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与献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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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与献帝-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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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献帝冲着伏皇后、董妃发火道:“朕身为天子,不树威何以镇天下?”
伏皇后说:“陛下还是以德为先好……”汉献帝更恼:“我何德不有?自汉以来,累世之德积重于我,我食旧德都食不过来,朕现在是德有余而威不足,仅有德,无有威,还不让曹操之流篡权窃国?你们以为这歌舞操练只是怡悦耳目?知道否,春秋战国时期,孙武子为吴王阖闾训演军队之事?孙武子说其兵法不但可施于卒伍,虽妇人女子,奉其军令,也可驱而用之。吴王阖闾笑而不信,即召宫女三百令孙武操演,并让他两个宠妃当左右二队队长。孙武子第二日即到教场,指挥这二队宫女顶盔束甲操剑握盾进行演练。第一通令下,宫女们嘻笑不成阵势。第二通令下,宫女们仍嘻笑如故。第三通孙武亲自击鼓发令指挥演练,二宠妃及宫女无不笑者。孙武大怒,问执法何在,立刻下令将两名任队长的宠妃斩首。当时吴王在看台上派人持节急驰救之,孙武子还是按军令将二人斩首。此后宫女队列前进后退,整齐有序,毫发不差。明白了吗?朕今能演练歌舞队列于室内,明就能指挥大军于四野。”伏皇后斟酌地劝道:“孙武演练宫女,毕竟是事先申明为军事演练,皆顶盔穿甲在教场。这和宫内歌舞总还有别……”
汉献帝一下更恼火了:“你莫非说朕错了不是?”
伏皇后未敢再言。董妃也有些战战兢兢。
这时黄福进来禀报:“启禀皇上,国丈伏完到,等候叩见皇上、皇后。”汉献帝还在火头上,他在宫中急急踱了几个来回,才站住说道:“来吧。”随即坐下。
伏完一进来就拜倒在地:“臣伏完叩见皇上、皇后。”
汉献帝一摆手宽容道:“国丈年纪大了,礼免了。”伏皇后也说:“父亲,皇上说免就免了。”伏完说:“国礼一日不可无。”汉献帝一边示意太监们搀起国丈一边说:“朕早就让你来,听说你又一病不起。”伏完看看左右,汉献帝一挥手,将跟着伏完进来的太监们斥退。伏完说:“不瞒陛下,臣是小病大养了一番。”汉献帝不满道:“朕与曹贼一天也不能共存下去了,让你谋划,如何了?怎又小病大养?”伏完坐下道:“臣借养病之机为陛下周详勘察了朝廷上下,总算如愿以偿。”汉献帝眼睛亮了:“噢?”伏完讲道:“臣平日与各位朝臣彼此不便往来,这一病躺下,他们都借看望之名来了,言语之间,弦外之音,臣已摸得差不多了。陛下不用焦虑,局势元亨利贞。”汉献帝来了情绪:“讲。”伏完说:“臣敢如此断言,理由有七。”汉献帝点头。伏完说:“四方诸侯都有反曹之心。北方袁绍,淮南袁术,江南孙策,南方刘表、刘璋等,西方韩遂、马腾,这各路诸侯在许都皆有人,都来臣府上联通。诸侯们虽彼此谁也不服谁,但反曹却是相当一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乍看得势,其实树敌四面。他们个个都想击曹,但都不十分清楚陛下的态度,只要让他们知道陛下对曹甚为不满,就等于遍发密旨灭曹了。”
汉献帝问:“你的暗喻,他们明白了?”
伏完说:“那是当然,这是陛下局势元亨利贞理由一。”
伏完呷一口茶接道:“二是太尉杨彪反曹之心甚切。”汉献帝十分注意了。伏完说:“虽征伐四面之大军属曹操实力,但京都戍卫与宫廷禁卫太尉杨彪与曹操分庭抗礼各有一半兵马。此人十分要紧。杨彪过去曾与袁绍有仇隙,袁绍想借曹操之刀杀杨彪,曹操未应。杨彪对曹操似有感念之情。但时过境迁,他现在与曹操的争夺最甚。陛下请想,两人近在咫尺,权势之争情势之必然。杨彪此次亲自来臣府上看望,彼此话外有话,心有灵犀,算是搭上桥了。”
汉献帝兴奋得摩拳擦掌:“嗯,好。”
伏完接道:“三是刘备到了。陛下想必早已知道。明日曹操要同他一起上朝叩见陛下,刘备此人非同寻常,陛下对他论功行赏要赏足赏够,这以后是牵制曹操的有力之人。”
汉献帝说:“这朕早就想好了。”
伏完接着说:“局势大亨理由之四是徐州郑康成那里,郑公名满天下,朝内外一半官吏不是他学生也是他学生的学生,一言足以声动四海。探清楚了,他反曹无疑,与袁绍等人也多有反曹的交流。以上四点讲的都是当今重要人物与势力。再看朝内上下,理由之五是除了曹的亲信,其余来路的官员都反曹,曹一霸朝政,排除异己,众人敢怒不敢言。这个只需一点点挑他们的火,也要等曹贼的恶迹进一步彰露。相机联合,必成大势。理由六是民心反曹。多年战乱,百姓早已痛恨曹操穷兵黩武。理由七是汉朝四百年天下,正统难以动摇,虽然暂时式微,但官民都只知天下姓刘,谁也不愿其姓曹。董卓之流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就是前鉴。”汉献帝这时接话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还不是得打朕的旗号?朕……”伏完讲起话来滔滔不绝:“所以臣方才讲了,陛下不用焦急,臣早已为陛下策划好了,只须——”汉献帝话被打断颇为不快,伏皇后早已察觉,这时说道:“父亲,你一张口就收不住,还要听皇上多讲。”伏完立刻道:“皇上明鉴,请谅臣一时冒昧多言了。”汉献帝又显宽宏大量地一摆手:“朕让汝先畅所欲言,朕心中自有江山如故。”
伏完看看献帝颜色,又接着道:“臣还在谋划一个最为要紧之事。”
汉献帝显得心中早已有数地从容说道:“你讲。”
伏完说:“当下要选一个中枢人物,由他于朝廷上下行机密之事,联络死党结歃血之盟,并联合四方诸侯相机密图举事。这个人选最为要害,臣不便担此任。要有一个要职在身的忠诚可靠之士,在朝廷内外张罗。”汉献帝都已听明白,这时满腹韬略成竹在胸地一挥手:“朕早有此想,且不止此想。”伏完说:“陛下圣明。”
汉献帝立起身踱步刚要发挥,黄福进来压低声禀报:“徐州密报。”汉献帝不耐烦:“待会儿。”又问:“什么事这么急?”黄福察看汉献帝一眼道:“是皇上在郑康成府安的眼线来的密报。”汉献帝注意了:“讲。”黄福道:“曹操在班师途中,即令军师荀攸出面五百里加急给郑康成去信,还送去曹操亲笔书写的诗,结尾四句是……”黄福看了看手中密件:“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汉献帝冷笑了:“他想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了?”伏完插话道:“这是想拉拢郑康成。”黄福说:“不然。据说是曹操看上了郑康成的外孙女白芍,想让她去曹府陪读。”汉献帝怔了一下,随后更冷笑了,拿起一个茶杯在手上把玩着,忽然往地上一摔,茶杯粉碎。
董妃吓得往伏皇后身边靠了靠。伏皇后、黄福、伏完都仰看着汉献帝。
汉献帝说:“曹贼霸天下霸得还不够?真是可恶之极。”
伏皇后察言观色道:“郑康成不会受拉拢,那个才女也不会去曹府。”
黄福看看汉献帝,又小心补充禀报:“郑府似乎已在准备送郑康成外孙女启程。”汉献帝恼怒了:“滚,下去。”黄福惴惴地退下了。汉献帝大步踱来踱去,站住,背着手对伏完说:“你不是说郑康成反曹无疑吗,何来此阿谀曹操之举?”伏完说:“事情未必如此。”汉献帝说:“若如此呢?真把人送曹府了呢?”伏完说:“依臣揣测,一个,很可能是将计就计,在曹府安一个奸细。”汉献帝冷笑一声:“郑康成肯做如此牺牲?”伏完说:“另一个,郑康成也可能脚踏两只船,给自己留条后路。”汉献帝随手拿起一个盘子狠狠一摔,坐下道:“我看就是如此。”伏皇后劝道:“如此也无妨,我看他最多是半只脚踏在曹操船上,还多半是皇上的人。”
太监黄福又进来报告:“有要事禀报皇上……”汉献帝还在火:“有完没完了?”黄福看了看汉献帝脸色,说:“方接到密报,曹操今夜微服出行,将许都副太守杨雕,即太尉杨彪之子,以违犯禁酒令等罪名拿住,当即在许都太守府行杖一百。”汉献帝一下怒气转了:“噢?”黄福吃准有这效果,接着嘻嘻一笑:“听说许褚监杖,杖杖落实,打得杨雕皮开肉绽。今夜已将人羁押在许都太守府,往下还要一并治他抢夺民女罪等,弄不好,头都没了。”汉献帝来了兴致,挥手让黄福退下。伏完立刻献话道:“这还不是把太尉杨彪逼成他死敌了?臣方才说要等曹贼之恶迹日渐彰显,这不正是如此?”汉献帝气顺了,大度地一挥手:“何好何歹,杨彪、郑康成等终会心知肚明。”
伏完方才一直注意打量进来的黄福,此时问道:“黄福这个人如何?”汉献帝说:“朕的人,绝对可靠。”又说:“他只可在宫内行为,不要卷入你方才说的密谋。他是单挑,只为朕直接办事。”伏完说:“我是担心……”汉献帝说:“这你放心,我对再信任的人也最多只相信七分。最贴他身的小太监就是我派去监视他的人。”
汉献帝摇头晃脑了几下,忽然自得地仰脸一笑,摆手道:“明日上朝,自有好戏等着曹操。”

曹操一行上酒楼,有众多衙役与家丁在楼门、楼梯口层层拦挡,早被李典、许褚拨到一边。上到楼上,见灯火辉煌,觥筹交错,上百人在呼来喝去地狂饮。
为首一个一身官服的瘦高挑儿正哈哈大笑地应对着左右的敬酒。
荀攸凑近曹操介绍道:“那就是杨雕。”曹操戴着黑毡帽阴沉地看着这场面。荀攸又轻声指道:“都是官吏,有几个似是袁绍、袁术处的人。”那些在楼门、楼梯口没挡住曹操一行人的衙役、家丁们这时又跟上来拉扯,酒席四周侍立的家丁们也都过来驱撵。许褚上去,左右手各抓住一人平地举起,李典也如是将二人拔地举起,这些喽啰们都吓呆了。那边更有管事的跑来吆喝,一看也怔住了。
曹操径直走到酒席前,李典、许褚左右手各举着二人护拥着过来,酒席上的人大多惊了。李典、许褚将高举的人咚地撂在地上,那震响使得还在醉饮的人也惺忪地睁大眼。杨雕半醉不醒地训斥:“你们是干什么的?”席中有人认出说:“二位不是李典、许褚将军吗?”这让更多的人惊醒过来。喧哗的场面渐渐静下来。李典、许褚、荀攸、朱四簇立曹操身后,曹操还戴着宽檐黑毡帽,不露面目。众人狐疑地打量着他。杨雕酒未全醒,指着曹操:“你是谁?”曹操冷笑一声,慢慢摘下了帽子。百十个酗酒的这时全都醒了,纷纷拜下:“丞相!——”
杨雕早醒了酒,却还借醉装醉:“我们饮个酒也不犯法……”
曹操冷笑一声:“不犯法?去年就已颁布禁酒令,难道不知?”他抬了一下手:“请诵禁酒令。”荀攸立刻上前两步高声背诵道:“正值连年战乱,民不聊生,凡为官吏者除朝廷赐宴、军功庆贺外一律不得聚众豪饮。若有犯,轻者杖五十夺俸三月,重者杖一百夺俸六月,尤重者杖二百免官去爵刑三岁。此令。”曹操看了看杨雕:“听清楚了这禁酒令?若为民,管你为农为工为渔为猎为商为贩,挣了钱如何喝酒是你的事。你为官吏,就不可聚众豪饮。若有犯,轻者杖五十,打五十棍,夺俸禄三个月。你如此聚众显然不是轻者。重者杖一百,夺俸六月,你足够。尤重者,免官去爵刑三岁,坐三年牢,我看你也不差什么。”
杨雕这时借醉装醉也不成了,一下跪倒在地。
曹操又问:“你在这里豪饮,楼下有老妇人长跪不起。如何惊了你的坐骑?强占民女,该当何罪?”杨雕要分辩。曹操声音不高地说:“拿下。”许褚上去,一伸手就将其隔案拎了过来。曹操指着面前还跪着的一片人:“今日聚众豪饮仅办首犯,余者从宽,再次一律不免。”众人皆谢罪。曹操瞥了杨雕一眼:“带走。”说着转身下楼。许褚、李典、荀攸、朱四及被押的杨雕相跟而下。
到了楼下,那妇人还在跪着。曹操问杨雕:“她女儿呢?”杨雕答:“在我宅中,并无伤害。”曹操对左右说:“让她跟上,一起去太守府。”荀攸、朱四上去搀妇人起身,妇人见此阵势,虽不明所以,但知情势有变,也便起身跟随。
一路行色匆匆。两边店铺下不时见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幼蜷于冬夜寒风中。荀攸向曹操一一指点,曹操只略点点头。到了太守府,门前有二吏守卫。曹操拿起鼓槌击鼓鸣冤。大鼓咚咚震响。打盹的二吏惊醒,上来喝问:“干什么的?”早被李典一伸手逼住。曹操仍一下一下击鼓。从里面又跑来一吏:“干什么呢?”一看此阵势,怔了一下,转身跑回去。李典伸手对曹操说:“我来。”曹操并不罢手,一下下奋力击鼓。
仪表堂堂的代理太守孔融在众人护卫下赶来喝问:“何人深夜在此喧闹?”及至认出荀攸:“荀大人!”荀攸也称“孔大人”,彼此拱手相礼。荀攸一指曹操。孔融正疑惑,曹操摘下毡帽,孔融立刻从容作拜:“丞相到,卑职有失远迎。”曹操说:“我便服在此,大礼免了。你做什么呢?”孔融说:“卑职正吟诗赏月。”曹操抬头看了一下:“寒夜之明月自有清高之处,你孔融清高之士可知黎民百姓此时有长跪街头不起者,有饥寒交迫蜷于街边者?”孔融说:“卑职失职。”曹操说:“你可知在你许都太守治下还有犯禁聚众豪饮者,违法抢占民女者?”孔融说:“卑职更未知,实渎职。”曹操一挥手:“你看看。”许褚将杨雕推上前来。
孔融一看大惊:“杨……”杨雕抬了一下头又低下。
曹操说:“杨雕聚众豪饮,已被我当场拿住。今夜就先在你太守府这儿发落。本该按‘尤重者’处置,杖二百免官去爵并刑三岁。今先按一般‘重者’处置,杖一百夺俸六月。你这就押人上堂行杖刑。我留许褚在此监杖。杖一百,不得减免姑息。”孔融稍有些惶恐了,连连点头称是。杨雕几欲瘫倒,被许褚伸手一提站住。曹操又接着说:“杨雕还有抢夺民女罪,明日交刑部、吏部,一并处置。今夜行杖完毕,人暂羁押在你处。完此事,你即亲带人上街巡查,凡流落街头无衣食者,该开仓救济则开仓救济,该给予生计则给予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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