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咱们……要不,咱们也跟着去成仙去?”
“……啧啧,没想到你也就一张脸看起来老成些,内里却也不见得比我成熟多少。神仙……这世上哪里有神仙呢?”
公子没有动,抬起一只手遮住愈来愈盛的阳光。
哈,神仙啊……神仙又如何?
本来他还在因为一直被禁锢在这残破不堪的肉身中而烦闷不已,但是现在,脱不脱开这肉身又有什么差别呢?他还是一样的,不会因为这样而减少哪怕一丁点的罪孽。
那二人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你说公子这次带咱们进京,是不是就要留在京城了?”
“谁知道呢?咱们做下人的,哪儿能有那么多废话?主子到哪儿咱们便跟到哪儿就是了。”
“可是,哎华余,你难道不怕上次那几个发了好大脾气的太监在皇宫里的那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面前添油加醋?尤其是太后跟那什么什么娘娘身边的,若是真被诬赖了,咱们公子孤立无援的可怎么办?这又是在天子脚下,比不得瑞兴天高皇帝远的,在京城想要逃跑也不方便,到处都是御林军什么的——”
“停停停,你这说的都什么跟什么呀?乱七八糟的,你就不能想点好?还‘被诬陷’,咱们公子有什么可被诬陷的?正经生意人,又不结交官场的,再说了,咱们公子未来的岳丈可是尚书大人!”
“你没听过这么一句话么?伴君如伴虎,谁知道那老虎窝里会不会有一天突然跳出一只老虎来吃人……”
华余没再理会庆余,甩了一声响亮的鞭。
公子坐在车厢里,眉头紧蹙。
这个名叫许明漻的凡人剩下的最后一小段路,不知道能不能走得顺畅一些。当初在刺史府门外看到那专门摄取婴孩魂魄的恶妖,虽已被他诛杀,但是那被杀死的婴孩魂魄却是再也不能回去人间。而那时的他本可以走开,或者令其他灵体做替代,但是他却鬼使神差地自己替了那婴孩,然后在这个人生命的最后一年里,遇见她。
原本这二十多年的时光于他不过是短短一瞬,但是这最后的一段时光却因为她的出现而被无限拉长。而今,这被拉长的时光化为一根绷得太紧的弦,终于不堪重负,分崩离析。
这真像一场梦。他想。
如今,梦醒了,也许他也该起身回去了。夕颜山疏于打理,也是时候回去打理一下了。
他这样想着,疲惫地将眼睛再次闭上。
*
马车终于驶到了城门前,庆余跳下车,拉着马顺着人群向城门内走去。
突然车轮硌到一块石头上,整个车子打了个晃,窗上的帘子露出一条缝,公子不经意向外一瞥,突然目光一凛,将帘子整个掀开。
却见那城门左侧张贴着一张告示,金黄布帛朱砂红字,底下早已围满了人,有人在大声读:“今悬赏万两,为求绀青鱼目……”
作者有话要说:我入围了悦家的比赛,希望大家能帮忙支持一下哈~~~第五期古风馆,倒数第六篇《桃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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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65、失踪 。。。
阿楚追着倚微一路小跑,来至莲鲤斋外面那个结界跟前。
公子设下的结界像是一颗巨大的卵,将莲鲤斋包裹在其中,倚微站在那一层闪着微光的结界外面,眉头紧锁。
他抬起手,指尖轻触结界,整个卵壳似的结界表面以他指尖落下的一点为中心,像水纹一般漾开层层波纹,但并未出现任何类似出口的地方。
他一试再试,结界纹丝不动,于是他面上不由现出焦躁不耐之色,索性宽袖一拂,由掌心发出一道白光,试图强行破解,可那白光竟被结界整个儿吸收掉,再没了踪影。
阿楚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站着,抱臂看他试图破解这结界,心里却知道这一定是徒劳无功的,毕竟设下这结界的是仙人,怎么可能这样轻易便被破解掉术法,更何况她是看着公子在院中埋下灵符的,仙家灵符一出,这结界便更加固若金汤。
啧啧,这桃花妖真真命苦,到如今也不能和心爱的人见面。
阿楚撇撇嘴,心里倒生出几分对倚微的同情来,不由上前一步,开口道:”你这样没用的,干脆我进去跟她说一声吧,至于她肯不肯出来见你,我可没法保证啊。”
“谢过。”
阿楚耸耸肩,不置可否,转身回去了莲鲤斋。
她从侧门进去,合上门的瞬间似乎听到什么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是小芦花又在钻柴禾垛吧?这只不安分的小母鸡!
先去了后面的池塘,推开虚掩的院门,一路寻到栈桥上,却未见小俏儿,栈桥上空无一人,阿楚走到栈桥头四下望了望,又叫了几声小俏儿,确定无人便离开了。
想着也许小俏儿去了前面厨房做饭,她便去了厨房,但厨房里亦是空无一人,灶旁有刚码好的一小摞柴禾,一旁的砧板上放着半棵洗好的白菜,有一半已经切好了丝。难道又去找小芦花的鸡蛋了么?可早上小芦花下的那颗蛋已经被阿楚她放在灶台上的一只碗里了,若是她到厨房来,一眼就看得到的。
于是阿楚又到了后院甬道去找,却仍旧不见人影。
奇怪,她到底去哪儿了?
难道是见厨房短少了什么佐料,临时出去买了?阿楚挠挠头,转身再由侧门出去,远远便看到倚微靠墙站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俏儿没在呢,大概上街去买东西了吧。”阿楚走近了,对倚微道。
“这个时间出去?”倚微抬头看看日头,正是晌午,冬阳即便爬得矮矮的,却仍旧十分端正地坐在天空正中。
“谁知道呢,厨房里的菜都切了一半了,大概是突然想起来有什么佐料没了吧。这两天她总丢三落四的。”
低低的日光从墙头上洒下来,落满倚微肩头,他的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神情却不像阿楚一般轻松。
“……不对劲。”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阿楚疑惑道。
“前街上的商铺大半没开,买什么佐料?而且,我便是从前街上过来的,一路上并没见到她。从时间上来算,若她真的到了前街上,我跟她应该不大可能会错过的。”
阿楚想想道:“说不定是到别的巷街里去买东西了呢?”
“瑞兴城就这一条前街最热闹繁华,几乎所有的店家都在这儿,后面的一条巷街虽也有几间铺子,但都是大宗商货,更何况是这大雪刚晴的境况,到处化雪化得泥泞不堪,小俏儿也不会到那儿去的。”
阿楚被倚微讲得心里也有几分紧张了,忙道:“这怎么办?不会真不见了吧?”
倚微道:“这样,你先回去仔细寻找一番,我则到瑞兴城各个方位再查看查看。”
两人分头行动。阿楚小跑着回到莲鲤斋,站在院中大声喊了几声小俏儿的名字,仍是无人应声,整个院落里寂然一片。
阿楚心里于是更加慌乱了,先冲回她们暂住的厢房,小俏儿惯用的梳篦以及衣裳都还整整齐齐地放在原地,未见动过。她仔细找了之后便顺着到了公子房中,这儿小俏儿每日都会来打扫,一切都是井井有条,不见半分凌乱。
直至她来到先前小俏儿住的侧院,却见那间几日来一直没人进的厢房居然大门洞开。
她急忙闯进去,只见桌椅倒地,几只杯子被打得粉碎,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等到她绕过那翻倒在地的桌椅,看到地面上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之前那个傀儡死后曾在地上留下一滩怎么也无法去除的深红色血迹,而现在那一滩血迹却不见了,平平整整的地面上除了碎瓷片再无其他。但是最近的一面墙上却留下五道血痕,血迹还未变暗,应是刚刚不久才划上,而那血痕的样子看起来则像是手指划下的痕迹。
一见那血痕,阿楚的心都揪起来了。
发生了什么?难道是那傀儡复活?
但细想起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傀儡是肉身活尸,而那一日它肉身已死,寄宿其中操纵它的苋苋的灵体也已烟消云散,傀儡还要拿什么来复活?
她从怀中摸出一张黄表纸,咬破食指,以自己的血画符,念动咒术,将之贴在那滩血迹消失的地方,符咒悬浮在地面之上,转了两圈,却轻飘飘落在地上,再无反应。
无妖气,无灵力,什么反应都没有,那一滩血迹如同凭空消失。
但是墙上那个血的手印却分外清晰,张牙舞爪的样子,像在示威一样。阿楚愈看那手印,心里便愈发焦躁不安,什么不好的猜测都开始涌进脑海里了。她赶紧甩甩头,将那些念头摒除在外。
莲鲤斋的外面明明有公子设下的结界,根本不可能会有人进得来,
阿楚焦躁地挠挠头,转到前面店铺里去继续找。
店铺里黑黢黢的,没有半点有人进来过的迹象。而刚一进去几乎什么都看不见,阿楚只能伏低身子,一点点摸索着往前走,摸到大柜上,从柜中拿出一盏油灯以及火折子,火折点着,却怎么也引不着油灯的灯捻子,阿楚再三尝试仍旧无法点燃,只能放弃,转而拿着火折直接点了一本账簿,借着火光,在店铺里四下里查看,各个鱼盆大缸都是完好的,缸中的鱼也未见有受到惊扰的样子。
手里的账簿很快燃尽,整个店堂又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阿楚再也按捺不住,也不再绕到侧门去,直接将店堂门上的门拴拆掉,三下两下踹开门板,向外面跑去。
她冲出结界;刚要念动咒法,便见得倚微闪身出现。倚微面色凝重,她便晓得是搜寻无果,也再顾不得其他,冲他大嚷:“坏了坏了,白小俏这下是真不见了!”
倚微眉头紧蹙:“怎么回事?细细讲。”
阿楚便将离奇消失的血迹以及墙上那蹊跷的血痕仔仔细细跟倚微说了一遍。
“……我也不觉得是傀儡复活,但这结界森严,连我都进不去,寻常精怪更是无法靠近了,小俏儿虽能来去自如,但是她不可能这么突然地离开啊。”
“会不会是有什么精怪之类花言巧语地将她骗了出去?她那个人,最笨了,别人随便说什么都肯信的。”阿楚道,“啊,还有一个可能,会不会也许真有那么一个不受结界干扰的东西,洗去了那血迹,又留下了血手印,将小俏儿掳走了?”
“可是按理说,不可能有精怪在面对这个结界的时候能毫发无伤。”
”对哦,小俏儿身上还有那个仙人给的佑鳞来着,一般的精怪也不可能得手啊。唉,到底怎么回事啊!”
阿楚跳脚,怎么也想不通小俏儿究竟是到哪儿去了。
倚微则默不作声,脑中却飞快地想着一切有可能的推测。
这短短的时间内,即便小俏儿真的是突然要走,或者被人诱骗,那也不可能离开瑞兴很远,灵妖精怪之类要带着一个凡人并且隐匿行踪的话,其实并不能算是很轻松的事情。而他刚刚已经在城中城外查看过,并没有她的踪迹。
若她真的是被掳走,那掳走她的人是为了什么?她只是凡人之身,不懂术法,除了公子给的佑鳞之外没有任何宝贝,而有佑鳞在,精怪们的攻击又根本不可能奏效。
而且,那墙上的血痕又是什么?傀儡留下的血迹又怎么会消失不见?
这蹊跷的事情怎么样都说不通,而且他一切只是听阿楚转述,没有亲自去莲鲤斋内查看,说不定有哪儿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女道士漏掉没有发现的呢?
倚微突然抬头看了看阿楚,道:“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破掉这结界的?我要进去查看一下。”
66
66、破界 。。。
“破界?”阿楚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长得不像好人的家伙想要破界?他想要干嘛?
“嗯,破界。我想,也许里面有什么是我们还没注意到的,进去再看一看,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你是不信我的能力?”想到这个可能,阿楚很没好气。
“不是不信你。我是妖,比起你们道人来更为敏锐,对于各种灵妖精怪的气息更善于捕捉,若能进到莲鲤斋中,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发现的。”
“可……”阿楚皱眉,仍有顾虑,“这结界一旦破掉,便无法复原,再也不能做庇佑之用,若白小俏她回来——”
“等她回来,我想,她就用不着这庇佑了吧……”
倚微笑笑,褐金色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希冀。
阿楚自觉愚钝,不去揣测他那在自己看来怪里怪气的笑,免得生出更多对他不好的印象。
但是对于他的这个破界的提议,她仔细想想,倒是赞成的。
小俏儿现下下落不明,不知凶吉,首要的一件事便是要找到她。不管究竟是不是有人将她从莲鲤斋带走,单单那墙上莫名出现的血痕便已经提醒了他们万不可掉以轻心。阿楚知道单凭自己的脑筋与力量是不够的,除去她自己的几点不算要紧的顾虑,倚微进到莲鲤斋里帮忙寻找线索无可厚非。
她便重重点头:“也好。”
但那是仙家设下的结界,哪儿能那么容易说破便破得了?
倚微紧盯着她:“你可有法子破界?”
阿楚扁扁嘴,嘟囔道:“这不是正在想么……”
然后使劲挠头,希望能把点子挠出来似的。
按理说,她们作为伏魔道人,对于破除各种结界理应得心应手,只是……只是她还没学到家……一般的小妖结界处理起来还算容易,但是眼前这个,她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她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什么厉害一点的破界术法,即便她能够将自己学到的破界术法叠加施加,大概也没什么效用。
唉,要是自己那个老色鬼师父洪宴声在就好了……
洪宴声……
哎?对了!
阿楚眼睛一亮,突然想起来她师父洪宴声曾经做过的一件事情来。
洪宴声与玉龙山下凤仙居的寡妇老板娘素来交好,曾经在凤仙居捉过一只近千年道行的老鼠精。
那时候,阿楚不过是个刚刚记事的小娃娃,常常被洪宴声带着到凤仙居去打酒听戏。洪宴声很懒,总是直接将她丢在一旁,然后拎着酒壶自顾自地去调戏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偶尔还拿桃木剑吓唬吓唬人家,正经的捉妖本事却从没见他显露过一回。直至遇上那只老鼠精。
那老鼠精有千年道行,本寄居在一仙家,那好好老神仙念在它也是条生命,便放它在家中养活,即便它偷吃灯油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便大大助长了那老鼠的气焰,自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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