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板右下角,最靠拐角的地方,粉笔勾勒出一个简单却又不失精致的小方框,方框里是很漂亮的白色小楷“失物招领”。
字的下方,粘着一只很可爱的有卡通图案的钩子。钩子上挂着一个女生气十足的袋子,而袋子里呢,装的便是他朝思暮想的钱夹。
曲靖对着黑板,露出了这几天难能一见的明朗笑容。
窗外,碧空如洗,天已经渐渐转暖了呢。
、第九章
高二下半学期,学校的作息时间很意外的提前了,也许是新校长刚刚走马上任的关系吧,迫切想利用上下午短短的一二十分钟来提高高三年级的英语听力水平,也算是汲取一质检英语成绩不太理想的经验教训,紧张起来备战二质检吧。
可碰巧高二高三班级有混搭的,也就是一层楼不仅仅有高三的,也可能夹杂着个别高二的班级。这样一来,高三学生放听力的时候,高二的学生们也就听见啦,学校有瞎热心的老师们觉得不能浪费资源啊,脑门一热就上书了,校长一听挺好,一拍脑门,恩准了。这可苦了高二的这些准高三生们,分过科后,贪玩的学生吧,觉得马上就高三了,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个可以和小伙伴们开心玩耍的学期了,这决定却赶鸭子上架似的逼迫他们……而用功的学生们呢,刚分过科,还没怎么熟悉,本就啃书睡的晚,这早上下午说提前就提前,一提前还就不留余地的整整提前了20分钟,真是吃不消啊,吃不消。
而吃不消的最典型代表,就是苏小冉。
中考后择校,一般人都是在分数线以内,就近选择。苏小冉呢,与别人恰恰相反,当初中考的时候,她680分达到了省重点高中的录取线,按理说,本市的高中可以说随便挑随便选,选个家近的会很方便。可这事,一般由不得苏小冉自己。她寄人篱下,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力,用舅妈的话说就是“能给她一口饭吃,没给她赶出家门,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不敢嫌这嫌那,能有学上就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在那年夏天,舅妈用她的分数条,舍近求远,给她报了个城市边缘,近郊区的学校时,她也没说什么。或者说,面对舅妈,她什么都不曾说过。
以前呢,7点上课,侯老师让他们提前10分钟,6点50打预备铃之前到班级。苏小冉赶第一班车去学校,5点半起床,再花半小时把饭做了,步行10分钟到车站,40分钟到学校应该是够的。
现在呢,5点起,饭也能做好,可车没得坐了,107最早的一班车也得6点10分以后才发车。苏小冉想起的更早一些,修改作息时间的第一天,她4点不到就起了,寻思着要是没车坐就跑步去。可能是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声音大了点儿,舅妈蓬着头发气冲冲从卧室的跑出来,对苏小冉说:“你要是下次还那么早起来吵醒我,就不要去上学了。”
苏小冉已经逆来顺受很久了:“对不起。”
从那以后,她没再那么早起过,只是会很赶。绕小路,跑个三四站路,去发车更早的105路公交车站。
天微微亮,踏着第一缕阳光,伴着听力前奏音乐走进教室。这里,才更像她的家。
可是,不好的事情总是在第三四节课的时候发生。
谢静言见苏小冉又捂着腹部,有些心疼:“又胃疼了?”
苏小冉无所谓的笑笑:“嗯”
谢静言责怪:“你说你饭都做了,怎么不吃一口呢?”
苏小冉的声音软软的:“怕来不及啊。”
谢静言很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要不这样吧,以后我让我爸骑着小电动去接你,我自己去挤公交,反正我们家离车站也挺近。”
有些话,虽然没有实现的可能,但听着也很温暖啊。
苏小冉笑着摇摇头。
谢静言摆明和这事儿杠上了:“那我和我爸一起去接你好不好?要不你来我家住好不好,再不来我陪你去和你舅舅谈判,他们家这是摆明了在虐待祖国的花朵。”
苏小冉依然笑着摇了摇头。
谢静言撇着嘴:“那你让我给你带早饭好不好?”
她的语气听来很委屈很难过,苏小冉不得已,轻轻点了点头。点头之后,从书包里掏出钱包,刚要打开,就被谢静言眼疾手快的按住了:“不要啦,我妈妈做的啦。”
苏小冉犹豫:“那也要啊……”
谢静言表情很委屈,语气也很凄婉哀怨:“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怎么可以……如此凉薄?”
苏小冉一个哆嗦,手也没敢再动。
谢静言这一带,就是直到苏小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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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靖坐在座位上,很难得的没有玩手机,没有聊天,更没有发呆……
黑板上面的小喇叭响了,“听力现在开始”,随后是悠扬的前奏音乐。总是这时,苏小冉总是这时到,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刚好。
曲靖低下头做听力练习,笔头一滑,思绪却回到不久前。
曲靖和楚新岳属生意世家子弟,家里有钱当然不会在市中心买一套几十坪米的小房子,都一般选择离市区较远的边缘买房,才能尽可能的大。家里有车,逛街什么的倒也不会很远。所处的高中也是顺风顺水,省重点不说,离家也近。虽说最近老师们头脑发热,对他还真是没什么大影响,依旧去的挺早。
早上闲来无事,楚新岳跑来找他,大摇大摆的坐在桌子上。调侃似的问:“知道拯救了你的女神是谁了吗?”
曲靖若有所思的摇摇头。
楚新岳还真是闲的没事,跳下桌子,拍拍手,摆出一副大干一场的样子:“那我们来好好找找吧。”
曲靖不相信:“怎么找?”
楚新岳一脸鄙夷:“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平日里,谁能注意到这些拐角里的东西?只可能是扫地的,检查扫地的人啦。还得有时间,去画一个小框框,挂一个小钩钩,那她一定是最后一个走的。综上所述,这个人一定是当天的值日生班委。既然这样,就不难办啦。”
楚新岳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本班级日志,翻得哗啦哗啦响:“那是星期几来着?”
曲靖对此举将信将疑,但还是回答了:“星期三。”
楚新岳哗啦哗啦,把小破本子翻得更响了,完了以后还学人家耍酷,打了一个响指:“苏小冉,对了,就是她了。”说完,还环顾一下四周,看见什么似的,一溜烟跑了。没多久,又一溜烟跑回来了,“我就和你说嘛,就是她,我刚刚问了她好朋友,就没错啊。你说除了值日班委,谁还能那么闲情逸致啊,早忙着扫地了。”
曲靖不发一言。
只是,这个以前从未注意的人,开始慢慢的,走进他的视线,走进他的世界……
、第十章
冬天到春天的过渡带似乎很模糊,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天悄悄的暖了,无声无息。
苏小冉靠着窗,三月阳春,吹着柔和的微风,晒着暖暖的太阳,只觉得昏昏欲睡。她随性的任由自己睡了一节政治课,下一节是数学课,铁定不能睡,她决定下课了去卫生间用凉水洗洗脸,醒醒困,顺便带上谢静言,她睡得比自己还死。看看表,还有两分钟就下课了,她转头看谢静言,这小丫睡得真没出息,整张脸都直接贴在了桌面上,估计是看书的时候困了,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就跌下去了。苏小冉心想,谢静言这么一趴,鼻子铁定就瘪了。
下课铃响了,苏小冉摇了摇谢静言的头:“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洗个冷水脸?”
谢静言的头像不倒翁一样,随着苏小冉摇的方向晃了两下就定住了,她艰难的从脸下抽出一只手,伸到半空中,像赶苍蝇一样摇了摇,声音闷闷的:“我不要去,我要睡觉。”
苏小冉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没有动静,心想再等下去就要上课了,便自己起身出来了。
六楼的卫生间人很多,苏小冉一见人多就条件反射似的避而远之,噔噔蹬蹬下了十一个台阶,拐个弯,噔噔蹬蹬再下十一个台阶,到了五楼,这里的人不多,苏小冉觉得呼吸都通畅了许多。扑点水到脸上,真的清醒了许多。下一节数学课一定要好好听啊,上次考试错了不少呢。怀着这样积极的心理,在走廊上走的步履轻快。
马上就要上课了,走廊上的人格外少,苏小冉选择的还是比较偏的右楼梯,她这人就是这样,不喜欢人多,性格偏静。这里,还在走廊上,人就比左楼梯那方少很多,越走越少,到楼梯口的时候,就只有她一个人。
“为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五楼到六楼之间,二分之一阶的窗口处,曲靖和沙敏站在那里。曲靖的表情一如往常般淡然,沙敏却很激动,脸涨得通红,一点不复往常的美女形象,刚刚那句话便是来自于她,近乎于哭吼。
苏小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躲到正对楼梯的拐角处。她站在楼梯口时,他们在上,她在下,她仰头看他们,他们却没有看见。然后,等她再次有了清明的意识时,她就已经站在拐角处了,这个天然的屏障,她再没有迈开步,脚下生钉一般。
曲靖的声音淡淡的:“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在一起呢?”
沙敏已经哭到抽搐了:“难道……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
“你不也是一样?我当初觉得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很有面子,而你,不也是因为一个帅气多金的男朋友带出去会很有面子。”
沙敏还只是哭,苏小冉平生第一次觉得曲靖无情,他怎么会,如此淡漠。
有过了好久,曲靖的声音夹杂了些微微的不耐烦:“我们好聚好散,不好吗?”
“可是我不想散,我还是很喜欢你啊。”
“一群人在一起互相攀比挤兑男女朋友,谁有更钱,谁更有地位,谁长的更谁帅……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吗?”
“你不喜欢吗?你不喜欢我再也不带你去了,不要和我分手好不好?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曲靖顿了很久,轻声道:“其实,你知道,我从高中开始就一直不停的交女朋友,楚新岳说,是比换衣服还要勤,虽然有点夸张,但是事实。那个时候,我爷爷刚去世,是他带我长大。是谁说过,要得到一件东西,必须要用同等的代价来交换,是,我是有很多人没有的家境,但我也付出了很多,我没有父母的庇佑,没有他们的拥抱,没有他们的鼓励和安慰……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爷爷,后来,他走了,我觉得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交一个一个不同的女朋友,和一些狐朋狗友厮混,让我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有去处,有些人说话,我会忘了自己是孤单的。我一直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当有一天,爷爷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也丢了,我才重新开始审视自己,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我常常想,会不会,是不是,他对我失望了。这个寒假,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想,我是不希望这样的,我不是喜欢这样的生活的,我想回去从前的时光,认真的做真正的自己,去爱上一个人,对她好,为她付出所有,为她伤心,为她难过……我想为我爱的人……成为一个温暖的人,我想认认真真的做一个幸福的人。你愿意,放我幸福吗?”
良久,沙敏没有开口。
上课铃很不应景的响了,曲靖道:“不早了,先去上课吧。”
沙敏的声音很急切,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你已经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吗?”
“还没有。”
“那我们还算朋友吗?”
曲靖很真诚的对她笑:“当然。”
尽管很勉强,沙敏还是回了他一个略有些牵强的笑。
他们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苏小冉却站在原地,迈不开步,腿似有千斤重,她忘了已经上课了,脚步虚无踱回教室,还好,老师还未到。
谢静言已经坐起来了,尽管迷迷糊糊,总算是恢复了意识,嘟嘟哝哝责怪苏小冉怎么没狠点心把自己打醒,半梦半醒真是很难受啊。
、第十一章
苏小冉一直都觉得谢静言脾气火爆,当然,这只是针对不合她心意或是无理取闹的人。苏小冉一直觉得这没什么,率性而为,又不伤大雅。当有一天不合谢静言心意的无理取闹的人变成了班主任侯老师,苏小冉才真正感到这事儿大了,自己当初怎么就没能好好劝劝她。
事情是这样的,侯老师虽然是教英语的,但他的教学水平连三流都算不上,原来是本校初中部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成了高中的代课老师兼班主任。班里的同学一直对他的教学水平颇有微词,但碍于班主任的名号实在太大,也就只是偶尔发发牢骚而已。
侯老师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于是他就迫切的想证明自己的优秀,但这在成绩上无论如何也体现不出来,他很有自知之明,把证明自己的职能选择在了班主任管理方面。这便造成了一个不那么好的局面,就是别的班在只学习上争先,而她们班是在除了成绩以外的个个局面都争先,而这更是集中体现在了卫生方面。侯老师为了得到亮化考核的流动的小红旗,对待班里的卫生管理,可谓是“变态”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以往早上是7点上课的,可侯老师为了避免学生迟到,硬是提前了10分钟,可现在都6点40就得来了,他还让学生们提前10分钟来,还好,后来这个决定被班委会极力否定了。在苏小冉班上,值日生是最悲催的所在,人家班每天打扫都只是随便扫扫就算了,而她们呢,每天都弄得像打仗一样,扫地,洒水,拖地,擦黑板,用蘸了湿水的抹布再擦一遍,甚至连门,门框,窗户,黑板下方和四周的瓷砖都不能落下,早上时间根本不可能够用,侯老师就让学生们利用听力的20分钟打扫,试问哪个人能乐意黑灯瞎火的早来就为了打扫卫生?当然谁都不可能会乐意,但官大一级能压死人,对学生们来说,班主任就是最大的官,他们是不乐意,是不情愿,但还是没胆。
直到这事惹到了谢静言,她便变成了那只出头鸟,而枪往往打的就是出头鸟。
谢静言一般都是不搭理侯老师那些让人无奈的条条款款的,打扫一直都是她自己觉得差不多就成了。一天,当该谢静言值日的时候,她看黑板已经够干净了,昨天晚上已经有人擦过了,因为侯老师每天晚上也会留人打扫卫生,所以她就只是拿干抹布随便擦了擦,况且经常用水擦黑板反光会很厉害。
侯老师这人对待打扫卫生就跟有强迫症似的,典型之一就是他看不得黑