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了三畦豆角一畦西红柿,每天空闲时浇水松土,劳逸结合,非常惬意,为此,刘瑞芬对张鸿远大有刮目相看之意。
晚上,堂弟张鸿兆突然跑来叫张鸿远。
“远小哥,四叔病得厉害了,四婶叫你去。”
鸿兆乳名叫棺材,刚生下怕养不住,便叫了个让人听了不愉快的名字。棺材,长大上学了,嫌名字不好听,硬逼着父亲改名叫成材。
张鸿远和成材匆匆爬上高房的沙石坡,来到高房后边四叔四婶居住的北院。一进屋只见四叔张克智正爬在炕头,一口一口地吐血。大烟筒和四婶黄杏守在旁边,吓得脸都发白了。
“远小,这可怎呀,唔——”
黄杏一见张鸿远进门便“唔唔”哭起来。
黄杏今年六十六,大嗓门,高个子,一双大眼常闪烁一种母狼护仔的光芒。她是人口贩子卖到张家的童养媳,年轻时胆大能干,一付修美的身段迷醉过不少同龄人。然而,这么一朵鲜花却插在了张克智这个脾气古怪、性子急躁的骡夫身上。年轻人以为黄杏本姓黄名杏,其实她无名无姓。她年轻时长得漂亮好看,三七年打日本人时,她是妇救会主任,跟武工队大队长相好不错,加上她嘴皮厉害,谁要惹着她,反脸不认人,扑眉扑脸给你一顿不中听的话,所以,人们给她起个外号叫黄杏。
张鸿远没有搭理黄杏。他给四叔号了脉、又验看了吐在尿盆里的血。那血都是一块一块黑红的块状体,已吐了半盆了。
“成材,你去大队借担架。”张鸿远看完病情,立马作出决定。“春芬,你去叫你闷颅哥们,都把你哥们叫来。”
“远小,怎办呀?”黄杏小心翼翼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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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知道黄杏的厉害,可以说,家里、村里,黄杏是个无人敢惹的主儿。可是,张鸿远接过主持家中大事那一年,正遇上张鸿勇办喜事,黄杏与鸿勇妈不对眼,有矛盾,假装有病不参加。张鸿远大怒,立马叫来成材、闷颅,吩咐道:“不管真病假病,抬也得抬来。张家办事不能缺这个短那个,不办圆满我张鸿远誓不为人。”然而,成材和闷颅去抬黄杏,不但未抬出门,反让黄杏骂出了门,并威胁说:“再要逼迫,就上吊。”张鸿远听了二话没说,找了一根绳子,带着闷颅和成材来到南院,把绳子往黄杏脸前一放说:“小子今天成全你:要么跟我走,高高兴兴给鸿勇办喜事;要么就按你的意思办,你侄儿我打帮你上吊。你放心,我先给鸿勇办喜事,再给你办丧事儿。你听便!”张鸿远系好绳子扣,往黄杏脖子上一套,瞪着恶煞煞的小眼睛盯着黄杏,一秒二秒三秒……一分二分三分……突然,黄杏唇角颤抖着泪流满面地说:“远小,别当真,我去不就行啦。”从此,黄杏对张鸿远格外的陪小心。
这时,张鸿远听四婶在问怎么办呀,便有些生气地说:“怎?怎一点眼色也没有,快准备衣服被褥,准备去漾城。”
夜黑人定之时,张鸿远弟兄们抬着张克智向东南方快速走去。
张克智,人们背转他称他“鸡四”,为人刻薄,脾气暴躁,头脑简单,十四岁赶牲口驮炭,十五岁娶了比他大两岁的黄杏。
然面,黄杏压根就没跟他在一盘炕上睡过觉。两人表面上是夫妻,但一直就这么吃一锅饭,睡两个炕。
然而,黄杏是张克智供桌上的一枝花,张克智是黄杏的仆人或奴隶。俩人都六十多岁了,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却过得十分和谐。当然,和谐并不一定美满。
当张鸿远他们走出村口,刚好碰上一辆拉煤车,成材能认识卡车司机,便将张克智放在煤车上,由张鸿远和成材守着向漾城奔去。
此时,张克智,这个人称“鸡四”的老汉正处于昏迷之中。
他是那种高大猛悍的男人。但在黄杏面前却像个天真无邪近乎痴呆的稚子。黄杏可以让他干他能干的任何事儿,包括杀人。当然,鸡四没杀过人,但他杀过三条有名的恶狗,打死过一头青骡,卡死过二十多条灰蛇。鸡四是吝啬的人:他家家具用具不借人;他家的领地,包括门前那布满了圪针的小块地任何人不能染指,染指必咎,比那“寸土必争”的一般农户人还可怕。
村里有名的红胡子家的*,谈请说爱走错了地方,踏进鸡四家的小块地,踏坏了一窝南瓜。鸡四大怒,站在高房旁的窑顶上提着高亢的破公鸡般的嗓子大骂了二天二夜。村里人习惯了鸡四的骂街,知道又有人或什么东西惹着了鸡四,人们从不劝鸡四。鸡四有自己解决的办法。第三天,鸡四突然停止了骂街,人们得知红胡子家的*、张伟详家的公狗和成材家的*一齐死在了同一天晚上。不过三条狗死法不一:红胡子家的狗是被老鼠药毒死的;张伟详家的狗是被勒死的;成材家的狗是被锤子打碎了脑壳击毙的。红土崖村没有一个能在一夜之间不睡觉,杀死三条全村最凶猛的恶狗,这就是鸡四的非凡之举。
两个小时,也就是午夜刚过,鸡四被抬进了漾城市一院,那是全市最大最好的医院。值班大夫听得是六十多里地之外送来的病危的贫下中农,忙迅速进行抢救:登记、检查、取样、化验、输液、打针、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天一夜。
“远小,怎回事?”鸡四问道。
张鸿远说道:“肺癌,晚期了。已下了病危通知书。”
“活不成啦?”鸡四问,但很平静。
“大概是吧。”张鸿远说。他紧紧盯着鸡四脸上的表情。鸡四是粗人、直人,这种非常要强的人不需要对他隐瞒病情,不必担心知道得了绝症他会难过,这种人对生活没有怕字可言,更不希望别人同情。
一听此话,鸡四一下就坐起来了。
“你做甚?快躺下。”张鸿远忙去扶鸡四。
“不能死在外头,也不能再瞎花钱。回吧,回家等死。”
鸡四不理张鸿远,穿好鞋就走,仿佛是要跟阎王爷赴约似得。死亡不但没有让他惧怕,也没有引起他任何悲哀的反映。面对死亡,就像平日里黄杏要他办一件极平常的事情似的。
张鸿远和成材都放弃劝鸡四的努力,就像鸡四赶着的那匹大灰骡只有鸡四才能驯服一样,鸡四只听黄杏的号令。
办理好出院手续,天色尚在朦胧之中,仨人来到大街上。漾城是个中小城市,两面是山,中间一条季节河,冬春干涸,夏秋成流。巨大的山体如一只肥硕的鸟儿的两翼几乎覆盖了小小山城。街道上异常冷清。公共车六点十分发车,是头班车,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远小,我饿的难受。”鸡四出院后说了第一句话。
张鸿远四周转了一圈,没有一家卖饭的店铺,只有车站一家国营小卖部着灯,食品只有两种面包和饼干。
“我要吃面包。”鸡四说了第二句话。
张鸿远有点犹豫,不敢让他吃那又凉又硬的面包,那是放久了,质地很硬的面包。可是鸡四自个走进小卖部,用极土的乡下口音要了四个面包大吃起来。张鸿远和成材看着他一个一个将面包吃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在回家的路上,张鸿远紧盯着鸡四的脸色,怕出意外。
张鸿远预计,这位倔老头怕进不了村口就会死下,可是鸡四坐在颠簸不已的车座上十分平静。
阳光渐渐升起,把红亮的光泽洒在鸡四身上,他仿佛一尊年代已久远的金刚,瞪着双眼,翘着淡淡的三五根灰白的胡子。张鸿远望着他,想到了松树垴那棵巨松,想到了那巨松的粗糙的皮,想到了那弯曲硕大的根,像巨龙的爪子紧紧抓着整个圆柱体形的松树垴,那巨松紧紧守着那块圆柱体山垴,不知人间有富贵贫贱和荣辱,而以自己坚实的躯体守护着那一方属于它的赖以生存的土地。这样的树,几百年都不会枯死,而这样的人却一步步走向死亡,张鸿远的眼眶中不知不觉缀满了泪水。
站在东梁望村子,阳光洒满整个村庄,为村庄披上了神秘的色彩,仿佛是一片世外胜境。鸡四老汉以其坚定的步伐走进村庄,走进了温暖的家,他没有死,躺在了炕上,半个月之后奇迹般地下地了。当然,他暂时没有能力赶他的大灰骡,但却扛着镢头下到田里干活了。
鸡四老汉的病情由产生到好转,活生生的事例深深震撼了张鸿远。
张鸿远从这个倔杆儿老头身上看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东西——做一个单纯的,坚定的,既无非分之想,又无闲情逸志的人——这就是鸡四的优点。
人的一生能达到这样坚定纯一境界,难道不是一种崇高的境界吗?
荣华富贵,欲海沉浮,是超然人生吗?多少伟人名人,曾经铸造过辉煌,但遗憾的是,也制造过不幸和灾难,能叫伟人吗?伟人与罪人又有什么区别?有吗?
多少富可敌国,气吞山河的人物,能在死后留下什么?能在生前得到什么?
可是,像鸡四老汉这样的人,活着就是一种坚强不倒的雕塑,死去也是一块铁铮铮的碑。他不需要别人夸耀和欣赏,也不需要别人评头论足,而是用一世做人的坚定如一的意志和个性,把自己的一生写得真实如一,这就是真正的人吧?!与鸡四相比,伟人算什么?不要祸害百姓就不错了,哪有什么伟人?!
张鸿远决心从他四叔的身上吸取一些经验,放弃一些无谓的也许是有害的生活习惯,什么愁思啦,什么感想啦,什么担心啦,什么难过啦等等等等,都滚开吧!做人要坚定如一,要让自己身上的力量和光泽去影响生活,不能让生活的力量促动自己。
凡事只要能想开,就既能拿得起,又能放得下。
张鸿远去卫生站工作之余,全身心投入那不到一分的蔬菜地,辛勤培育下,豆角长势极好,在七月的阳光和充足水份的作用下已开始开花了。
一天,张鸿远无意间拿起建诚放在桌子的《毛选》翻了翻。他从来不过问儿女们的作业与学习状况,只在考试之后听一听儿女们汇报成绩,但,今天他动了心。他见儿子每读完一篇文章在空白处都留下一首《七绝》。他没想到儿子能写出如此多的《七绝》,其中《论持久战》文后的空白处写道:
读罢伟人光辉文,
心潮翻滚欲飞腾。
要做革命小燕子,
大风大浪炼红心。
当然,这算不得严格意义上的《七绝》诗,但,却大大出乎张鸿远的意料。他为儿子小小年纪,就具有的极强的政治热情和跃跃欲飞的人生志向感动了。
张鸿远很少找儿子谈话,也绝少当面表扬儿子,晚上他把儿子叫到跟前,“诚诚,这诗是谁写的?”
建诚多少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心地用他那小眼睛瞄瞄父亲,谨慎地说:“是我随便写的,每天早上,上课前十五分钟学《毛选》。我来不及写体会,就用诗来写,也算是体会。”
张鸿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和悦的笑意。
建诚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笑意,放下心来,估计父亲不会是训他。
张鸿远说:“呵,爹没想到你还写诗,好。只是以后不要多往这上边用心,自古以来,只有不得志的文人才写诗玩赋,成就大事的可没有几个。记住,还有,不要悄悄看闲书。看那些闲书,容易让人丧失志向。啊,爹说的话不要当耳旁风,要务正业。
建诚点点头,已从父亲的话语中听出表扬他的意思,心中高兴,却不敢表露出来,建诚幸福极了,能得到严肃认真的父亲的表扬,那要跟过年吃饺子一样快活呀。
建诚感到了父亲对他的关切和信任,长期以来心中的压抑、惧怕和不解得到了一些解脱。建诚更为父亲的变化而感到高兴,父亲个性和脾气的转变毕竟给他带来了快活的夏天。
又是星期天,赶在十点多就给兔子打回来青草,进了街门,家里无人,只见兔窝里少了一只白兔,建诚有些不安。窝里总共三只兔子,一大两小,但确实少了一只小白兔,那只白兔说小也有二斤多了。
建诚找了院里的每个角落,突然在父亲那不到一分的菜地的围栏上发现,整整齐齐的玉茭杆做得围栏上出现了一条宽缝儿——莫非小白兔挤开围栏跑进了菜地?
建诚头上仿佛响了一个无声的炸雷,那是父亲心血浇灌的菜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呀!
果然不错,小白兔确实是钻进了菜地。建诚提心吊胆进去抓住小白兔,心中暗暗祷念着:“老天爷,老天爷。千万不要让小白兔吃了豆角,千万,千万呀。”
但是,仿佛天意如此,小白兔几乎把所有的豆角都咬断了,而且咬在了根部,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建诚身上如雷轰电击,差点软瘫在豆角地里。
“小白兔,小白兔,这是为什么?这可怎么办呀?”
建诚抱着小白兔边走边说,泪就从脸上“哗哗”淌了下来。
吃过午饭,热辣辣的太阳毫不客气地烘烤着早已断了杆的豆角,豆角开始发蔫了,但不厉害。等到张鸿远午休起来,几乎所有的豆角都干死了。张鸿远吃了一惊,进菜地查看一回,便怒吼道;“诚诚,你出来!”
其实,不用吼,建诚在南窑根本没有午睡,而是一直盯着菜地,期盼着奇迹能出现,期盼着豆角能活下来一半或一少半,同时,也偷听着父亲的动静。当父亲出了家门时,他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见父亲走向菜地时,父亲每走一步,都已感到自己向接受审判的审判台进了一步,当父亲吼声的余音没有落下,他便站在了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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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张鸿远重返大队部,刘清虎败在私心重。刘瑞芬巧织情网,套别人自入陷阱……
第十八章:张鸿远重返大队部,刘清虎败在私心重。刘瑞芬巧织情网,套别人自入陷阱……
难道是天意吗?
张鸿远暴跳如雷,大声臭骂儿子,甚至扬言要宰掉儿子喂养的兔子。并且差点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