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下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易行川和水清扬俱都默然不语,却是配合默契。二人轻功俱是极佳,这里已经是镇南,人口稀疏,离山林较近,不过几个起落就钻入丛林之间,将那身后的黑衣人摆脱。
二十五、山重水复疑无路
绕过密林高树,爬过几道险石峻领,易行川和水清扬才停下来,水清扬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对着易行川扬眉而笑,“总算没事了。”
易行川勾唇而笑,此刻的笑容倒如孩童恶作剧后般,全无一丝劫后之感,不过嘴唇勾了几下,却又咧嘴皱眉,咚一声坐到山石上,骂道:“可恶!终年打雁,今日却叫雁啄了眼。”
水清扬也坐下,“你早知道那线人不对劲,为什么还要去?”边说边打量身边的地势,原来他们已经爬到一小小山顶上,山中大石盘踞,林木稀疏,各色山花正开得鲜艳,石缝间偶尔长起几株倔强的小草,倒也是山险石峻景秀,这斧原还真是如传说中处处是景,步步是奇呢。水清扬生性冷静沉稳,越是遇险越是能沉得住气,此时刚摆脱险境,如期紧张胡思乱想,还不如让山风清醒头脑,仔细琢磨后面的行事。
水清扬细虑着,目光随意落到面前的山石上,青白的岩石,却有红迹点点,如石花雕画般,水清扬骤然回头,“小川,你受伤了?”
“嗯,一点小伤。”易行川咧嘴,转而却如小孩子般噘嘴咬牙,“很疼呢,你这个女人真是粗心,我受伤这么久才发现啊?”
水清扬忙起身,转到易行川身后,一枝羽箭斜插在左肩肩头,血迹透过黑色的紧身衣,已经干透,新的血迹慢慢渗出向下滑去,水清扬皱眉,“你怎么不早说?”说着掏出随身配备的伤药,撕开易行川肩头的衣服,却一怔,只见蜜色的肌肤上黑色的羽箭插在一片血迹间,有一种妖冶的诱惑,特别是那臂膀脖颈间纹着一株黑色的牡丹,黑花黑径蜜肤红雪,那景象让人不得不怦然心动。
易行川扭头看见水清扬的忡怔,却邪邪地勾笑,“怎么,清儿这么快就被我绝艳的身姿吸引了?”
“去!”水清扬猛然惊醒,啐了易行川一口,伸手抚上那黑色的牡丹花瓣,望着易行川的眼睛嫣然一笑,那笑容清绝如菊,淡雅如兰,软滑的小手抚在易行川□的肌肤上酥麻舒适难言,让易行川一下子心跳漏了几拍。
水清扬却趁势,手指一转,扯过黑箭用力拔出,再迅速地覆上准备好的伤药,看着易行川迅速转变的脸色,水清扬不禁咯咯笑起,那笑声如雏莺轻鸣,让易行川恼不是、恨不得,只好噘着嘴任由水清扬帮他清理着伤口,像一个被捉弄后生闷气的小孩。
包扎好伤口后,水清扬和易行川坐在石头上,春阳正好,暖风熏人,只是二人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齐未平平时虽有些小奸猾,但乎看不出有如此大心境,能这么快作出这么大手笔。”
“不是他,是周一竹。”易行川却侧身躺到石头上,慵懒的模样全然没有被背叛的愤怒和焦急。
“周一竹?那个负责斧刃事务的周一竹?”水清扬点头,“那人沉稳机智,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易行川冷笑,“何止是人才!恐怕此时我那些兄弟不是跟他享受巴氐的荣华富贵,要不都成他的刀下之鬼了!”
“你知道?”水清扬惊讶,“那为什么不阻止?”
“为什么阻止?”易行川邪邪地笑,“难道你不觉得很好玩么?为了今日,他倒是能忍的很啊!”
“你?你真是个疯子,居然觉得好玩?”水清扬真的是有些动怒了,“你的兄弟都是你的生死之交,他们的生命怎么在你心里就如此不值?”
易行川坐起看水清扬面色因愠怒而涨得通红,只好收起嬉笑的脸色,“清儿,真的生气了?”
“哼!”
易行川低头,叹气,“清儿,没想到你如此不相信我。”语气悲伤,倒让水清扬不好再板着脸,“其实,我也是猜测而已,不过今日之事应证了我的猜测而已。”
“我前些日子偶然一个发现,才开始怀疑周一竹的,但是忙于布局眼前的事,倒顾不上防他。却不曾料到他有如此大的本事,与知天明勾结起来了。”
“你故意逗我的?”水清扬看着易行川变幻着的脸色,知他刚才又是促狭心起,不由气道,“小川,你真是……”
易行川看着水清扬好气好笑的脸,只觉心情大好,站起来,豪情大起,朗声道:“清儿你放心,我的兄弟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所以,我现在就回斧和谷,看看周一竹到底打的什么注意!倒是清儿你,斧原之战想来已经开始了,这里太不安全,还是回到沥朝吧!这样我也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水清扬亦站起,看着易行川那瘦长的身子立在巨石之上,天地万物空旷博大,这一刻他挂着高傲的豪情的笑,站在那里,似乎比那朗朗世界更清明、高大,遂笑道:“小川,我跟你去。”想想又加了一句,“你受伤了,斧和谷情况不明,如果有什么情况,也有个帮手。”
易行川桃花眼又开始滟潋荡漾,如朵朵桃花盛开,让人说不出的柔情蜜意,水清扬忙转过头,若无其事地笑道:“走吧。”
易行川在水清扬已经跃下大石,尚自若有所思,眼里迷茫一片,全然无刚才的飞扬流金,见水清扬那如柳身姿消失在山石之后,才无声而笑,跳下大石,跟上水清扬。
二人小心地沿着山边疏木向斧和谷而去,一路上却无追击,更无袭击,甚至连人烟都渐无。水清扬看着远处一座寂静无声的村庄,“看来,前面的战争的确已经开始了。”想起日前那人,不由心神略有不安。
易行川却是一直看着水清扬,见她眼底闪过担忧,不由挖苦道:“清儿,莫不是在担忧某人?”
水清扬避开易行川火辣辣的目光,正要说些他话打破这尴尬,只听一声嘶啼,却是马声。水清扬顿喜,“是五余!”于是口里打了几个呼哨,一会便听着马蹄声近,树影间一道黑色健影飞腾而来。
果然是那水清扬留在斧口山底的五余,五余再见主人,异常亲热,不停地凑到水清扬身侧翻腾雀跃。水清扬也不自禁搂着五余的脖子,“五余,真难为你了。”
易行川看了半响,却咬牙笑道,“看来有时候做个畜生也是件美事!”
水清扬听他比喻的荒谬,不觉美目微嗔,瞪了易行川一眼,“别那么多废话了,我们有了五余,这行程应该会快了。”
易行川抱手点头,“正是正是!五余来的可真是好啊!走吧,清儿,我抱着你?”
“去!”水清扬见惯易行川的不羁,对他的调笑嘲讽大多不过一笑了之,但现在却只有五余一匹马,易行川又受伤,共骑一马也在所难免,好在水清扬一直将易行川当弟弟般看待,所以并不在意。于是二人跃上马背,向斧和谷赶去。
水清扬在前,心中一片清明,倒不觉什么。易行川却并不能一路安静,闻着水清扬身上独特的如嫩荷初蕊般的清香,更兼多年执着心事,一时间倒是情动心迷,昏昏入醉,不觉伸出手臂抱住水清扬那足可盈握的细腰,将头缓缓靠在那女子温暖的脖颈上。水清扬却脊背一直,不由叫了声:“小川!”
“清儿,我难受!”易行川向来知道水清扬的软肋,马上乖巧地说道,水清扬听他呼吸急促,不由着急,“小川,你的伤口是不是发炎了,我们停一下,我给你看看。”
“不,不用。我没事,我们还是先赶回斧和谷吧。”
水清扬亦知道当前的情势严峻,他们必须尽快赶路,在天黑前赶到斧和谷。斧和谷是易行川经营多年的根据地,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若在山黑前到达那里,看情形而动,倒还好些。于是只好继续前行,倒未再责怪易行川的异动。易行川闭上眼睛,迎着春风,抱着那柔软的女子,闻着那一向让他安静的味道,那一刻甚至有这路永远都不要有尽头的想法。头靠在那白皙细长的脖颈间,深吸一口气,喃喃低语道:“清儿,知道五余那另外两余是什么么?余情……余恨……”声音渐低,遂而低不可闻。
疾风中,水清扬并未听清易行川的低语,只急切地反问了句:“小川,你说什么?很难受么?”
“我没事,只是想睡会。”易行川暗叹口气,抬眼看那山势,越发险峻了,眼看就快到斧和谷了,于是强笑道:“清儿,你要减肥了,腰有赘肉了!”
“什么?易行川,你……可恶!”水清扬这句倒听得清楚,甩开易行川的魔爪,手肘反转,击向易行川,易行川却哈哈而笑,跳下马背,躲开那一击。
水清扬见易行川跳下,也忙拉住五余,只见易行川脸色端正看着远处置入云霄的一座高山,正是斧和谷背处的斧和山。
“清儿,我们从这里绕过入谷正路,那里有一条只有我知道的路,我们能穿过那条小道,直入我的营寨。”
水清扬点头,拍了拍五余的头,“五余,你自己去吧,回头我会找你的。”五余乃神骏名驹,跟水清扬多年,似懂了水清扬的话,蹭了蹭水清扬的手臂,长嘶一声,转身奔跃而去。
此时已是暮色微沉,夕阳斜照之时,峡谷高山,森木丛草,在阳光下吐出新蕊吐芳的青春。但奔波一天,易行川又受伤,自是一会就虚汗淋漓,嘴里却不肯认输,还一路向水清扬调笑。“清儿,去年邀请你来斧和谷跟我共赏这和山夕照,你不肯,今日可是有机会了。”
水清扬见他脸色潮红,呼吸微促,嘴却不肯停,知他是心底焦急,不让自己安静,强自用说话冷静罢了,拉着他站住,从怀里掏出一小包干粮,“这是放在五余身上的,我刚顺手拿着,先吃点吧,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一会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呢。”二人坐下,靠在一棵参天古树下,看稀疏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露着金色的光圈,不由相视一笑。
“哎呀,清儿,你这什么做的啊?看我牙口好,故意要害我吧?”易行川撕裂着干硬的饼子,还不忘嘲笑着。水清扬细看着他,只见黑色的衣衫有些凌乱,却掩饰不住那主人的绝色光华,只是那时常挂在嘴角的淡淡嘲讽,让人觉得既恨又恼,又浑然找不着解恨之处。
不由噗哧一笑,“小川,是哭是笑都由着心性而来,不好么?既哭就哭,想笑就笑,这才是真男儿本色!那些恩怨情仇你既已释怀,以后就不要强迫自己了。”
易行川放下干粮,定定地看着水清扬,不再笑了,半响变了脸色,冷冷道:“谁说我释怀了?”
“还嘴硬,你能救静王,肯连天赶到斧和谷,不都是已经原谅他的表现么?退一步说,昨晚你并未再补那一剑,不也是默认你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了么?既已有此心,就应该彻底放下。逝者如斯,他人已歌,你又何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强自支撑?”
“清儿,不要说了!”易行川捏碎了手里的干粮,腾地站起,嘴角的冷笑却又勾起,似悲伤似嘲讽似伤感,山风微拂,树木轻动。“谁?”易行川双耳一动,断喝一声。
水清扬却不等他反映,早抓起他的长剑出鞘,刺向古树后侧。灰影连闪,口里却叫着,“大哥,是我!”
“清儿,住手!”易行川听那声音忙跃了过去,挡在水清扬前,“是我的人。”
水清扬住手,见一个灰衣男子艰难地从树后走出,衣衫破烂,面色仓惶,却是那斧和谷二当家齐未平,水清扬剑却不收,“小川,不能轻信!”
“无妨!”易行川却道,“未平,到底出了何事?”
“还有谁,出来!”易行川脸色倏变,厉声道。
“哈哈,易大当家,耳力不差啊,我躲得这样小心,还是被你听出来了。”一声爽朗的笑声从树上传来,随着话声一道青影飘然而下。只见此人面目俊朗,身材挺拔,浓眉虎眼,正咧嘴朗朗而笑,不过笑眼飘到水清扬身上时,骤然而止,“清儿,是你?”惊疑转而惊喜。此人却是南宫世家少主南宫博。
二十六、柳暗花明又一村
四人坐定,水清扬见易行川那怀疑的目光,南宫博亦是好奇地嘿嘿而笑,只好解释道:“我与南宫大哥世家之交,只料大哥人在湘州住伯父打理山庄,却不知道大哥何时到了斧原。南宫大哥,我与行川是多年好友,此时听说谷中出事,才相偕而归,只不知谷中到底出了何事?”
易行川挑眉,勾唇,“我说呢,我只知南宫世家世大家大,却不知道与水家还是世家之交呢。”说着挑衅地看南宫博。
南宫博却无所谓地挽起衣袖,“易大当家的,我现在可没功夫跟你斗嘴,还是说说你怎么来解决当前的局势吧,我的两千兄弟可都被你那好兄弟扣押去了斧平呢。还有我们的军饷,你又如何赔我?”
水清扬见到南宫博,这才想起在静王军营听说,是一个姓南宫的军官带着两千人马押解军饷而遭劫,却不料那南宫军官竟是南宫博。水清扬之前并不知道,南宫博其为静王武林之交好友,那日跟水清扬一席话,说起畅意人生,而不要做自己不能不喜之事,南宫博就下定决心,回静王身侧,以完成他们几个多年心愿,收复斧原,驱逐巴氐人。
只见南宫博看着水清扬,“清儿,回头我们再说我的事,现在我倒要向易大当家的算算新账旧账了。”看南宫博那跃跃欲试的架势,就知道此二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较量。
其实水清扬猜得不错,易行川当着不过买通南宫博队伍中的厨师,给队伍的伙食下了足够分量的迷药,又仗着对斧原周围地势的熟练,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两千人连夜沿着山谷秘道运到斧原连绵山谷之中,再慢慢转移到他的大本营斧和谷。只是那南宫博也不是个省事的主,一醒来虽手脚被药物迷得无力,却仗着体壮胆大,每日挑衅谩骂,张狂无忌,特别是对貌美难测的易行川更是毫不客气。谩骂,拳脚,讥讽,大义,全部胡乱抛向易行川。易行川此人也是张狂不羁的主,倒跟南宫博的脾气相投,不几日两人由仇视,到惺惺相惜,到每日喝酒论武,倒像多年的朋友。只易行川的计划并未完成,并不敢真的给南宫博解药,更是拿两千人人马的性命相要挟,致使南宫博每日郁闷不已,却不敢私自逃走,终究不能放心易行川那多变的性格,会不会一怒而起,杀他几个兄弟!
且说事情的经过也不难猜到,易行川终于布局好对裴墨秋的报复,赶去斧口镇,留下二当家齐未平留守山寨。不料易行川前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