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遇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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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遇良夫-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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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贵妃哭够了,凄美的脸渐渐平静下来,她默默的起身,拉住赵青墨的手,拖着往外走。
“青墨,我们回宫吧……”
“哥哥还没走呢。”赵青墨指着赵青池的棺椁,痛哭道。
“人都死了,送不送还有什么意义呢,走吧,走吧……”沈贵妃低下头,声音幽黯:“或许,我根本不该来。”她的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力气,如行尸走肉一般,摇摇欲坠一样的离去。
赵青舒低下头,眉山轻皱,他以为在这一刻怨恨是多余的、激动是多余的、他甚至会多一分释然,可不知为什么,心口却还是痛的让他呼吸困难。
“她说的是真的吗?”一直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红袖拽着小拳头,狠狠咬着自己的唇瓣,大声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你害死了赵青池,是不是?”
赵青舒唇瓣微微一动,撇过头去,脸上的神情依旧那样冷淡傲然,他淡漠的转过轮椅,朝着门外去,轮椅上的他脊背挺的很直,仿佛经得起任意的风吹雨打。

☆、第五十六章

前方的战事一日三变,而后备的援军还没有到;宛城岌岌可危。而此时的柴家大宅;已经准备好了一百二十抬的嫁妆,为今日的送嫁做好准备。
天微微亮,柴倩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站在圆桌前。桌上放着一张乱涂乱画的白纸;一般人根本看不懂那是什么,唯有她知道那些简单的符号里面;蕴含着多少自己行军打仗的智慧。京畿十万援军;简直就是倾巢而动;若是不能一击打败射月,那些草原上的蛮夷最擅长千里奔袭,到时候大军压境,只怕连帝都都难保。
“小姐;你怎么还没换上嫁衣?”春桃端着水盆从外头进来;看见柴倩还对着桌子发愣,急忙放下了水盆,拉着那人坐在梳妆台前道:“小姐快换衣服;一会儿赵嬷嬷就要来为你梳头了。”
柴倩被她拉着坐下;思绪却还在战场上飘飞,紧握的拳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浑身上下无处的血液不沸腾起来,几乎就要让整个人爆炸。然而她还是很配合的坐下,春桃快速的拿起一旁架子上早就备好的嫁衣,为她穿戴起来,柴倩呆呆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被打扮的越来越不像自己。
涂脂抹粉、峨眉淡扫、唇瓣上润泽的口脂比嫁衣还红,她明明是第二次穿上这嫁衣,而镜子了的人,却更比第一次陌生。
院子里的唢呐声吵吵嚷嚷,可除了唢呐声,几乎没有任何人说任何多余的话,大家似乎都很清楚柴家此时的处境,大家刻意露出亲切的笑,一一来为柴倩送行。
柴倩心里很明白,跨出这个大门之后,她就不再是柴家的人,这些都是她最爱的家人,他们淳朴善良、宽厚仁慈,愿意跟她同富贵,却不忍心让她共患难。
逸王府迎亲的花轿已经停在门口,柴老太君拄着龙头杖,满头华发的她在这样的打击下也瞬间苍老了几岁,她握着柴倩的手,老泪纵横。
“倩儿,柴家对不住你,从今以后,好好过日子,相夫教子,就和你二婶娘一样,不要再想着上战场打仗了,柴家死在沙场上的人已经太多了。”
孔氏听到这里,早已忍不住落下泪来,只拿帕子捂着嘴不敢做声。柴老太君又道:“我嘴上虽然不松口,可是眼看着柴家满门忠烈,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就是死了,也没脸见你的爷爷,以后有了孩子,也别再让他从军了。”
柴倩鼻子一酸,落下一滴泪来,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半点变化,依旧肃然冷峻,与她身上的装扮极不相配。她退后了几步,跪下向柴老太君以及柴老二夫妇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我不会让柴家蒙冤,也绝不让柴家的祖宗蒙羞!”
柴倩起身,一身鲜红的嫁衣如血,她的脊梁挺的笔直,脸上早已没有多余的神色,一如以往一样从容坚毅。她顺手拿起旁人递上的红盖头,盖住在自己头上,不需喜娘的搀扶,大刀阔斧的走出柴府。
大门外,碧空如洗、艳阳高照,赵青舒坐在高头大马上,穿着吉服,鲜衣怒马,他看着柴倩走出来,嘴角微微扬起笑,清朗的眉宇不染纤尘,美不胜收。即使隔着红盖头,柴倩也能感染到那道灼热的目光,喜娘挽开轿帘,她低下头,步入轿中。
这场持续了几个月的将军和皇子的暧昧,最终也和大多数的故事一样落入了俗套,成就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谈。
新房里安静的出奇,只有角落更漏声不紧不慢,缓缓的敲打在柴倩的心头。赵青舒被褫夺了逸王的封号,往来的宾客少了大半,他本就不是实权在握的皇子,如今愿意跟他结交的人更少。再加上前线大战,作为朝臣,对夹杂在这其中突如其来的婚事多少有些微词。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丫头点起儿臂粗了红烛,满屋子的鲜红在橙黄的烛光下跳动着,柴倩伸手摸了摸铺满各色糖果的床铺,一颗糖莲子落在她的手中。
没过多久,赵青舒从门外进来,他手中捧着一个檀木匣子,缓缓的放在桌案上,谴走房中的丫头,红烛高照,赵青舒在外头喝了几口小酒,脸上带着一抹艳丽的酡红。
柴倩坐在床头,正想伸手揭开盖头,赵青舒忽然按住了她的手腕,轻声道:“有很多事你不能帮我做,就比如这一件。”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短秤,轻轻的挑开柴倩的红盖头。
红影滑落,四目相对,赵青舒看着她,眼波流转,红烛倒影在她的眸中,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柴倩看见桌面上的紫檀木匣子,微微一愣。
“这是迎亲时青染偷偷塞给我的,她说你没有这个东西,会睡不着觉,这里是什么?”赵青舒眼神流转,扫过匣子上精美的纹饰,上面的清漆已经磨损,露出紫黑的原木之色。
柴倩伸手,将那简易的青铜搭扣打开,里面躺着十几颗形态各异的糖莲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发黄发黑。
“这就是当时毒死我哥哥的东西,上面的东西是砒霜,但是量很小,哥哥生病要吃药,我舍得不吃,就全给了他,结果把他害死了。”即使已经过去十几年,但是每次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对柴倩来说,都是一个亘古不变的噩梦。
赵青舒伸手按住柴倩的手背,扣起匣子,轻声道:“从今天起,我替你保管这个匣子,我替你找出凶手,相信我。”
柴倩收回手,烛光下她的神色很柔和,少了平日器宇峥嵘的模样,多出几分女性的柔美。她点了点头,又抬眸看着赵青舒道:“我们喝下了合卺酒,才算是正式的夫妻。”
赵青舒端然一笑,从轮椅上起身,亲自倒了酒送到柴倩手中:“夫人,你今夜很美。”他微微启唇,执起自己手中的酒杯,两人轻轻一碰。
“合。”柴倩抿唇,勾住赵青舒的手腕,仰头将交杯酒灌下喉中,辣辣的酒液灼烧着自己的胸口,她看着赵青舒,笑的春光灿烂。
你答应为我撑起这一把伞,而我却不想成为你伞下唯一的一人。你应该撑起更大的伞,庇佑整个大周的百姓。
柴倩轻轻一笑,看着赵青舒略带惊讶的眼神渐渐涣散,然后阖上眸子,斜斜的歪在椅子上。
柴倩将他抱到床上,一件件解开他的衣服,盖上喜被,解开发髻,随后,她从脖子上拿下随身携带的金手指,绑在他的颈上,藏好。
做完这些,柴倩才开始脱自己的嫁衣,一层又一层,她将嫁衣折好放好,最后从怀中拿了一封信出来,她的字不好,所以只写了标题,两个字《休书》,空空如也的信笺底部,有着她自己的签名:柴倩。
她解开衣襟,钻入被窝,将赵青舒牢牢的抱在怀中,她的唇瓣一遍遍的摩挲着赵青舒脸颊,最后在他的耳边低低轻语:“赵青舒,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而我可以为你做的,却那么少。”她咬了咬牙,忽然无比坚持的开口道:“所以我要把属于你的东西要回来,更要保住这赵家的江山,你答应我好不好?”
她笑了笑,最后坐起来,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深吸了一口气道:“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我走了,不要想我。”
夜风忽然呼啸的很厉害,柴倩换上夜行衣,解下满头的朱钗环翠,她推开窗,最后一次怔怔的回望着床榻上安然入睡的赵青舒,心中的不舍似乎再一次涌起,然而她最终没有停留,身形利落的翻了出去。
新房之内,依旧红烛高照,赵青舒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个很悲伤的梦,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却始终不能从梦中醒来,他的泪落湿了枕上的鸳鸯戏水。

☆、第五十七章

月上中天,更鼓打过三下;清冷的夜风拂过早抽枝的柳叶,在墙上落下斑驳的影子。巷子里的野狗都睡了;月下一个疾驰的身影;穿过空荡荡的长街;昏暗的月光下看不清她的容貌;黑色的斗篷烈烈作响;柴倩停在宫门外;神色肃然。
看守宫门的侍卫打着哈欠;卷缩在避风的角落。柴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赵明辰所住的乾清宫,房内却依旧灯影灼灼;这位自诩勤政爱民的皇帝,似乎还未就寝。她伏在房梁上,听里面似乎有皇帝的怒骂声;紧接着陷入一片沉默。
元宝公公从里面出来,端着没有动过一口的参汤;卷起袖口擦擦了额际的汗;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柴倩从梁上一跃而下,吱呀一声,推开沉重的殿。
“说了出去,不要来烦朕,都给我滚出去!”赵明辰阖眸躺在软榻上,言语中皆是不耐,地上的奏折散落成片,一直从榻上蜿蜒至柴倩的脚下。
柴倩弯下腰,捡起几份奏折,里面有军报,有灾情,有贪污受贿的检举,但更重要的是,里面有朝臣上书册立太子的奏议。柴倩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如今朝臣能推举的人唯有一个,那就是厉王赵青铭。
赵明辰似乎对下面人的动作很不耐烦,他睁开眸子,一抹黑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刚想开口大喊,那人忽然抽出匕首,欺身上前,抵着他的下颌道:“皇上,我不是来行刺的,我只是有话想说。”
赵明辰企图挣扎的身子松懈了下来,随意的瘫坐在龙榻上,脸上透出几分无奈,看着柴倩,痴痴笑道:“朕最钟爱的皇儿都被你给毁了,这跟杀了朕,有什么区别。”
柴倩收起匕首,垂下眼眸,单膝跪地:“皇上,我自知配不上逸王,可是我不忍拂他一片心意,所以我已拟下的休书,只要他肯签字,我们两个此生再无瓜葛。”她当然一笑,脸上透出几分满足,一瞬间泪已注满了眼眶,她却倔强的抬起头,看着赵明辰道:“柴家绝不可能做对不起大周的事情,我父亲是铁骨铮铮的将士,柴家祖先的血不能白流,如果皇上认为是我勾结了射月,那我愿充当先锋,身先士卒,驱除射月蛮夷,保住大周的大好江山!”
赵明辰冷笑道:“朕凭什么要信你?朕又怎么可能把一国的安危交到一个叛将的手上?”
柴倩垂眸,虽然下跪,脊背弧线却绷得笔直,她忽然抬起头,清冷的眸光中带着跳动的烛火,左手握拳,撸起袖子,咬紧牙根,锋利的匕首在脉搏上划开一道血线,殷红的血液顿时染红了她的袖子,滴落到膝下的金石地面。
血腥味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刺激着人的嗅觉。
静谧的空气中只有鲜血滑落的声音,啪嗒啪嗒,沉重的仿佛一只有力的手,掐紧了人的脖颈,让人无法呼吸。
柴倩的神色依然冷峻,咬牙道:“半个时辰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皇上也不用再纠结,大周的存亡,从此与柴家无关。”
“你!”赵明辰陡然竖起躺在软榻上的身子,看着地下的那摊血液渐渐扩大,那鲜血在幽暗的烛光下,越发的刺目蜿蜒。而烛光下柴倩的神色却一直未变,依然是坚定的、从容的、没有一丝一毫要退缩的迹象。她的脊背越挺越直,唯有渐渐发白的唇色和额际的汗出卖了她此时的状况。赵明辰想起那些有关她的传言,大周第一的女将军,茹毛饮血,杀人无数,恍如在世修罗……
“好……朕,再相信你一次。”他颤抖着开口,拂袖不去看她。
柴倩握住流血的左手,封住穴道,在身上撕了一块布,将手腕紧紧裹住,她支起身来,正要起身离去,忽然间眼前漆黑一片。柴倩用力眨了眨眼,却还是一片漆黑,明明控制好了力道,不至于因为血流的过快而失血过多,为什么……还会这样?来不及思考答案,柴倩脚下一软,仰头晕了过去。
空气中流淌着龙涎香的气息,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方才赵明辰躺着的软榻。一道屏风挡在面前,外头的两个人正窃窃私语。
“你是说……她有了身孕?”赵明辰的眸中透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然而比他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躺在榻上的柴倩。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那一夜山中情不自禁,居然已种下情果。怪不得方才只流了那么一点血,自己居然就支持不住了。
值班的太医惶恐不安,这三更半夜的居然弄出这种事来,只怕日后是非会更多,他小心翼翼的回答:“微臣不敢欺君,虽然脉象很弱,但是根据臣的经验,的确是喜脉。”
赵明辰心烦意乱,甩了甩手道:“行了你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对外透露半句,否则朕要了你的命。”
太医猛吸了两口气,小鸡啄米般点头道:“微臣遵旨。”
等太医走后,柴倩已绕过屏风从软榻上起身,她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收敛了方才那一脸肃然的神情,面容变得柔和起来,她单膝跪地道:“事不宜迟,援军过不了几天就要到宛城了,臣这就出发。”
赵明辰此刻却有些乱了心神,见柴倩这般,不禁问道:“你……你真的要去?”
“我和射月的七皇子哈姆达以前一起围堵过犬贼,对他的用兵还算熟悉,两军如今兵力相等,打败他我有七成的把握。”柴倩说起战场,眸色一亮,方才的病容都被掩盖了下去。唯有赵明辰还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看着柴倩,心中正疑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
他欲言又止,人和人之间的区别实在太大了。他后宫的妃子们,个个养尊处优,若是怀上了龙裔,他更是捧在掌心宠着,含在嘴里爱着。可眼前的这个女子,却和她们截然不同,而她肚子里怀着的,却是自己的亲孙子,大周皇室的长子嫡孙,怀在肚子里就要跟着母亲带兵打仗……赵明辰简直不敢想,可他,更不敢说!
柴倩的拳头紧了紧,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了两步,忽然转过头,看着赵明辰道:“不要告诉他。”
赵明辰一愣,他看了眼那女子的背影,伸出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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