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警告:“你最好记清楚了,这是钟家,不是你家,再敢耍什么花样,不要怪我叫警卫请你出去。”
说罢,也不管余下人的反应,径自离开。
钟灵不敢耽误太久,怕江亟已然离开。再怎么说他也是在钟家发生这样的事情,身为钟家的一份子,她不可能毫无表示就让他自行离开,不但传出去钟家会沦为笑柄,对江家也不会留下好印象。光是项目的事情和二姑的事情,江亟就帮了不少忙,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不闻不问。
钟灵追到前厅,总算江亟还没离开。
“江亟哥哥,等一下。”
江亟站住,片刻,缓缓转身。他没有说话,脸上亦没什么表情,可他的眼神带着询问的意味,显然是在问她怎么了。
钟灵只顾着追人,脑袋一时间懵住了。她原本是想说江亟换一件衣服再走,他身上的西服就由他们处理干净了再送回江家。可是她忘记了,钟家没有适合江亟穿的衣服。爷爷的衣服肯定是不可能,爸爸的衣服也不合身,她也不可能拿佣人的衣服给他,于是剩下的就全是女眷了。
目光移向他衣服上的污渍,钟灵有些尴尬:“这样出去不太好吧,那个,要不我给你擦一下?”实在想不出更好的点子,估计他会拒绝吧。
江亟注视着钟灵,默然不语。
钟灵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可是家里没有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她也是没办法的啊,总不能让他穿女装吧。
半晌,江亟竟然露出一丝罕见的笑容,他淡淡道:“好。”
钟灵一愣,她无意间好像瞥见他笑了,他可是万年冰山加面瘫啊。她偷偷瞄过去,江亟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哪里还有什么笑意。
江亟一身黑色的西服,果汁倒在上头几乎分辨不出颜色,如今已过去好一会儿,衣服基本也干得差不多了,她用湿布擦拭了几下,原本粘稠的感觉倒是消失了,可那块地方还是深色一片。
钟灵有些犯愁,要怎么办呢?突然想起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则小技巧,只要把衣服放进冰箱冷冻一段时间,等结了冰,那些污渍自然就能扒掉了。
“我有办法了。”钟灵心头一喜,“你等我一会儿。”
江亟静静地看着钟灵为他的西服忙碌,她脸上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得让人觉得可爱,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这一件事情。
可是半个小时后,当钟灵从冰箱里取出西服的时候,额头上冒出了三条黑线。污渍没有去掉不说,西服也被她搞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关键是原本光泽的表面如今变得有些暗淡了。
听到江亟靠近的脚步声,钟灵几乎想立即挖个坑跳进去。
江亟目光定格在西服上,唇角无意识地弯了弯,似笑非笑:“看来是不能穿了。”声音颇为惋惜,“你得赔我一件。”
钟灵囧了,她完全没料到江亟会说这样的话。使诈的是苏菁菁,泼果汁的是杨悦妍,她是在帮他啊,虽然帮了倒忙。其实她也有想过大不了赔一件给他,可是由她主动提出和他自己亲口说出来那完全是两种感觉好吗。
钟灵表情有些僵,但还是答应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没在意太久,抱着那一堆试验失败品,准备放到房间。
忽然听到钟毓的声音:“阿灵,原来你在这里,爸爸喊你过去。”
她转过身,见姐姐正朝她走来,目光瞥见钟灵怀里的衣服,猛地一愣:“这是……江亟的衣服。”
钟灵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本来想把上面的污渍弄干净的,结果被我搞砸了。”
“他竟然把衣服交给你。”钟毓诧异,但转念想到是自己的亲妹妹,总比是其他人要好得多。
钟灵轻描淡写:“我就是觉得就这么让他走了,我们没有任何表示不太好,唉,我承认被我搞砸了。”
钟毓垂下眼睑:“我听说他一向不喜欢别人靠近,所用的一应物品都有专人打理,轻易不让人动的。”
“姐姐,你竟然也相信这个,流言就是这么被传出来的。”钟灵笑她,“你上回在机场不还借用了他的手机吗?他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也不会借手机给你用啊。”
钟毓犹豫片刻,终是实话实说:“我那时没有细说,虽然当时他是主动说借手机给我,可他还是让手下给了我一副手套,用的时候必须戴着。而且在我用完之后,他的手下竟然仔仔细细将手机擦了一遍,才交给他。原本我也觉得那些传言不过是捕风捉影,看到那些,我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钟灵愣了一下,脑中隐约有个声音想要告诉她什么,她下意识地将那个念头压下去,嘴上故作轻松:“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不是说爸爸找我吗?姐姐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钟灵猜到了大概,但还是要向钟毓求证。
“还不是钟氏的那些事,股东和高层才离开会议室,爸爸心情不太好,你说话尽量多顺着他一些。”钟毓细心嘱咐,“对了,阿灵,你有见到二姑姑吗?爸爸叫我喊二姑姑也一块儿去会议室呢,可是一直没见到人,算了,我再去找找吧,你快些过去,别让爸爸等太久。”
钟灵放下衣服,匆匆赶去,半道竟遇上了二姑。出于礼貌,她淡淡地喊了声:“二姑姑。”
二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晌,忽然幽幽道:“阿灵,你知道吗,就在不久前,在这个宅子里,江老爷子答应了钟毓和江亟的婚事,就等着钟毓明年成人礼宣布两人将会订婚的消息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钟毓和江亟年龄相仿,又是钟老爷子的嫡长孙女,江家要和钟家结亲,钟毓理所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况且,比起前世,这实在是好太多了。她相信江家,也相信江亟,一定能护姐姐周全。
只愣了一下,钟灵脸上便现出真心实意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她是由衷地希望姐姐能够得到幸福。
二姑诡异地看了钟灵一眼,唇角弧度微扬,似讥讽,又似自嘲。
钟灵没功夫理会二姑的言外之意,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将钟氏掌握在自己手中。
两人还没进门,老远就听到会议室里头乒呤乓啷一阵物品摔落碎裂的声音,紧接着钟父带着怒意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我说了,不允许!”
三姑的怒气更大:“我也说了,苏菁菁是我女儿!”
二姑推门而入:“三妹,你还真是健忘啊,你拿什么证明她是你女儿?莫不是你其实只是想证明找人去骗大嫂的事情其实是你在背后捣鬼吧。”
三姑不怒反笑:“我说是就是。倒是二姐,你幸好没有子女,不然都分不清谁是谁的孩子了。”
“那有什么关系。有男人看得上,那是我的本事。总好过某些人,被男人搞大了肚子也没办法留住男人的心吧。”二姑一脸无所谓,“只是,经过今天,三妹你竟然以为还能把那个野种带进钟家吗?你做梦去吧。”
经过管家的一番汇报,钟父对此事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如果是换作从前,他一定会心软答应下来。可如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钟父再不济也知道护短,家丑不可外扬,一旦苏菁菁进了钟家门,钟家就会沦为名门之中的耻笑。而那些股东和高管不断给他施加压力,不能因为家族丑闻拖累了企业的发展。这叫他如何能答应让苏菁菁认祖归宗?至少,眼下,在钟老爷子尸骨未寒之时,是绝对不可以。
钟父不去看三姑的表情,只道:“苏菁菁就算不姓苏,也不会姓钟。”
三姑冷笑出声:“菁菁怎么就不能跟我姓了?有法律明文规定孩子一定得跟父亲姓还是跟母亲姓会天理不容?我就奇了怪了,菁菁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身上会没有我的血?怎么,还怕菁菁分走你女儿的股份吗?”
钟灵站在一边默默看着,却成功躺枪,她还是没有作声。
在屋内久久没有说话的大姑终于缓缓开口:“阿灵还这么小,她能懂什么,三妹你有怨气可不要迁怒阿灵。”
大姑佯作安慰三姑,实则是旁敲侧击提醒钟父,钟灵不过是个小姑娘,根本无法很好地管理公司,哪怕是钟老爷子留下遗嘱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钟氏败落?显然,谁都不愿意。既然如此,那他们为什么要去遵循一份不合理的遗嘱?
最令大姑感到诧异的是,钟氏无论是股东还是高层,几乎都不反对钟灵来胜任董事长这一职位,甚至还有人公开支持。她觉得这已经够糟糕了的,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
一大早,大哥就把她叫过来,大姑兴冲冲过来帮忙,得到的却是白纸黑字列举出来的她的各大罪状,看得她心惊肉跳。
更糟糕的是,二妹居然和江老爷子提了和钟家的婚事。二妹半个女儿都没有,要她着急个毛线。大姑可是一直都指望着自己的女儿能嫁入江家,眼下时机没成熟,当然只剩下钟毓一个人选了。
三姑心领神会:“阿灵也确实无辜,我看江亟那小子和阿灵关系不错,两人也挺般配的,有些人怎么就这么好心只给阿毓牵线,而不给阿灵牵线呢。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可不能只是咱们这些大人说了算,也该问问孩子们的意愿不是?”
钟灵再度默默躺枪。她还只有十二岁好不好,又不是古代,十五六岁没准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妈了。何况,她现在根本没那个心思。
大姑接着三姑的话问道:“二妹,你不是说有个姓姜的,比你还要大上几岁,你要介绍他和阿毓多接触接触,好发展感情吗?他们两处得如何了,这事江老爷子知道吗?可别让江家的人以为咱们想脚踏两条船。”
“既然做了婊/子,何必又要立牌坊,大姐,你累不累?”二姑哂笑,“是又怎样,这不过是玩笑话,谁会当真。倒是你们两,背后不知动了多少手脚,不就是想换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么。可是你们怎么忘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们的女儿也能算钟家的女儿?笑话!”
大姑气得脸色青白相交,可她还要装装样子:“二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悦研算不得钟家的一份子,难道我也算不得?”
三姑直接怒目而视:“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不用我提醒你吧?说我们动手脚,你以为你是什么好货色?这会儿想要撇清了?我告诉你,太晚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面对三个妹妹的唇枪舌战,钟父头一回感觉到头疼和无力。
“都别吵了。”钟父揉了揉额头。
“是啊,你们两个就别互相指责了,姐妹一场,这又是何必呢。大哥,她们年轻不懂事,你也别太责怪她们。”大姑还想借机再装一把好人。
二姑冷冷嗤笑:“大姐真懂得把握每一分每一秒呀。”
三姑忽地大笑了几声:“我算是明白了,你们想说就说,谁也别想捞到好处。董事会那边不是想要让阿灵来坐这个位置吗?大哥,我同意了。”
“三妹,你不要为了一时之气就说气话,钟氏的事情得慎重考虑才是。”大姑急了,看向二姑,“二妹你倒是说说,她怎么能逞一时之快呢。”
二姑抱着手臂斜倚在门边,眼神扫向大姑,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大姐,我也没意见的,公司那么多能人,总会帮得上忙,阿灵早点历练也好,你看人家江家,江老爷子不是老早把权利下放给孙子了么,怎么咱们家的孩子就一定比人家的差?”
大姑怨恨地目光扫过去,这种时候两个人倒是有默契,都摆了她一道。见钟父一直默不作声,她忙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大哥,你也由着她们两个胡闹?你倒是说句话呀。”
钟灵不由抬起头,看向钟父,爸爸,你会怎么说呢?
钟父沉吟片刻,才缓缓道:“我倒没什么意见,反正钟氏以后总要给孩子们的,提前锻炼一下也好。要是悦研也想要锻炼一下,也可以一起来钟氏学习。要是孩子们做错了什么,我们可以在一旁提醒。秀丽,你看怎么样?要是都没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内心忽然一松,爸爸这么说,实则是以退一步的方式逼大姑答应。钟灵从来没想过,爸爸会这么做,在记忆中,爸爸总是站在三位姑姑那一边。血缘上,他们是至亲之人,可感情上,她总是下意识地就把爸爸排除在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紧握的双手却满是汗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姑也没有办法,好在大哥提前放下话,说悦研也可以去钟氏,她做的这一切,最后还不都是要给女儿的,这么一想,心里就平衡了不少。“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那就让阿灵和悦研去钟氏学习一下吧。”她刻意着重强调了自己的女儿,得意地看向两个妹妹,有个女儿就是不一样,就算是一拍两散,吃亏的也还是她们。至于说钟灵,她年纪还小,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钟灵来了大半天,一直是一个旁听者的角色,见三位姑姑陆续离开,她才慢慢走到钟父身边:“爸爸?”
钟父叹了口气,想起似乎是自己把小女儿找来的,他面有愧色,犹豫片刻,终是摇了摇头:“算了,阿灵,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钟灵愣了一下,转念一想,以三位姑姑从前的态度,根本不可能在钟氏的分配问题上退让半分,而她,即便是有爷爷留下的遗嘱,最后不过也是以各种借口给否决了。爸爸找自己过来,只是想给她一些借口,让她不要对最后的结果有所怨言。
这就是爸爸找她过来的目的,钟灵攥紧了双手,心底刚泛起的那股暖意渐渐变凉。她自顾自想着事情,直到撞上了人才反应过来。
“阿灵你怎么了,看起来失魂落魄的。”钟毓有些担心。
钟灵不愿提及此事,见钟毓手中拿着一份名单,便问:“姐姐拿着这些名单做什么,是这次来参加葬礼的人员吗?”
钟毓摇头:“不是快年关了嘛。本来说好今年过年的聚会在钟家办的,可是因为爷爷的事情……”她顿了顿,“你也知道,这样不适合在家里办喜事,大家商量了觉得今年过年咱们家里还是一切从简的好。但是惯例不能废,所以妈妈就想能不能和别家换一年,明年再由咱们家来办。”
H市的这些名门望族中有个不成文的惯例,每年都会有一户人家承办一次新年聚会,算是互相拜了年,如此依次轮流,今年正好轮到钟家。
“那明年是哪一家,打电话问了吗?他们应该会同意的吧。”
钟毓笑了笑:“明年是江家,都已经说好了,我拿这些就是要帮妈妈一起打电话通知这些人,今年换了地点。已经麻烦人家和咱们换了时间,这些琐碎的小事就得由咱们自己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