子不倒也要把它拽到,而且异常坚决。
如果按照书本上教我们的道理,面对挤公交的人我们要容忍他包容他,要对他说服教育。你可以想象在他奋不顾身抢车的同时你站在原地,面带微笑和蔼可亲地对他谈天说地引经据典,他该多么高兴。另一种策略是不理他孤立他,但这正是每一个挤公交的人所希望的。
☆、第三章 第10卷
车厢顶部的行李架已被占满,安东月直接把包抱在怀里。车厢内空调开的很足,不到五分钟身上的热气全然退去,脸上的汗珠恨不得化为固态砸下来。没坐过高档火车,反正普通的火车总是这样。夏天空调开得过分,冬天暖气开的过盛。本意并不坏,想减轻夏天的酷热,驱赶冬日的严寒。但不知为何总掌控不好。夏天,车厢里冷的像没开暖气的冬天,冬天车厢里热的像没开空调的夏天。总之车厢里一年四季一季也不少,并且通过耗费一些能源把夏天和冬天调换了一下出场顺序。
乘务员姗姗走进车厢,面带微笑:乘客们,不出意外的话,火车将晚点三十分钟。她说的潇洒自如,听不出一丝歉疚,仿佛在宣布一个牛顿级别的客观真理。说完她又飘进另一车厢去普及真理。乘客们在她走后开始小声议论。
安东月斜对座的一个男的:如果出意外呢?
男的正对面的另一个男的:那就指不定晚多长时间了。
斜男:如果出现大意外呢?
正男:我经常坐这趟车,知道他爱晚点,大家都不跟它计较。不过以我的经验,他最多晚两个小时,不会晚太多。
斜男:没准咱这回赶上特大意外呢。
正男:对于这趟车,最大的意外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撞车。就凭它这速度,这种可能不用担心。还有一种是准点到站。两种意外一个比一个渺茫,你还担心什么。
走出车厢,热气成团成团的往身上撞,撞完不罢休,继续挤压,弄的人又热又闷。接下来要到汽车站坐汽车往县城,然后从县城坐汽车回家。火车站到汽车站距离不到两公里,徒步走十几分钟就能到。路上有许多卖食品的小贩,个个精神萎靡,见行人过来也不吆喝,吃不吃全仗行人自觉。还有许多磕头碰脸的长途汽车拉客员,通往哪里的都有。这些人拉客极为热情,采取贴身服务,往往不及行人反应已被拽到车上。附近居住的老头老太太最痛恨他们,因为他们给老人出来买烟打酱油造成极大困扰。
有一个拉客的从安东月左侧贴过来,身体前倾三十度:小姐,北京走吗?说着就要帮安东月拿包。
安东月敏捷地身体后倾三十度,两人身体保持平行,永远别想延伸出交点:不,我刚从那回来。
汽车票又涨一元,售票员态度十分恶劣,除非对她说“你笑起来真漂亮”,否则别想收到一个笑脸。他们好像在跟每一个人怄气,从头到尾绷着脸。如果乘客问他们某地的车去几号检票口检票,他们要么非常从容地不理你,要么调动全身肌肉,组织复杂的词语数落你一顿。唯独不会简单地告诉你几号。
车厢狭小闷热,座位肮脏污浊。交管部门命令禁止汽车超载,但每辆车都是坐满站满才走。路上遇到查车的,乘务员都会微笑劝说站着的乘客蹲下,假装坐着。乘客们都不愿耽误自己时间,也都乐意暂时委屈一下。好在查车的人从来不进车里查,这招百试百灵。但有时查车人员会从窗外往里边看,于是乘务员给站客的任务加大难度,让他们不光要假装坐着还要假装很舒服。尽管如此,站客们依然完成的很到位。看他们的表情,仿佛被罚扎马步,然后旁边不断给他们讲黄色笑话。
汽车行驶一小时二十分,到达县城车站。从县城到家的车更简单,没长途汽车那么多繁琐的程序。乘客可在汽车行驶路线上的任何一个点伸手拦车,上车后再买票。汽车穿梭于各个村镇,没有固定站牌。停动灵活。可以停在坡顶,也可以停在洼地,可以停在高粱地旁,也可以停在某只公鸡身上。平均每三十分钟过一趟车,车速柔缓,有助睡眠。
安东月来到汽车的起点也是终点,两手握着书包的肩带垂直身前。车站附近散布着各种大小宾馆、酒店、超市、门市部、还有数不尽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无照经营小摊,满地垃圾污秽,满口粗话的出租车司机,头发披到肩部的男子,脑袋锃光瓦亮的女子,头发染成各种颜色的混混,身上仅穿几根布条的小姐。还有一些平时找都找不到的公务人员,却在人们最不愿意看到他们的时候忽然从天而降,落在一片刚刚坠地的口水旁边,手里拿着一张罚单。
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安东月回头,身后站着一个很帅气的男子。
男子:安东月!果然是你!
男子显得非常兴奋。
安东月头脑中涌出大段回忆,笑逐颜开,但记忆仍不太全面,带点疑惑:是你?
对方男子抵抗力差,仅一个疑问句便让他在原来的兴奋点上再上一个层次。他几乎语无伦次:哈哈,我就说我不会认错嘛,我居然能认出你,你终于记起我来了,你竟然还记得我。
对于安东月来说,在和对方叙旧之前先喊出对方的名字无疑非常重要,这属于最起码的礼貌。但她刚才打招呼打的过于冒失。她对此人的记忆虽不全,但印象深刻,而且遗漏掉的那部分并不多。于是她边听对方自言自语边记忆清晰明朗,不料越明朗越揪心,因为最终发现残缺的那块记忆正是他的名字。但出于最通俗的礼貌的原因,对方跟你热情打招呼,你总不能不理人家。况且像此男子这么心直口快语无伦次的人,三秒钟听不到回应没准就能说出“噢No!Iamsorrytoseethat,youaredeaf!”本来为了防止尴尬,却弄的更加尴尬。安东月有些不好意思,后悔刚才招呼打的不够精确,不如直接说“你是?”。
安东月处于骑虎难下的境地,而对方像中了诅咒一般说个不停。安东月想不出别的办法,直接切入正文,试图从正文中套出对方的名字。这样,就必须谈一些和名字有关的内容,但同时又不能太明显且要与对方所谈话题保持联系。驴唇不对马嘴的谈话,不但有失礼仪,还可能被旁人认为是神经病。但两者的确很难兼顾。如果跟随对方的话题走,很可能知道挥手告别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万一以后再有机会相见,自己又是在记不起来,恐怕会造成长久的困惑。所以干脆只顾前者,且主动出击。
安东月:你还好吧?看样子混的不错。
男子:嗨!凑合。反正县城之内无人敢惹。
安东月开玩笑:公安局的常客吧?
男子:笑话,你去公安局打听打听,一提我XXX,谁敢留我。
安东月低头微笑。心想:搞定。
☆、第四章 第1卷
关于该男子的记忆补齐。加上他刚才吹牛时挺胸,抬头,捋头发那一套动作,使得安东月对他印象最深刻那段记忆猛然浮上心头。此人是安东月的高中同学,正是当时班里最帅的男生。有一次班里搞辩论赛,全班按人数均分为两个阵营,所有人都可以发言。辩论题目安东月已经不记得,大概在老师宣布完五分钟后就开始不记得了。所有桌椅也均分开拉到教室两边,以造成一种势不两立的气氛。教室中间腾出一片足以摔跤的空间,组织人员考虑的很周全,这样可以让辩论双方的综合素质得到全面发挥。老师宣布完题目后,给学生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然后辩论开始。
安东月自始至终没发言,一是因为厌恶这种活动,二是因为忘了题目是什么。不过在听其他人辩论的过程中也难免听出了大概意思。安东月这方主张实力比机遇重要,另一方主张机遇比实力重要。此男生在对方阵营中,属发言积极分子。因为有此男生,对方明显在气势上占上风。男生每次发言必先昂首挺胸捋头发,所有女生凝神屏息,用充满崇拜的眼神仰望他,并且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等到他发言完毕,对方阵营女生疯狂尖叫鼓掌,这边阵营的女生走火入魔,痴痴地跟着拍手,直到被自己的巴掌声唤醒。在辩论赛中,没有什么肯定和认可比对方辩手为你鼓掌更有力量。
最后,安东月这方输掉比赛。但评委团把最佳辩手奖颁给了此阵营中的一名女生。输的一方得到安慰,这样使中间那块宽阔的场地没有得到有效利用。对方获得最佳团体奖,那名男生获得最佳风度辩手奖。其实该男生口才一般,说的话往往词不达意,离重点相距甚远。但所有的辩论赛都是如此,奖项凭空乱设,辩论内容没有对错,谁输谁赢也往往在辩论开始之前就已经定好。该男生得到最佳风度辩手奖,根本毫无悬念,就是因为长得帅,和辩论时说什么没有关系。他需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参加辩论赛。二,辩论过程中别毁容。
安东月:你还是那么善辩吗?
男生:我什么时候善变了?
安东月:对不起,我说的狡辩的辩。
男生笑: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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