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哪位娘亲,天生就喜欢抛弃孩子的,除非她是变态,她爹娘抛弃她,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秀秀曾看过别人接生,当时她就觉得很恶心,叫得那样凄惨,那样无助。她问那位生孩子的母亲:“你的男人都不要你了,你怎么还愿意生下他的孩子?”
那位母亲回答我说:“是他负了我,可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我怎么可能不要他?割舍不得的,因为很疼。”
秀想想也是啊,每个孩子,都是从娘亲腹中一下一下疼出来的,每一寸肌肤,都给娘亲莫大的疼痛。她是从她娘亲身体里分离出来的,是娘亲心上的一块肉,娘亲给她生命的重。因为疼过,所以不忍失去。与疼痛相比,失去更叫人难受。
秀秀想起自己的娘亲,娘亲生她的时候也一定很疼。娘亲一定不忍心抛弃她,或许只是将她弄丢了,所以秀秀不恨她。
秀秀曾偷偷恨过她。若是没有一番恨,她不会活得这般洒脱。她依旧活得很好,这种求生的本能,让她觉得没有娘亲的孩子也可以活的很好,虽然会疼,但疼了才更有活下去的勇气。
秀秀那时候便想:如果以后我有一个夫君,我一定不在乎疼,为他生许多孩子。以前那个人是赵喻,现在这个人是胡律,那么以后呢,她不敢去想。
女人生孩子是莫大的痛苦,若不是至爱,也不会有这个决心,华音愿意为赵喻生孩子,赵喻他找到了他的良人,她要祝福他。赵喻立华音为后,皇后的册封大典这一日,秀秀却没能参加,她辞官回兰亭奔丧。兰亭的穆爷爷仙逝了,享年九十九岁。百岁高龄还能劳苦奔波,他算是大肆国内最守承诺的人。一生都献给了他的事业。
赵喻以国父之礼厚葬了爷爷,爷爷就埋在兰亭的十里桃林中,四时之花烂漫,也合了老人家的烂漫心性。
一时间人走茶凉,人去楼空。浩浩荡荡的河流奔流向东,大肆江山依旧雄伟壮丽,只是换了一拨人来看。另一拨人的眼光,看的却是不同的心境。
……
秀秀回兰亭奔丧已有半年,帝都平静,册封之日过后,便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兰亭的日子也是闲闲寂寂,没有一个尽头。时间走的很苍白,一如寂守的钟声暮时敲响,这种苍白写在赵喻脸上,刻在胡律心底,牵动秀秀的心。
六岁以前的时光姑且不论,单看这十年,叫她很有些感悟。十年,秀秀几乎花了一半的时间在感悟,真叫她悟出一个道理:流光易逝,韶华难求,时间是最抓不住的东西。既然抓不住,就要抓紧身边人的手;万一再不济,也要抓紧自己的手。
人不能太有追求,又不能没有追求。就像幸福,你不能让自己不幸福,但是太多的幸福又显得暴殄天物。
秀秀其实没有太多追求,于是她就装作很有骨气。可是能装出来的,本就是子虚乌有。她的心不是无底洞,总有一天,有一些东西会被遗忘,有一些幸福会被挤落,于是只能尽可能装下些美好回忆。
人不能老活在回忆里,却可以在回忆里老去。有了回忆,不去思考,也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回忆可以让人会心一笑,也可以让人失声痛哭。那些会触动心灵深处的东西,只要想一想,就会觉得很圆满。
岁月长河流泻,每一次,当她思绪泛滥,情感决堤,她便得出一个结论:大概是因为我曾那么爱你。我有些恨你,那都是因为我爱你。每恨一次你,都会想起一遍我爱你。可是我不能因为爱你,就忘却伤痛,所以只好恨你。可是我恨你,还是因为我爱你啊!
……
承风哥哥和惜云嫂子放弃事业回了家中,一家人和合美满。承风哥哥继承了爷爷的事业,安安心心在兰亭教书,做起了像模像样的教书先生。其实承风哥哥也是个很有才能的人,只不过他一向志不在此。许久的漂泊岁月之后,他收了心,准备安安心心与家人在一起。
惜云嫂子在兰亭开了家骰子店,玩起了骰子,惜云嫂子倒是个很有情趣的人。至于玉姑,爷爷逝世之后她抑郁了很久,整日不做事,给穆爷爷守墓去了。秀秀坐在西街的枣木下捧着一卷书发呆,她那活泼可爱的小侄子就在她不远的地方堆小石子玩儿。
临近夏日,天气渐热,日子闲的有些发慌。近来秀秀常做梦,总梦见与赵喻在一起的小时候,那时候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二月二的花朝节最是热闹,花开遍地妖娆。秀秀拉着赵喻的手,从花丛中走过。她开玩笑地向他解释什么叫做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三月三的桃花开了最是好看,春风里的桃花是微笑的,她也是微笑的,只有赵喻皱着眉。“阿喻,你不要皱眉,你皱着眉头做什么呢?”她时常这样问他,他不答。他将她的关心,看做理所当然不作回应。五月五荷香轻漾,这一日亦是端午,她早早的睡不着拉着他去采莲蓬包粽子,但她总是偷懒,让赵喻在这头采莲蓬,她在那头酣睡。船儿轻摇,她的梦亦轻摇,赵喻不叫她,等她醒来,已经错过了莲花最纯净的清颜。七月七日这天,就更不用说了,她一年到头盼着的,也不过这些时日,在这些特殊的时日里,与他做些特殊的事情。其实她并不曾错过什么。而她错过的,她也不曾知晓,便是这样错过了。
秀秀眯着眼,枝叶间投下的阳光有些炙热,她有些承受不住,抬着袖子挡了挡。流光自她指尖倾泻,便是这个时候,她又遇见了胡律。胡律出现在街角,如她梦中所念。她那小侄子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子,奶声奶气道:“嘿,你男人来了。”连她侄子都知道,胡律是她的男人。
秀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身长衫,长身玉立的胡律。他今日穿着暗淡的颜色,看上去格外庄重。秀秀站起身来眯着眼睛远远打量他。许是光线的原因,又许是时间的原因,半年不见,他没有多变,好像更成熟稳重了。岁月让眼前之人,变得更加完美,他是她完美的男人。
回到兰亭之后,秀秀时常想起他,想起他便给他写信,说她想他。胡律给她回信,说他也想她,想的都快发疯了!胡律这个人,从不在她面前说这些话,因为他不好意思。他真的想她想得发疯了,才来找她的么?
两人静静站着,呆呆望着,将彼此融入眼中,融入心中。到底是秀秀不太淡定,轻快几步扑进他怀中,她小侄子在一旁叫唤:“姑姑,娘亲说叫你矜持一些!”秀秀噗嗤一声笑了,双手勾住胡律的脖子问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够矜持?”
胡律不答,只是望着她笑,静静望着她笑。
“喂,你傻了么?”秀秀在他肩上一咬,嗔怪着望她。
胡律低低一笑,答非所问:“嗯,秀秀,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说罢也不顾身侧还有别人,托住秀秀的后脑勺吻了下去。秀秀她小侄子益堂在一旁大嚷:“登徒子,登徒子,登徒子……”
这个吻吻得有些绵长,吻的有些让人承受不住,是秀秀推开了他。“胡律,你这是要吻……”胡律摇摇头,食指堵在她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抱着,又过了许久……
“秀秀,带我去祭拜爷爷吧。”胡律拉着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秀秀点点头,靠在他肩上,小屁孩儿拉着胡律的手,也要与他十指交握,胡律揉了揉他的黑发,牵着他的小胖手。
“嘿,姑父,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三个才像一家人?”小益堂突然开口。
她姑姑绕到他身前,在他头上轻轻一敲。“你就不怕你娘伤心么?”
小屁孩儿嘟了嘟嘴:“她成天要和爹爹过二人世界,我怎么可能去打扰?”小家伙说话的时候微微皱着眉,俨然一个小大人,只听他又叹了口气:“哎,要不姑姑你考虑一下我,我想做你儿子很久了,而且这个姑父对我还不错。”
“他对你不错?”秀秀望着与她手握手,心连心的胡律,又问小益堂:“他对你好,我怎么不知道?”
胡律低头蹭了蹭她的脖子说:“我对他好,你当然不知道。”
这件事还要从那一日胡府中相遇开始说起。离朱王爷离开帝都的前一日,小益堂在他姑姑府上受了离朱王爷的气,回到胡府他太爷爷身边还是有些气,小家伙生气的时候,最喜欢辣手摧花,他趁着夜晚别人看不见,将胡律那院子里的花拔了小半。胡律正从外面回来看到了这一幕,将小家伙一手拎起来就要扔。小家伙威胁他:“你敢扔我,我就告诉我姑姑,说你偷偷喜欢她,还喜欢偷偷藏着姑姑的东西。”
胡律一听,着实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小家伙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愤愤道:“我当然知道,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哦,你是谁?”胡律微笑着打量他。
小家伙摆了摆架子,作势亲了亲嗓子:“我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孙子!”
胡律听后噗嗤一笑:“嗯,你孙子!”
小益堂甩了甩他的小袖子又威胁道:“今晚的事,你就当做没发生过怎么样?”
胡律笑笑,不是怕他告诉秀秀,而是觉得他挺有趣,就答应了他。然后小家伙就借口这个事儿天天缠着他,胡律伺候孙子一样天天伺候他。显然这一出秀秀不知道。
胡律回过神来,松开小家伙的手,单手将他抱了起来,小家伙伸出胖胖的小手,像他姑姑先前搂着他姑父的脖子一样搂着他,问了句:“嘿,姑父,其实有我这么可爱的孩子做儿子挺好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秀秀又敲了一下他的头:“你不忍心打扰你爹娘的二人世界,又好意思打扰你姑姑和姑父的二人世界么?”秀秀说完,胡律:“……”益堂:“……”
胡律想着,秀秀难得说几句好听的话,今儿算是说了句好话。
益堂想着,哎,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哇。
……
秀秀她亲人玉姑大哥大嫂大概知晓她与胡律的这个事儿了,对胡律很是热情,也没有单独给他安排住处,明明客房很多,却硬是安排胡律与秀秀一起住,算是对他们的照顾。两人半年不见,必定有许多话要说。今晚的秀秀特别知趣,早早沐浴更衣,又对胡律嘘寒问暖,伺候他沐浴更衣。
夜色正好,天时地利人和,秀秀拐了胡律进房中,不动声色拴好房门,神情羞涩地问他:“娘亲说,男女之间有一项运动,没做之前,会让人头脑发热;做过之后,又让人全身发热,你做过么?”
胡律被她这么一问,突然有些来劲。原本他还顾虑着一些事,现在看来是不用顾虑了。今儿他没喝酒吧,好像也喝了些,被她大哥给灌的,说醉酒壮胆,酒喝多了容易办事,他迷迷糊糊没想那么多,却不知是这么个事。沐浴过后,头清醒了,秀秀此番又来挑逗他,他又不是柳下惠,怎么可能把持得住?他顺势将她扑倒,邪邪地挑逗道:“那秀秀,你想做么?”
秀秀被胡律这一问,问的有些不好意思,她方才确实是想跟他做些什么,但是被他这么一问,觉得这么大喇喇说出来可能有些不好。但是望着胡律那深情得能揉出水的表情,她又淡定了,反正她也不会矜持,也做不来矜持,又不甘心被胡律扑倒,她爬起身来跨坐在他身上,边脱衣服边和他对话:“以往你总是那么霸道,什么事情都不让让我,这次我可不能叫你占了便宜。”
秀秀说这番话的时候亦没有多想,自古在男女房事之上,都是女的被男的占便宜,她今晚有些傻,这是羊入虎口。胡律他禁欲如此之久,还不将她吃干抹尽?
胡律望着身前这幅曼妙的身躯,爱煞了秀秀在他身前扭捏的表情,遂一个大力扯掉了她的裙裾,咬住她的耳垂旖旎:“秀秀,你想不想要更重要的,我的心?”
秀秀点点头。
“那你闭上眼睛。”
房门紧闭,一室旖旎。
胡律也是初初经历这些,不知道轻重,方才他也不过胡乱一说,竟真的演变成了他口中的快准狠,快准狠的结果就是第二日日上三竿也睡不醒,睡醒了也下不来床。索性大哥他们也没问。
这之后几日,胡律更是天天缠着她,秀秀没有办法,时时躲着他。这个人,都不知道节制么!天天被他折腾的腰酸背痛的,他倒好,整日神清气爽,像个没事人一样。那晚她真是太大意了。
……
这一日秀秀坐在荷塘边的台阶上折了片新荷搭在头上想心事,胡律和她挤在一起,展开折扇遮在头上。
“你这扇子这么小,恐怕遮不住我们两个人,要不去那边亭子里歇歇吧。”秀秀拉着他的手挪到了亭子里,看着他手中的折扇,又想起许久之前他送的那把折扇,便问:“当日你送我折扇,当真是无心的么?其实赵喻当年也送了我一把玉骨折扇,但是没舍得用……”以前她不知晓,不知道胡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现在喜欢了,又喜欢刨根问底。
胡律笑笑:“如若我说那幅扇面是我绘的,你信不信?”
秀秀摇摇头:“我不信。”
胡律点点头:“就知道你不信,不过确实是我绘的,你那时候仇视我,如果我说是我绘的,只怕你不要,就让娘送给你,骗你说是夫子绘的,你不是也信了?”
秀秀捶了他一下:“就知道你坏,最喜欢欺负我,你倒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胡律揽了揽她的肩,一双炙热的眸子望着她:“如若我说当年在兰亭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你又信不信?”
秀秀再摇摇头:“嗯,我还是不信。”
胡律无可奈何道:“你再不信,我就又要做坏事儿让你相信了啊!”
秀秀推了推他,咳了咳道:“开玩笑的啦,你别当真。”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很是相信。胡律不会对她说谎。既然两人都坦诚相待了,秀秀觉得有些事情也不能再瞒着他,就问他:“那个,我问你啊,你知道我真实的身份吗?”
胡律点头:“知道啊。”
秀秀嗯了一声望着他:“你真的知道?”
胡律再点头:“你不是穆爷爷的孙女,玉姑的侄女,益堂他姑姑么?”
“还有呢?”秀秀又问。
“承风他小妹?”胡律又答。
“再有呢?”秀秀再问。
胡律沉默了一会儿,略有些不快地问:“赵喻喜欢的人?”
秀秀一拳狠狠砸在他胸口:“吃醋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儿,我跟你说正经的,我也是穆爷爷手下的一名小成员啊,专门收集情报!”
胡律被她这么一锤,回神想起了正事儿,他是来查案子的,还是那个美男失踪案,这事儿还与秀秀有关。
胡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