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日后,有北齐、大周的使臣闻讯,亦都交了一万金换回一套医书,一些小国闻讯也是如此,这可是造福万民的机会,神医族的人不能开罪,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什么疑难杂症,所以必须交金领书。何况上面还有鬼医署名、印鉴,这就意味着这套医书有了别样的收藏价值。
鬼医吵嚷着要住沐容旁边的小院子,将琴奴、茶奴两人也带进去,琴奴、茶奴二人见一箱又一箱的黄金进了鬼医屋里,可转眼间,那一口口大箱子亦都不见。
*
这日深夜,整个大周京城突地靴潮滚滚,街道上出现无数的禁军,正挨家挨户地盘查。
西凉行馆也不例外,所有人被唤起来接受盘查。
沐容问道:“出了何事?”
沐十郎低声道:“容容,听说大周六皇子遇刺身亡,中的是极厉害的蛇毒,刺客在剑上抹了此毒,见血封喉。”
“六皇子死了?”
前世时,六皇子最后登基为帝,定是二皇子南宫旭与沈容做的。
沐容忆起上回,沈容与二皇子说的话,能让二皇子下手,定然是查到六皇子果真手握御林军兵权,一旦证实消息,二皇子绝不会容得下六皇子。
六皇子一死,至德帝就必须在二、九皇子里选一人继承大统,而其他的皇子年纪太小,最大的才九岁,最小的才三岁,显然不适合被立为储君。六皇子虽有三个儿子,可最大的才八岁,这最小的方两岁余,若扶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登基,就会给他日带来无尽的祸患,最后还极有可能害了三个幼童的性命。
盘查的大周官兵厉声问道:“西凉应赛的才女侍仆们都站好,请问这位姑娘,今晚二更,你在何处?”
“我们在自己的院子里,我在绣花,与我同住的贵女都可以作证。”
一起同住的姑娘们便聚在一处,彼此作证。
大周官兵逐一盘查一番,确定都有人证,并无人离开,这才退出行馆,但行馆外头,站了三百名御林军。
沐曼华道:“我还想着,明儿一早就上街给家里采买些大周土仪捎回去,现在发生大周六皇子遇刺身亡案,恐怕又不会消停。”
李冠冷声道:“不就死个不得宠的皇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守住我们西凉行馆,大周到底想做什么?”
范大人道:“大家小心些,后日启程回国,明儿一早,想出门采买的,最好结伴出门,彼此也好多个照应。”
众人应答一声“是”。
高大人歪着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六皇子早不死晚不死,在各国离开时突然死了,不是太奇怪。”
范大人道:“此乃大周国的家事,我们少参与,免得惹祸上身。”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了一阵。
沐容随范大人进了院子,一使眼色,阿碧拿出五千两银票,“范大人,这是早前我们姑娘从你那儿借的银票,请收下!”
范七娘眼睛闪了又闪,嘴上却道:“沐表妹,都是自家人,钱就不用还了。”
“在我们沐家,便是兄弟间也是说借是借的,何况我是从外家借的,定是要还各了各的。若被范家表兄弟姐妹知道,外祖与七表姐不说,他们却不会高兴的。”
范七娘心下不痛快,“沐表妹,上次说好的,你向鬼医求养心丹。若有此药,这几千两银子不还也使得。”
银钱是沐容找范大人借的,范大人未说话,范七娘便在那儿说话。可见,范七娘有多得范大人宠爱,能代表范大人说话。
沐容忆起自家外祖母与大舅父,几十年来,从未得范大人敬重、高看,范大人的心里记挂的是白姆姨娘母子,眼中看到的也是他们,就连范家三房的范七娘也是他的心头肉。
“我一个嫡外孙女给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求药,岂不让人以为自降身份。七表姐有此孝心愿意为之,可自己去求鬼医公子。”
鬼医在暗影里,身影一闪,吓了范七娘一跳。
范七娘待瞧清楚,才发现是他。
鬼医嘻笑道:“容容,你唤我何事?”一听沐容提到他,他立时就跑出来。
范七娘福身道:“鬼医公子,小女想替我亲祖母求药,小女是沐九娘的表姐。”
她的亲祖母,岂不是沐容的外祖母。
都是自家人!这个好话,别人求药许有难度,可谁让范七娘是沐容的表姐呢,没有药也要配药。
鬼医正要答话,沐容冷声道:“她的亲祖母是一个侍妾姨娘,可与我没多大干系,范家侍妾怎敢劳你大驾,没的让你自降身份。”
沐容在护他啊!
一定是对他有意思。
鬼医这么一想,摆了摆手,“我神医后人怎会救那种女人,你求别人去罢!”
范七娘咬咬唇瓣,“沐九娘!”一字一顿,“祖奶奶哪里得罪你了?”
只要她默认,鬼医一定会出手相救。
白姨娘这些年受尽绞心疼痛之苦,他们想给白姨娘求药,这又怎了?
旁的太医没法子,可鬼医一定有法子的。
“祖奶奶?”沐容目光落在范大人身上,“外祖父,范家的事,我不想过问,这么多年,你抛开个人的感情,抠心自问,外祖母哪里对不住你?你当年既不喜她,又缘何求娶?你折辱外祖母便罢,而今又想拿姨娘来折辱我?不知何时,白姨娘居然成了范家子孙的‘祖奶奶’,姨娘就是姨娘,就算再受宠,那也只是个妾,是个玩意儿。庶子之女也就是庶出,得嫡出子孙抬举,可以称一声表姐、堂姐,若不知自重者,直呼其名又如何?”
祖奶奶,意即祖母之意,就像在儿女嘴里可以亲昵地唤母亲为“娘亲”一般。
范七娘应当唤白姨娘为“姨奶奶”而不是喊“祖奶奶”,这且不是说白姨娘要与范夫人海氏平起平坐,这是哪家的规矩。
范大人气得嘴唇微蠕,“沐容,七娘她……只是无心之失。”
沐容这是什么语调?是说他没有规矩么。他范大学士年轻时候,也是才华横溢,风度翩翩,海氏为妻,这还是薄待了她不成?
“她仗着比我虚长些,自当深晓规矩,将一个姨娘唤祖奶奶,外祖家的规矩还真是让人称道。名不正则言不顺,白姨娘是什么身份,她活了大半辈子不懂规矩,连自己所出的儿子儿孙都不晓规矩。”
沐容蓦然福身,是对范大人行礼。
范七娘花容俱变,沐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她,传扬出去,岂不是所有人都要说她没规矩。“沐九娘,你……也太嚣张了,你……活该出生就没娘!”
什么叫活该?
沐容猛然转身,扬手就赏两记耳光,打得又重又狠,当她是好欺负的,而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范七娘跳了起来,扯着嗓子尖叫,“你这克母的妖孽,你敢打我,你……你……”
这一声尖叫,吸引了周围院子里的人。有人以为出了大事,蜂涌而动,站在院子外头,花厅上沐容手臂一抬,一柄短剑已架在范七娘脖子上。
沐容道:“打你算什么?我们要不要赌一把,我若是将你狠揍一顿,范家不敢说我什么?若是白姨娘敢说我,我就揍白姨娘;若你爹敢说,我就揍范三老爷。本姑娘看你们三房、看白姨娘不快很久,我可听说,当年我娘仙逝,你们三房聚在一处吃酒庆贺。这是仇人吗?我娘仙逝你们乐什么?你们那是落井下石,瞧不得我们好。
我外祖母委曲求全几十年,你口中的‘祖奶奶’夺了掌家权,甚至贱卖我外祖母的嫁妆良田换了银子,回头置成新的田庄、店铺,就厚颜无耻说是她的。
她欺我外祖母,你现在又来践踏我,当我沐九娘好欺负?范七娘,你给我听好了,我姓沐,不是你这种不识抬举、不晓规矩、无耻不要脸、卑贱下流、勾栏白氏所生的子孙可比。”
范大人险些没气昏厥过去,这就是他的外孙女,强横、霸道,将白姨娘形容得一无是处,直气得浑身颤栗,只指着沐容说不出话来。
“不识抬举,白姨娘早前是什么身份?罪臣之后,被卖入勾栏的官妓,要不是范家花高价买回,哪有而今的富贵安宁,明知自己的身份不配,为妾已是抬举她,还妄想为妻;不晓规矩,她就是个妾,是个玩意儿,几十年来,纵庶出子女欺凌嫡子嫡女,恃宠而骄,以妾之身辱妻、其嫡子嫡女;她无耻不要脸,强夺我外祖母的嫁妆,像个强盗、家贼一样的夺了去,卖了嫡妻的嫁妆,改置成她的,还说得振振有词;卑贱下流,勾栏官妓出身还当自己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不成?这等出身,不卑贱么:勾栏之地不叫下流,那叫什么?”
鬼医听到沐容的妙语连珠,就差拊掌而拍。
范七娘眼珠子直垂。“你胡说!胡说……”
“我怎胡说了?一日入勾栏便洗不掉官妓的身份,何况……我可听人说,她在那地方待了三月之久。”
鬼医越发觉得沐容可爱无比,这才是真实的她吧,骂人都能骂出道理来,让人心服口服,这字字句句,别说是范七娘反驳不得,便是范大人也无语哽咽。
范七娘没事,惹这小煞星做什么,这可是被沐家骄纵惯了的,这不是送上门给人责骂训斥。
沐容短剑一挥。
一声惨叫,范七娘只觉脖子一痛,手抚伤口,“啊——你敢伤我,你……”
沐容手握短剑,双眸冰凉地直视着范七娘,“往后,可别再来招惹本姑娘,敢指使我又或是对我指手画脚,我下次要的可不是一道口子而是你的脸。本姑娘旁的不会,就这一手剥人脸皮的剑术还不错……”
范大人气得手臂微颤,“你眼里还有长辈?”
第175章诬萧策
沐容不紧不慢,她既然敢说,就不会逃避,“外祖父,你若一碗水端平,我对你还有孺慕之心;你若能分辩对错黑白,我还能敬你如初。是谁骗我在前,明明是白姨娘患有心疾,却哄我说是外祖母患有心疾,让我借斗琴之机讨要养心丹。
她不过是一个姨娘,我愿意讨,是我念情分;我不愿意讨,则是对我外祖母的孝敬。助仇人气焰,便是灭亲人威风。我为何要去帮屡屡害我外祖母伤心的白姨娘讨药?我不帮忙,就叫不对?若说我不对之人,就是是非不分的昏庸之辈!”
这会子,范大人的院子里围聚了不少瞧热闹的西凉人。
李睿识吐吐舌头,“真没想到,沐九娘也有发威的时候。”
李冠神色淡定,“是范大人与范七娘自惹的。哈哈……让沐九娘给一个姨娘讨药,又怎比这次西凉得到的好处多。”
“早闻范大人昏庸,没想糊涂到此,宠妾灭妻,欺负人都欺到嫡妻的外孙女身上……”
范大人的老脸一阵白,一阵红。
沐容的性子到底像了谁?
现在这生气,拿着剑划破范七娘脖子的样子,还真与范皇后有几分像,范皇后也是这样的脾气,不惹她便罢,一惹到她,就能拿出与你拼命的样子。
沐容还不罢休,厉声斥道:“外祖父,你一把年纪还不能分辩是非黑白?你娶我外祖母,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委屈?人是你范家求娶回来的。
你心系白氏,便要去作贱外祖母?你求娶她之时,听说她性子柔软好欺负,这才登上求娶?你自己也是做祖父的人,如果是你的女儿、孙女遇到心有所属的男人,却不得不嫁,你心作何感想?
若我外祖母当真是个厉害之人,怎会嫁妆越来越少?又怎会被白氏欺凌到头,就连一个庶子也可以欺我大舅;庶女也能欺我娘亲?这么明显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反而认为是我外祖母几十年来在欺负白姨娘,你活一世,连真相都瞧不明白,枉为人臣;连家事都不能明辨是非,让受屈者不能得到公平对待,让欺人者气焰更甚,你枉为人夫、枉作人父?
你要守真爱,可以选择一辈子不娶嫡妻!白氏好,若她真的好,就当为你安守姨娘侍妾的本分,让你背上宠妾灭妻之过,让你一世英明受污,让你与嫡出子女离心离德?这就是为你好?那女人不过是两面三刀,当着你的面扮温柔得体,背着你阴险狠毒。你但凡有些分辩是非黑白之力,范家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我娘亲早逝,她仙逝的消息传回凉京城,范三老爷与白姨娘大肆庆贺,这可是手足兄妹所为?白姨娘与范七娘挑唆着你,欺我哄我,睁眼说瞎话,说有心绞痛症的是我外祖母,你身为长辈,不仅不训斥,反而还帮她们一道欺骗晚辈,这就是你该为?人的眼睛瞎了不要紧,只要他的心是明亮的,依旧能分辩善恶,分辩是非,可若连心都瞎了,他又能做出什么正确、公道的事来?”
范七娘哭得倒抽寒气,却不敢哭得大声,生怕招惹了沐容,生平第一次,她觉得沐容好可怕,若真恼了,还真有可能杀她范七娘。
沐容收好短剑,范七娘手捂着伤口,气哼哼地盯着她的背影。
待沐容走远,范七娘才“呜哇”一声哭出音来。
鬼医淳于瑾跟在后头,她是为了护我才生的气吧?把骗子范七娘的脖子都划出伤口了。
“容容,要不我帮你教训一下小骗子?”
沐容答了声“好啊”,笑道:“不弄死,受点罪还是可以。她不过是范家三房的庶子嫡女,就敢欺大房的嫡子庶女,你赶紧的,往后我都不想她在我眼前晃悠,瞧得我眼花。”
鬼医连连应“好”,挫着手板,他最喜欢整人,到底给范七娘下点什么药好呢?他仰起头来,望了会天空:容容不想见臭丫头,就让臭丫头没脸见人,先弄个痒痒粉,让她浑身起红斑变丑,出不得门。
*
翌日,沐容与沐曼华、金三娘、冯六娘、胡三娘结伴,带上侍仆在大周街上玩逛几家著名的店铺,几人挑选了好些刺绣品,又选了几身做好的衣裙,甚至买了喜欢的衣料。
胡三娘很是敬重地道:“沐九娘,你昨晚好厉害,把范大人都给训斥一通。”
沐容道:“我原不想说的,可他帮着范七娘来骗我,想让我给白姨娘讨药,当真拿我当傻子。如果我真去讨药,以白姨娘的性子,吃了药就会去我外祖母那儿炫耀,说治好她心疾的良药是我给讨的。我又岂能让她如意?”
就白姨娘与范家三房的嘴脸,她可是瞧得够够的。
她不翻脸,就当她是好欺负的。
沐曼华笑道:“九姐姐这性子倒与老太君年轻时候有几分相似,那也是不服输的,就算是骂人、训人也能说出一通道理,让人心服口服。”
金彤云轻叹一声,“回头我兰姑母要知道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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