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橱柜上边第二……”裴陆臣语到中途改了主意,起身后道,“算了,我来帮你拿。”
裴陆臣索性窝在厨房做了两道菜才出来,两手都端着盘子,还没放下它们,就看见换了身套装的时颜从房里出来。
“就走?”
“嗯。”时颜只应了一句就要往玄关去,却在中途想到了什么,脚下一顿后,把大衣挂到一旁,折返回来,垫起脚,一手箍住裴陆臣后颈,吻了吻他的唇:“走了,拜。”
她身上有浅淡的香水味——他送她的。这一吻是要安抚他?裴陆臣内心没有抗争,自动判定自己已被顺利安抚。
“我送你去。”
“别,帮我看着点席晟,别让他把我儿子玩死。”
她这话说的重了,后头的席晟立即高声反驳:“拜托!我很久没把小魔怪弄哭了!”况且有小丽照看着,席晟一般也近不了宝宝的身。
裴陆臣抻臂拿下衣架上的围巾,帮她围上:“拜。”
外头是冷冽的天气,大风吹,夹杂淅淅沥沥的雨,而温暖的室内,两个男人面对面吃晚饭。
裴陆臣的手艺两字概括:难吃。席晟看在再度到手的车钥匙份上,吃了个干干净净。
席晟有个坏习惯,一思考,嘴边有什么咬什么,此刻亦是如此,咬着筷子不放,思来想去,只顾盯着裴陆臣看。
这姐弟有些表情十分相似,裴陆臣早摸透了,放下筷子,丢过来一个字:“说。”
他这么豪气,反倒衬得自己有些小人作祟心理,席晟也索性直说:“觉不觉得你养了两条白眼狼?我是说,我和我姐。”
裴陆臣笑呵呵的,一派无害表情:“没关系,我狩猎技术一直不赖,迟早治了你们。”
而此时,正开着车的时颜,莫名打了个喷嚏。
她吸吸鼻子,没当回事,继续专心开车。
一到下班时间路况就不好,时常堵车,车里的暖气晕得车窗玻璃上一片雾蒙蒙,密闭空间内,唯一的动静就是雨刷单调而规律无比的声音。
一如她如今的生活,周而复始,不死不活。
时颜特地提前出门,不料她按时抵达饭店,却被对方放了鸽子。
掐着表算时间,约定时间刚过一刻钟,她立即吩咐助手打电话过去催。
“高秘书,林经理什么时候过来?我们时总可是恭候多时了。”
助手很快挂了电话,向时颜报告:“说是在跟别的设计公司吃饭,不过来了。”
时颜没料到会有这茬,不禁一愣。买卖不成仁义在,姓林的这么做,坏了行里的规矩不说,通知都不通知一声就取消约会,真想和“时裕”撕破脸不成?
面对助手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处变不惊:“有没有说是和哪家公司?”
“kingscity,”时裕近来在行内风头正兴,助手的语气不免带着些许鄙夷,“估计是刚混京城的外资,名号不太响,反正我是听都没听过……”
“……”
“他们这么做,不明目张胆抢生意么?”
kingscity……时颜默默品评这两个单词,跟自家儿子同名,这让时颜对这公司莫名生出一丝亲切感。
可这家公司接下来的行径,实在配不上时颜那点亲切感。
半个月之内,“时裕”连续被抢两笔大单,而且都是熟人客户,眼看业绩下滑得如此厉害,时颜这个做老板的坐不住了:“那家‘kingscity’到底什么来头?都半个月了,还是什么都没查到?”
与前几次她质问后得到的回应如出一辙:助手依旧回以她抱歉一笑。
时颜平时不是会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的人,可生意场上莫名出现个实力强劲的死对头,而且摆明是来撬“时裕”墙角的,令时颜即使回了家,也没有好心情。
裴陆臣人脉广,倒是比她助手来得效率快,可他查到的,也只是些无关痛痒的皮毛:“是家在香港注册的公司,丫就一伪外资。”
裴陆臣这么说,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只见她抱膝坐在沙发上,乱摁遥控器。
正是饭点,各台都在播新闻,时颜胡乱换了几个台就放弃了,扭头看向一旁的小魔怪。
一大一小分坐沙发两端,小魔怪正在玩字母卡片,她则盯着儿子发呆。裴陆臣坐在纯白地毯上,见大的不搭理自己,干脆把小魔怪抱到腿上,教他认:“这是A,来,跟我念,A……”
小魔怪仰着小脸盯着裴陆臣,忽的开口:“papa!”
裴陆臣愣怔住,脖子异常机械地转向时颜:“他是不是在叫我……爸爸?”
可惜小魔怪叫了一声之后就再没有动静,见他颤巍巍地站起来,似要去拿沙发上的卡片,裴陆臣赶忙把他抱回来,搂怀里,狠狠亲他的脸蛋:“哎呀,儿子,真乖!”
时颜看着这两人,终于笑了。可是抬眸瞥了眼电视后,笑容又迅速僵在嘴角。
东方卫视正在播放金寰世纪酒店落成的新闻,上海又一地标性建筑诞生,副市长亲自出席剪彩。
那么多成功人士聚集在镜头前,可为什么,她一眼就瞧见其中那个最卓尔不群的身影?
又是为什么,在他脸上,再也找不到往日的痕迹?虽然还是那张英俊的脸,挺拔的身姿,严谨的表情也一如既往配着一丝不苟的正装,但很明显,有什么最本质的东西已经改变。
镜头一闪而过,新闻也很快切到下一条,时颜后知后觉地拿遥控器换台。
“时颜?时颜……”
她这才回过神来:“嗯?”
“发什么呆呢?”裴陆臣顺着她方才的目光而去,瞥了眼电视,没发现有什么勾人的。
时颜抚了抚额,他看着她的眼睛,令她有种被人洞穿的错觉,只得别过视线,又换了几个台,“我在想公司的事情。你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周岁酒的帖子全部都送出去了,过几天就能把咱儿子介绍给所有人。”裴陆臣丝毫没发觉异样,捏着小魔怪的手心,逗他玩。
很想问一句:“你还没跟你家里解释清楚宝宝的……宝宝的身世?”话到嘴边,时颜硬生生吞回去。
她起身去厨房,怕裴陆臣没听见似的,声音一扬,有些刻意:“小丽,骨汤煲好了没?”
裴陆臣一手仍捏着那软乎乎的小手心,另一手取过遥控器。
他记忆力与对数字的敏感度一向很好,加之电视机有重播功能,不一会儿就回放到令她走神的那一幕。
池城……他身体恢复的应该不错,从屏幕上看,他脸上虽带着一贯的冷色,但起码没有半点病容。
小魔怪拿住裴陆臣的手指就要嘴里塞,裴陆臣这才回神,只听小家伙嘤嘤呜呜的,蓦地又叫了一声:“papa!”
裴陆臣哭笑不得,关了电视,抱起小魔怪:“还好你不是只小白眼狼。”
小魔怪一边继续嘤嘤呜呜着,一边把口水蹭到裴陆臣身上。
裴陆臣一向自诩为狩猎高手,夜深人静,伏击,缩小包围圈,最后一招:围困。
站在流理台旁倒水的时颜手一抖,差点打翻水杯。
她低头,漫不经心扫了眼圈在她腰上的手:“这么晚还不睡?”
回答她的,是贴上她后颈的他的唇。
厨房没开灯,光源都来自于外头的壁灯,时颜晃了晃脑袋,一回过头去,就见他一双在黑暗里熠熠生辉的眸子。
“干嘛?”她问了个蠢问题。
裴陆臣唇角微翘,在似明似暗的光影中,拉出一道美好的弧度,再往前凑一点,便吮上时颜的耳垂,他的唇贴着她的耳翼,慢慢说出两个字……
第51章
兰博基尼突然加速的一瞬,带来的酥麻感和震动感,和性快‘感十分接近。
驾驶座内,裴陆臣的脸色被车头灯衬得一片僵白,身体虽还未从方才无处纾解的渴求中挣脱出来,可他如今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激吻的余热仍留在裴陆臣体内,可是到了紧要关头她僵硬的反应,却终究令他无法继续下去,这女人的不安如此明显,即使她有心迎合,甚至勉强自己解开他的衣扣,可他,如何能强求她更进一步?
如此磅礴的挫折感,于裴陆臣,还是史无前例。而平静生活的假象,也终于在这一晚被打破。
他穿衣起身,寻了个借口出来,而她,捧着床单坐在床头,没有出言挽留。
夜色包裹的,到底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还是他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裴陆臣把作息规律永远正常的边医生从被窝里叫起,再拉上其余几个,一道去5环飙车。
飚完一轮后各自休息,已铁了心要做24孝男友的裴陆臣如今一反常态,朋友也纳闷:“咱可都奉你为圈子里重色轻友的典范了,没想到原来你还记得哥几个。”
裴陆臣原想,这快意杀伐的速度能助他把所有烦恼抛诸脑后,却原来,丝毫无效。被这样揶揄,他也自始至终一语不发,接过边疆抛过来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而已,就一矮身,坐回车里。
哥几个还没反应过来,裴陆臣从车里头伸出只手来,挥一挥:“走了!”正眼都没瞧诸位一眼,车窗降下又升起,裴陆臣的车伴随着引擎的低吼,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回到家已是清晨。
6点多钟光景,天是灰的,心是冷的,连裴陆臣都不禁要想,这天气还真是应景。
一进房间就看见时颜,瞧不出她是一宿没睡,亦或刚醒,总之她披了件睡袍,迎面走向他,也不说话,只沉默着接过他挂在臂弯上的外套。
她返身走向衣帽间,被裴陆臣抻手捏住了腕子。
他的身上犹自残留着夜风凛凛的寒意:“我发现我错了。”
她睡袍的质地丝滑微凉,衬着他的手心也是一片凉意,她没听明白,皱了皱眉:“嗯?”
“我原本以为自己只想要你的人,我发现我更想要的,是你的心。”
时颜连眼都没抬,情绪都藏在垂着的眼眸中。
“我是不是很贪得无厌?”裴陆臣虽因身高的优势能够居高临下看她,可他眼里分明有点可怜的意味。这真不像他……
时颜侧了侧身,改而直面他:“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
这回,没听明白的换成了他,好半晌才蹦出一句:“原因。”
“我不能毁了你……”
裴陆臣愣了下,而后蓦地勾起时颜的下巴,依旧是习惯性地、仔仔细细地看她的眼睛:“那就让我毁了你吧。”
最后一个字,是伴随着他的吻烙在时颜唇上的。
这一幕又成了昨夜的翻版,她一到紧要关头就浑身僵硬,裴陆臣这回却没有佛袖而去,“要不要喝点酒?”
她被他扣着双腕,听他这么说,视线才从天花板移回他的脸上:“我要烈的。”
五粮液加伏特加,这女人是铁了心要让自己醉死过去,她成功了,终于醉得不省人事,迷迷糊糊睡着后,倒是软软的依偎在裴陆臣怀里。
裴陆臣从不为难女人,可这回一反常态,即使她醉得只知在他胸膛上轻蹭着,他也没有罢手。
他是高手,手指灵活地窜进她的领口,慢慢带领,引发出她醉意下最后一声低喃:“我恨你……”
她的声音虽如一淙清泉,却在落入他滚烫的耳中后,“滋”一声蒸腾,裴陆臣的唇齿从她颈项向下,一路轻舐。
“……池城。”
裴陆臣的脸悬在她胸口,要低不能低,要抬不能抬,就这样僵在那里。他听见了她的低喃,也听见他自己心碎满地的声音。
连欲望都败给了这个女人的执念,裴陆臣替她拉上睡衣,扣好衣扣,为她拉上被子,落在她眉心的吻,终究没有了温度:“可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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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颜助手来电话时,时颜还在睡,裴陆臣则睡在另一侧,床足够大,都不会碰着彼此,手机铃声响了又响,裴陆臣这才慢腾腾地下床。
一接起,对方的声音就狂轰滥炸而来:“时总,今天早会罗君年没来,他秘书说要终止明年和‘时裕’的合约,说要撤资!”
“罗君年?”裴陆臣困意十足,声音糯糯的,对方听是个男人的声音,一时半会儿忘了接腔。
裴陆臣不待她继续,“他注了多少资?把相关账目理清了交给我,我来想办法。你们时总今天身体不舒服,帮她挂一天病假。”他说的直截了当,语毕正要挂机,这才想起来过两天就是小魔怪的周岁酒,于是改口道,“不,请3天假。”
换做平常,擅自帮真女人做决定的后果会很凄惨,可她这回,酒醒后虽已是正午,可她破天荒没急着去上班,听他帮自己请了3天假,也没发脾气,只淡淡应了句:“哦。”
看见自己的手机被他关了机,也没反对,而是配合的将手机塞进包里,越发眼不见为净。
时颜洗了澡,冲掉一身酒气,下午一道带小魔怪去输血,天气冷,孩子被她包成了个笑肉球,帽子围巾一类的更缺不得,孩子脸上几乎只露出一双溜圆的眼睛,东张西望的。
边主任今天放假,换了个护士给小魔怪扎针,孩子认人,十分不合作,扭着身子,哭天抢地,孩子被扎出了血点,依旧没有成功。
“我把他叫来上班。”裴陆臣说着就要拨边疆的号码。却被时颜阻止。
孩子这样她怪心疼的,何况这回除了输血外,还必须注射除铁药物,“明天再来吧。”
时颜抱着小魔怪哄:“今天让你歇一天。”即使知道孩子听不懂。
随着输血次数增加,孩子的不良反应也在加剧。出红疹,发冷……并发症的前兆在一点点加剧,边主任也明说了,除铁药还会影响视力、听觉和骨骼生长。
时颜逼自己暂时忘记这些,而去想些开心的事情。她对裴陆臣笑道:“正好,明天输完血,边主任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生日酒会。”
她也根本不需要裴陆臣回应,不待他接腔,已经抱着儿子先行离开,边走边对孩子说:“等找到那个叫李昊的,移植了骨髓,我们就再不用来这儿受折磨了。”
这也算在安慰她自己吧,时颜有些无力地想。
裴陆臣跟在后头,神情复杂,她只顾抱着宝宝往外走,没有注意到。一路来到停车场,裴陆臣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即将启动车子时开了口:“时颜。”
她正帮小魔怪揩眼泪,没回首,“怎么了?”
“李昊他……”裴陆臣的手在方向盘上僵硬成拳,“死了。”
她彻底愣怔住。
反应过来后竟还对着裴陆臣笑了下,许是不相信吧,兀自摇摇头,却不知要如何开口说话。
裴陆臣努力将叹气的欲望压制在胸腔中,“他的货落到警方手里,他的大哥取了他的命。一个多月前的事了,我担心你想不开才没告诉你。”
时颜的眉宇间有一丝浅淡忧伤,百转千回,萦绕不去,曾经冷决磊落的她,绝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