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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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幻-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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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花前顿忘旧约乎,谅尔多情,决不蹈此。后又阅见武殿试报录君,以文坛选士改为武尺雄才不胜惊疑,实深欣慕,所可羡者上苑,攀花笔彩焕凤池星斗,曲江开宴剑光冲麟闪风云,窃谓君占鳌头,必尔书来雁足矣。不谓好事多磨,机缘又阻,兹因家父迁任广西,挈家远迁,暗泪偷垂柔肠寸断,恨不能能迟留待约,再逢前度刘郎,唯是魂梦相牵,空忆窥帘司马。想此去,浆冲断岸不堪旅梦之惊,帆锁横塘洒书离人之泪,更有伤者不忍言焉君,倘不忘原誓言,念故情不以地角天涯之无隔,等诸挑花流水之无情,庶得了相思,于锦帐赤线来牵慰,夙愿于蓝桥白头,无叹尔情,实靡涯言难尽,特此草达,聊表微枕。
     花春看罢,见书中文情斐宜,词意悭怆直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者,然亦不禁悲感无已,遂将书藏好。梅婆问道:“相公的寓所仍在我逢家姨夫店中去。”花春告以:“正是。”即随机问道:“我去年见一位轻年绝美的娇娥,想一定是令姨甥女了,爱恳妈妈作一月老之任,未审可否?”梅婆道:“相公既有此心,何不去岁早对老身一说,逢家凌霄甥女其姿容实与濮小姐不相低昂,老身去秋不敢与相公作合者,实以相公志在择配彼之门楣,岂敢仰攀贵胃。乃至今日,始请老身,执柯又无能为矣。前日有一个姑爷大富翁在维扬贩珠宝,竟出了一千聘金娶去,就是老身操办的。”花春听说恼得半晌妄言,然后心恹意懒问道:“你家甥女难道竟肯允从随那人去作妾去?”梅婆道:“父母作了主焉有不允之理。”
     那时遂别了梅婆闷闷回寓,广陵的平山塘琼花台二十四桥五云多处许多佳景,亦无心去观玩,唯闷坐在寓。“然在京未一载,而所约之美人尽弄得七零八落,死者死,离者离,嫁者嫁,有如许光景。”想到此际,把从前一片热肠弄得冰消瓦解,竟欲一径归家,连西河一美亦以为足有变端而不必再去访矣,然仔细寻思则又不忍舍弃,“倘日葵安然无恙,在彼盼望我既回故土,不与彼一会斯真负心人矣,他日悔恨双当何如哉?”遂连夜起程,向杭城进发。
     是日到了城中,将船泊住,命家童在船看守,独自一人飘然向园而来,一路曲折,到达红家门首,见园门虚掩,遂推进里边慢慢步入。那管园的家人向花春定晴细认了许久,吃惊问道:“你莫非去秋在此寓考的花老爷么?”花春暗暗奇异:“他为甚知我武帏中捷如此相称?”遂应道:“正是。”那家人道:“闻得花老爷到京弃文改武,得占鳌头,钦赐游宫三日,又游街二日,万岁倍加宠赐,为何不在京伴驾,却方余闲至此?”花春道:“我因有一正事未完,故暂告假出京。今事已办,特到西河避暑,故乘闲来此,想池中荷花早已开得极盛的了。”家人答道:“绿荷正在晚放,花老爷来得有兴,待老奴禀过家爷,出园款接。花老爷,请亭中少坐。”花春急拽住道:“我与你家老爷素不相识,何劳款接我。不过因去年在此观玩,见园中景色不减西河,故乘闲到此一玩,若去惊动主人反多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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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人道:“花老爷你且坐了,待老奴细禀。花爷去秋与柳相公同寓在此,家爷适住汉口,去了回来时花爷已高中还乡,彼时却不问及。忽于方才夏初唤老奴进去问及去秋花爷作寓园中之事有否?老奴遂以实告之家爷,不知因着何事知花爷不久必到此间,就吩咐老奴谨谨留意,若见花爷到来,必须通报,好待家爷出园迎接。后又闻说花爷改入武闱题名金榜,老奴想花爷焉得有余闲至此,不料今日果见驾临,老奴焉敢不遵主命。”
     花春听了这番言语,甚觉不解其故,呆思半晌道:“莫非去秋与日葵订约终身一事,红老已悉其情,今岁又闻予钦赐宠荣甚是歆羡,愿面许秦晋之谐,因先结主宾之好,再至此间之说,想小姐曾坦怀以告谓,我中与不中心遂急出京来此请水救帖乎。”心中猜疑未定,只见主人已到,远远行来,甚有注目之意,遂趋步上前作揖道:“晚生轻造名园尚未请谒,反蒙红老先生过爱,惶愧极矣。”
     红御史道:“去岁秋试之期,花兄在敝园草揭,弟因有事往汉口羁留,失于瞻你;春间偶于绿荫轩前闲步,见壁上题吟,真是清新俊逸瘐鲍风流,谅是我兄佳作,而细玩其中词意,觉含蕴几许不愧风流笔墨,因想吾兄青春年少,谅多正事未完,不免告假辞朝荣归故里,则荒园虽陋或者得再邀兄之顾盼也,未可知因,命管家留心伺候,若见花兄到此,令他速来禀报,使弟得稍为款洽,以尽地主之诚。”花春谨言道:“不敢。”
     那红御史遂携了花春的步入碧澜轩来,见轩外四围俱密树垂杨,遮荫得行天亦日午也不知,轩后芙蓉蕖盛放,觉得丝卷柳条,微风乍起,珠跳荷叶,满座水光影摇,花鸟绕亭,波色倒映楼台斜,铺翡翠之茵草头凝,水面横清彩鸳静占,银塘乳燕掠飞,玉宇凭栏人影下池间,隔岸禽声闻,席上凉台无六月,藤荫敝座生寒钩,石有双溪苔色侵,直把暑溽炎炎一时消荆少顷,酒肴俱设对酌谈心,问及花春秋试争先,为甚春闱就武,花春即以在路耽搁误期,改试之事细讲始末,御史盛赞道:“六韬三略定熟悉于胸怀,古来元杜逞风流直可与之争座,孙吴具将略,岂屑与之比肩哉。兄乃文武全才,智勇双全兼备,朝廷得此梁栋实国运文明之有庆;而我辈得亲丰沧,犹相见之恨晚矣。”
     花春道:“晚生得第实侥幸于万一,而中途还就皆赖诸大臣鼎力,以叨圣朝培植之恩。今蒙老伯一遇,使晚生当之愈愧矣。”花春以红御史始见之所注目良久,而此际谆谆赞美,虽在酌饮交谈,观其容颜词气,似胸中有一桩疑难心事,辗转不宁之意。见此形情,若得满腔疑虑,又不便进言相问,二人各有心事,酒也饮得无须豪兴,对酌移时红御史道:“花兄多少贵庚?”花春道:“晚生已虚度二九。”红御史又问道:“际此妙龄,想已咏河洲之句矣。”花春闻话,知其语有由来,因已对以:“尚未不室。”红御史道:“琴瑟虽未调系,罗谅已结。”
     花春道:“今瞻仰于泰山北斗之旁,鄙亵私衷本不敢上渎,乃蒙下问讵敢讳言,因晚生性素谓夫妇之配称之曰耦,是必其性情品格不相悬绝,始足当耦之名;不然耦之实已无,尚何有耦之恩,耦之乐也。晚生宁终身无耦,而不可一日误耦,故跟蹉跎至今,尚未有聘。”红御史道:“据花兄立志如此,弟有鄙悃未敢谩渎矣。”花春道:“老先生有言提耳,晚生敢不谨领深谆。”红御史道:“弟年逾五旬,并无嗣息,只生一女闺字日葵,因执性,故屡屡拒聘不纳,尚在待字。兄既鼓琴大咏,窃愿小女侍兄箕帚未识以为何如?”花春道:“令爱淑女宜配君子,恐晚生福薄,未敢替攀,但既蒙老大人过爱许订朱陈,只得愧承台教。”红御史道:“既如此,且俟秋凉后遣冰择日以完花烛。”花春重起身纳拜既为翁婿之称,二人引觞更酌兴复不浅。
     少顷饮毕,家童将残肴拾去,红御史起身向花春道:“本欲疑陪贤婿细谈衷曲,因值小事尚未办理,请贤婿且在轩中略坐,我去去即来。”花春道:“既为翁婿如同父子,岳父大人有事,即请尊便,何容以客文待小婿哉。”红御史遂吩咐家人:“于薰风楼下整备帐铺枕等物,务须精洁,好待花姑爷晚间安宿。”家人应诺,红御史自别了花春进内去了。
     花春独坐在轩中,暗暗欣喜道:“我犹幸来此践约,不因诸美之变而灰心,若不然则此间一段良缘已是当面错过,空令日葵小姐眼空肠断,叹予负盟矣。今妙在红老口中观面相允,既无改又省却许多周折。但思佳婿不易得,正宜喜溢发眉欢形面目,为甚于许亲之前,若有满腹愁甚不惬意者,然此何以故,岂疑吾黄甲登科已有贵胄联姻,故觉难于启口耶,谅亦不为此。”想了半晌迈出轩外,见柳荫之下有块太湖石,边插一渔竿在上,花春问家童:“谁人在此下钩?”家童答道:“这是家老闲欢之时,当坐此间垂钩纳凉,故有这等弥此。”花春想道:“下钩虽云野老高风,荷沼垂钩,亦是幽人韵事。”遂命家童备须渔饵系在钩上,才垂得下法,就有鱼来吞了,边忙把钓钩拽起,只见一尾金色锂鱼跳上几跳,竟脱却钩儿去了。花春惊讶道:“这又奇了,那鱼儿既吞下钩饵,为何垂系又不断,竟脱去了?”只得又装饵下钓,讵知钓了半晌,竟无一尾上钩,看看日色沉西,遂将鱼竿插下步出回廊,望园中闲眺一回,早有家童前来邀请于薰风楼下饮用。
     夜膳用毕后,洗过了浴,于是轻摇羽扇斜倚在石栏杆上纳凉,暗想:“日葵小姐此时也在那里纳凉未睡。”不禁把此情此景细细摹疑拟,口咕一律道:
     兰汤浴罢卸轻衫,鬓乱钗横汗未干;微有风时树下立,断无人处眼中看。
     一帘竹影消残暑,半夜槐荫锁翠寒;怪底侍儿频唤睡,几回欢卧又凭栏。
     吟罢回身命家童自去安睡,遂于炉中点起一枝安息沉香,起帏就枕。不知醒后作何情状,下回再表。

第十一回 吉变凶风波不定 怨装恩云雨怀仇

    诗曰:
     破花即是惜花朝,错怪傍人暗里挑;莫道订姻心又变,须知割爱恨难消。
     一腔毒意尝樱口,满腹仇心摆柳腰;如此雪冤诚快尔,只虞天怒不相饶。
     话说花春一觉醒来,只听得园中狺狺犬吠之声,启眼看时,正见一弯凉月影透疏棂,想:“此时夜深人静,有谁行动?”本欲出外,一望又因月色满园,正可纳凉闲步,遂尔起身往外傍栏绕径而来,忆着:“去秋与日葵订期,往返夜夜潜行于花径之中,观景与怀不啻如昨日事,乃昔是清秋,今为暑夏,人犹是人也,径犹是径也,而风景已为之一变矣。”正观望间,见前面有一女子行来,花春欲待闪避窃视,那女子忽叫道:“来者莫非花郎否?”
     花春听其音声似瑞芝婢女,及近细细认,则见其眉浓粉腻,以及衣裳服色非婢女模样,顿心转疑惑,问道:“你莫非就是瑞芝姐么?”那女子点首道:“去秋别后未及半载,难道就不认识了。”花春道:“非是小生不认识,因姐姐形容举止回殊昔日,故有此一问耳。”瑞芝道:“君既见疑,且先以妾之事告君,妾因老爷见幸,无力可辞,已忝居小星之列,是君为负盟良主子遂令妾作逐水杨花也。”花春闻言暗想:“瑞芝乃小姐闺中侍女,如何红老谩宠作妾,此中情节确有可疑。”口中详说道:“姐姐,如夫人之宠实趋于主命之难违,在小生亦不敢抱撼。”
     瑞芝道:“妾之事且不必论矣,试问相公临别时曾谓来岁春尽必至此间,以完旧约,岂知盼断双珠,终无音信,直至今日才来,你于心竟相忍么?”花春道:“实非小生负约衍期,因春间误期不得入闱改入武试,所以羁留京邸蹉跎至今,其实身处北而心日在南,想小姐香闺,盼望自有一片离别愁肠伤春挥泪,不知近日身体可安否?”瑞芝道:“君尚欲问小姐无恙,君保得自家无恙也就罢了。”
     花春听他说话跷蹊,着急问道:“姐姐有话快请说明,莫作此含糊之语,令人难详难解甚费踌跻。”瑞芝洒泪说道:“君若无妾则君之性命已化为乌有矣。”花春道:“小娘子怎说此话,我此间又无仇无怨,有谁欲加害于我?”瑞芝道:“害君者即君,且君不独以己害己,固先害人而将及害己矣。君尚痴心妄念思与小姐翻云撼雨于陽台,岂知小姐久已泣月悲风于泉路了。”
     花春听到这一句,不禁跌足流涕道:“难道你家小姐已身死了么?为何你老爷今日又将小姐姻事面许小生,这是何故?”瑞芝道:“此事一言难尽,且在亭中略坐片时,妾细细为君剖陈。”二人遂挽手进亭并肩坐下,瑞芝谓花春道:“君欲知小姐何以死,其根由实死于君,而苟寡起殃;又死于老爷之宠妾秋莘。此秋莘非别人,即亡过夫人身旁侍婢,夫人死后老爷即纳以为妾,颇加宠,彼竟忘却本来面目,肆然以骄傲临人。小姐看
     他这种光景难以入目,一日将他重重盖削两掌,秋莘究敢怒而不敢言,十一怀恨。讵知去秋,君与小姐夤夜往来,秋莘潜身窥伺已露机关,他竟心怀毒意,反作与小姐亲密之状,不时进来察颜观色;不料小姐身该有祸,渐渐胸高眉散,六甲怀胎。秋莘这贱人竟去密诉老爷,百般挑唆,恼得老爷怒容满面,来到小姐闺楼细细盘诘情由。小姐亦直言无隐谓:‘与花郎已订终身,其人不日即至,父亲试览其丰仪可以为东床之选否?虽多露之行,一时失礼面齐眉之订百岁无愆,乞父亲见怜挥配之,爱才之一念。’老爷此时似有怜悯之心,未忍遂加毒手,怎奈秋莘在旁,屡以玷辱闺门之语见耸,带得老爷如火上添油,任小姐百般乞怜求宥,亦是无益,竟尔割慈忍爱把一个花妖柳媚的小姐顷时缢死。自小姐死后,老爷即嘱管园家人,若见君到来即为留住,欲加害于君,始得胸中怒气稍泄。见小姐惨死即愿与同赴陰曹,不忍独生于世,然妾死而君今日之来如在梦中耳,其祸谁为之解哉;妾之不死,实怜君而有待也。”
     花春闻言感谢不已,又问道:“小姐既死,你老爷欲加害于我,为何今日相见又把小姐姻亲许我?”瑞芝道:“老爷即有此言,亦是诡计,不过暗以言词笼络,使君安心居此不生疑忌之意,夜取人首级,乃是江河上一个有名的刺客,独幸此人这两日不在,不知往何处报仇行事去了,若待彼一到,君之性命休矣。明日宜瞒过园人,你速逃避他方,千万不可滞留,遭其残害。”花春道:“小娘子此言虽有怜救小生之意,但以恩怨不明冤仇未报,岂肯悠然长逝,暗避鬼域之谋。以我花春自视即百万军中且敢只身独往,冲突其间,仅仅一刺客何足介于予怀,请小娘子且自放心。”瑞芝道:“英雄之勇武岂足以敌宵小之奸谋,恐暗箭或未易防耳,君若必欲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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