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不说暗话,”姬二亦是个爽快人,手一摆,制止了梁衍与式微的争锋相对,轻笑了起来,“我等此番是为苏先生的那两本《山河异志录》而来的,还请苏夫人见谅。”
式微这才晓得他们图的竟是父亲的遗物,眼下形势,便是她不愿意,又能怎样,谁来管她愿不愿意?一想到这里,式微不禁冷笑了两声:“你们这些贵族子弟,想抢人东西便直说,说的文绉绉的,便不是抢了么?”
姬二面不改色,只心里却叹道:梁衍说的果真没错,这小丫头果真贼精贼精的。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姬二想了想,徐徐道来,“那两本《山河异志录》,想要的人多的是,不是每一位都会如此君子的,苏夫人、苏姑娘不妨好好考虑考虑!”
“你们想空手套白狼?”其实式微的心里头明白的很,这《山河异志录》今日怕是保不住了,可此刻还是没有立刻松口。
“我说你这小丫头,你……”梁衍一听忍不住皱眉,接过式微的话头便要开口。
那姬二却不过使了个眼色,便叫梁一拉住了他,从怀中取出式微与姬唯芳的户籍递了过去,待式微狐疑的接过之后,这才缓缓开口:“苏姑娘此等美貌,现下还好,再过几年,无权无势当真保得住么?不若你把《山河异志录》交予我们,我自有办法可保下你二人,直至苏姑娘平安嫁为人妇,如何?”
他这话一出,式微的眉头已经忍不住跳了起来:这人好生了得,这交换条件当真是说到她的心坎里去了。现下她这般敢挑衅,不过也是仗着年岁尚小,若是再长几年,寻常人家还真真护不住。
姬二这话一出,不仅叫式微惊住了,更叫梁衍吓了一跳,他虽说口中叫着“小美人”“小美人”的话,可却当真没敢如姬二这般打包票:这丫头当当真真是个祸水的模样,便是在京城恐怕也很难找出第二个来,这模样,不叫那些权贵上心才怪。也亏得姬二敢打下这般的包票,这么一想,手却比脑袋更快一步,拉住姬二:“你可想清楚了,要保下她,恐怕将来要得罪的人不在少数!”
这话当着式微的面,却是一点也未曾想过要遮掩一二,叫式微可气的直跳脚,可心里头却明白的很:上一世,确实清河姬氏为了她亦得罪了不少人,直道后来众人知晓她是要被送到那人身边去的,这才歇了心思。心里头不禁对眼前这个看起来贵气非常的男子更为好奇:什么身份,才敢说出这般的话。上一世,她这个妖妃在国典上,几乎将京城权贵子弟看了个遍,式微一向自诩记忆力极佳,可此番,却怎么想都想不出来这个男子到底是谁,这样的人,看过一遍,应当不容易轻易忘记才是。
姬二耐性极佳,见式微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自顾自的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若说不可置信,也不过是一时而已,眼下有人愿意做那个冤大头,梁衍乐的个轻松,既然姬二愿意,便随他去好了,他只管在这里看戏就好。
等了半晌,式微才缓缓开口,这一开口,却是不仅叫姬唯芳,便连姬二、梁衍等人也吓了一跳:“我爹的死,是不是也跟这《山河异志录》有关?”一双桃花水眸此刻如同寒星一般亮的惊人,姬二与梁衍不约而同的,只觉眼前这双眸子里的光亮,太过烧人,叫人焦灼了。
姬唯芳哪怕再单纯,式微这话一出,浑身也不由得如坠冰窖:微娘的话不错,天下哪有这般巧合的事?
式微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发抖:前一世她那“妖妃十大罪”里头便有一条是“命硬克父”,想来这“命硬克父”也是人为的吧!
姬二愣了半晌,不过还是率先回过神来,思索了片刻,双眼直直的对上了式微的双眸:“不错!”
“是谁?”果不其然,下一刻,小姑娘便急急开口问了出来,即便扑上了黄粉,由于气急脸颊染上的红晕,映衬徐徐晕染开的精致五官,竟是娇艳异常。
当真祸水也!姬二心里头再次一叹,目光却没有躲闪,而是直直的望入她的眼中,“你当真现在便想知道?”
式微浑身猛地一颤,就要脱口而出的“当然”立刻噤了声,低头思忖了良久之后,还是摇了摇头:“时机到了,还望公子相告!”
“你且放心,”姬二却是弯了弯唇角,只眼中一点笑意也无,“总有一日,我会叫你手刃仇人,只是现下时机未到!”
“多谢公子!”式微朝着姬二行了一礼,也不含糊,自包裹中取出那两册《山河异志录》递了上去,“公子一言九鼎,式微在此先行谢过!”
寻到了《山河异志录》,姬二却并未立刻接过,只看了一眼一旁目光怔怔的姬唯芳,道:“两位的住处,梁一已然备好,待得夫人生产完毕,再行启程,《山河异志录》还是先由苏姑娘保管吧!”
他这般坦荡作为,倒更叫式微愈发的对他的身份好奇了起来,到底是什么人,行事作为才敢这般大胆?
第10章
“风舞槐花落御沟,终南山色入城秋!”自东城门缓缓进入城内的两辆马车,虽是暗红与墨绿两种极不显眼的颜色,可车顶的锦缎却显示着马车主人的非富即贵。自后一辆马车中蓦地响起这么一句诗,是个女子的声音,儒软,却带了些许稚嫩,偶有耳力不错的,听到了这一句,便想一探究竟,可目光在触到马车车辕上那个菱形图案时,便立刻消了这份心思。
外头的一切,式微浑然不知,只是感慨的念出了这两句,便伸出手指,轻轻逗弄着姬唯芳怀里睡得正酣的婴儿。
“小瑾!”式微轻笑了两声,捏了捏婴儿的鼻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上一世,娘曾为她千里奔波至京城的清河姬氏,路上的经历只字不提,想起上一世再见到娘之后,娘的身子一直不好,一个大胆的猜测便涌上心头,那时,她只当娘是因为父亲去世的缘故身子大不如前,重活一世,现在想来,似乎并非这么简单,上一世那个弟弟或许就是这般没了的,只是娘没有想到的是,上一世她不过是“刚出狼窝,便入虎穴”而已。
弟弟名唤苏怀瑾,据姬唯芳说,在式微未出生之前,苏晋之便拟了一男一女两个名字,女子便名苏式微,男子便名苏怀瑾,眼下多了个弟弟,几乎是想也不想,姬唯芳便给他拟名苏怀瑾。
姬唯芳怀里的小瑾只是吐了个泡泡,头偏了一偏,便又继续睡去了。
式微收了跃跃欲试的魔爪,便在这时,有人在外头敲了敲车窗,式微翻起车帘一角,看向那人,却是梁衍,不知何时,他已出了马车,骑着高头大马,行至她们旁边。
“何事?”式微疑惑的看向梁衍。
“门门走马征兵急,公子笙歌醉玉楼。”梁衍却是接着式微的诗句念了下去,自嘲的笑了两声,而后问式微,“长安城繁华么?”
“京城的繁华自然不是吴洲城可以相比的。”式微淡淡的回道,心里不清楚梁衍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那你第一次来长安城怎的不像别个小姑娘一般向外张望?”梁衍疑惑更甚,“你个丫头好生奇怪!”
式微瞥了一眼梁衍,回了一句:“三公子管的太多了吧!”
梁衍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的夹了夹马肚,走至一旁,心中暗道:这丫头当真是太奇怪了。说原先她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梁衍还能认为是姬唯芳年幼时见过自己,记忆力超乎常人,是以式微才知晓,可这番式微的表现,却当真是如同猫儿爪一般挠在梁衍心头,叫梁衍好生难受!
梁衍正暗自纠结间,却见前头的姬二探出了马车,朝他比了个手势,他这才一踢马肚,转身回了提督府。
马车咕噜噜的走了约莫半日的功夫,总算停了下来,式微长吁了一口气,撩开车门,原本以为看到的会是一座不起眼的院落,可目光在触到那红木匾额上大大的四个字“清河姬氏”时,匡唐一声,手里逗弄弟弟的拨浪鼓便落了地。
前头的姬二下了马车径直朝她们走来,看着神色大变的式微,正要说话,却见她整个人猛地变得歇斯底里了起来,“我不要来这个地方,要回这里还用得着你么?车夫,快走,带我们离开,快,快!”
式微的表现端的奇怪,这般大吵大叫,果然已有过路的路人不时的朝这里张望。
姬二一惊,几乎是想也不想,一把将站在马车上的式微拉下来,将脑袋压到自己怀里,厉声道:“你疯了!要嚷的人尽皆知么?”
与梁衍不同,姬二在式微面前所表现的出的自始至终都是个温文有礼的高贵公子,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厉声与式微说话,倒是成功的叫式微噤了声,冷静下来,才发觉不对劲,虽说式微现下不过刚到姬二腹部,还是个小姑娘,可内里的式微却已然不小了,连忙从姬二怀里挣脱开来。
姬二似乎这才发觉刚才动作很是不妥,面上稍稍露出些许尴尬之色,不过轻咳一声,便恢复了原样,看向式微:“你与你娘宁肯流落在外也不肯回清河姬氏,虽说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也不好多问,但这件麻烦事早晚要解决的,不然,便是京城无人认识你,可想必认识你娘的不在少数,你当真要你娘一辈子藏头露尾,不能见人么?”
不得不说,姬二这一席话成功的劝住了式微,半晌之后,式微便朝着姬二重重行了一礼:“多谢公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微娘明白了!”
“无妨。”姬二背负双手,朝一旁的梁一点了点头,梁一会意,立刻去门房递了名帖,他这才回身,与式微一同搀扶着姬唯芳下了马车。
不过片刻,梁一便走了出来,朝姬二点了点头,姬二收了搀扶姬唯芳的双手,不急不缓的走了进去,式微与姬唯芳对视一眼,跟在了姬二的身后。
跨入那半尺高的门槛,式微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恍然如隔世”之感,前世第一次跨入这道门槛,她还记得当年年幼的她是何等激动,乖乖的听话,只为讨那个高高在上,看似慈眉善目的老人的欢心,为讨她欢心,她强忍着内心的不愿,尽量少见姬唯芳,到了最后,竟是连姬唯芳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这个腌臜的家族到头来给予她的是什么?
察觉到姬唯芳的手在发抖,式微反手握上她的:“娘,莫怕!”
“娘不是怕,娘只是……”姬唯芳欲言又止,一脸愧疚之色。
式微苦笑了两声,她自是知道娘想说什么,无非是因为她的缘故,式微受苦了之类的话。说到底,外祖父还是将娘保护的太好了,式微对于他们来说到底姓苏,不姓姬,存在的意义不过便是为真正姓姬的铺路而已,这个道理,上辈子,直到将死,式微才弄明白,只为清河姬氏的喜好而喜好,到头来便是这个下场。
抱着苏怀瑾的姬唯芳与式微走的慢些,姬二也不催促,只是不急不缓的走在前头,式微心下不由得又对姬二多了几分感激。
穿过前院,便来到了大堂,还未进入,式微便远远瞧见有一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搀扶着个老太太走了出来,远远只见那老太太虽是年岁已高,脸上避免不了皱纹,但整张脸生的颇为圆润,一双眼笑的眯成一条缝,只让人觉得,这老太活似个菩萨似的面善至极,可式微却曾清楚的看见那双整日笑眯眯的双眼睁大时,里头的目光叫人遍体生寒。
那四十上下的男子正是这老太太的长子,姬唯芳唤作大伯的,名伯辉,长相却很是平凡,混进人堆里都不容易寻出来,不过好在生的女儿姬冰妍长相随了夫人,否则就算进了宫,那人也不乐意亲近了。
见到二人出来,姬二当下站定,一拱手:“平川姬氏流风见过族叔,见过老太君!”
还未等姬伯辉开口,那老太太便先止不住颤颤悠悠的流了眼泪:“二公子,二公子如此大礼,老身,老身怎的当待的起啊!”
那一瞬间由笑转哭的本事,当真叫式微心中感慨:这般要哭便哭,要笑便笑的本事,便是放在宫里头,也未曾见人使得如此炉火纯青,她上辈子当真是瞎了眼了,会以为这老太太是个菩萨心肠。
式微算是认清这清河姬氏族人的真面目了,可有人却未曾认清,式微只听耳边一声轻轻的带着悲意的声音响起:“太君……”
一瞬间,式微只觉得五味杂陈,或许是重来一世,有太多的事情起了变数。上一世为救她,娘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却是清清楚楚的知晓了清河姬氏不过是一群披着狼皮的羊,可她却太过蠢笨,着了道;这一世,她算是知晓了,可娘却似乎对清河姬氏的族人心中仍有所期盼。
这般想着,抓着姬唯芳胳膊的手,不禁用了力,姬唯芳察觉到一阵疼痛,吃痛的叫了一声“微娘”,却见式微回头,竟是满脸的悲愤,姬唯芳不禁愣住了,原先涌上心头的那一点伤感很快便被巨大的心慌所取代。
这一世,可说自从苏晋之出了事,万事似乎都有式微来替她拿主意,这叫姬唯芳不由得生了依赖的心思,她本就是家族中宠爱非常的嫡女,原先依赖着生父,之后又依赖着苏晋之,苏晋之出事了,又有式微来与她依靠。可说这一世式微的成长,成功的替外祖父与父亲延续了这份依赖,当内心依赖着的式微这般悲愤的看着她时,姬唯芳不由得心慌了,便是一时的感动也不见了踪影,本能的拉住式微:“微娘!”
式微咬住了下唇,似乎用力不小,下唇已然发白:“娘记得就好!”
一边是自小便养在身边的嫡亲闺女,一边是许久不见的祖母,虽是心中有些愧疚,可姬唯芳还是立刻做出了取舍,不去看老太君的那张脸,只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第11章
眼见娘不仅低下了头,脚下还轻轻挪了挪,行至了她的身后,式微这才在心中舒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姬二内心却翻起了滔天巨浪:“天下世家以姬氏为首,这说的可不是她清河姬氏,却是平川姬氏。那是自商周便流传下来的一个最古老的世家,已屹立千年不倒的家族唯有这平川姬氏,她清河姬氏也算的上是一流的世家,可比起平川姬氏来说却不过是他平川姬氏百年前分出的一个分支罢了。一流世家之位,光这“姬”姓便站了两位,却也无人敢说三道四,只因平川姬氏有这个资本,是以便是平川姬氏的一个庶子究竟本源相对于清河姬氏来说却也占了“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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