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先喝点水。”
他便顺从地照做了。
等到他稍微平复了气息,她道,“我去让他们找大夫来。”
“若之。”他忽然拉起她的手,不让她走开。见她身子微微一震,那张有些愣神的脸庞,让他又意识到了什么,旋即放开了她。
“。。。。。。嗯?她有些恍惚,这样的声音,这样的称呼她,好像已久远地有些恍惚了。不经意抬起头,才注意到他那双闪烁着淡淡光芒的墨眸正凝视着自己。
“你想过以后么?”他问。
以后?她还能有什么以后。从她嫁入江王府的那天开始,她的“以后”就已经注定了,这一辈子都是那府里的人。不过她知道奚冰尘并不是那个意思,也知道往后的染王府和江王府必不再单纯。
但是她只能回答:“以后,我自然是跟在他身后的。”
其实她很想说“我自然是跟在他身边的”,但话要出口的那一刻,她意识到自己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个能力去跟在他身边。要想和一个人并肩,你至少应当了解他,但云若之不得不承认,对于奚清,她真真是没有了然过的。和他之间,似乎一直都隔着一层东西,第当她以为那就是全部的他的时候,她会就突然触到那层隔膜然后被远远隔开。而她的直觉告诉她,真实而完整的奚清,就藏在那张隔膜的后面。
奚冰尘没有再说什么,有的问题,部了也是秆芝。那一年,他无意将她丢失在了寻不回的角落,以后,他想将她寻回来,可以吗?
云出东隅 第三卷 入归途 第七章 出征前夕
从染王府回来,云若之心想事该到惜露阁去聆听楚姬“教诲”的时候了,然后走了没多远,她又忽然想到应该先去找奚清谈谈。她失踪了不是一天两天,楚姬肯定早就在心里有了自己的一套看法,如果奚清早就统一了说辞,那她现在贸然跑去见楚姬,岂不是可能自讨苦吃?甚至还可能坏了大局。这么想着,便觉得还是先去问问清楚他是怎么说的比较好。
谁知问了求安才知道,奚清此刻正在惜露阁。
那么,现在不能不去了。。。。。。之好见机行事。
然而当她来到惜露阁外面的时候,才发现这个见机行事的问题有些难把握。惜露阁的大门紧闭,据说是奚清和楚姬在里面说话,伺候的吓人都候在院子里,就连麻姑也是。
“他们说了多久了?”云若之随口问了麻姑。
“王爷一回府就过来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左右。”
一个时辰?云若之有些讶异,这母子俩说什么事需要屏退左右密谈了一个时辰?
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本来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可以互相信赖,但眼前这道紧闭的门却好像在告诉她,这是界线。
她不想去想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所以转了思绪去猜测可能会是什么事。
难道。。。。。。她忽然一个激灵,又是因为纳侧妃的事?想来楚姬很热衷于此,过去奚清倒还可以蒙混过去,可现在他既然在大家的眼里已经恢复了正常,那么这件事,怕就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她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脑子里甚至开始绘声绘色地想象起了奚清和楚姬之间争论对峙的画面。
而此时,那扇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她扬起头,看见奚清走了出来,就站在那石阶上,颀长的身子透着清秀雅致的气息。
他看见她也站在那里,愣了愣,随机便转开视线撇眸看向旁边众人,淡淡道:“都退了吧。”
云若之朝他过去,渐渐走近才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刚才他们所在的位置之间有一段距离,让她看不真切他的神色,但现在走到他面前,她竟发现他的眸子里有水光敛迹。
“王。。。。。。”那水光让她的思绪断了一断。
“母姬在休息,改天再来吧。”他显然在回避她的目光,也尽量不和她出现四目相对的情况,说着最后一个字就径自从他眼前离开了,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
不过云若之从来都不是那种会老实听话的人,尤其是在她不想听的时候。等到奚清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她转身走进了惜露阁。
那张红花梨木榻上,穿着一裘秋香纱傥的楚姬正闭着眼半依在那里,似乎是在休息。
一个多月不见,原来就清瘦的她好像又清减了些,云若之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略显疲惫的脸上,忽然发现她的眼眶很红,就连鼻尖都是红的,看上去像是刚刚哭了一场。
她越发讶异,是什么事竟会让她和奚清都落了泪?而且以楚姬那样刻薄要强的个性,会为了什么哭成这样?
正想着要不要悄悄退出去,那原本闭着双目的人却睁开了眼睛。或许,她本来就没睡着。
“你回来了。”很轻柔很淡的语气,没有疑问,更没有质问。
“母姬。。。。。。”云若之反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本想好的情节此时却都没有派上用场,只好先伸了手去扶着楚姬坐起来。
“是臣妾让母姬和王爷担心了。”她觉得这样说是很得体的回答。
然而楚姬只是从唇角扯出了一线无奈的苦涩笑意,说道,“你是知道的,我过去从未关心过你,这江王府里会因为担心你而夜不能寐的,也只有清儿一人。”
夜不能寐。这乍听起来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好像忽地中了某个地方,柔柔的,涩涩的。
一瞬的失神之后,云若之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楚姬唤他“清儿”。不是江王,而是清儿。这听上去虽然更像是母子之间的称呼,但却恰恰是不会出现在那些受了封爵并且独立了府门的王爷家中的。
一连串的反常,让云若之越来越感到疑惑。
“云姬,”静默了半响,她说,“你知道吗,江王他真的很喜欢你。”
云若之焉地一怔,在听到楚姬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她的确感觉到了心跳的失衡,甚至脸上还隐隐有了烫热感,可是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因为理智很清晰地告诉她,楚姬所说的不过时所有人都认同的表象而已。世人都知道江王宠爱江王妃,但他们却不知道,那不等于奚清宠爱云若之。
她爱不了他,他不会爱她。这才是他们真是的关系。
“王爷对臣妾的确很好。”这本就是实话,可为什么说出来的时候,会觉得有些酸涩呢?
楚姬的唇角又浮现出了那样的笑容,无奈、苦涩、疲惫。
“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云若之应了一声,起身打算离开,然而刚刚璇身走了两步又被她叫住。
“云姬”她说,“江王他快要出征了。”
难道,他们方才在说的,就是这件事?
直到从惜露阁出来的一路走到奚清的书斋门口,云若之都觉得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好像一切都不真实。
正巧碰到求安从里面退出来,见到云若之,他本来想立刻转身通报的,不过却被她轻轻扬手止住。
书斋里很安静,云若之也把步子放得很轻,正在埋首研究地图的奚清并没有察觉她进来。
果然。。。。。。是要去打仗了么。先前听楚姬说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虽然意外但也很平静,可现在几乎确定了这个消息之后,她才发现心里像是被缠上了丝线,有些发紧。
不必想也知道和她有关。在安排就她出来的事宜同时,奚清肯定需要做很多善后的准备,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一场战争,而且还是他亲自出征。她当初所想的最坏的结果,就是她被这个国家放弃掉,然后还来不及告别酒退出了他的 ,不过那时也没有太过担心,心里隐隐的似乎总有一种肯定,在告诉自己他一定会来。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回来的这个结局也许并不好。
“怎么了?“也许是感觉到身边有另一个的气息存在,奚清抬起头,发现了她。
“我在想。。。。。。也许不该回来。”她还没有从纷乱的思绪中正过神,声音有些低迷模糊。
但奚清听到了。谁让这里那么安静,他确实每一个字都听到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她起了眉,心里是有些生气的,他不喜欢她有这种想法。
“他们的目的是白秋君,这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想一次解决干净。”那张清冽的脸上写着担心,让他忍不住又缓和了语气,“回城之后你还没有休息过,先回去睡一会儿吧,晚膳的时候我过去陪你用膳。”
此时的奚清脸上已经看不见不久前在惜露阁门前的痕迹,那双幽深明亮的眸子好像在告诉她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什么时候走?”他的注意力还停在那里。
奚清看了看她,似乎决定暂时妥协于她的执拗,“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公布,明日陛下才会下圣旨。”
那也很快啊!云若之几乎要冲口而出,但最后还是生生把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你方才,就是在和母妃说这件事么?”她好像突然理解为什么楚姬会哭的那么伤心了,做母亲的哪里能放得下心宝贝儿子上战场。
他却愣了愣,随即转开目光,用有些生硬的语气回答:“嗯。”
为免打扰他做战前准备,云若之并没有在他的掩翠阁待得太久,可是她也做不到按照他的吩咐在刘元斋里蒙头大睡。
怎么可能睡得着?
集中不了思绪,人好像还没有清醒过来便不知不觉呆呆地坐到了晚膳的时刻。
直到梳儿补好了膳食唤她,云若之才回过神。
“梳儿,”她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没有看到他,“上次中秋的时候送来刘元斋的雪绸还在吗?”
梳儿点点头,“王妃上次没有用来做新衣,就一直存在那儿。等娘娘用过膳梳儿立刻去给娘娘取来。”
云若之摇摇头,“让人把晚膳撤了吧,我没有胃口。你现在就去取一块给我,我要用来做秀面。”
“是谁惹云姬娘娘生气了,竟然连晚膳也用不下?”一个语带笑意的声音忽然从门外飘了进来。
她一怔,嫣然回首,只见奚清正在浅浅笑着站在门边,光影中,看见他的眸子里面有淡淡的疲倦,却依然是一身清秀优雅的气息。
梳儿会议的泯起嘴笑着退了下去。
“臣妾哪里有生什么气。”明明是担心地吃不下才对。
“没有生气?”奚清轻轻扫了一眼桌上的膳食,“那为什么都不等我就要让人撤了这些东西?小的可是特意到刘元斋来让云姬娘娘请我吃饭的。”
没个正经。虽然这么想着瞥了他一眼,但却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他大概,是都清楚的吧,所以才会在今夜从他脸上看到难得一见的玩笑神情。
云若之没有再说什么,原本很放不下心的事此刻也一句未提,因为她实在不想打扰这样的气氛。
忽然发现,好像只要看见他还完完整整地坐在自己眼前,她便觉得安心到满满溢了出来。
云出东隅 第三卷 入归途 。。/ 结发予君
宣布要派兵救回白秋君的圣旨在第二天早朝时下了,正如奚清所说,而且没有丝毫延迟。
好像原本还有着一丝期待的幻想在一瞬间就被已经确凿的事实给生生击灭,云若之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刹那拿着绣针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奚清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她拿着绣好的东西走进了掩翠阁。
“什么?”他见她递过来一个东西却不说话,纳闷地笑了笑,然后一边伸手接过来。
像是香囊的物事,用青莲色的雪绸做的绣面,解手冰凉油腻。但一眼吸引奚清注意力的还是那上面绣的东西——一个乌黑的“安”字。
好娟秀的字体,一看便是出自女儿家的手笔。
“里面装的是平安符。”云若之的目光已经被挂在一旁的那身银白色的甲胄所吸引,声音听上 去有些飘忽。
奚清的指尖缓缓拂过那个“安”字,触感隐隐地让他觉得不大对劲。
“你的头发……”他也忽然注意到她今天梳的发髻和平时不同,某种直觉让他微微一楞。
“我铰了一段。”她说的轻描淡写。
可奚清已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复又低头看着那乌黑的娟秀时,心头有些沉沉的涩意。
“虽然并不是真的要和他们打下去,可那毕竟是真刀真枪的战场,变化只在瞬息之间。”云若之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睛里那层淡淡的水汽,便从他手中拿过平安符径真走到了那身甲胄面前将它 小心系了上去,然后静静说道,“殿下要千万小心。”
身后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她也站在那里没有回身,只觉得这样的气氛会让人不自觉地沉默下来,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直到身后终于响起他的脚步声,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
“我会的。”奚清从背后伸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将云若之揽在了怀里,“不过以后不要再铰头发了,有绣线不用,怎么傻乎乎的用自己的头发来绣。”
其实,是心疼。她剪下一段青丝,他便觉得让她受了伤。
“那不一样。”还没来得及,她就已经冲口而出。话音落下的一瞬,两个人都愣了一愣。
那么,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其实……算是什么呢,云若之的心里蓦地有了这样一个疑问,这让她忐忑不安,尤其是自己还在奚清的怀中,心砰砰乱跳的感觉几乎要让她错觉那颗心就快要蹦出来。
“臣妾预祝殿下凯旋而归,”她扯起笑容,转身不露痕迹地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这礼物的确有些不起眼,等到殿下归来那天,臣妾再好好送殿下一份贺礼吧。”
“不起眼么 ?”奚清喃喃一笑,伸手轻轻触摸着平安符,说道,“可是我很喜欢。”
云若之抬头看着他清峻的侧颜,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紫色的袋囊。心里的某根弦微微一动, 那一刻,她生生地压抑住了那句想要对他说的话。
那句话是——
结发予君,相伴朝夕。
大军出发的那天早晨,云若之却难以摆脱沉重的睡意,只是觉得好像朦胧之间有一个温和的身影站在光影中低头看了她许久。然后,是类似于指尖的微凉轻轻触于脸颊。
再然后,便连这朦胧也失去了。
再醒来时,云若之才知道奚清已经走了,而她那时竟然沉沉睡着。不必多想,也知道是奚清动了手脚。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当人面对离别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心情:不愿走到说再见保重的那一刻,但却又会因为真的错过了那一刻而感到不安和遗憾。
而最糟糕的是,她有一种很深的无力感,那是来自于身体里某个很深处的地方,如同一十巨大的黑洞,让她无法去平复。
奚清走后的第二天,王城里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