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所图,确实不小,不过也是这些年才稍稍消停了些。
被虞素心拉着教导了一番兄友弟恭,姬二也只笑着不答话,虞素心便只当她认下了,心里更是宽慰不已。
不过月余,年关便至,巧的很,小瑾的百岁日也恰巧挤上了年关,因着提前收了租金,式微与姬唯芳手头还算宽裕。
姬唯芳早早的包了几个红包,抬头见式微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不禁轻笑了一声:“微娘不晓得,就算方叔他们是平川姬氏的人,可到底也在为咱们做事,这个可少不得。”见式微一副怔怔的模样,姬唯芳只当她未曾回过神来,又道,“娘与爹之前未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这些便没有教过你,以后你且记住了,有些东西是少不得的。”
“微娘知晓了。”式微这才抬头朝姬唯芳笑了笑,眼里讽刺之意更甚,她道前世即使对那些个清河姬氏的丫头和颜悦色,那些丫头也未曾给过她半分好脸色,原来还有这茬在里头,只教她琴棋书画,却半点规矩也不曾教她,清河姬氏,对她果真好的很。
不过虽说式微心里头对清河姬氏仍然怨恨,可到底重活一世,看的开了些,这一世还有娘亲,还有小瑾,哪个有空去搭理清河姬氏那些人。
便在众人的忙碌之中,终于迎来了小瑾的百日宴,对方叔的能力,式微早就心服口服了。二人轮番向方叔敬过了酒,又互相说了些恭喜之话,今日的主角小瑾总算吐着泡泡悠悠醒来,一点不怕生的看向众人,忽地张开没牙的“血盆大口”笑了两声,逗得众人直笑。也不等姬唯芳与式微去拿物件引他,他便磨磨蹭蹭的爬向那一堆抓周物中,翻了半日,终于寻了把尺得意抱在怀里给众人看。
他那得意的模样成功的引得众人一阵大笑,唯方叔满意的点点头:“尺者,尺度也,律法也,苏公子不定将来有所成也。”
姬唯芳心中更喜,就算式微不太明白,她也是知晓的,抓到尺子意味着将来这孩子或许是个当官的料,当然这抓周不过讨个吉利罢了,可有这吉利心里头到底舒坦。
抓周宴喧闹一场便过了,姬唯芳与式微便开始准备过年的礼物,若说方叔他们的,还好准备。可这姬二与陈慧莲那里便不那么好准备了,这二人若论起现下的地位无不高出她们太多,送什么都显得诚意缺缺,到最后,还是姬唯芳寻了办法。
姬唯芳的母亲,式微的外祖母曾任宫廷刺绣女官,大唐女官,地位斐然。即使被放出宫仍会被外人称唤为女士的。而且若是女官生下嫡子,可有权阻止丈夫纳妾,是以女官地位虽高,才华横溢,却鲜少有世族嫡子愿意娶女官为妻。
不知怎的,或许是重活一世,看事情不如前世那般狭隘,式微总觉得有些事故在里头。外祖是清河姬氏的嫡子,行二,姓姬名仲辉,很得清河姬氏上一任族长的欢心。按理说一个受宠的嫡子,怎会去娶一个女官?听母亲隐约提到外祖与外祖母婚前听说那二人并不相识,还是外祖的亲娘,那老太君定下的亲事。外祖与外祖母恩爱暂且不说,一般族母皆是为庶子定下女官,为的便是叫庶子这一脉人丁稀少,无法与嫡系匹敌。偏偏那老太君会为自己的亲子定下女官,式微怎的也想不通这里头的门门道道。
不管式微如何想,姬唯芳到底是承了外祖母的刺绣手艺,一手彩绣出神入化,原先在陇西李家村,因着那镇子太小,便是彩绣也难寻买主,更何况彩绣甚是费心费力,姬唯芳自然不会刺了彩绣去卖。
现下不比往常,又因着姬二与陈慧莲的身份,等闲物品自是拿不出手,便与式微到绸缎坊亲自挑了几匹上好绸缎,在上头绣上两笔彩绣送人。
因着姬唯芳忙着刺绣,便由她来带小瑾了。好在小瑾乖巧,不哭不闹,倒也没寻什么事。眼见姬唯芳一连熬了好几日的夜,式微不禁满心愧疚:娘亲一手彩绣出神入化,偏她这刺绣除了齐整一点还真没什么用处,现下根本无法拿的出手。
一连赶了快半个月,姬唯芳才将那绸缎绣好,姬二那里自是寻方叔走一遭便是。可陈慧莲那里,式微有些犹豫,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
式微知晓这年头,越是门房的下人,眼界越是高,是以叫了刘三,专门坐了那辆姬二留下的马车去了定山候府。一坐上去,式微便忍不住摸了摸那皮革凳子,颇有些疑惑:“是换了辆马车么?”
“前头一辆出了问题。”赶车的刘三没有多嘴,只含糊的带过去了。他当时奉公子命去将那破了的马车拉回来,却正巧看到大公子提着那斧头对着马车一顿狂砍。哎哟喂,好好的马车被他砍成一块块,不说这马车价值几何,便是当时大公子那砍红了眼的劲儿,当真叫他吓的脚软。砍就砍了呗,还一把火当柴给烧了。无法,他只能带些烧成的灰去见公子,好在公子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事,便又拨了一辆新的给他。
“哦!”式微轻声一笑,拨弄着额头厚重的刘海,也未在意,心道:还是娘亲聪明,这么厚重的刘海,几乎把整张脸给遮了,再低着头,有几个人看的清楚她那长相,倒是省却了不少麻烦。
刘三是个认路的,几乎没怎么磨蹭,就挑了条好走的路直接到了定山侯府。
门房的多是人精,瞧见那平川姬氏的族徽,不等式微出来,便笑嘻嘻的迎了上来:“这位小姐,请问您找何人?”
“我姓苏,找府上的三小姐,劳烦小哥通传一声。”人未至,声先至,清爽的女声里头有股稚嫩的甜意,听了叫人好感顿生。
却见那小姐边说边撩开帘子,却是低着头取了枚碎银子与他,“麻烦小哥了。”这小姐穿的却是极为朴素,一身水红荷叶边的包身裙,高腰款式,系在腰间的藕荷色蝴蝶结随着那小姐的动作一晃一晃,凭空的减了几分年龄。虽然朴素,却是京城老字号流云坊的出品,一张脸掩在厚重的刘海之后,叫人看不真切。
门房也不敢小瞧了去,低头一路小跑着去寻了三小姐陈慧莲。
此刻的陈慧莲却正在叫苦不迭,那姬氏不知怎的说服了父亲,竟从宫里头招来一个在前朝宫中呆过的嬷嬷来教她们规矩。她一并大姐陈慧丹、二姐陈慧春、小妹陈慧兰当真被折腾的不行了。若说从小便这么学的那姬氏亲女陈慧丹,其实问题并不大,一举一动早已养成了那等习惯,可苦了她们剩下来的几位,当真是一天下来,人都累趴了。
眼见门房前来传话,她一并陈慧春、陈慧兰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门房,当真希望来的这位是来找自己的。
那门房朝着几人行了一礼,朗声道:“外头来了位姓苏的小姐,说是来寻三小姐的。”
陈慧莲一听,当下差点没激动的跳起来,朝着那嬷嬷行了一礼,见她未说话,便知是同意了。得意非凡的朝余下几人眨了眨眼,催促着门房:“快走快走,苏小姐可是我的贵客,莫让她等急了。”
在外头不过等了片刻,式微便听到陈慧莲扯着嗓门在喊:“苏小姐,苏小姐,我来了。”
声音里头的雀跃便是隔着马车也叫式微听了个一清二楚,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见她人已至玄关,便踩着足凳下了马车,那喜笑颜开的门房或许是得了陈慧莲的好处,当下就奔过来带刘三下去歇着了。
方才站定,式微便收到了陈慧莲扑面而来的一个熊抱,陈慧莲的柳眉高高扬起,似是极为兴奋的拽着式微的手嚷道:“苏小姐当真是慧莲的福星啊,你一来就将我从水深火热里头解救出来了。哈哈,我真是太开心了。”式微张张嘴,便要说话,陈慧莲却似是喜极,嘴巴抹了油一般,一刻不停的接下去道,“你怎的今日会想到来找我?可是那牡丹出了什么问题?”
“那五色牡丹式微悉心照料,并未出任何问题。”式微轻轻抽了抽手臂,知晓自己力道大,不敢用力,见抽不出来,便知她是整个人都挂在自己手臂上,不得已,只能保持着这般姿势道了缘由,“将近年关,我娘与我备了点薄礼来看看陈小姐。”
下一刻,“哎呀”陈慧莲面上的喜意更甚,伸手大力朝式微背后一拍,热情非常的道,“备什么礼,你经常来看我才高兴呢!”
说着拽起式微的手就往府里跑,边跑边道:“来来来,带你去我的闺房说话。”
因陈慧莲热情过头的大力一拍,式微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将出去,龇牙“嘶”了两声,她虽然天生神力,身体也好,可是不代表就不怕疼啊,方才那一下当真不是盖的。
陈慧莲兴奋起来的嗓门极大,自然便传到了前院学规矩的三姐妹耳朵里,那嬷嬷看了眼有些心不在焉的几人,便是平日里学的最快的陈慧丹眼神都是飘忽的,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今日就到这里罢,剩下的明日再学。”
话音刚落,一阵参差不齐的“嬷嬷,慧丹(春)(兰)告退”的声音响起,不过一会儿,几人便跑的不见了踪影。
见状,那嬷嬷又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自大堂里走了出来便碰到了迎面而来,拉着一个小姑娘在跑的陈慧莲。
陈慧莲自是方才便看到了跑出去的姐妹,心知嬷嬷这是今日给她们休息了,这消息叫她看到嬷嬷都忍不住喜笑颜开,打了个招呼:“嬷嬷好。”
那嬷嬷无奈的摇摇头:“声音太大了。”
陈慧莲笑的愈发欢快,拉着式微道:“走,去我那儿坐坐。”
身后的小姑娘被带着经过那嬷嬷的身边,两人一个照面,一双美目与那嬷嬷对了个正着,不过片刻,便被陈慧莲带着不见了踪影。
式微没有看到的是,就在她走后,那个总是神情不变的嬷嬷却脸上满是惊愕与不可置信之色,“像,太像了。”声音低的近乎呓语,轻而易举的就被风声盖过,不过片刻,那嬷嬷便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似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第25章
一把被陈慧莲拉进了她的闺房,布置的没有想象中一般女子闺房的雅致,却别有一番味道。
一眼便看到了梳妆台上随意放置的红色宝珠项链,那一颗颗宝珠大拇指指甲盖般一般大小,放到外头,可都是叫人吓掉牙的价格,偏偏陈慧莲这般随意的将它丢在了梳妆台上。
顺着式微的额目光看过去,陈慧莲面色稍有尴尬,很是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发:“这几日跟嬷嬷学规矩累坏了,紫荷那丫头今早又告了假,是以乱了点。”
式微笑笑,将那两匹绸缎递与了她:“这是我与娘的一点心意,还望陈小姐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陈慧莲大手一摆,笑眯眯的接过式微的绸缎,随意看了一眼,这才有些不可置信的指着那绸缎喊道:“这绣的好生漂亮,便是宫里头赏赐下来的,也不定能绣成这副模样,当真是栩栩如生啊。”
“家母的绣活不错。”式微接过了话头。
不过讲了几句,陈慧莲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叫她在这里等会儿,自顾自的便离开了。
将她一人晾在这里,式微只觉得更是尴尬。那梳妆台上的红色宝珠项链价值不菲,这屋子里头不知还有多少值钱的玩意儿,就让她一人呆在这里,合适么?
式微想了想,干脆打开了房门,便这般托着腮帮子,靠着正朝门口的小圆桌发呆。
不过一会儿,便听到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式微循声望去。原本只当陈慧莲来了,没成想,来的不是陈慧莲,却是个梳着元宝髻的贵妇人,头上饰物皆非凡品,斜插的一枝金环流苏步摇,晃的人眼花,额前用朱砂点了朵小小的牡丹花黄,正是时下贵族妇女最流行的装束。
一脸的盛气凌人,眼神里的偏执看的叫式微忍不住退后了几步这才站定。
“那臭丫头呢?”那女子不过瞥了一眼式微便不再看她,转而一拍桌子坐了下来,“胆子倒是不小,平日里便喜欢折腾个幺蛾子,这厢又将我家慧丹带坏了,除了她这个胆大包天的,还有哪个能叫嬷嬷不得不停了今日的课?”
式微看了她一眼,实是不知如何回话才好。正踟蹰间,那女子重重一拍桌子指着式微骂道:“有什么样的小姐便有什么样的丫头,跟她一个德行,问你话呢,怎的不回话?”
式微想了想,看看她的装束,又思忖了一下她的年龄,上前一礼:“夫人,我今儿是第一次来,陈小姐离开一会儿,兴许一会儿便回来。”
那妇女这才回头,一边细细的瞅起式微,一边随意的问道:“小姐府上是?”
式微一笑,方要答话,那女子,也不知怎的,竟一下跳将了出来,睁大眼睛,来来回回的又将式微看了一遍,惊叫出声:“你,你不是那日扶着姬唯芳的丫头吗?姬唯芳是你什么人?”
式微一惊,虽然不知眼前这女子是如何得知母亲的,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正是家母。”
岂料这话便似是一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再抬头时,那女子的脸已然涨的通红,原本盛气凌人的模样,隐隐已转换成一丝疯狂,一旁侍奉着的丫头面色亦是极不好看,浑身已然发抖,却不敢多说一句。
“我就知道,那个贱人是清贫日子过不下去了,来寻那作死的东西了。你告诉她,做梦!有我在一日,我便是定山侯府的夫人,叫那贱人省了这份心吧!”那贵妇装扮的女子越说火气越大,涂着丹寇的尖锐指甲指着不停的摇晃,“我就知道陈慧莲这个小蹄子不是个省心的,想将那贱人寻来讨她父亲欢心,看我不拨了她的皮!还有你,不想你那个穷酸父亲戴绿帽,就有多远滚多远!”
式微的面色已然极难看了,这妇人对母亲一出口一个贱人,对父亲口骂穷酸,身为人女又岂能忍得下来?是以一点不卖账的出口反驳:“这位夫人好生能想,家母好好呆在家中未曾招惹上您,便被您口骂贱人;我父行为端直,被骂作穷酸。这等满嘴折寿之话,也不知令尊会不会被您骂的折了寿,也不知哪家才能教出夫人这般粗鲁的女儿。”
那贵妇大怒:“果真是物以类聚!和陈慧莲那个小蹄子一个德行。姬唯芳那个贱人果真是个不省心的,大的跟我作对,小的也跟我作对。她人在哪里?看我不打上门去好好挫挫她的威风!”
式微从来不是个软柿子,被这话激的,早就头顶冒青烟了,恨不得上去给她两拳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