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眯起眼睛又看了看远方的那道新月似的光,“就像凡人做了坏事会被拖到县衙打板子一样,神仙精怪犯了错,也一样会被惩罚。快,捂住耳朵,第三道天罚要来了!”
小俏儿赶紧抬手,刚捂住耳朵,便见得第三道白光又是一闪而过,伴随着巨大的轰响。
阿楚一点也不怕,反倒看戏似的:“啧啧,这天罚落在身上,可不是好玩的……不知是哪路神仙精怪倒霉哟……”
小俏儿惊魂未定,仍旧捂着耳朵惊恐地望着阿楚。
阿楚摇摇头,拉住她的手放下:“天罚又不是打板子,你当还几十几十地来啊?这天罚要是沾着凡人,立马就能把人劈成灰,连屑屑都找不到。道行浅的小毛妖精,一道天罚就呜呼哀哉了。这次这个,硬硬受了三道,若不是什么上仙,或者修为一般的话,估计就够呛了。”
小俏儿听她这么说,才稍稍安定下来,但心里却还是扑扑乱跳,乱乱的。
三道天罚一过,雨势即刻收住,转为蒙蒙细雨,不一会儿,便停住了。
阿楚又打了个呵欠,提着剑牢骚着往屋里走:“睡觉睡觉!白折腾这半宿,我还当是有妖精,弄了半天看了场别人的好戏。嘁,没劲!”
小俏儿踮着脚尖向远方望了望,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黑暗,什么亮光也看不到。这才作罢,回屋去了。
是夜,莲鲤斋。
倾盆大雨,房顶上的青瓦被洗得发亮,秋虫躲得不见踪影。宅院中除了雨声再无其他。
厢房里,庆余打着轻快的小呼噜,华余的被子都掉到地上去了。
一切与小俏儿走之前的每一个雨夜看着并无二致,
但是院中的合欢与厨房里的老锅精知道,今日并不同于往日。
合欢从不怕雨水,但此次却被密集的雨水打得浑身疼痛,只得拼命束紧了叶子,老锅精在厨房里则被潮气逼得透不过气来。
他二人均知,若不是公子设界保护,此时,他二人早已被天罚波及,魂飞魄散。
天罚已过,莲鲤斋周遭的雨水俱已收住,唯有这一方宅院上空,依旧大雨滂沱,只是这雨已不是方才因天罚而来的雨,而是公子被打散的修为。
合欢与锅精被这大雨压迫得疲痛不已,却只能咬牙勉力撑住。
不知等了多久,宅院中的雨水终于渐渐平息。
合欢再也等不得,挣扎着从本体中现身,往紧闭的后门跑去。
将将来至门前,便听得一声怒喝:“住手!”
“公子,您怎么样了……”合欢不敢妄动。
“我很好。”公子如是答道,却掩饰不住疲累,“我需静修。莲鲤斋的结界已被打散,你与锅精无碍吧?”
“无碍无碍,可是公子您……”精怪无泪,合欢呜咽着,声音像是哭了一般。
“我静修期间,会在莲鲤斋外另设一界,你二人不必忧心,只一条,再不许到这儿来打扰。”
合欢诺诺应下。
栈桥上,许明漻扶住栏杆,轻咳一声,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下了这么久的雨,水面暴涨,几乎没过栈桥,在夜色的映照下,水好似被染成墨色一般。许明漻抬脚点点水面,立刻便有成群的锦鲤浮出水面来。
他仍是如那日一般,走在水面上如履平地,锦鲤簇拥在他脚下,争先恐后,溅起片片水花。
来至水塘中央,他停下脚步,低头瞧瞧水中的倒影。
锦鲤群慢慢地向水下沉去,站在鲤群之上的他亦然。直至他整个身子都没进水中,如重墨一般的黑发披散开来。
他在水中轻捷地一个转身,化为一尾锦鲤,浅浅的绀青色鳞片,脊背上泛着金色的光。
天上的一弯新月终于怯怯地露出脸,皎洁的影子投在水面之上。
第二日的天气晴好,小俏儿的担心成了多余,二人谢过好心的夫妻俩,便上路了。
没走多久,便到了山脚下。
阿楚因昨晚没睡好,今日眼底多了两团没精打采的乌青,也不聒噪了,闷闷地只顾着爬山。
晌午过后,太阳愈发地毒辣,大抵是秋老虎不甘心退散,最后要发发威。
阿楚累坏了,到了半山腰上,瞅准一棵树荫浓厚的老树,抱着树不肯再走,小俏儿怕她中暑,便原地停下来歇息。
小芦花一直被小俏儿捂在怀里,也热得不行,跳下地躲在树荫下打开翅膀纳凉。
秋蝉可着劲儿地叫“知了”,叫得人烦躁不安,身旁的阿楚缓过劲儿来,也哼唧着牢骚,抱怨天气无常,明明昨晚还大雨,今日却能晒死人云云。
小俏儿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口渴,便起身想去找水。
小芦花见主人要走,便要跟上,她怕它跟着自己再跟丢了,便将它驱回阿楚身边,交待阿楚看好它。
阿楚半眯着眼,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她虽不太放心,但想想这么大的太阳,小芦花应该也不会乱跑,便匆匆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厨艺退步鸟TAT。。。
今天差点被自己煮的面条咸死。。。
其实这就是自以为贤惠但其实一点都不贤惠的下场。。。
18
18、蜜蜂少年 。。。
阿楚在树底下一直睡啊睡啊,一会儿梦见师父,一会儿梦见红烧蹄膀,美得不得了。
迷迷糊糊中,觉得耳朵旁边有什么东西嘤嘤嗡嗡,以为是苍蝇什么的,便抬手挥了挥,将其赶走之后又朦胧地听到小芦花兴奋的“咯咯”声,也没在意。
等她一觉醒来,叫了两声小芦花,却没见那只傻鸡像往常一样欢快地跑过来讨食,她才觉得有点奇怪,忙起来四下里找了一番,却还是不见小芦花身影。
不会是被什么东西叼走了吧……
阿楚有点慌了。
她知道,小俏儿待那只鸡,就跟个宝贝似的,这下若是真的丢了,她指不定难过成什么样子呢。
山上很难找到水,小俏儿走了很久,才终于在背阴的一个小山洞里发现了一眼清泉,她早就口干舌燥,赶紧畅饮几大口,又把随身带的一个水钵盛满,这才起身回去。
可还没等她走到原来的那棵树下,就见阿楚哀嚎着扑了过来。
她以为是阿楚渴了,便将手里的水钵递过去,谁知阿楚看都没看一眼,扑上来捞着她肩膀就嚎叫:“小俏儿……小俏儿……鸡……芦花鸡……不见了!”
小芦花不见了?
小俏儿赶紧四下里看了一下,的确没见到它的影子。
“都怪我,怪我打瞌睡,没看好它……”阿楚懊悔极了。
小俏儿忙宽慰她道:“你别急,先等等看吧,说不定它是跑到哪儿玩去了。”
她虽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却焦急万分,自己又在周围仔细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它的踪影。
“你说,它会不会被别的东西——”阿楚嗫嚅着,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小俏儿开始抹眼泪。
她立刻改口:“呸呸呸,我刚才都是瞎说的!芦花鸡说不定是贪玩呢,我再去找!”
小俏儿不做声,只是急得哭。
小芦花身上有那么多她在莲鲤斋的回忆……她因为收破烂被庆余骂,在雨夜里遇见公子,搭鸡窝的时候又淋雨,害的公子没有吃成他最喜欢的汤菜,撞上那桩叫人脸红心跳的尴尬事,后来那斯然小姐来了,有次公子喝醉了酒,赖在厨房里要吃蒸水蛋……
每每她想念公子的时候,她就会搂着小芦花,蹭蹭它滑溜溜的羽毛,想想以前在莲鲤斋的时光。
若是真的丢了它,她便再也没有一件与那里相关联的东西了。
阿楚不敢再多言,只能默默陪她坐着。
两人就这么一直等啊等,直到毒日头都收敛了热度,开始略略往西沉。
两人面前的草丛里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
小俏儿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干,便见小芦花从草丛里扑棱着翅膀欢快地蹦了出来,犹如天降。
小俏儿破涕为笑。
阿楚本来还拧巴着的愧疚之心,立刻舒展开来。
小芦花也不知道是去了哪儿,身上羽毛蓬乱,脏兮兮的,嘴壳上还叼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足足有鹌鹑蛋那么大。
那黑乎乎的东西居然还是个活物,不停地扇动着翅膀,嗡嗡地叫着。
阿楚立刻就想到自己方才打盹时一直在耳边嘤嘤嗡嗡的声音,还有后来小芦花兴奋的“咯咯”声,这才想到,说不定它就是为了去捉这个东西才跑掉的。
因为那东西太大,小芦花不能一口吞下去,却又实在舍不得扔掉到嘴边的美味,只好一直叼着,黑豆似的小眼睛殷切地望着小俏儿。
小俏儿无法,只得强行掰开小芦花的嘴壳儿,迫使它松开了那东西,这才看清,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居然是只蜜蜂。
她还从来没见过个头这么大的蜜蜂,黑油油的,看不清的话,还以为是颗大板栗。
大板栗从鸡嘴里逃生出来,死了似的在地上滚了几棍,忽然纱翅一振,“嗡”地一声飞离地面,对准小芦花的脑袋俯冲了下去。
小芦花对于捉虫的技艺早已炉火纯青,当下凤爪施力,轻巧地向上一跳,脖颈前伸,无比精准地又把大蜜蜂叼进了嘴巴里。
居然有这么傻的虫子!
小俏儿觉得它可怜,便又掰开小芦花的嘴,把它放了。
没想到这傻头傻脑的小东西又一次向着小芦花冲了过去。
自然,结果是它又被叼住。
小芦花骄傲地昂首挺胸,还金鸡独立,以示自己捉虫功夫高强,大板栗一般的虫子也不在话下。
大蜜蜂使劲扑棱,脚爪乱蹬一气,翅膀疯狂地扇,屁股上的针刺打得小芦花的嘴壳儿“啪啪”直响,看样子实在气坏了。
小俏儿与阿楚看得乐不可支,方才的紧张一扫而光。
大蜜蜂挣扎了好久,终于把自己累得没有力气了,蜷缩起来,死了一般。
小俏儿赶紧又去抠鸡嘴,把大蜜蜂解救出来。
大蜜蜂滚落到地上,仍旧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坏了,不会真的死了吧?”小俏儿用手指戳了戳它。
阿楚也凑过去拿手指戳它,但是手指刚碰到它的身子便立刻缩了回来,将小俏儿拦住,厉声道:“有妖气!”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来。
而大蜜蜂一见符咒,立刻活了过来,也不纠缠小芦花了,慌慌张张地就要逃。
“敢逃?”阿楚大喝道,“休怪我手中符咒无情!”
大蜜蜂慌里慌张逃生的背影立时一震,犹豫片刻,还是乖乖地飞了回来。
阿楚得意地晃着手里的符咒:“小东西,妖气掩藏得不错嘛,道行还行,能化出人形了吧?”
虽然看不出大蜜蜂的表情,但还是能明显感觉得出它战战兢兢,头上的须子也垂着,像个被抓现行的小贼。
“还不显形!”阿楚又吼。
大蜜蜂被吓得翅膀都差点打结,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而落地的一刹那,幻化成一个少年的样子。
小俏儿愣了愣。
妖精都是长得这么好看的么?
少年生得一张精致的脸庞,目如点漆,瞳仁比常人大,半是惊怕半是不安地含着些眼泪似的,眸光流转间,愈发显得楚楚可怜。虽然他做蜜蜂时长得那么黑,但是化作人形时,皮肤却白白的,好像小芦花下的鸡蛋一般光滑。
而阿楚却丝毫不为这美色所动,抽出背后长剑,用剑身使劲拍他的头:“我们家的鸡,是你诱拐走的吧?”
蜜蜂少年垂下头,小声嗫嚅:“不是我……它自己跟着我……”
“嗯?你不在它跟前搔首弄姿的,它能跟你跑么?”阿楚抬手又给了他一下。
“干什么总打我的头!”蜜蜂少年生气了,“坏人!”
“敢叫本道人是坏人?”阿楚一挑眉,手里的长剑噼里啪啦地打了下去。
蜜蜂少年只是个道行很浅的小妖,降不住这降妖剑的剑气,气势上败下阵来。
他眼眸一瞬,突然扑到她脚边,换了一副怨妇的样子,呼天抢地:“女圣人阁下,您就行行好放过小的吧……”
“还学会这招了?”阿楚又敲他。
可他好像铁了心似的不放手,大声哀嚎,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女圣人阁下……您行行好……小的上有老小有小,左有残废兄弟,右有智障姐妹,全家老小就靠小的一人养家糊口,女圣人您就看在小的那一家老小的份上放过小的吧……小的虽是妖精,但从不害人,女圣人您明鉴哟……”
小俏儿听他说得可怜,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劝阿楚道:“你就放了他吧,他又没做什么坏事。”
“啧啧,女圣人这名号,看来你担着最合适。妖言惑众,妖言惑众,你没听过这句话么?”阿楚白了小俏儿一眼,而后压低声音,“再说,我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妖怪,还等着回去跟师父邀功呢!你别打岔。”
蜜蜂少年看来颇懂得察言观色,干脆舍弃阿楚,开始抱小俏儿的腿:“女圣人……您救救小的吧……”
阿楚对着他后脑勺又是“咣叽”一下:“干哭不掉泪!”
蜜蜂少年坚决不为所动,将小俏儿抱得死死的:“这日子真没法活了……为了养家找了个主人……结果还跟主人走丢了……反正不被你们打死就是被鸟吃掉……又找不到主人……生无可恋!生无可恋啊!这日子没法活了……”
小俏儿被他嚎得心里直发毛,那双黑亮的大眼睛偏偏还特别殷切而真挚地直盯着她,她无法,干脆一咬牙,道:“你起来吧!快走快走!”
阿楚见状瞪大了眼睛:“小俏儿你做什么呢!”
“他那么可怜,你就别再难为他了。”
“可——”
“反正小芦花已经回来了,再说,他又是个小妖怪,你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岂不是显不出你的实力?”
阿楚一拍脑门,醍醐灌顶般:“对哦!我师父说他从来不稀得抓小妖,万一我带这么个货色回去,被他嘲笑了岂不丢脸?”
蜜蜂少年涨红了脸:“什么叫‘这么个货色’!”
阿楚又拿剑威胁他:“讨打啊!”
蜜蜂少年瞧着她凶神恶煞的样子,立刻就颓了。
阿楚装模作样道:“好了,今日本道人放你一马,速速滚了!”
蜜蜂少年不敢多言,拧身化作蜜蜂,飞也似地不见了。
是夜,下午被阿楚为难了一番的少年蹲在黑黢黢的树林里泫然欲泣:“见鬼了见鬼了!怎么遇上那么一个疯女人!倚微又走丢了,我自己怎么办……这日子没法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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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面前落下一瓣桃花。
少年赶紧止住嚎哭,抬起头来。
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褐金色的眸子,柔和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桃花先露了一双眼睛出来,哈哈~
19
19、路见不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