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蒂似乎惊讶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慢慢地把杯子放下来。
“什么?你意思是说楼上没人住,你准备把房子租给我们了??”
“当然。我觉得让你们住再合适不过了。”
“噢,老天爷,我在做梦吧,”贝蒂说,“这太不可思议了!”
她一下子跳起来,然后跪在我的椅子跟儿前,我想她是不是眼睛里冒金星了。
“看看,我是怎么对你说的。”她说,“你瞧我们已经开始看到一点好兆头了,如果这还些奇妙的事儿不算是好运的话,那到底什么才算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我问。
贝蒂把她的胸脯紧紧地靠在我的双膝之间。
“已经发生了,亲爱的,我们刚来这个城市还不到一个钟头呢,就已经找到一个很棒的公寓了,这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呀!”
“我想知道是不是有一张大床。”我说。
她用手掐了一下我的大腿,我们举起了酒杯。虽然我什么话都没说,但是我承认能在这里住下来的确不错。总之,也许她是对的。或许世界这么轻易地就向我们张开了怀抱,我感觉事情真得开始在向好处发展了。
卖酒的地方离我们并不太远,我对她们说,别着急,我马上就可以回来了。我下了楼,眼睛望着前方,双手插在衣袋里,一直走到街道拐弯的地方。我发现再往前走几步,路边就有一些商店。
一走进杂货店,我就向里面的人说晚上好。店里只有一个穿着背带裤的老人,坐在收款台的后面。我要了几瓶香槟酒、一些饼干,还有一个狗食罐头。老人计算了一下,甚至都没抬头看我一眼,他的样子看起来都快睡着了。
“您知道,”我说,“我们肯定还会再见的,我是刚从别的地方搬来的……”
看来他对这个好消息完全无动于衷。他打了个呵欠,把账单递给我,我把钱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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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很走运,”我开玩笑说,“我每个月都会往你这里扔一把钱的……”
他勉强冲我笑了一下,显然是在等着我离去。他脸上有一种忧伤的表情,就像街上那些与我们擦身而过的人一样,这种印象我觉得就像一个人得了麻风病似的。我犹豫了一下,接着又要了一瓶酒,付了钱就走出来了。姑娘们开心地笑着迎接我的归来。把香槟酒倒出来以后,我把狗食罐头打开了。一公斤重的玫瑰色的混合肉冻,邦果歪着脑袋看着我。我知道与这类动物和睦相处的最好办法,就是口袋随时准备一些吃的东西。我心里盘算着我已经赢得了一分了。
然后,我们去察看一下了房间。我们沿着楼梯爬到楼上,丽莎用了几分钟时间,才把门上的锁打来,惹得我们全都哄堂大笑起来。
“这间房子平时是锁着的,从现在开始我们可以让它敞开了。哎,真的太高兴了,你们知道,有时候我觉得一个人住很冷清……”
这里有一间卧室,里面有一间厨房,还有一个小阳台。最妙的是,有一个用壁橱改建的浴室。当姑娘们铺床的时候,我来到楼顶上察看了一下阳台。邦果也跟着跑出来了,它的后腿站起来,差不多也和我一样高。阳台面朝着一片荒地,周围被栅栏封闭着。你可以看到另一边的房子,远处的山岗,再远的地方,就是一片比夜色还要浓重的黑暗。我听见她们在卧室里嬉戏,发出一些尖叫声。我抽着一支香烟,让自己完全融入到这种氛围里。我朝邦果眨了一下眼睛。
后来,我们钻进被窝里,没过几分钟,贝蒂就搂着我睡着了。我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到何处去,但是我不能费太多心思去想这些。我大口地呼吸着,慢慢地进入了梦乡,我觉得仿佛会不知不觉地醒过来。
既然没有人催促我们,就无须风风火火地马上去找工作。白天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和丽莎还有邦果呆在一块儿,坐在楼顶的平台上聊天、玩牌,或者安安稳稳地呆在那儿看书;下午我们在快乐的气氛中结伴儿到外面闲逛,我真的感觉不出有什么能比这更美妙了。贝蒂彻底被晒成了古铜色,丽莎看上去则不那么明显,因为一个星期以后她就去上班了,在一个大型的超市里做收款员。我时常会带着邦果在空地上玩一会儿,周围的鸟儿全都惊恐地飞走了。贝蒂从阳台上望着我们,我们互相招呼着,一转眼她就不见了。更多的时候,我可以听到她在打字机键盘上发出的敲击声,以及她每次打到一行末尾时发出的铃声。
不过这东西也让我有点担心。她脑子里产生这样的念头,要把我的手稿全都打出来,然后寄给出版商,为此她想尽一切办法弄来一台打字机。但是,我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开心才写的,并不是为了把自己重新放进一个野兽的牢笼中,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讲,贝蒂正在为我准备一张进入角斗场的入场券。我挥动着一根木棍把邦果引过来,但是直到我头晕转向之前不会让它逮到,不过我还需要考虑晚饭该吃些什么,这样的事对我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当一个有点智慧的人花一整天时间来筹划一顿晚餐的时候,他根本用不着深思熟虑就能为你们创造出一些奇迹。我甚至还专门为邦果做了一道菜,如今我们已经成为真正的伙伴了。
晚上,当饭菜上了炉灶的时候,我带着邦果来到丽莎面前,在落日的余辉下,贝蒂仍然在用三、四个指头继续打字。这样还需要给我们留下一点时间,因为她打字出了许多错误,所有的修改工作加起来,可以让整个工作的进程翻两番,不过我并没有感到厌烦。邦果飞快地蹿到我前头,街上的人们纷纷两边散去,这种场面非常气派。我总是在公共汽车站长椅上找个地方坐下,我们很久没有享受过如此温馨的秋天了。之后,丽莎和我谈起木板屋之前的发生的陈年往事,邦果在汽车中间钻来钻去,我帮她拿着东西。她又向我谈起她的生活,而我自己却没有什么可说的。从谈话中我知道她很年轻时就结婚了,两年之后她的丈夫死了。很显然,丈夫给他留下的不仅仅是一段难忘的回忆,还有就是邦果和这套房子了,于是她把楼上的套间租出去,来增加每月生活开支的结余。另外我还和她谈妥了一件事,因为房子里到处都有一些需要修理的地方,还有一些涉及到管道和电工的活儿需要解决,我们估算了一下这可以折算成三个月的房租,我们商定可以这样解决。大家都觉得很满意。
晚上,我们就从电视上物色一部有趣的电影,然后选定这个频道一直看到结束为止,到播出最后一个广告时,我们就开始为谁起来把电视关掉而犹豫不决了。不过千万小心,不要踩到一个易拉罐上。当节目让人觉得很乏味时,我们索性就关上不看了。我们拿出扑克牌来玩一把,或者回到房间里消磨时间,当我转动着收音机的旋钮,想找点不太令人讨厌的节目时,姑娘们就促膝攀谈起来。有时候,我喜欢出去闲逛。我默默地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夹克衫,然后邦果就尾随着跑出来,一起穿行在一条又一条的街道上。姑娘们很热衷这种消遣方式,当我宣称自己感觉就像是一只呆在瓶子里的老鼠时,把她们全都逗乐了,她们才不相信我的鬼话呢。我们向右转了又转,然后再向右,接着往左拐走,虽然沿途的环境丝毫没有什么改变,但是我们却累得实在走不动了。无疑这对消化是很有好处的,通常我们回到家随手把房门一关,然后把冰箱里的冷饮一古脑儿都堆在桌子上。丽莎觉得困了,我们就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我们还从没有在凌晨三、四点钟之前睡过呢。如果我们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那么晚上就不大可能早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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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没有做这些事的时候,贝蒂就保持着固定的姿势,重新坐在打字机前。我坐在屋顶的平台上,邦果用它的嘴在我的膝下蹭来蹭去,我看见她皱起眉头辨认着记事本上的笔迹。我心想,我怎么才能历经艰辛再发现一个像这样的姑娘呢,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坚信假如有朝一日我被葬在北极的话,那么也许有一天我可能会再度与她相逢,那时我也许正在一块巨大的浮冰上闲庭漫步,脖子四周呼啸着淡蓝色的风。我很喜欢像这样望着她,这让我几乎把我们所有隐藏在心底的烦心事都忘了。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想像着一支警察部队冲上来把我们团团围住了,那座燃烧着的房子,就像悬在我们头顶的一把利剑。幸亏我没有留下自己的地址,我在幻觉中看见亨利和房客们在火光中一个个愁眉不展,当我们正提着手提箱神色慌张地跑出来的时候,我还听见从后面传来他们的呼喊声。当我听见远处传来警车发出的警笛声时,我喝了一杯水,接着五分钟后就完全清醒过来了,我重新审视着这个离我只有几步之遥的女人,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此时此刻,看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心中的不安就全都云消雾散了。我感到欣喜若狂,外面的天气变得更加趋于平静和纯净了。时而我起身去轻轻抚摸她一下,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呢。
“还算顺利吗?感觉这事儿有意思吗……”我问。
“你别来烦我了。”
“这本书,可能永远都出版不了……”
“呵呵,你在取笑我还是……”
“谁都不会去阻拦你的。”
“那好吧,我倒是很想听你说说,怎么会是这种结局呢。”
“贝蒂,世上有很多事让我们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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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才不是这样呢。只要知道去干就行了。”
这是个值得我去思考的问题,我又回到平台上,打字机随即又开始运转了,邦果又跳到了我的腿上,头顶上的星星都叽叽喳喳地亮起来了。
一天早晨我起来之后,决定把全部心思都用在管道维修上。我在贝蒂脸上亲了一下,从丽莎那里借了辆车子,去市中心听技术培训的讲座。回来的路上,小车上的一些管子露出来了。当我正准备去把它们拆下来的时候,一个女人朝我走过来。她脖子上戴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小十字架。
“劳驾,先生……请问您是管子工吗?”
“要看具体干什么了,”我说,“为什么问这个?”
“噢,先生,我的水龙头坏了,是厨房里的水管子。有一个多月了,我一直想找个管子工来,可是谁都不肯撂下自己手里的活儿来帮给我修理一下……埃,如果你能修的话,我想麻烦你……”
“好吧,我这就到你家去。”
她低下头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十字架。
“那您,先生……嗯,您不必担心,你知道这种问题也许一分钟就能解决……”
我考虑了几秒钟,看了看手表,装出一副要赶时间的样子。
“糟糕,时间有点紧张了,你住得离这儿远吗?”
“不,不远,就在马路对面。”
“好,那我们赶紧走吧。”
我跟着她穿过马路,她看上去大概有六十岁,下身穿着一条没过腿肚子的裙子。房子看起来是那种专门为退休人员建造的经济住房,地上的瓷砖闪闪发亮,屋里到处都静悄悄的。她领着我来到厨房,然后用手指了指那个水龙头,一股细细的水流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我走到跟前儿,用扳子向四周扭了两三下,然后我叹了口气,重新把腰直起来。
“没法子,”我说,“阀门有点儿卡住了,水龙头质量太差了,这种情况很常见。”
“噢。那么请告诉我,这是不是很严重……?”
“问题还不算太糟,”我说,“必须换新的。”
“啊,我的上帝!大概要花多少钱?”
我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然后把结果多说了两倍。
“仁慈的基督啊!”她嘴里念叨着。
“不过,我还没有把运费算进去呢,”我接着说。
“那你什么时候能帮我修好呢?”
“就现在,要不就算了,还有我不想收支票。”
我大约在四点钟的时候回到家里,把所有能找到的工具都带上了。我把事情的经过跟贝蒂讲了一遍,她耸了耸肩膀,然后继续埋头钻研我的那些记事本。一转眼,我又钻回到车上,一路躲避着两边驶过的车辆,买回了水龙头,接着又赶到老人家里。
“我干活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扰我,”我说,“我习惯在安静的环境中工作,如果我需要什么会叫您的……”
我把自己单独关在厨房里,开始动手干活儿。一个小时过去了,我收拾好工具,把残留的水迹打扫干净,然后朝着汽车走去。耶稣的孩子、玛德莱娜修女的姐妹高兴得跳起来了,她的厨房里又变得干净整洁了。
“小伙子,”她说,“你走之前一定把电话号码写下来。我运气真好,希望今后还能得到你的帮助……”
接着她一直把我送到门口,然后不停地向我招手,直到我驾车离去。这一天我什么不顺心的事儿都没有碰到。
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去察看一下炉子上的火,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贝蒂正在往桌子上摆放餐具。丽莎接了电话,她听了片刻,应了两三句话,然后笑着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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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是拐角儿那家杂货店老板,他说的我一点儿都没听懂。他一再坚持要和管子工讲话……”
贝蒂瞧了我一眼。
“我想人家要找的就是你,”她说,“一定是什么地方的管子坏了,要你去疏通一下…
…“
这件事像一件爆炸性的新闻似的,很快在附近的地区传开了。人们一个接一个地传递着消息,并且把我的电话号码迅速地泄漏出去。我觉得他们根本就看不起管子工,不过所有的房子都有可能发水,而且所有的水管都可能堵塞。我必须去找个专业人员咨询一下,然后再花一个上午时间,去排队买回一块有两米长的铜板和一截成直角形的弯管儿,顺便可以听到一些社会上流传的小道消息,都是些愚蠢之极的琐事,不过他们对这些并不发生兴趣。也许有个家伙会压低了嗓音对我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儿,根据人们给我打电话时透露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