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锥心
得知诗染还活着,玉兰曦的病情也是慢慢好了起来,但每日还需卧床服药。
这天风和日丽,煦阳暖照,有人匆匆跑来通告说相爷带着军队正在回京城的路上,仅在百里之外。玉兰曦听了便要浣花赶紧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浣花见她病犹在身,道:“夫人就莫要出城相迎了,相爷若是知道了,那还不得心疼死?”诗染对玉兰曦浓浓的爱意,浣花耳濡目染。
玉兰曦淡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你担心我原是一番好意,只是我真的很想很想马上看见他!此次他凯旋归来,想必皇上也早已为他和众将士摆下了庆功晚宴,我若是不能趁此见他一面,只怕就要等到深夜了,那对于我来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浣花微微叹气,行了行礼,转身出屋去吩咐人准备热水。
玉兰曦沐浴完后便换上一套崭新的锦红长裙,换好衣裳后她又让浣花为自己梳了流云髻,髻上插着一个金步摇,描眉上粉涂胭脂,望着铜镜中美艳的自己,玉兰曦含笑,近一年未见诗染,她只想让他看见最美的自己。
她长长舒了口气,缓缓起身,浣花见她如弱柳般,便赶紧扶住她,她不由感激的看一眼浣花。
玉兰曦走得很慢,因为生病让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特别柔美,这是一种病态美,很特殊,就像当年一直卧床不起的玉兰卿一样,也只有到了此刻,她才明白,原来身体是如此的有心无力,有时候心里明明是希望一手触及到某物,但动作却根本跟不上。
虽然身体欠佳,此刻玉兰曦却丝毫不觉得累,反而觉得身心都处在一种特别愉悦的状态中,她知道。是因为她马上就要见到诗染了,所以她脸上的笑容想藏都藏不住。
一直搀扶着她的浣花也感受到了她的高兴,看见玉兰曦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浣花也不由抿嘴含笑,打心眼的为玉兰曦高兴。
当她们坐着马车来到城门前时,城内城外早已挤满了等候的人群,有官员有百姓也有维持秩序的红甲侍卫。
浣花小心翼翼地扶着玉兰曦下了马车,只见道路两边都是人头攒动的人群,红甲侍卫们手里的长矛横拿着,努力的拦住那些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人们。
玉兰曦脚刚踩到地面。就看见孟长旭迎面走来。看他的脸色貌似心情也是特别的好。只见他笑盈盈的走上前拱手道,“夫人来了。”
玉兰曦微微颔首屈膝算作回礼,却是浅浅含笑不语。她明显觉得孟长旭的态度比起先前柔和了许多,想到这里。玉兰曦不由微扬嘴角,那笑冰冷,带着说不尽的鄙夷和嫌弃。
孟长旭带着她直接沿着道路出到城外,带到一个身着紫金龙袍的人后面,抱拳恭敬道,“皇上,丞相夫人到了。”
慕十景并没有立刻回过身来,而是迟疑了那么几秒才转过身来,玉兰曦精芒闪烁的眸子望着他堆满笑意的脸。含笑不语。
慕十景亦是笑得两眼弯弯,道,“夫人身体欠佳如何不在家等候?”
玉兰曦先是行礼问候,才答道,“皇上都出宫相迎。我如何能坐在家里呢?”
慕十景仰头哈哈大笑,玉兰曦嘴角带着不屑的笑容,默然无语的走到一边,然后便再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只见一个英雄的士兵骑马飞奔而来,他潇洒的一掠下马,急跑上前跪地抱拳道,“回皇上,丞相大人回京了!”
士兵的话刚说完,玉兰曦便远远看见一支长得看不见头的队伍慢慢地向他们走了过来,忽然,心不知道漏跳了多少拍,怦怦怦地狂跳不止,彷佛要从玉兰曦的嗓子眼处跳出来似的。
看见玉兰曦紧张的脸色浣花以为是她不舒服,扶着她的手不由紧了几分,低声道,“夫人,你怎么了?”
玉兰曦泪眼汪汪的看她一眼,含笑摇头。这种心情到底是喜还是悲?玉兰曦说不出来,彷佛狂喜中又带着几分未知的悲伤,莫名的悲伤轻易的触动了她的心,让她有种想嚎啕大哭的冲动。
玉兰曦心想这一切肯定是因为自己太紧张导致的,她便开始长长的吐纳,这样,激动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不过当她看清那个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人时,泪水还是一下汹涌而出,九个月零八天,她终于再次看见了那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庞,那如寒剑的柳眉,深邃的丹凤眼,高耸的鼻梁,还有那淡红的薄唇,这一切无不是她熟悉的诗染,他终于回到她身边了!
她捂嘴恸哭不已,哭声却被两边夹道欢迎的欢呼声所淹没,就连站在她旁边的慕十景和百官也都纷纷上前迎了上去,可是她却迈不开脚步,她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柔弱的身子瘫软在浣花怀里颤动着。
待她终于止了眼泪,前方早已被挤满了人海,只见诗染一个完美的飞掠落地,然后转身走到一架豪华的马车前,车帘被撩起,出来一个穿红裳的女子,女子黑发如墨,肤白如血,皓齿明眸,一颦一笑,倾国倾城。
玉兰曦只觉心里像被猫的利爪使劲抓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浣花看见那马车上的女子,不由失声道,“是南宫二小姐?”
没错,从马车里出来的女子正是南宫铜铃,她含情脉脉的与诗染对视一眼,抿嘴浅笑,诗染亦还了她一个暖心的微笑,便一把将她从车上抱了下来,良久,才恋恋不舍的将她放到地面。
看见这一幕的玉兰曦只觉头晕目眩,她踉跄的向后连退几步,幸得浣花扶住才没被绊倒。
玉兰曦的脸色说不出的苍白,她一边摇摇头一边对浣花说,“扶我回府,快扶我回去躺下。”
浣花深觉玉兰曦的情况不对,便赶紧扶起她向城里走。
却不想玉兰曦一转身便看见公孙羡就站在不远处,帕丽黛公主站在他的左边,右边的青年是小宝。
玉兰曦惊愕,公孙羡紧皱眉头的与她相视,良久,她慌乱的收回目光,对浣花说,“扶我回府!”
就这样,玉兰曦便在浣花的搀扶下与公孙羡他们几人直接擦肩而过。
公孙羡回眸追看她远去的身影,心中纵有万般柔情亦无从说起。
回到房内的玉兰曦,匆匆爬上了床,紧紧拉住被子就侧身躺下,紧闭眼睛,嘴里一直呢喃道,“这不是真的,一切都只是个梦!醒来就会好了!”虽是如此说,可是她眼角的泪水还是止不住的流。
她脑海里忘不了刚才看见的那幕,诗染望着南宫铜铃的眼神,南宫铜铃满足的笑容,这一切都在向她证明,诗染和南宫铜铃是一对恋人!
“不是的!不会这样的!”玉兰曦吼叫出声,终是忍不住痛哭出声。
守在一旁的浣花手足无措,她只能一边轻拍玉兰曦的香背,一边安慰道,“夫人不哭,事情肯定不是夫人想的那样的,夫人尽管睡一觉,一觉醒来相爷就会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浣花自己说着说着也哭了起来。
玉兰曦痛苦的睁开眸子望着哭泣的浣花,问,“浣花,你说他们之间是不是已经发生了什么?”
浣花使劲摇头,流泪道,“不会的,夫人,相爷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一定要坚信!”
玉兰曦咬唇,是啊,她也很想相信,因为曾经,那个男人,把世界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
她仰躺望着床顶,良久,长长叹了口气,轻声道,“浣花,你先下去吧,我累了,我想好好休息一会。”
浣花连连摇头,“不,我要在这里陪着夫人!夫人尽管安心的睡便是,嗯?”
她侧头看浣花,感动的目光闪烁不已,最后,她拉住浣花的手,安心的合上眼帘渐渐睡去。
醒来时已是夜晚,见她醒来浣花的倦意也立刻没了,“夫人,你醒了。”
玉兰曦坐起身来,望一眼屋内,“他还没回来吗?”
浣花咬唇,似有难言之语。
玉兰曦长吐口气,“如果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说的话,那就不必说了,若是你终究是要告诉我的话,那便快些说出来。”
浣花吞了吞口水,才慢慢启口道,“相爷没有去宫里,夫人睡着没一会相爷就回府里,期间他也曾来看过夫人。”
玉兰曦怔怔地望着被褥,“那他现在在哪儿?”
浣花目光闪烁,垂首不语。
没有人能懂那一刻的沉默对玉兰曦是怎样的一种折磨,就好像一种尖锐得不能再尖锐的刀子直插她心口,在她心上挖了一个血淋淋的伤洞。
眸子红了,泪花在打转,她忽然掀被下床,浣花问她要去哪,她匆匆穿上鞋,坚定不移道,“南厢房!”
还没到南厢房,很远便听见一阵优美的琵琶弹奏声,声声入耳,声声锥心。
渐渐地,玉兰曦的步伐亦慢了下来。许多往事更是像精灵般跳了出来,特别是在邪一阁时的那段日子,想起和诗染的每一次眼神交流,想起他的每一句话,她破涕为笑,就在那一瞬间,她想彻了很多事。
她长长吸口气,抬头,挺胸,迈着优雅的莲步,慢慢向那南厢房而去。
第174章 聚变
阵阵悦耳的琵琶声如珍珠落玉盘般从房内传来,乐声中更夹杂着一个令玉兰曦窒息的男声,他不仅在笑,还不停的在说好。
玉兰曦只觉得心都要狂跳出来了,而屋内的人却依旧在寻欢作乐。
没有直接甩头就走,玉兰曦已经很佩服自己了,她想,这世间无论哪个女子,在得知自己的另一半变心后都不会好受,那种心情真的是糟透了,令人抓狂,令人丧失理智的想大哭大叫,如果不是还存有那么一丝理智,玉兰曦真的很想直接上前踹门而入。
她在院子站了很久,一直面对着那门,终于,她看向浣花,示意通告。
浣花颔首会意,上前两步,脆亮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相爷,夫人求见。”
随着浣花的声音屋内的琵琶声戛然而止,屋内屋外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中。
玉兰曦望着脚下的青砖发怔,随着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她抬眸,果然看见那个人正是她想见的人,也是这个世上最美的一道风景。她微笑,目光温柔的与他对视。
诗染凝眉,绝美的脸庞没有起伏不定的情绪,镇静中透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陌生。
对视半晌,他们谁也没有先开口,最后,还是玉兰曦打破沉默,微笑,云淡风轻道,“夫君,我来并不是要打扰你们,我只是想来问夫君要一个解释而已。”
是的,她真的真的很需要一个解释!不然她觉得她都要疯了,她有太多的想不通,她不知道在诗染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南宫铜铃又是怎样纠缠上诗染的,这一切她都一无所知,她也终于明白南宫铜铃为何不顾一切的要追去战场前线,因为只有和诗染在一起,才可能有机会和他一起面对问题。而不会像现在的自己这般,像个傻瓜一样一无所知。
诗染微皱眉头。他避开玉兰曦的目光,表情有些不耐烦却没有说话。
玉兰曦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吞下一口水,深吸口气,微笑道,“夫君今日到底会不会给妾身一个解释呢?”
诗染目光流盼,淡淡的望着她,良久,他终于打算口,“兰曦。我和铜铃的婚期就定在大后日。一切事宜我也都吩咐雨儿去办了。”
玉兰曦全身僵住。特别是心,就好像被天山上的冰雪冻住了一般,奇冷,冷得她牙齿直打颤。但在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自己。要笑,就算输得彻底她也要笑到最后!
而她也的确做到了,诗染不会知道,当她在得知他战死沙场时,她的生命已经死过一次,如果不是后来诗染生还的消息将她从生死边缘拉回,此刻,她已经是躺在棺木里的一具尸/体罢了。想着自己既然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心痛?还怕背叛吗?
她告诉自己。只要活着,她就一定要漂亮的笑下去。
她笑,眼睛弯弯的看着诗染,“夫君,那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呢?”
诗染沉思。片刻后,跨步出屋,走下阶梯来到她面前,深邃的眸子看着她,但目光中竟没有一丝愧疚,更没有丁点怜惜,就在他张口之际,玉兰曦却先用手轻掩住了他的唇,她含笑,眼眶泛红,说,“夫君不必说了,终有一天你会发觉,有些话永远不必说。”
诗染凝眉,便将那些已经到了喉间的话又吞回肚子。
玉兰曦依旧笑,她替他压了压胸前略微鼓起的衣裳,柔声道,“夫君早些安歇。”说完,她便行了行礼,然后扭头就走。
“兰曦。”诗染却忽然叫住了她。
她停下,回眸朝他嫣然一笑,“夫君,来日方长,日后我想听了你再说吧,现下我累了,先回房歇了。”她朝他温尔一笑,慢慢转过头去走了。
玉兰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房里,只是当她在房间里坐了半晌才恍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房里,想起刚才在南厢房的那些画面,她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难道不是一场梦吗?不然她怎么可能忍住没哭,没抓狂?
浣花递来一杯茶,道,“夫人难道打算就这样让相爷娶了南宫二小姐吗?”
玉兰曦低头饮了一口茶,慢慢放下茶杯,说,“如果不是因为眼睛哭太多,痛得厉害,我根本不能这么无所为的坐着。”
浣花拿来一件外套为她披上,“夫人打算今后如何?”
玉兰曦凝视桌上跳跃的烛火好一会儿,“浣花,你能帮我把雨儿找来吗?”
浣花起初皱眉,但转念一想又立刻点头,转身出屋。
浣花一走,屋内只留玉兰曦一人,玉兰曦更觉孤冷,自己的爱人明明已经回来,可为什么她不仅没有感觉到体温,反而多了一层冰霜呢?
她黯然神伤,缓缓抬起玉手,拇指和食指想要捏住那火苗,炙热的烛火烤着她的手,她竟一点儿感觉也没有,眼看手指都要被烤熟了,她还是不停地想抓住那火苗。
如果不是进来送茶的丫鬟阻止这一切,只怕玉兰曦的手指真的要被烤熟了为止。丫鬟们看着她被烧得一塌糊涂的手指吓得哇哇大哭,有人想去通知诗染,却被她喝住了,甚至威胁她们,若是谁告诉诗染,就杖刑而死。
丫鬟们更加害怕了,看着她们哭成一团玉兰曦更觉闹心了,她便责令众人都退下去,然后才自己给自己上了烫伤药膏,再缠上绷条。
虽说二月份已是初春,但夜里还是冷人肌骨。玉兰曦脱去所有外衣,只穿着一套内衣,光着脚丫走到院子里,四周是漫无边际的夜色,蛙叫和蛐蛐声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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