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舍地‘关怀’下,已经彻底完蛋不拔都不行了:(~
就在将行自以为得理,打算开路之时,甘花痴突然膝盖一弯,‘嗵’地跪在泥地上冲唐将行连连磕头:“唐兄,唐兄,梅木何辜?万请唐兄一救。”
唐大内官跺了跺脚,去拉去扶:“花痴,甘弟,何至如此?”
甘花师却怎么也不肯起来,在那里泪流满面,不住口地哀求:“……呜,梅树何辜,何辜?唐兄?”
花墙那边,阳信公主看得也有些动容:这个花匠,倒不负‘花痴’之称,是个爱花的痴人。
不管三七二十,将行将人一把硬拖起来:“甘弟,何苦呀!”
“唐兄为皇太后信臣,敢请……”花师兀自涕泪滂沱。
“唉……”唐将行抹把脸,不知该拿这个眼中只有植物没有人物的家伙怎么办:他今天的地位,来自于二三十年来对窦后始终如一劳苦和忠心,而不是他有什么不可替代的特质。皇太后对他好,是英明,也是厚道。他这做臣子的,就必须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更加小心谨慎、更加善体上意才对。如果他和上面拧着来;那别说地位待遇了,哪怕他的小命也保不了多久。
花痴花师还在滔滔不绝地建议:“……兄可谏曰,梅园乃孝文太后所爱,不宜废弃。唐兄,皇太后素孝行……”
“住口!”唐将行厉声喝止。
听到这里,花架后的阳信公主,无声地笑了:真是个花‘痴’!痴人呀!
扭头四顾,无人。还不放心,唐将行猫着身子转过来转过去,最后在紫色花墙前止步,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着。
紫藤花架那边,阳信公主绷紧了身子,一动不动。王美人的女儿并不如何担心:花架和后面大榕树之间,不大不小刚好够站两个人。而且,以前她曾亲自两面试验过,下垂的花叶很恰好地遮蔽视线,使里面的人能看到外边,外面的人却看不清内在。
阳信公主成功了。唐将行被一墙累累的紫红色花串迷了眼,研究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没路,没路通紫藤后面。花架那边应该是不可能藏人的!’唐将行安了心,回到甘花师面前,抬手就是几个爆栗:“花痴,汝欲死乎?”
‘真不知道这家伙在宫里是靠什么活到今天的。’唐大内官望着一双纯真无邪的‘老’眼,佩服到五体投地: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天真!半点都不动脑子!
‘算了算了,当初也正是因为这罕见的纯诚,才……’唐将行认命地拉过甘花师,进行宫廷式再教育:“薄太后在日,诸孙之中独爱尹姬女。因尹公主爱梅,乃为之建‘梅园’!馆陶公主皇后出,太子同产姊,然其爱宠用度,皆远不及尹公主也。”
“及长,二主又逢夺婿之争。”似乎回想起当年汉宫中那场不见兵锋的战争,唐将行长长叹口气:“雪上加霜呀!自此,姊女弟再无和解之望。”
花架那边,阳信公主把耳朵贴在花叶上,聚精会神。
“孝文太后崩逝日久。皇太后入主长乐,长公主辅助在侧……时势逆转矣!”长乐将行拍着好兄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做解说:窦太后是孝顺的好媳妇。但这世上,哪有毫无芥蒂的婆媳?怎么做的是一回事,怎么想的是另一回事;这从‘窦太后母女都不喜欢梅花’上就可见一斑——不,现在是窦太后祖孙三代都讨厌梅花。
最后,唐将行总结:“以死太后欲制活太后,速死之道也!”
甘花师虽然在人际关系上远不如摆弄花花草草灵光,但人毕竟不是弱智,好赖话好歹还是分得出的。知道无望,花痴不再勉强,只一味掩面低泣,好像天塌下来了似的。
“甘弟,”唐内官看不过去,递过块帕子。
甘花师默默接过,却不擦脸,任凭泪水如决了堤的洪水般流淌:“梅……梅园,寻访名种,悉心栽培……数年心血一旦付之东流,吾、吾……心……”
“吾知之,知之,”唐将行物伤其类,多少有些同悲:“然吾等中人,位卑贱,处世唯遵上命尔!”这个兄弟在建造梅园上化了多少精力,赔进去多少感情,他最清楚不过。但他们只是皇宫的佣人,不是这座宫廷的主人,只能按吩咐办事——而决策权,在当权者手里。
‘其实想开了也没什么。树砍了,但那么一大块地方总不能老光秃秃空着吧?总得另栽些花木上去。如此,新机会就来了……’勾着好兄弟的肩膀,唐将行带了甘花师慢慢往外走,一路上温言开导:梅花不讨长乐宫主人们欢喜,但总有招贵人爱的花咯,比如桃花石榴什么的。‘梅园’没了不打紧,再造个‘桃园’不就成了^_^
“桃……桃园?”花痴眼神一亮,泪涕交横的老脸上重新泛起一层晕色。
“诺,诺诺!馆陶翁主爱桃华,太后长公主爱翁主……为兄寻机,必建言。”这种建议,失败了没风险,成功了则三面讨好;唐大内官胸中都酝酿很久了:“甘弟设想,汉宫之内尚无桃林。若太后允准,划地兴建……”
“桃林,桃林……”甘花痴的心神完全被梦想中的万株桃花引向天外;也不哭了,甚至开始计较起具体规划来:不同品种的桃树,得错次栽种,照料得当的话桃花会一年三季常开不败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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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宦官走远后很久,阳信公主才从紫藤花架后转出来。
动动筋骨,整理整理衣裙,阳信往空中看看,不由皱眉:遭了,出来那么久,阿母要发火!
最近王美人的脾气,随着孕期的不适越来越坏,动不动就要动气。‘想个什么托辞呢!’阳信公主一边动脑筋,一边从另一条小径往漪兰殿方向赶。
暗红的少女内裙,随着快步翻飞起来;在渐渐昏黄的日光下,与背后的满墙紫红相映——如血般,鲜红……
1709 ‘联姻曲’之 福音
中秋清晨的长信宫,安详而闲适。
阳光,透过层层的纱帘,照在宫殿雕梁上高悬的同心圆玉璧上,发出柔和莹润的宝光。窗外,小鸟们的啼叫啾啾叽叽,此起彼伏;和着晨风,携带扑鼻的清逸绿叶香和淡淡桂花香,一齐涌入大汉最高贵华美的宫室。
吃过早点,喝了逃也逃不掉的加料鸡汁,陈娇翁主打着哈欠爬回祖母舒适的大床榻——去补回笼觉。睡意朦胧之中,小贵女嘱咐自己的侍女长吴女官:今天别吵她,她要睡得足足长长的。平度表姐被贾夫人接回金华殿去了,早早起来也没意思。
“唯唯。”吴女官卷上两层帘子挂好,留一层纱帘和一道珠帘遮蔽视线,浅笑提醒:“翁主,贾夫人言明,平度公主于申時前归长乐宫。”只要一想起贾夫人说这话的表情,吴女就觉得好玩:那样的急急切切,那样的担心忧虑,好像唯恐女儿平度公主出去就进不来似的。
“嗯……”阿娇在锦绣堆中翻了个身,含含混混回应:申時?她怎么也不可能睡到申時吧!
查看一切妥帖了,吴女留下一名内官摇扇和两个宫娥守护,才轻手轻脚倒退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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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虽然不到申时,却是午时了。
‘呀?错过饭点了!’在宫人的伺候下漱口洗脸、梳好头发,陈娇刚套上罗裙曲裾就急匆匆往偏殿跑:胡亥今儿按摩,自己得去盯着点——可怜的胡亥兔子,按摩有效,但真真的疼。
胖嘟嘟的小脚,在偏殿门口停下。往里张张:空空荡荡,人、兔两皆无?
“咕……胡亥?”指着空屋子,小翁主向守门的宦官打听:“秦医……来否?”
“禀翁主,”宦官先向小女孩行了个礼,才回话:“秦医诊治毕,归。幸兔回房矣。”
“哦!”听到这里,陈娇放心了:按摩已经结束了啊!也好,让胡亥先休息会儿,回头再去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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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脚丫在光可鉴人的漆木地板上欢快地踏过,方向直指——东殿。
刚要跨入殿宇,一双手臂忽然横伸而来,从后面将小女孩抱个满怀。故意压低的女音,拉腔做调地:“阿……娇,猜吾为何人?”
胆怯状掩口,陈娇小声加小气:“唔……不知也!”
“不知?”背后的女声拔高三分,似恼非怒:“再猜!”
眨眨眼,笑眸如星,娇娇翁主坚定不移:“实……不知也!”
“呀?!”惊呼起,两只玉手探向女娃腋下,可劲儿作怪:“不知?果……不知?……果,不知否?”
“咯咯……哈,哈哈……咯,咯咯……”女娃在熟悉的怀抱里笑成一团,一个侧身拉住纱袍襟缘,甜甜讨饶:“阿母,阿母呢……饶命呀!”
纠缠一处的母女俩笑语飞腾;引来殿内殿外宫人们相顾而莞尔。内殿,传出窦太后柔柔的轻唤:“吾女……阿娇……”
“来矣……阿母,来矣!”长公主抱了女儿跨入宫室,向高坐的窦太后微微屈了下膝:“母后!”
还有段距离,小人儿手臂先急急伸出,去环老太后的脖颈:“大母,大母哇!”
接过小孙女,皇太后脸上的皱纹尽绽。从头到脚细细摸索一遍,窦太后这回很满意很满意:“嗯,阿娇知着袜矣!”总算是养成穿袜子的习惯了,真不容易呐!
“嘻,嘻嘻……”阿娇巴在祖母胸口偷笑:要到大母这里,她当然会记得穿^_^
客座上,温润的男子声音响起:“得女孙如此,姑母含饴弄孙,不亦悦乎?”
“南皮侯……从兄谬赞!”长公主予以恰如其分地回应。不过馆陶长公主的谦虚,仅仅限于口齿——那芙蓉面上的自豪啊,可是藏也藏不住滴。
‘咦,有客人。’陈娇到这时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侍立伺候的宫人们,不算——窦家的南皮侯表舅。日日见的窦詹事不算客人,正端坐一旁作陪。
连蹦带跳过来,小翁主一把抱住窦奉常的胳膊,甜甜叫人:“阿舅,阿舅……”
“阿娇,呵呵。”南皮侯窦彭祖怜爱地拍拍表侄女的小嫩脸,对扑面而来的热情甘之如饴;同时,瞟一瞟远处不声不响的窦绾,不禁暗暗皱眉。
与边上的堂弟对上一眼,窦彭祖在无声询问:怎么回事?两相对比,那个也差太远了吧!窦绾还是姓窦的呢……
窦詹事双手一摊,无奈:早和你提过的,我也没办法。
‘算了,说到底那也是章武侯家的内事。不好干预太多!’甩掉杂念,窦彭祖将所有精神都放到眼前这个头上:“阿娇呀,可乖?”
“乖!娇娇乖哦……”馆陶翁主举起小手臂挥挥,很有气势地向两个窦表舅保证她确确实实是乖乖的好孩子。
保证完毕,陈娇小贵女立即伸出两只手,抓牢九卿表舅的大袖,左摇摇右晃晃:“阿舅,阿舅……南皮侯阿舅?”
嫣红的小脸高高仰起,盛满了渴望。那意思再清楚也不过:阿娇很乖很乖,表舅该奖励奖励才对——所以,拿礼物吧!
麻烦的窦大表舅一点也不合作,捡这时候装傻:“阿娇,甚?”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礼物,礼物呢?放哪儿了?’挑挑眉,馆陶翁主决定自立自强:胸口摸摸,左边袖子翻翻,再换右边袖子翻翻……没一会儿,南皮侯一身华美的锦绣深衣起皱打褶,趋向乱七八糟。
长公主的乖宝宝真的是很乖很乖^_^
‘没有,什么也没有!找不到啊?’陈娇歪着小脑袋,困惑地瞅瞅面前衣冠楚楚的表舅舅:空着手来?不会吧……
“阿娇,不可无礼喏!”轻轻巧巧来上一句,皇姐向众人表示她尽了母职管过女儿了,然后扭头和窦太后说起了悄悄话。
“唯唯,阿母。”小贵女一边答应得好好的,一边继续向大汉九卿的奉常大人催账:“阿舅……阿舅?”他不会真的什么都不带吧?
窦詹事低头嗤笑,摆明了袖手旁观。南皮侯窦彭祖则搓搓手,摆出一副难堪的表情委委屈屈问:“若无携礼物,阿娇不喜阿舅……耶?”
“呀?”娇娇翁主很义气地一口否认:“否!”
踮起脚尖,小手伸到南皮侯背后这一通拍,小翁主努力安慰看上去好可怜的奉常舅舅:“无妨,无妨,娇娇喜阿舅……如故焉!”虽然没有礼物会有点小遗憾,但她是不会因为这个就不欢迎窦表舅滴。
窦詹事看着看着,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哈……”
南皮侯瞪瞪堂弟,从刚才还被检查过是空空如也的长袖里,象变戏法般突然摸出颗鹅蛋大小的珊瑚球,暖红暖红的,献宝一样送到表侄女面前:“阿娇!”
“咦?哈……阿舅!”从失望到惊喜的小贵女这下乐了,欢呼雀跃着绕表舅转上两圈,拿着珊瑚球去给母亲祖母分享
窦太后摸摸珊瑚,爱抚爱抚小孙女的头;将阿娇揽入怀里,和侄子开始今日的正题:“彭祖,阿缪婚事,何如?”
窦彭祖:“禀姑母,于筹备中。”
“细加准备,务必周详。”皇太后祖母多此一举地叮咛又叮咛。南皮侯父亲早逝,对姑妈比对亲妈还顺从还孝敬,自然全部点头答应。
长公主起身,打算去看看家宴准备得怎么样了。
“吾女,”窦太后抱着阿娇,出声打断了女儿的行动:“吾闻陈王后二子订婚。长子娶阿缪,次子何?”
“卫绾嫡孙,阿母。”长公主笑着回应母亲:“城阳王子则,娶河间王太傅卫绾之嫡女孙为妻。”
窦太后听了,颔首赞许:“嗯,良配也。”
馆陶长公主闻之,悄悄地抿嘴一乐,将心里的话捂住没说:能缔结这样两件婚事,陈王后对王室夫家居功至伟——旧戚和新贵,城阳王室是一揽子搂进!真怀疑陈王后在‘嫁给周家的庶王主被休’一事上,实际花了多少精力?
“如此……”皇太后转向侄子们方向,高兴地感叹:“窦氏与卫中尉亦有亲矣!”窦奉常、窦詹事、加上长公主,三个人忙不迭赞同。
又讲了几个无关紧要的细节,窦太后突然悠悠然长吁口气,徐徐说道:“近三十年,窦氏首出王后呐……”
殿里的三个窦家人,都沉默了。其实,按照大汉上层的婚姻传统,做了近三十年皇后太后的窦后娘家家族,早该娶进公主,并嫁出几个王后了。
‘哎,那些反吕功臣们这么多年对窦家的压制,也实在过了些……’长公主见场面凄清,拿住窦太后的手缓缓引至女儿头上,在母亲耳边低诉:“阿母,毋伤悲。一生二,二生三……”
窦太后精神一振,嘴角上翘,挺直了腰背接着问:“彭祖,阿缪之笄礼,何时?”按《周礼》,女孩子在十五岁行‘笄礼’;不过和男孩子们的‘冠礼’相似,一旦订婚了,都会提前举行。
“五日之后。”南皮侯回答完,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个任务没完成,连忙起身向姑母太后深施一礼:“姑母,侄儿敬请姑母赐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