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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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栖-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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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右侧琵琶骨附近的衣料有所破损,只是被鲜血粘连在一起,仍贴附在皮肉上,不容易分辨出来。
秦荒知晓白浅川不喜被别人碰触,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他将人安置在自己怀中,小心翼翼地褪下了那人的半边衣襟。
望着眼前的伤口,秦荒不由又皱起了眉。大概是方才撞在石壁上时,突出的锋利石块刺入了体内,伤口一片血肉模糊,虽然没有伤到重要脉络,但苦于现在没有药物,没办法阻止伤口进一步恶化,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感染。秦荒于苦恼中灵光一现,想到白浅川既擅长医术,想必会随身带着伤药,当下便向昏迷不醒的那人怀中摸去。
火堆早已熄灭,此时也只有淡薄的月光斜斜照过来,勉强照亮洞穴中小小一块地方。
“冷……好疼……”
秦荒为他处理好伤口,正靠在一边的石壁上浅眠。他特意为白浅川找了处较为平坦的地方,让他趴卧在上面。在他逐渐陷入到浓稠的睡意中时,猛然察觉空气中除了夜晚风声外多了其他声响,立刻惊醒过来,握住放置于右手边的剑,四下打量。在发觉那声响是白浅川的梦呓后,秦荒才放松下来,走近查看他的情况。
“爹,不要扔下我……我会乖乖听话,别不要我……”白浅川仍在呢喃着,在睡梦中将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他的话音已经带了哭腔,却偏偏不见眼泪流下。秦荒迟疑着贴近他,想看个究竟。
察觉到有温暖体温靠近,白浅川伸出左手,死死拽住秦荒的衣服,任秦荒想尽办法也不肯松开。苦笑了一下,秦荒也只能作罢,靠着白浅川坐了下来,就着聊胜于无的月光注视着他的眉眼。
他应该是梦到了儿时的事吧。对了,悦容说过,浅川被带回云霄山庄的时候,也只有五岁,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秦荒这样想着,对眼前的这个人的复杂情感中不免又多了丝怜惜。
真是,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急于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性命的人?简直就是迫不及待送死一般……
只是面对平日冷漠的白浅川,秦荒尚不知如何应对。如今,看着这个声音中带着哽咽死死拽住他的衣角的五岁的浅川,他更是手足无措,僵硬了半天才试探性地将对方环在怀中,抚着他的背,刻意避开伤口。
“乖,没有人不要你,我就在这里,不会离开。”
秦荒努力回想着儿时母亲哄自己入睡的情景,轻轻拍着白浅川的背,声调轻柔。
白浅川的个子比他矮上许多,此时缩成小小暖暖的一团,刚刚好被他圈在怀里。
“巧巧,我带你去扑蝴蝶……”最后从白浅川口中呢喃出的,是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巧巧?秦荒放任自己的思维转了一圈,云霄山庄里有叫巧巧的人吗?
白浅川被风啸声唤醒,还未睁开双眼,一阵剧痛便席卷全身,猝不及防下一声□□从口中脱出。他闭着眼睛重重喘息,一时回忆不起身在何处,这疼痛又是从何而来。
秦荒被他这一声□□惊醒,下意识地收紧左臂护住怀中的人,然后伸出右手摸索自己的剑,谁知摸到的竟是另一人略嫌冰凉的手。
“嗯?”秦荒疑惑地睁开眼睛,见自己正将白浅川紧紧揽在怀里,而对方早已醒来,墨一样的一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神既冰且冷,令人胆寒。
“放手!”白浅川的声音嘶哑,几乎辨不清在说些什么。
即便面对一个病中的白浅川,秦荒也不敢去触他的逆鳞,乖乖松了手,看着他由于体虚在空中摇摇晃晃,然后适时地再次伸出手,体贴地接住他软倒下来的身子。“你的伤很严重,还是不要乱动的好。”他温言劝告,托着他无力的身体,让他以侧倚的方式靠着岩壁坐起身。
白浅川此时浑身无力,强烈的痛感却纠缠不放,即便他自身医术高超,也明白在这种地方时间久了只有死路一条,只怕死前还会拖累到秦荒。
“我怕是撑不住了,趁着你还有几分力气,你快走吧,别陪我死在这种地方。”白浅川像是平时交代账目一般,平静地说着自己将死的事实。不知为何,秦荒一见他这样就莫名恼火起来,他压下一掌将这人拍晕的冲动,咬牙道:“像你这种世间难得一见的疯子,死在这里岂不可惜?”
“怕是你也不逞多让。”那人虽是虚弱不堪,一口伶牙俐齿却丝毫不逊于平日风采。白浅川重重咳了几声,每咳一声都是彻骨的疼。他掩住自己的肺部,艰难地扯开嘴角,声若游丝,“若是我们两个疯子都死在这个山洞里,那小……”
话还未说完便被秦荒强行打断:“白浅川,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前,你若再提一次悦容的名字,我秦荒发誓,就算是我找到出路,我也要陪你一起留在这个山洞里,一起慢慢腐烂,一起化为枯骨……”
白浅川脸上一片讶异之色,即便是秦荒自己也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冒出了这样荒诞可笑的念头,他紧锁着眉头思考片刻,任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这样说的原因,只得自暴自弃道:“就是这样,你自己看着办吧,要么乖乖闭嘴,要么我和你一起死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伤

上苍最是无情,在如此紧要时候仍吝惜着哪怕一丝半点的垂怜。岩洞里的人像是被彻底遗忘了,甚至连雨都不曾降下一滴来滋润两人干渴的喉咙。仅仅是过了三日,还未等云霄山庄的人寻到他们,越发沉重的伤势、饥饿、干渴,已经折磨得两人不成人形。
秦荒舔了舔干裂的唇,舌尖毫不意外地触到一丝腥甜。他伸出无力的手去碰触身边那个沉默了许久的人,却是触手冰凉,任是他如何加大力气去推也没有丝毫回应。
“浅川?”面对数十人围攻也不曾慌张的他,如今终于感受到了恐惧二字。
开什么玩笑!秦荒勉力撑起身子去探那个人的鼻息。你不是不放心把悦容交给我吗,不是一心要拆散我们吗,你怎么能死在这里!
虽然微弱,但白浅川确实还活着。秦荒顿时放松下来,右手搭在对方肩上,笑道:“果然不能低估你,你这个祸害定是要遗千年的。”
又过了两三日,两人的身体都已经到了极限,白浅川的伤势重些,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两人终于放弃了被人搭救的念头,站在了悬崖边。
“你我二人要不要赌上一把?从这里跳下去,是生,还是死?”
他揽住白浅川瘦弱的肩膀,咧开了嘴角,那一股子意气飞扬的神色仍是如初见时那般张狂,倾尽全力也不能无视,直直地撞进了心里。
“说书的不是经常会这样讲吗,从悬崖上跳下去,或是遇到佳人,或是得到秘籍。我已经有了悦容,倘若真的偶遇佳人,倒是可以让给你。如果能找到秘籍,话先说好,两人平分,不许独吞。”
“呵,以你我二人现在的状况,不管发现什么,我只求你别杀人灭口。”尽管只能靠秦荒的支撑才能稳住身体,该还口的时候白浅川仍是一点都不会客气。
秦荒微微扬了嘴角,将他紧紧护在怀里,然后跳了下去。
置之死地而后生。秦荒狼狈地拖着昏迷的白浅川从寒冷刺骨的水中冒出头来,连连感慨茶楼的说书先生果然诚不欺我,说的那些天花乱坠的故事果真靠谱,跳悬崖不会死什么的简直不能再正确,下次一定要多多打赏,谁又能预料到悬崖下方竟会有一方寒潭呢。只是白浅川的呼吸愈发急促,身上滚烫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清晰无比地传递到秦荒身上,昭示着这人垂危的生命。
受重伤,跳悬崖,断水粮,浸寒潭,他这单薄的身子骨怎么能经得住这些。秦荒将人甩刀背上,努力辨别着云霄山庄的方向。
背上的人被他杂乱的脚步声震到,悠悠醒过来。秦荒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从脑后伸到面前,在他脸上摸了摸。
“秦……荒?”他的声音轻轻的,在颤抖。
秦荒侧过头将两个人的额头贴在一起,感受到对方尚带着潮湿的滚烫温度,护在白浅川身侧的一双手紧了紧,应道:“是我。”
白浅川似乎是放下心来叹了口气,小声说道:“你没死。”
竟然听来这样一句话,秦荒哭笑不得,一般人不是应该说“我没死”才对么。他还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白浅川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一双手臂无意识地紧紧环着他的脖子。
“我听到你被围攻的消息时想着,你如果在我赶到之前便死了也好,小容跟着你这样的男人怕是很难得到幸福。你死了,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可是,你偏偏没死啊……你既然没死,我就算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是要救你的……”
他微薄的呼吸打在耳侧,竟然都是冰冰凉凉的,意识似乎也并不清醒。秦荒心中一凛,一直在心中盘绕了多时的话顿时脱口而出:“白浅川,你听好了。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我秦荒可以大度一些和你同生,却不想和你一同赴死。你不是我希望在生命终结时陪在身边的那个人,所以,不许死!”
他这话说得无情,但落在白浅川耳中也只使他微微叹了口气,再没有了伶牙俐齿的反驳与争辩。
秦荒从来没觉得夜路可以这样漫长。明明已经不知翻越了几个山坡,不知几次被乱石绊倒,月亮依旧在前方泛着冷冷的光,而宿阳依旧在视野之外。终于在两人再次被绊倒狠狠摔向地面之后,白浅川伏在秦荒背上,犹豫着伸出手抹了一把对方脸上被划出的血痕,开了口。只是还未等他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秦荒便截住了他的话。
“我在岩洞里说的话至今依然成立。白浅川,不许说什么让我一个人回去的混账话。”他勾了勾唇角,“不过,如果你觉得把我当做肉垫心中不安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
他让白浅川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了一阵,再次准备出发时双臂径直从他的腋下与腿弯处穿过,白浅川只觉一阵晕眩,恢复清明时才发觉自己竟被那人打横抱在怀里。
“好了,轮到你给我当肉垫了。”
话虽是这样说了,秦荒接下来却走得更加小心,一次都没有被绊倒过。
路长得没有尽头,越来越强烈的无力感攫住了秦荒,连怀里不声不响的那人似乎也变得愈发沉重,非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托住那具瘦削的身体。他将白浅川抱得太紧,对方在他怀中咳了一声,没有睁开眼睛,只伸出一只手臂松松环住了他的脖子,传递着所剩不多的热量,同样也是在告诉对方,自己仍然活着。
“浅川?”秦荒俯下身将额头贴上白浅川的,听着对方浅薄的呼吸才稍微放下了心来。“前面已经可以看到灯火了,撑住。”
“撑住。”秦荒不停念叨着这两个字,也不知是说给对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白浅川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算作回答。
白凌霄不在,山庄中只剩下老弱妇孺,寻人的重任压在了白悦容肩上。白悦容带人接连搜寻了几日也不见秦荒与白浅川踪影,本以为二人凶多吉少,此时突然间秦荒与白浅川出现在眼前,心中重重压了几日的担忧与恐惧骤然卸下,整个人都飘忽着,话还未说出口,泪先汹涌而出。秦荒顾不得安慰她,他仍死死抱着白浅川,好像在害怕一放下那人他就会没了呼吸一般。
看到白浅川虚弱地被秦荒抱在怀里,一身白衣已经被鲜血和泥土染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白悦容几乎不敢去碰触他伤痕累累的身体。“浅川哥哥,你哪里受了伤?你别吓我,我这就去把城里最好的大夫请来!”
“傻丫头,我只受了轻伤而已,再加上几日未曾进食才会如此。”在进入云霄山庄的一刻,白浅川便强撑起精神,尽管脸色煞白,他仍是对哭丧着脸的白悦容挤出一丝微笑,“何况我自己就是大夫,心中自有分寸,别担心。”白浅川挣扎着从秦荒怀中下来时,身形摇晃了一下,身后立刻伸出一只手,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支撑着他无力的身体。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只要上些药,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乖,别哭。”他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本想给白悦容擦拭眼泪,在瞥见那方白帕已沾染血污时又将它收进了自己怀里。
“小容乖,去找大夫看看秦荒的伤势吧,我的伤自己处理就好。”
白悦容红着眼睛点点头,匆匆离开。白浅川这才放松了精神,连最后一丝仅有的维持站立的力气也被用尽,他瘫倒在秦荒怀里,呼吸紊乱,咬着牙道:“快,扶我回我的房间。”
是夜,白浅川独自一人在房间内皱着眉将身上衣物除下。虽然伤口已经被秦荒草草上了药,但由于没有得到及时正确的处理,肩上伤口结的痂已经和衣物粘着在一起。他咬着唇,索性一口气将里衣拽了下来。牙齿死死扣入唇肉中,他并未发出一声□□。初愈的伤口怎能禁得起这般折腾,伤口霎时崩裂开,温热的液体自背后蜿蜒而下,空气中逐渐弥漫出血腥味。
“叩叩”。不知何人在此时叩响了他的房门。
“谁?”他沉声问道。迅速将方脱下的衣服披回到身上。
门外那人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是我,秦荒。”
白浅川犹豫再三,还是轻叹了一声,道:“进来吧。”
秦荒在白悦容的坚持下,匆匆处理了身上伤口,随便往嘴里塞了些食物便赶到这边来。眼前这人长发披散下来,衣襟也只是草草拢在一起,下唇留了些齿印和血迹,打在脸上的昏暗灯影更是让他憔悴了十二分,与平日冷漠的白浅川判若两人,是秦荒从未看过的柔弱模样。秦荒烦躁地挠了挠头,不等白浅川出声便自己走进房间坐在榻上,顺带着将白浅川扯到身前按着他坐下,一言不发就从后拉住他的衣领,露出一片苍白皮肤。
“你做什么!”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白浅川,他将自己的衣襟紧紧攥在手中,警惕问道。
像是娘曾养过的那只小小的沙狐——秦荒不由想着,素日里再怎么奸猾狡诈,害怕的时候也还是会将自己缩成一团,露出几乎无害的尖牙利爪,还自以为防备完美无缺。
“还能做什么,给你上药!”秦荒没好气地答道。白浅川伤在背部,确实不便自己上药。听得这话,他迟疑地松开了手。衣物被剥落下来,却是以不同于那凶巴巴的语调的轻柔方式。但这样的情形着实让白浅川有些难堪,他侧过头盯着晃动的烛火,试图忽视秦荒在自己背上游弋的手指。
身后的秦荒轻声道:“绷带也拆了吧,上药不方便。”见白浅川久久没有动作,他不耐烦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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