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不正当男男关系
我大二时,他大三;他大四时,我才大三。这可不是绕口令!这意味着他比我早一年毕业, 而我不知道我们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
我得承认我其实是一个特别敏感的人,尽管脸面上风平浪静波涛不起,内心却可能正在翻江 蹈海怒涛汹涌的。形容地贴切点,就是脸我是脸上对你笑滋滋的心里恨不得拿刀阉了你的那 种人!
他会怎么样?会不会离开这个城市?会不会离开我?他会不会出国?
这些问题,这些不可预料的问题,都成了压在我心头无法排解的石头!你不要以为那是金刚 石啊!要金刚石还好了呢。
每天一睁眼看到那个家伙躺在你的身边,就是一种巨大无比的幸福感,幸福到不想起床,任 凭膀胱胀得跟汽球是的。
处得久了,我更坚信我爱他他也爱我,所以我们才觉得幸福。
没有一个傻瓜会舍弃这种幸福。
我们挺合得来,极度臭味相投那种,螺丝碰上螺母的劲,越拧越紧。
在一起这么久,很少有吵架或红脸的时候。他个性有点外向,我则有点偏内向,特别互补。 虽然彼此有很多不同的爱好兴趣,他却很能容让我,我也会谅解他。有什么问题和矛盾,都 能很坦白的说出来,然后一起分析着解决。这么多年来,这种沟通模式从来没变过,也从来 没有厌倦过。我甚至想到等我们脸都老了,手脚都不能动了,阴茎不能勃起了,对彼此也还 将一样坦诚。
他的父母来看过他好几次,我也终于一睹仙颜。跟相片上一样,保养的特好的一对夫妻,四 十八还像二十八是的,有良好的修养和言谈举止,表情庄重威严。他们每一次探亲都吓得我 们慌慌张张的,前一晚要把两个人各自的内裤袜子衣服分开,把相片合影啥的该藏的都藏起 来该装的装起来,然后分屋分床而睡,跟医生做高危手术是的精细;用现在的话说,装得比 处女都处女。
他父母对人不温不火,是那种很理性、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不像我妈是的那么有亲切感。我 相当害怕这种人,所以后来每当他们来,我都会跑回学校去住;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我!
直到现在,我还是轻易不见他父亲。接下来发生过太多的事情,使得我不能释怀。别说我记 仇,发生在你身上你早恼了。
但是内心里我也很感谢他们,是他们让我们更成熟,更相爱。还有,要不是他们生出这头猪 来,我能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吗?
都说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痛苦的人却各有各的痛苦。那么好了,我不说自己的幸福了,省 得你嫉妒。
跳过去跳过去。
嗯呀,时间过得真快啊。眨眨眼就又是一年。大二这一年相安无事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暑假后他已经大四了,他已经面临实习和以后的分配了。他吞吞吐吐地说他的父母已经决定 要让他出国,读什么MBA。要我现在一听MBA保准火大,你读博读研我都不反对,读什么不好 偏偏读MB,还要得个A!
可那会我没说话。我们都知道,两个狗男男要面对的问题潜水艇是的开始浮现,或许不只这 一个,而是一个个,一连串的,穿冰糖葫芦一样多。
我不可能跟他出国,因为我才大三,没有足够的理由和能力。
面对这份感情和现状,我有压力,他也有压力。他说他会说服父母,不出国,而选择留在北 京,读研究生。
但我们没想到,更大的压力接踵而来。
还有三个月他就面临毕业了,哎呀,毕业就是树倒猢狲散的简称呀。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生 活着学习着。
回到家时,嬉嬉哈哈地开了门,他还说:“亲爱的,今天玩得好高兴啊,来,亲一个。”我 笑着回答:“亲哪儿呀?上边还是下边?”他说:“一个也跑不了,都亲。”
摁开客厅灯时,发现有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吓得我一哆嗦。他的父母都沉着脸,摸着黑,坐 在那儿看着我们。
守株待兔,一个也跑不了啊一个也跑不了。
其实,我早有预感,他们早就察觉到了什么,而他们一直在等着一个时机来做个了结。我们 只是一对被人玩弄于股掌的羔羊,面对着挥砍下来的屠刀不知所措。
我们一下就懵了,或者说,是傻了。
有点揣揣不安,有点不知所措。
他装着很惊喜的样子扑过去:“爸,妈,你们怎么来了?神仙啊!一眨眼就出现了!我好想 你们啊!”
我却讪讪着打声招呼,扭身朝徒有虚名的我的那个房间走去。
他爸却推开他,一本正经地说:“朱佩罗,站起来……还有……楚童,你也过来。”
然后推扯着我们说:“来来来,来看看这是什么。”
我脑袋嗡地一下,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证据很明显:衣柜里混在一起的分不出是我的还是他的衣服;脏 衣箱里堆在一起的脏袜子和内裤;床头相框里两个人勾肩达背抱在一块的相片;无不显示着 狼狈为奸的事实。
“如果只有这些还可以理解,可能说得过去,都是他的或都是你的。这相片也不算什么。那 这个床上两个的枕头和一铺一盖的被子算什么?那屋里床上空无一物又说明什么!也罢,这 也不算什么!还有,这个,这又是什么!”语气越说越严厉,表情也随之变化,朱父气极败 坏,最后他指着一样地上一堆东西时手指都有点不由自主的哆嗦。我心想:您悠着点,万一 有高血压心脏病啥的怎么办。
那是我们的协定,我和佩罗写下的不相忘不相欺不相负的誓言:我,朱佩罗(楚童),今生 今世对楚童(朱佩罗)忠心不二始终如一,若有背信弃义始乱终弃红杏出墙之事体,必天打 五雷轰出门遭车撞吃饭被饭噎喝水被水呛走路跌跟头拉屎得便秘!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刻。
完喽,完喽,真完喽!
朱妈妈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庄重无比地抹眼泪;估计当刘雪华第二,演演琼瑶阿姨的电视剧 没啥问题。
“不要以为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做的什么好事我们早就 知道了!”他爸尤自叫嚣着。
吏呼一何怒,民呼一何苦!一切都曝露了,我们就这么被剥光了赤裸无遮。在这一瞬间我觉 得我就要失去他了,我突然很想伸出手去拉拉他的手,也许这将是世纪末最辉煌的握手!我 发现他也在看我,苦笑着,眼里是一种无奈的坚定,他的手慢慢伸过来。我笑笑:心有灵犀 一点通呀。
“干什么!你们!”两只手还没有握到一块,他爸爸一个五指山抡过来,啪的一下,他挨了 一下。啪的又一下,我也挨了一下。劲够大的!真是老当益壮啊!棒打鸳鸯散啊!
他没哭,我也没哭。我们常说,董存瑞舍身顶炸包,刘胡兰含笑上铡刀,邱少云不怕烈火烧 ,江山代有英雄出,好儿女,叫爹叫娘不叫苦,流血流汗不流泪!
从小到大,我没挨过什么打,我知道我不是什么玻璃樽水晶杯,一巴掌就能被拍得稀哩哗啦 的。
好在他说了句公道话:他怔怔地看着他爸:“你有什么权力打他?”
他爸愣了一愣,也许是想象不出他能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抡起巴掌,啪地又一声清脆无比 :“我没权力打他,那我总有权力打你吧!”扬起手啪啦啪啦又是几下,还真拿他的脸练铁 砂掌啊!有人坐不住了,他妈扑过来拼命拉住他爸,说你冷静点冷静点行不行,打人能解决 问题吗?
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形于色了,世界末日也就来了。
世界末日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他在我身边。
他没有反抗,我也没有反击,他抓起我的手跟我肩并肩站着,眼里晶光闪烁:“是的,你可 以打我。但是,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在一起,没什么错!”
我感觉得到他的坚决如铁,他抓住我的手是那么紧,我甚至需要用力回握以防骨折。
他爸爸捞起坐垫劈头盖脸就朝我们打来,捞起书就朝我们打来,捞起水杯就朝我们扔来,好 在客厅里没有日本军刀没有美国SGG型冲锋枪,要不我们这对狗男男得当场变成喋血鸳鸯, 明天报上头道会写:“绝情父持枪猛扫射,狗男男含笑上刑场!”
不躲,也不逃。
无处可躲,也无处可逃。
要能逃,我们早就逃开这段情缘,逃开彼此的眼神和怀抱,逃开彼此的手掌和内心了。但是 ,早若逃得开,会有那些幸福和快乐吗?会有现在的让我们痛苦无比的爱恨牵扯吗?
什么也不会有,就像相逢一笑的两个路人,像个梦是的滑过去,顶多留下几丝香氛余味和怅 然;过几日,甚至连这怅然也将没有。
那将是如何的遗憾?
而现在,我们之间,三生石上必早早刻好这一世的缘份,必定写有“他爱我,我爱他”的字 偈。命中无形的情丝爱线缠在我们的腿踝,心头,和彼此的眼里。扯不开,拉不断,丝丝缕 缕,坚韧无比。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回忆起这段往事,依然耿耿不能忘怀。
不是不想忘,是忘不了。
有些伤害,刻骨铭心。
时光也洗磨不掉。
隔了百年,依然可以看到泪的痕迹和血的颜色。
到底是当时年幼无知哦,年幼无知。
防了再防,也终不过是防不胜防。
也许注定要接受分离的命运,再多努力也无济于事。
打累了,骂够了。朱爸爸站在那儿喘粗气。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居然又笑了,泪眼婆娑地笑了。他的头上脸上还挂贴着几片茶叶,没听 说用茶叶做面膜的啊!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茶水,巴掌印很明显,腮部有点肿,嘴角还流着 一丝血,跟武侠片里演的一样,额头还有块瘀青。
我掏出手绢抬手帮他把血迹和水迹都擦掉,我相信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还好,我们的手还牵 在一块,任他爸刚才又扯又拽依旧没有分开。
他爸喘了一会气,说:“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办?”
……沉默,我们无话可说。
“要么立即分手,要么都给我滚!”
我们对望了一眼,然后拉着手就往外走。
他妈妈扑过来堵在门前,说:“老朱!你冷静点!”
朱父愣了愣,慢慢坐下来,慢慢开口,慢慢地说:“楚童,你可要想清楚了……跟他这样下 去,会害了他一辈子,也会害你一辈子。他就要毕业了,我跟你们校长很熟,过两天我就安 排他去美国。而你呢,才上大三,对吧?嗯,还没毕业……这事要传出去,你的日子也不会 好过。你说是吧?即使你不怕这个。还有,要是我告诉你的父母他们会怎么样?……你是个 聪明的孩子,不至于因为这事而毁了两家人吧。”
感觉到他的手一哆嗦,我也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手心有汗手脚发颤心也颤头晕眼花。是 不是肾虚的表现?朱爸爸真厉害,一定当过警察,知道审讯犯人要找软弱处做突破点啊!呵 ,一针一个眼,一脚一个坑,痛,真痛!狠,真狠!
这样的后果,这样的结果……我们俩个,谁能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们是坚决不同意你们这个样子!……你们, 你们这算什么事啊!禽兽不如啊!”他猛站起来又坐下去,哆哆嗦嗦点着一支烟,抽了两口 ,继续自己的咒骂和数落。
我的心也开始哆嗦起来。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手与他的手分开了。我突然觉得很绝望 。
他走到他爸的面前,说:“爸爸,我求你不要这样。”扑嗵一下,他居然跪下了,“我求您 不要这样做,您这样会害了他一辈子的!您忍心这么做吗?”
朱父明显很吃惊,看着自己儿子跪在自己的面前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不知道,但他似乎并没 有动心,他只是掐灭了烟,稳稳地坐在那里:“难道他这样就不会害你一辈子吗?”
唉……原来,都是我的错。也是,在他眼里,我算什么?他以为我在害他儿子,我们不过在 胡搞男男关系。
而我呢?我真得是在害他吗?谁他妈又把我害成这样呢?
“不,爸爸,”佩罗带着哭腔说,“这不管他的事,是我愿意的,都是我做的。是我喜欢他 ,是我引诱他。都是我的错,要怪也只能怪我一个人。跟他没关系!你要我怎么做,我都答 应,只要你别……”
心猛地一痛,抽搐了一下。你何必自己都负了所有的责任,我也喜欢你,我心甘情愿。他还 能要你怎么做;他要你离开我,要我离开你;仅此而已。
老头子气得一哆嗦,一拍桌案,玻璃茶几应声而碎。吓醒了七八户人家,惊跑了五六只猫, 吓哭了三四个孩子,震醒了两个人,他妈妈尖叫了一声。
他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啊!你们说,你们想怎么样,说出来我听听!”
他想听什么?我知道。我慢慢地毫无表情地走过去,我拉起朱佩罗说你别跪为了我不值得。 我转脸对着朱父,我掏掏衣兜,放心,没有凶器!我掏出钥匙放在沙发上,我说:“您别生 气,也别打骂他了。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转身我拣起掉在地上的背包,扭头看了佩罗一眼,我看到我爱的人一脸诧异。我对他笑笑, 我说我该走了。
是的,我该走了,该走了。猪啊,你还不明白吗?这样的爱,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种奢侈, 是梦里花水中月,是烟云雾霭空中楼阁。我不想走,但我留下,只会给你更大的伤害,甚至 害得你连家都没有了。我不怕他把我披露出去,但你以后该怎么面对他们,面对生活?
“不——,楚童!你不能走!”从客厅到房门有八步的距离,背后的他突然喊了我这么一声 ,差点让我撕心裂肺。
我听到朱父一声断呵:“朱佩罗你给我站住,让他走!”
再回头看一眼,我看到他在他父亲的手里挣扎着向我伸手。我怔住了。我看到他眼里那种神 情,绝望,伤心,无助,无奈和挣扎。
他的妈妈推着我,开了门,说:“你走吧,快走吧,不要再见他了。”
然后门砰地关掉。他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楼道里太黑了!昨晚楼道灯就坏了,我还没换 新的呢。
我在门外站着,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我听到门里边有杂乱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然后悄 无声息。
这防盗门的隔音效果也真他妈好啊!他们说了什么我一句没听清。
慢慢走下楼,一步两步三步,天下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电闪雷鸣的。漫天的雨,无情的 水;无情的水,有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