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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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书-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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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和您说,他给刘管事告了假,大约是家里有事,过两天才得回来。”

“哦?”明霜垂眸晃了晃杯里的茶汤,唇边笑意不明,“又是家里有事啊。”

没过几天,国公府的人就上门来提货了,缎子勉勉强强是凑足了数,但对方看起来并不算满意。经历了这段波折,绸缎铺可谓是元气大伤,好在明霜看得开,有亏才有赚,仍旧让赵良玉接着支持铺子里的大小事务。

这张家死了当家的,儿子们窝里斗,闹得不可开交,好几个铺子急着出售,便宜不捡白不捡,她于是找了人去看界身巷附近的门店,准备将商铺换掉。

生意上的事暂且不提,天子脚下闹出这等轰动全城的人命案子来,官府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告示一出,通牒一发,大街小巷的抓凶手,闹得沸反盈天,连尚书府都有人来查过。当然案犯是没有逮到,明见书倒是朝开封府狠发了一顿脾气。

无论外面折腾成什么样,明霜依旧窝在自己的小院落,看书写字做女红,似乎极少有事能撼动她的。

北方今年的夏季比往年要长,已经月底了,气候里还带着几分热度。桌上的紫砂壶装着解暑的酸梅汤,旁边一碟绿豆凉糕,竹椅的青翠一照映,满目凉意。

她伏在案几上描花样,姚嬷嬷便站在一旁给她磨墨。

“听说,咱们大小姐快和瑞康王家的世子定亲了。”

明霜轻轻嗯了一声,也没抬头。

“安武坊那东家生了场重病呢。”姚嬷嬷慢悠悠与她闲谈,“也难怪,夫人可是叶家的人,招惹上她,那可没好果子吃,倒不如装病。”

明霜笔尖一颤,忽然收了手,“阿嬷。”

“诶,小姐。”

“你说……”她往前凑了凑,悄声问,“江侍卫从前是做什么的?看他都二十好几了也没成家,这么多年莫非都是做侍卫过来的么?”

“这个,老奴只略有耳闻……”姚嬷嬷手上一顿,思索道,“他家中曾遭变数,后来被严大人所救,故而一直为他效命。”

应该不会只是遭变数那样简单。

明霜靠着轮椅,想上回在小巷子听他与安武坊的人谈话,后来又见高恕对他毕恭毕敬,好奇之心便渐渐扩大。

会是怎样的人呢?

小院外,槐树梢头尚未落叶,府里几个小丫头却借着北风放起纸鸢来,精致的风筝在树木茂盛的地方随风一吹,很快就挂在了枝桠间。

“江……江侍卫。”小姑娘含羞带怯地小声问道,“能、能不能劳烦你帮忙取一下……”

江城颔首看了一眼,应了声好,几下轻纵,旋身而上,足尖踏在树枝一端,伸手将纸鸢摘下,稳稳当当落回地面。

“拿着。”

十几岁的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他生得俊朗,独有一股英气在眸,难免会招人惦记,两三个姑娘推推搡搡,把那女孩子推到他跟前来。

后者脸颊通红,偷偷瞧了他几下,飞快把风筝接过来,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个荷包。

“多谢江侍卫帮忙,一点……一点心意,绣得不好,希望你别嫌弃。”

这话说得,仿佛风筝会卡在枝头她事先知道一样。

明霜坐在门边,虚着眼睛看好戏。

他背脊挺得笔直,不过微微垂眸,听不到说了些什么,大约是推拒了,面前的小姑娘很是失落地捧着风筝转身离开。

就这个样子,难怪找不着媳妇儿呢。

大约是觉得他在树下伫立的模样有点落寞,明霜不由自主地开了口:

“小江。”

听到她的声音,江城回过头,静静往此间走。

“小姐。”他握剑施礼,“不知有何吩咐?”

说实话,她还真没想到要吩咐什么。明霜敲着轮椅扶手咬唇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我那时候当出去的首饰一直忘了去赎。”她微笑道,“你闲着没事,就帮我跑一趟吧。”

“是。”

写了地址给了银票,江城拱手告辞,匆匆往外走。

他似乎总不爱亲近人,自打告假回来以后,话就变得更少了。

明霜在原地坐着,百无聊赖,发了一阵呆之后就招呼未晚推她回去睡中觉。

一梦未醒,院子里却闹哄哄的,像是来了不少人。

“作甚么?二小姐还在睡觉呢。”

“老爷命我几个来看的,别说二小姐,大小姐房里都瞧过了。”

“看什么?!”杏遥是大丫头,自然挺身站出,皱着眉头瞪她,“把咱们这儿当什么地方了?要查私底下查去,这么明目张胆的,是不把二小姐放在眼里吗?”

……

第21章 【恼眉心】

“杏遥。”明霜从床上支起身,“让她们进来。”

听到房里面的动静,外头的人都不敢吭声,杏遥打起帘子进屋给她梳洗扶她下床。

这帮婆子好些个是张姨娘那一堆儿的,既然打着明见书的名头,她也不多阻拦,只冷笑道:“哟,好大的排场,查什么呢?”

领头那个赶紧拱手呵腰,满面堆笑:“三小姐房里丢了东西,姨娘妆奁头也少了好几样,都是贵重玩意儿,老爷夫人知道了大发雷霆,要把人揪出来……”

明霜端上茶碗,眉眼含笑,“怎么?是怀疑我房里人拿的?”

“不敢不敢……”婆子忙不迭解释,“这样的罪哪儿能妄加到二小姐身上去?别的不说,您的好人品那是府里出了名的,手底下管教出来的必然也是个个儿干净。只不过……”她搓着手,把话一转,“老奴也是奉命行事,走个过场,也好回去交差啊。”

她撑着脑袋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们:“行,那就让你走,我在这儿看着。”

几个婆子丫头面面相觑,只好点头应了。

明霜的房间她们自不敢查,四下里把丫头们住的地方翻了个遍,但碍于明霜在场,都不敢闹太大动静,三两下摸完,个个儿规规矩矩的欠身告退。

未晚瞧这满地狼藉,回头冲着院门骂:“真是,鼻子都快朝天了,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人!”

这府上污七糟八的事从她来起就没断过,明霜搁了茶杯冷哼,等钱攒够了,自己就寻个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府,免得再受这样的气。

“遥遥,三小姐丢了什么东西?”都不用想的,必定是她起的头。

杏遥低声回话:“说是少了两支翡翠白珠的金步摇,还有一串金镯子。”

明霜眼皮一跳,秀眉微颦:“什么金步摇?”

杏遥刚想开口,尚早扶着姚嬷嬷,两个人气喘吁吁往里跑,没等站稳就同她禀告:

“小姐,事情有些不好。”

“你说。”

“三小姐不知怎么的和江侍卫起了争执,硬说是他偷了东西,这会儿在厅里闹呢,又哭又喊,非得把人腿打折了才肯罢休。”

“好,我知道了。”明霜定了定神,眸色肃然,“推我过去。”

祖母还在世时,一共留了六支金步摇,及笄那年明霜也得了两支,数月前当掉的妆奁里也记不得有没有,但如今既然闹了这么一出,只怕凶多吉少了。

“你算什么东西?明家养的一条狗而已,还敢偷到我头上!仗着自己会点三脚猫的功夫,你就得了意了?!”

没进屋,大老远听见她声音,明霜的火气立时就窜了上来。

刚至穿堂,抬眼一望,他正站在中间,身形笔直如松,脸上一道血痕,不知是怎么伤的,血从脖颈往下浸过衣衫,瞧着很骇人。

“不说话?别以为有严世伯撑腰你就能无法无天了,这里是明家,有什么规矩明家人说了算!”明绣背对着穿堂,也没看见她,盛气凌人,“我问你,东西是不是你偷的?”

江城面色沉静,不卑不亢:“不是。”

话音刚落,明绣扬手就要打,胳膊还没落下,手腕就被他擒住,后者眸色微凛:

“三小姐,不要逼人太甚。”

他言语虽少,一字一句却寒意透骨。

被他那眼神看得背脊发凉,明绣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大、大胆!你是什么身份?区区侍卫,竟敢对我无礼!”

江城眉峰轻皱,余光瞥见四周围观者甚多,这才冷冷松了手。

明绣忙揉着手腕往后退,“还嘴硬?不是你偷的,你一个大男人,拿这些东西干什么?!”

他微微启唇,似乎是想解释,但犹豫了一瞬,还是一言未语。

“不吭声就是默认了?”明绣甩袖立在一旁,“且不管你偷没偷,就冲你方才对我不敬,就该家规伺候!来人!”

三小姐一声令下,左右侍从不敢不从,当即抄了家伙等候吩咐。

一见自己人多,明绣也有了底气,指着他鼻尖就道:“给我拖出去重打!”

一干人摩拳擦掌,棍子一挥往他身上招呼,江城撩袍移步,左手负在背后,右臂一伸,握了木棍在手,稍一用尽,“啪”的一声裂做两半。

在场的都看呆了,碗口粗的长棍徒手就断,这么个危险人物,实在不敢靠近。

明绣愣了愣,转头见身边的护院张着嘴出神,跺了跺脚没好气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光看能把他看死不成?我不管!他这样冒犯我,若不废了这只胳膊,就拿你们的来换!”

底下连声应是,刚要有所动作,明霜劈头盖脸地高声喝道:“放肆!”

明绣一回身看到她,怒意未消,满口阴阳怪气:“姐姐来得正好,瞧瞧你养的一条好狗,不看家门反倒偷起东西来了,怪不得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姐姐识人不清,我来替你教训一回,往后也让他长长记性。”

她这副二五八万的样子,明霜看了就来气,当即冷着眼睛笑道:“哟,这声‘姐姐’我可不敢当。明家哪儿敢有你这样的小姐?扯着嗓子在堂屋里大呼小叫,喊打喊杀,张口闭口的要人命!你也配称为小姐?我听着左一句‘狗’右一句‘狗’,不知道的还以为甜水巷的文八娘在叫果子呢。大户人家谁养闺女不教《女诫》,德、言、容、工四行你占了几个?书没读多少,血口喷人的本事倒是不小,官府过堂定案还要证据,妹妹这嘴真是金口玉言,说谁谁有罪,不去做讼师实在是可惜了!”

她一席话倒豆子一般齐齐洒下来,别说是明绣,连跟着的杏遥都听得目瞪口呆。

多少年了,从没见过小姐跟人这样红过脸!

江城蓦地颔首,愕然看着她。

长久以来她忍气吞声以求自保,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如今这般同明绣公然翻脸,往后在明家又该如何自持?

“你、你……”原以为她懦弱,明绣压根没把她当回事,眼下几乎被她骂蒙了,指着她鼻尖半晌说不出话。

她冷声反问:“我什么?我是你姐姐,长你一辈,有你这样指着我说话的?谁教你的规矩?”

明绣愤愤把手一摔,咬着牙准备还嘴,刚刚启唇,那边就闻得有人传“老爷来了”。她只好把气先咽回去,直拿眼瞪她。

明见书从抄手游廊处一路疾步走过来,身后跟着叶夫人明锦,一群丫头婆子,浩浩荡荡的阵势。

“大老远就听到你们俩嚷嚷,哪里像个大家小姐?胡闹!”

他走到官帽椅前撩袍坐下,底下忙有人奉茶。明见书掀开茶盖子,没等喝就沉声问:“怎么回事?”

明绣双目一亮,登时先发制人,抬起头来就解释:“爹爹,是这个姓江的,是他偷了咱们家的东西。”

明见书眉毛一扬,语气倒缓了一下:“江城,确有此事?”

他静静而立,垂首施礼:“属下并未偷盗。”

“你还狡辩!”明绣几乎要跳起来,“证据确凿,分明就是你做的!”

“绣儿……”

明见书刚出言喝止,明绣急急忙忙把旁边的锦盒夺过手,打开来给他看:“你瞧,这两支金步摇可不是和我的一模一样么?还有别的金银首饰,可见他偷得不少!没准儿有您的东西呢!”

她说得振振有词,似乎不像是知道自己此前当首饰的事,明霜收拾好表情,展眉对她微笑:“绣儿眼睛不好使,这步摇是我的,你仔细认一认,第三串流苏上少了一粒珍珠。”

“是你的?怎么会是你的?”明绣颦了颦眉,然后冷笑道,“姐姐是帮他说话吧?对自己的人好是好事,可也不能包庇下人啊。”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信你自己验一验。”

“你……’

“你们俩先别急着吵。”明锦忽然站出来打圆场,“步摇这东西,咱们三个都有,不见得就是绣儿丢的那两支。”

叶夫人觉得自己闺女说得极有道理,微微颔首:“话是不错,不过若真是你的……又怎么会在他手上?”后面这句问的是明霜。

她略有迟疑,朝江城看去,两人静默着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后才笑道:“是这样的,我这些首饰压箱子底儿太久,前段时间拿出来瞧,发现好些个掉了色,就让江侍卫帮忙拿出去修一修。正巧赶着今天去取,哪里知道绣儿也丢了步摇。”

如此一说很能解释的通,明绣狐疑地打量他俩:“竟有这么巧的事?”

口说无凭,明见书叫了刘管事过来,把盒子里的东西和明霜库房内的单子一样一样对照。

等了半柱香时间,管事才拿着账单上前回禀:

“老爷,这几样首饰的确是二小姐房里的。从时间上看,是入府前从杭州送上来的东西。”言外之意,这步摇和其他细软都是她的所有物。

明绣听完就咬着嘴唇嘀咕:“诶,那我的步摇去哪儿了?”

“自己的东西不收好,冤枉起人来倒是有一套。”叶夫人本就不喜明绣,眼下又这样鸡飞狗跳的闹了一出,心里更加不爽,起身冷哼道,“成日里目无尊长,对你姐姐不恭不敬,我说是被张姨娘骄纵惯了,这些天你也别出门,好好在自个儿房里反省反省。”

到头来东西没找着,倒受了一大堆气,她噘着嘴不敢发作,等着明锦扶了叶夫人走远,这才跺跺脚直奔回房。

虽是乌龙一场,但罪魁祸首到还没个头绪,明见书把茶盏搁下,也撩袍起来:“老刘,三小姐丢步摇可不是小事,尽把人找出来。该罚该打该撵,看着办。”

刘管事俯首称是。

“还有二小姐房里。”他低声吩咐,“回头多支点银子。”

江城怎么说也是严涛的人,总不能亏待了人家。

待四下都散了,明霜才松了口气,转过眼去看江城,目光柔和:“你跟我过来。”

第22章 【少年事】

一行人回到院子里,明霜领着江城进屋,萧索的秋色映得他脸色十分不好,血痕已经干了,伤口还在,不大不小,却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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