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和小蝉拿眼望去,差点没吓傻了。
屋外乌蒙灵谷装束的族人一个一个倒在那些穿汉人白衣的剑下,还有一个面貌凶悍之人手持黄金八卦图样的巨剑,经此人周围跑过的族人个个犹如婴儿般毫无还手之力也无逃跑之能,身体具被穿了个透明窟窿,然后不甘倒地。
“……这?!这?!”楚蝉二人同时一惊,小蝉呜咽一声,“快!阿楚!找爷爷!”
对,爷爷!阿楚下意识抓紧门帘,深深吸气,才严肃道:“小蝉,你别出来,乖乖的,别情绪波动过大,明白吗?”情绪波动一大,总是情绪没有多少波动的阿楚就会被吸入意识中,这时候,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故而才对小蝉这么说。
“……呜呜,小蝉明白,阿楚你快去找爷爷呀!”小蝉抹掉眼泪答应了。
去?怎么去?找死去么?
阿楚苦笑,这时候还有清醒的思路,真的不知是不是好事……
之前遇上大熊,虽然自己吓到了,虽然不想承认,但也心里明白,有韩云溪在,自然不会让小蝉伤到的,即使是他自己受伤……可是如今呢?
没有别人保护自己了,还有生死未明的爷爷……
族灭魂魄失
“菱纱、菱纱,阿楚在哭!”一个闭着眼的男子的声音慌张无措。
那是……谁?
“阿楚尿床了,笨蛋!”红衣的俏丽女子笑道。
……唔?说的……是我吗?
“不行!你想害了小蝉吗?!”休宁大人斥道。
这是?休宁大人……和……爷爷?
“休宁大人,老朽平生从未求人,这一次求您!”楚秋词说罢,扑通一声跪下。
“楚长老快起来!”
“不,休宁大人,我求您答应!”
“这……这怎么……”
“休宁大人,求您……”楚秋词老泪纵横。
“好吧……但愿,日后你不会后悔……但愿……但愿日后她不会怨恨于你。”
“多谢休宁大人!”
爷爷……和休宁大人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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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楚觉得全身上下都像足了腐烂的门枢,动一下都会发出暗哑的声音,动一下都会花费全身的力气,周身疼痛。
她不是没有知觉,也知道身旁有人,可怎么也睁不开眼,动不了一根手指。
不知又过了多久这样不能动弹的日子。
细碎的脚步声渐近,阿楚费力睁开了眼,木质的屋顶,慢慢将视线转到一旁,不是自己的屋子,但是好熟悉的样子……
“碰——”木头做的碗掉在了地上,清水亦撒了一地。
“小蝉!阿楚!你们终于醒了!”眉宇间点了一点朱砂的男孩一脸激动奔到了床前。
阿楚眼一花,认出了已经到了自己面前的人正是韩云溪,她张张嘴,“……水。”
韩云溪又小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重新拿了个木碗盛了水,小心翼翼端了进来。他把阿楚扶了起来,把碗放在她嘴边,阿楚大口喝着。
“慢慢喝,别急。”耳旁传来韩云溪的声音,比平日沙哑的声音。
喝了水,阿楚才觉得像是活了过来似地,脑袋里回想了一下,才问,“我怎么在这里?”在你家。
阿楚说话比小蝉少了一些娇憨,故而熟悉她们的韩云溪一下就知道,眼前的是阿楚。他神色黯淡下来,“……村子里的人,全死了,阿楚你不记得了吗?”
阿楚脑海一空,自然浮现出些许凌乱的记忆,漫天的血气,熟人的鲜血,不不甘心死去的惨叫,错杂着中原人的身影。
“唔!”阿楚狠狠抓住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仇人是何模样。
“阿楚!你别想太多!冷静点!”醒来之后已经经历过一遭的韩云溪很有经验的在阿楚耳边大喊。
勉强停止思索,这颅脑中的疼痛才稍微缓解了下来。阿楚一把抓住韩云溪的手臂,才醒过来的她的力道竟然让韩云溪无法挣脱,当然,他也没有挣脱。
“爷爷!我爷爷呢!”阿楚急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漆黑的双眸此刻暗淡无光,“阿楚……都死了,除了我们,大家……大家都死了……你爷爷……还有娘……都死了……”
阿楚呆住了。“都……都死了……
对了,她还有小蝉!
“小蝉!小蝉!小蝉!”阿楚大喊,才喝了水的嗓子再一次沙哑起来。
没人回答。
阿楚定定神,“小蝉一定是比我还累,睡着呢。”她说完,死死盯着韩云溪,“对吧。”
迟疑了一下,韩云溪点点头,“阿楚说的是。”
阿楚全身一松,这才放开了抓住韩云溪的手,只见他右手小手臂竟然被箍了一道红痕。阿楚不自在的撇开头,“……你、你的手……”说罢,倒也有几分不好意思。
她蹭了起来,倚在木墙上,拉过韩云溪坐下,又拉了他右手臂,在那红痕上轻轻揉起来。阿楚抿唇,“……云溪哥,我睡了多久?”
“七日了。”韩云溪低声回答。两人自小青梅竹马,他倒是知道阿楚叫了云溪哥,也就是放低了身段讨好他了,若是平时,他倒是会得意洋洋,只是此刻到真的无甚心情。
韩云溪本来性子十分活跃,此番经历巨变,倒是沉默不少。虽然以前阿楚常常嘲讽韩云溪不够沉稳,但此刻见他如此,心里却越发难受了。
“那……村里人的……遗体呢?”阿楚艰涩地问出,但她知道,比她先醒来的韩云溪只怕更痛苦。自己倒是有他作陪,那韩云溪醒来的时候呢?又有谁陪他?
“我全部放置到冰炎洞里了。放在那里,遗体不会腐坏,日后若是有能力,也能将之复活。”韩云溪的声音仍旧很低,很低。
阿楚揉他手臂的动作顿了一顿,抬头看他,吃惊道:“复活?”
韩云溪定眼看她,一字一顿道:“寻遍天下之法,定然寻得复活之法,让乌蒙灵谷族人重现人间。”说这话的时候,他真真不像一个八岁的孩童。
‘逆天之举,代价总是让人无力承受……’
脑中闪过这句话,阿楚一时也想不起是谁人所说,但也摇了摇头,“是吗?”
韩云溪没回话,抿着唇一语不发,十分倔强。以往待在头顶略显滑稽的木质面具此刻都似乎沉重了起来。
阿楚莫名觉得担忧,眼前的韩云溪似乎心意已定,她低下头,继续揉搓他手臂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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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中之人只剩下韩云溪和楚蝉二人,倒也不再计较那些规矩了,所以跟在韩云溪去过一次冰炎洞之后,阿楚自己到常常自己去了。
乌蒙灵谷诸位巫祝都比旁人要多些灵气,这种灵气皆是一脉相连,同属女娲赐福,冰炎洞的门也能认阿楚体内气息。
在坍塌的冰炎洞内,望着这一具一具的遗体,阿楚想象着韩云溪一具一具运来的情形,心里便难受起来。
走到爷爷躺的石台面前,阿楚的个子还不够高,只能趴在边上。
“爷爷,云溪哥说要去找复活之法,我却觉得不好。总觉得有人提到过,强行复活他人是一件不好的事……”
“爷爷,我该怎么办?虽然知道很难,但是我也有些那么想了……这才几日呀……还有,小蝉,小蝉不见了……”
阿楚伏在楚秋词尸身上,一片冰凉的触感让她更是难受,忍不住流出泪来,这身体,本来……本来是多么温暖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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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整个山谷里里外外打理了一番,已是半个月后了。
这半个月可谓不能算好,两人本来都是话多之人,然则整理期间却相对无言,往往是一个往东,另一个就往西了,或者是一个收拾,一个就擦拭。两个孩童,磕磕碰碰,从不会到手生,再到熟练,等到将全村整理了一遍,血渍尽去,房屋整洁,已经花了大半个月。
而这大半个月里,白日累到一步都走不动,夜里还会做些以往不会做的梦。白天起来疲惫不堪却仍要修整村落。两人都身心俱疲。
这些日子,任阿楚怎么喊,小蝉都未曾出来。于是在大半个月后,除去日常打扫,她全力扑在了族中典籍之上。
而韩云溪则是拿了那把从冰炎洞带出来的断剑焚祭,又绑好了挥砍,拿阿楚的话来说就是权当练力气。
如此,吃这族里人的余粮,又是半月过去。
朔日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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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日之夜,月缺无光,女娲力量最弱之时。
大巫祝家的书籍最多,加之之前就住韩云溪的房间,而两人突遭巨变本身就不愿一个人待在房里,这些日子阿楚跟韩云溪挤在一间房内,韩云溪也没说什么。
晚上,韩云溪照常打扫了回来,阿楚早洗漱完趴在了床上看书。韩云溪招呼了一声正待说话,突然体内黑气溢出。
“……唔?!”韩云溪捂住胸口,大口喘气,周身的黑气萦绕在侧,眼中闪烁着狰狞赤色。
有感周围气息紊乱,阿楚抬首看向韩云溪,大吃一惊,“……你……云溪哥你怎么了?”自……那天之后,阿楚也不跟韩云溪抬杠,都是称呼他“云溪哥”的。
阿楚猛眨眼,这黑气的这股阴邪莫非就是历代巫祝们身上的阴煞之气?“云溪哥,心法,用心法呀!”说着,急着起身扑了抓住他双肩上去用起了心法。
韩云溪低着头不发一语,此刻猛然抬头,眼中仅余赤色,看不出情感,全然的冷漠无情,又有种野兽的狰狞。
他双肩被扣,身子倒是动不了,但手脚皆是自由,伸手就掐住了阿楚脖子。
“呃……”感觉脖子上的力道加深,阿楚有种想吐又吐不出东西的感觉,“韩、云溪……”她忍不住用手去扳,心头忍不住恐惧,好大的力气。
抓住他手,咬牙仍旧运气心法,似乎韩云溪周围黑气有所减弱,阿楚却开始呼吸不畅。
“放……放手……咳……放手……”一心两用困难,阿楚下意识却不敢停下运心法,眼前开始冒金星。
眼前冒了金星,阿楚从小养大的脾气上来,心痒也手痒,低声念咒,一挥手,一簇小型雷束砸在了韩云溪身上,噼里啪啦电流急窜开来。
两人离得太近,阿楚同样感同身受,且呼吸不能,眼前一黑,与韩云溪一同晕了过去。
昏过去的一瞬,阿楚还在想,果然还是雷咒好用……虽然疼了点,但是……要死也总比被掐死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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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云的!我问你,阿楚呢?!”依旧是那个红衣的俏丽女子发问,神色慌张。
一旁坐着烤肉的男子茫然抬头,“……啊?”
“啊什么啊呀!阿楚呢?!”女子抓狂跺脚。
“阿楚?哦,在山里玩吧?”男子想了想,笑容无邪。
女子听了一噎,陡然声音一升,“山里?!云天河!阿楚才一岁!你这野人,要是阿楚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说着就往山林跑去。
“……”云姓男子仍旧茫然,“我从小就被丢到山里不也好好的嘛……”
过了一会儿,红衣女子抱着全身脏兮兮的小婴儿回来,一脸阴沉。
男子已经将烤肉烤好了,笑得一脸天真凑了上来,“菱纱、菱纱,吃烤肉了!”
菱纱不答话,把孩子放到床上才反身过来,一把夺了云天河的烤肉,狠狠道:“今天你别想吃烤肉!给我去打水,阿楚滚了一身泥!”
云天河悻悻走开,嘟哝道:“一身泥怎么了?隐蔽了气息,更好打猎……”
身后的菱纱听了,声音再次飙高,“云天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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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好重的感觉……
“阿楚!阿楚你醒醒啊!阿楚你别吓我!”耳边有人在吵,好吵……
又听得这个声音呜咽一声,接着身子彻底一重,胸腔一痛,“阿楚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阿楚费力抬手就向身上这人脸部位置招呼,“啪”一声,正好打在他脸上。
那人一愣,哭泣立止。
“起来,你这白痴韩云溪想压死我吗?!”阿楚一鼓作气先骂他一通,大口喘气,“我快没气了!”
韩云溪赶紧起身,“阿、阿楚?!”他一脸紧张,又不敢碰阿楚一下的样子让阿楚想笑。
绷着脸等待呼吸顺畅之后,阿楚看清了她躺在地上,才道:“你已经醒过来有一会儿了?”
韩云溪下意识点点头。
阿楚郁闷,看来自己的体质确实比这皮粗肉厚的韩云溪弱很多呀。又拿眼向愣在一旁的韩云溪看去,阿楚黑线不已发现,那种害怕被骂又有些无辜的神情,和梦中之人何其相似……
韩云溪见阿楚没事,心里一松,就去把阿楚扶了起来,在她身上拍了拍灰尘,才道:“阿楚昨晚发生什么事了?我只记得全身都不舒服,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爆出来了,然后你朝我扑了过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昨晚?阿楚面色古怪望了望门帘外,果然透进了阳光。
“昨晚……你不记得?”阿楚试探地问。
“不记得。”韩云溪说完小声嘟哝,“记得我还问你做什么?”
阿楚似懂非懂地给他解释了下,“我们村子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阴煞之力,巫祝们更是严重,所以要学习心法压制,昨天你体内的阴煞之力突然暴涨,好可怕好可怕的样子……我用心法也没多大作用,后来就直接招来了雷,把你劈晕了,然后我也晕了。”阿楚决口不提自己也是同样被雷劈晕的事。
“阴煞之力,这个我好像听过……”韩云溪搔头。
阿楚翻了个白眼,“这个是村子里每个人都知道的!你没听过才奇怪了!”说着想到昨晚,又阴郁了起来,“阿楚没用,救不了爷爷,找不到小蝉,连白痴韩云溪都救不了……”想到了爷爷,慈祥的爷爷,对自己很好的爷爷,又想到了天真无邪的小蝉,可爱的小蝉,阿楚心里一难受,落下泪来。
韩云溪一慌,阿楚竟然在自己面前哭了,干瘪瘪急道:“阿、阿楚你别哭!昨晚你不是救了我吗?别哭了好不好?”韩云溪抱住阿楚半哄带劝,望见她脖子上的红痕,心里莫名觉得是自己做的,更是提都不敢提。
往后几日,韩云溪一直让着阿楚使性子,倒是让阿楚莫名其妙心头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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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这时候本就是过年的日子,家家户户囤积了不少肉干,稻米,地窖里更是有不少蔬菜水果。好在地窖是村子的集体地窖,被巫祝大人们施过法,里面的果蔬放再久都不会放坏。
韩云溪和楚蝉二人吃了一个月的肉干吃到想吐,才想到了过冬时用来囤积粮食的地窖,终于吃上了果蔬。可是二人年幼,常常是一天在外玩耍够了时间一到回家吃饭,哪里知道如何做饭?只是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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