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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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火的天堂-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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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
  于是,她找出展牧原的名片,主动拨了个电话给展牧原,接电话的是展牧原本人。
  “我是洁舲,”她微笑着说,声音温柔而悦耳。“你明晚的计划是什么呢?”“啊,洁舲!”一听到她的声音,展牧原又兴奋又意外。兴奋意外之余,又担起心来。
  “明晚有小中中吗?”他问。
  “不,当然没有。”她笑了。
  “小中中还有弟弟妹妹吗?”展牧原再问。
  “有个小姐姐。”
  “呃!”
  洁舲笑得弯了腰。
  “放心!”她说:“我不带附件!”
  他深吸了口气。
  “那么,明晚六时半我来接你去吃晚饭,吃完饭,我们去夜总会跳舞……”
  她有些犹豫。
  “怎样?”他问。
  “我不太会跳舞。”她说。
  “我也不太会跳,这有关系吗?”
  “我想……”她笑着:“没什么关系!”
  “我想也没什么关系!”他也笑着说。
  “那么,明晚见!”她要挂电话。
  “等一等!”他急急的接口。
  “还有事吗?”


  “是的。”展牧原沉吟了一下:“那位小中中还好吧?在吃了黑蚂蚁黄蚂蚁以后?”
  “是。”她笑得更开心了。“他妈妈给他吃了几片消化药,现在正学蝙蝠侠大战恶魔党呢!”
  “请你帮我转告他一句话好吗?”
  “好呀!”
  “他有一位好可爱好可爱的洁舲阿姨!”说完,他立刻挂了线。
  她握着听筒,笑容在唇边绽放着。好半天,她才把听筒慢慢的挂上。
  第四章
  展牧原和洁舲开始了一连串的约会。
  这事在展家引起了相当大的注意,齐忆君对这位“洁舲”关心极了。最主要的,这是齐忆君第一次发现儿子如此认真,如此投入,又如此紧张。每次约会前,他居然会刮胡子,洗头,洗澡,换衣服先忙上半小时,这真是破天荒没有过的。看样子,终于有个女孩,让展家这位“骄傲”陷进去了,而且,还陷得相当深呢!
  展翔夫妇都很想见见这位“洁舲”,可是,展牧原就从没有把她带回家过。每当齐忆君追问不休时,展牧原总是不耐的笑笑说:“还早!妈,还早!等我把她带回家的时候,就表示我跟她已经达到某一种程度,现在,我们只是约会,还没有达到你们期望的那个地步!”
  “你拖拖拉拉的要闹多久呀?”齐忆君叫着说。她虽没见过洁舲本人,却早见过她那些大特写、小特写,中景、远景,眉、眼、唇……各种照片,又从儿子嘴中,知道她刚刚暑假才毕业于T大中文系。种种情况看来,儿子如果还要挑三拣四,实在就太“狂”了一点。机会错过,再要找这样一个女孩可不容易。“你们现在年轻人,不是都速战速决的吗?你怎么行动这样慢?”
  “妈!”这次,展牧原正对着母亲,脸色凝重的开了口。
  “如果洁舲是那种肯和别人速战速决的女孩子,以她的条件,读到了大学毕业,你认为还轮得到我来追她吗?她大概早就被别人追走了。”
  齐忆君呆了。原来如此,她可没料到,她那条件卓越的儿子,会在“备取”的名单里。她对那位“洁舲”,就更加刮目相看了。
  事实上,展牧原和洁舲的约会,进展得比齐忆君预料的还要缓慢。展牧原在母亲面前要面子,不肯把自己的“失败”说出来。洁舲的保守和矜持,是展牧原从没见过的。大约学“中国文学”的女孩子都有些“死脑筋”。展牧原弄不清楚,反正,并不是他不想“进一步”,而是洁舲把自己保护得那么周密,除了跳舞时可以挽挽她的腰之外,平常碰碰她的手,她都会缩之不迭。他们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她和他谈文学、谈典故、谈诗、谈画,也谈摄影、艺朮。进而谈社会、历史、人生、宗教……几乎无所不谈。他越来越折服在她那深广的知识领域里,也越来越迷惑在她那深刻的人生体验里。哦!老天!他真想“速战速决”,想疯了,从没有这样渴望过和一个女孩见面,从没有把自己一生的计划都移向一个“约会”上。但是,但是,但是……洁舲就是洁舲。一条洁白的小船,缓缓的航行,缓缓的飘荡,诗意的,文学的。
  不容任何狂暴的态度来划动,她有她那自我的航行方法,他拿她竟然无可奈何!
  这晚,他把她带到了碧潭。
  月色很好,水面上反映着星光、月光,远山远树,都在有无中。这些年来,碧潭因为水位降低,游人已经减少了很多,所以,周遭是非常安静的。他们租了一条大船,由船夫在船尾划着,船上有篷,有桌子、椅子,他们还叫了一壶好茶。
  有星、有月、有茶。有山、有树、有船。而潭中,山月两模糊,四周,有萤火在轻窜。空气中,酝酿着某种浪漫的气息,连夜风吹在身上,都有诗意。这种气氛,显然感动了洁舲,她坐在他身边,神往的看着潭边的岩石,两岸的风景,天上星辰,水中的倒影。她叹了口气,低低的说了一句:“天堂!”
  “什么?”他没听清楚,悄悄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她悸动了一下,缩回去,他固执的握紧了她,于是,她放弃了,一任他握着她。他说:“洁舲,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放不开了。”
  她回眸深深看了他一眼,她眼中有些迷惑,有些哀愁。像他第一次在花池畔捕捉到的神韵。不知怎的,这神韵就他在心脏上猛撞了一下,使他恨不得对她那嘴角吻下去。但他不敢鲁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是洁舲。“唉!”他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她问。
  “或者,我该欣赏你的放不开,”他说:“因为,你大概也没有对别人放开过!”
  她吃了一惊似的,迅速的把手从他掌心中抽出来了。她站起身来,在摇晃的船中走到船头去,用手扶着船篷,她肯对着他,呆呆的注视着辽阔的前方。
  他懊恼透了!又说错话!干嘛去提醒她啊!好不容易才捉住了她的手,又给她逃开了。可是,这是二十世纪呢!他怎么去认识了一个十八……算了,十八世纪已经够开放了,她根本是个十六世纪的女孩!还活在“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里。他真不知道该“欣赏”她这一点,还是“恨”她这一点。
  他站起身来,也跟了过去。
  不敢再碰她了,扶着另一边的船篷,他们并肩站着,并肩望着船的前方。四周很静,只有潺潺的水声,和那船夫的橹声。远方,有只不知名的鸟儿,在低低的啁啾着。
  “暑假已经过去了。”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很平淡。“我的假期也过去了,你的假期也过去了。”
  “我是快开学了。”他困惑的说:“不过,我每周只有三天课,剩余的时间还是很多的。至于你,不是已经毕业了吗?”
  “是啊!所以,应该去找一个工作。”她说,眼光始终看着前方。“我本来想去秦非的医院当护士,但是,护士必须是学护专的,而且,秦非也不赞成。当初我考中文系,是因为我发狂般的爱上了文学,现在,毕业了,突然发现学文学真没用,除了装了满脑袋瓜文字以外,居然没有一技之长。”她顿了顿,忽然问:“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一直好想去写作。”


  “不。”他说,盯着她。“你从没告诉过我。”
  她回头注视他,两人的目光又遇在一块儿了。
  “我好想写作,”她认真的说,眼睛里闪耀着光彩,非常动人的光彩。“我每次看到一本好书,我就羡慕得发狂,恨不得那就是我写出来的。有的时候,我做梦都梦到在写作,我真想写作。”
  “那么,什么工作都别找,去写作!”他有力的说:“如果你这么爱写作,你就去写作!”
  “你和秦非说的话一样。”她沉吟着。“所以秦非和宝鹃就不肯给我找工作!他们坚持我是写作的材料,我自己却非常怀疑……所以,最近我也心乱得很,以前,只想专心把书念好,书念完了,反而有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她侧着头想了想,忽然轻叹了一声:“唉!”
  “你父母呢?”他忍不住追问。“你父母的看法怎样?他们的意见如何?”
  “我父母?”她怔住了,又掉头去看水,接着,就抬头去看天空。“我父母对我的事没有意见。”
  “我能不能坦白问一句?”展牧原开口说。
  “你不能。”她飞快的回答。
  他怔住了,呆了足足十秒钟。
  “该死!”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又忘了你有说'不能'两个字的习惯!好吧!我不能问。我就不问。我只告诉你一句话,如果你有经济上的困难……”
  “不不。”她急急的说。“那一直不是困难,他们不允许我有这种困难。”
  “他们?”他听不懂。
  “他们。”她温柔的重复。
  他凝视她,微蹙着眉,凝视了好久好久。
  “你知道吗?洁舲。”他说:“很多时候,我觉得,你像一个谜。”
  “谜?”她笑了,回忆着。“很好的一个字,是不是?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植物园,你就说了这个字。第二天早上,我还特地写了张字,我写:任何不可解的事,都是一个谜。未来也是一个谜。人就为这个谜而活着。”
  他盯着她。
  “你这样写的吗?”
  “是的。”
  “那么,”他双目炯炯。“你已经帮我写下我的命运了?在相遇的第二早上?”
  “什么意思?”她惊愕的看他。
  “你是个谜。”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而我就为这个谜而活着。”
  她惊跳。转开头去,她看水,看天,看两岸,就是不肯再看他。
  “我们上岸去好吗?”她无力的问。
  “好,可以。”他说,挥手叫船夫靠岸。
  船靠了岸,他付了船钱。他们沿着台阶,走上堤防。然后,他握着她的手腕,把她带上了桥,走过桥,对岸有小径浓荫,直通密林深处。她有些退缩,喃喃的说:“我们能不能回去了?”
  “不能。”他说。
  “哦?”
  “并不是只有你可以说'不能'。”他忽然执拗起来了,他胸中有股强烈的热情,像一张鼓满了风的帆,已经把他整个都涨满了。他觉得,这些日子来,蠢动在他血管中的那份激情,正不受控制的,要从他浑身每个毛孔中往外迸泻。他一直握着她的手腕,半强迫的,半用力的,把她带到一棵大树之下,远处有盏路灯。这条路通往一个名叫“情人谷”的山坳。这树下并不黑暗,路灯的光晖投在她面颊上,她看来有些苍白,有些紧张,有些柔弱,又有些无奈。这好多个“有些”,合起来竟是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力量,写下来不会有人相信,这些“有些”,是那么美丽,又那么楚楚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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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他说,眼光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睛,他不准备放过她了,他决心把心里的话,一股脑的倾倒出来。“我告诉你,洁舲。从小,我是骄傲的,我是自负的,我是不看别人脸色,也不低声下气的。我不迁就任何人,也不向任何人低头!说我狂也可以,说我傲也可以,说我目空一切也可以!这就是我!因此,我没有主动追求过女孩子,更遑论谈恋爱!也因此,我没有经验,没有技巧,也没有任何恋爱史!在我念大一的时候,我曾经和一个女孩接吻,只是为了了解什么叫接吻!结果,那女孩以丰富的经验来教了我。这就是我和女性唯一的接触!这些年来,我念书,我教书,我摄影……我身边始终环绕着女孩,从同学、同事,到学生。可是,我始终没有为任何人动过心,我已经认为我属于中性,不可救药了!我以为我这个人根本没有热情了!可是,我遇到了你!什么骄傲、自负、自信、狂放、目空一切……都滚他的蛋!我完了!这是我生平的第一次,也是绝对的最后一次,我完了!所以,听着,”他的嗓音低哑,面孔涨红了,眼睛灼灼然的燃烧着。“不要再逃开我,不要像一条滑溜的鱼,更不要像防小偷似的防我!我不是坏人,我不是游戏,我掉下去了!你懂了吗?懂了吗?”
  她张大了眼睛,呼吸急促,面容感动,眼里,竟闪着两点晶莹的泪光,她拚命吸气,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想解释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看着她眼底的泪光,看着她唇边的颤动……他什么思想都没有了,俯下头去,他把嘴唇热烈的盖在她的唇上。
  深夜,洁舲才回家。
  她没有让展牧原送她上楼,自己上了电梯,看看手表,快一点钟了。秦非全家一定都睡了,她从皮包中拿出钥匙,悄悄的打开门,再悄悄的关好门。然后,她轻手轻脚的往自己卧室中走去。
  她经过了秦非的书房,发现里面还亮着灯光,房门开着。
  她看进去,秦非正一个人坐在一张大大的转椅中,在抽着烟,一缕烟雾,袅袅然的在室内缭绕着。
  她走到书房门口,站住了。秦非没有回头,喷了一口浓浓的烟雾,他说:“进来,把房门关上,我正在等你!”
  她顺从的走进去,关上了房门,她一直走到秦非的面前。
  秦非抬眼看她,眼底中,带着深切的研判。她不说话,就静静的站着,让他看。如同一个小孩等着医生来诊察病情似的。
  她手中的皮包,已经顺手拋在沙发上了。她就这样垂着双手站着,和他静静的相对注视,他手中的烟,空自燃烧着,直到差一点烧到了他的手指,他才惊觉的熄灭了烟蒂。
  “坐下!”他命令似的说。
  她坐下了,坐在他脚前,坐在地毯上面。她双膝并拢,胳膊肘放在膝上,双手托着下巴,依旧静静的看着他。他眼光深邃,面容肃穆。
  他们又对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开口:“你快乐吗?洁舲?”
  她点点头,用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快乐,”他深刻的说:“但是害怕。”
  她再点头,连续的点着头。
  他怜惜的伸出手来,抚摸着她的头发,这些头发,曾一度被烧得乱七八糟,也曾一度被剪成小平头,这些头发的底下,还掩藏着伤疤,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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